司马灰和罗大舌头一看这情形,不敢再轻易使用“PPS冲锋枪”了,二人拔开长柄信号烛,将爬到近处的“尸鲎”一只只戳在地上烧死,那些从死者身体里爬出来的“尸鲎”还没蜕变为成虫,数量终归有限,凭着他们手疾眼快,尚能抵挡应付。

罗大舌头唯恐那白毛专家的死尸里还有“尸鲎”,就将没有烧尽的“信号烛”扔到尸体上,烟火中尸气弥漫,臭不可闻。

司马灰让罗大舌头继续注意周围的动静,然后返身察看伤情,就见通讯班长刘江河咬牙忍着钻心的剧疼,他脸色苍白,额上挂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脚掌连同鞋子都已被腐蚀出了一个大窟窿,也不见里面流血,只有黄绿色的液体不住涌出,情况还在持续恶化,照这么烂下去,几分钟之后这条腿就没了。

罗大舌头也关切地回头张望,低声提醒司马灰:“这和在缅甸丛林里被五步蛇咬了没什么区别,只能趁着腐酸还没烂到身上,下狠心截掉肢体,总好过当场丢了性命,能伤在胳膊腿上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要是脑袋肚子可彻底没救了,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胜香邻忙说:“不行,这里没有手术条件,如果没办法止血,断去肢体等于是直接要了性命!”

司马灰见机奇快,血肉之躯被尸虫腐蚀,与在丛林里中了蛇毒可不一样,当即按住通讯班长刘江河的小腿,叮嘱道:“你得忍着点……”他心知势不容缓,说话的同时早已将半截燃烧着的“信号烛”,狠狠地按在了对方脚底的窟窿上,从里到外将腐化之处都烧遍了,以烧伤止住了溃烂和出血,又敷上一些药物拿绷带扎住。

司马灰等人忙活了一阵,见通讯班长刘江河这条命算是暂时留下了,而且自始至终也没听他呼疼挣扎,真没想到这小子竟会如此硬气,正要赞他两句,可一抬头,才发现通讯班长刘江河早已人事不醒。

司马灰伸手试了试通讯班长的鼻息和脉搏,知是因为剧烈疼痛,突然引发了的神经原性晕厥,就让他平躺在地,保持呼吸通畅。

众人全都清楚,既然身体完好,也未必能从这距离地面10000多米的深渊里逃出去,何况脚底烧穿了一个大窟窿,通讯班长刘江河多半是回不去了。

正自担忧,却听暗墙后似乎有尸虫爬行,司马灰向前投出“信号烛”,就见俑道里压山探海般黑压压地一片,都是从石缝里钻出来的“尸鲎”,数量多得让人心惊,三人心中无不叫苦,一看实在是挡不住了,急忙将推合暗墙,拖着通讯班长刘江河退回石室。

虽然暂时安全了,但黑暗压抑的地下环境,更使人感到格外绝望,司马灰定了定神,将刚才想到的事对其余二人说了一遍,1958年那支考察队都是被“尸鲎”在体内咬死的,可为什么密室里的老白毛没有跟其余队员死在一处?此前接触的幽灵果真是“阴魂附尸”?

胜香邻沉思片刻,对司马灰说:“这座古城里最大的秘密,也许同样是‘时间’,是一个时间的幽灵。”

司马灰问胜香邻:“时间这东西又不是活物儿,怎么会成为幽灵?”

胜香邻说:“我感觉这里存在着另一个时间,它与已知的时间坐标不同。”

罗大舌头听得脑袋瓜子发懵,问道:“那咱遇到的老白毛究竟是人是鬼?”

胜香邻又看了看墙下的死尸,说道:“1958年的科学考察队,也许最终进入罗布泊望远镜的有23名成员,毕竟这位老专家还没来得及对咱们说过实际人数,不排除咱们先前掌握的情报有误。”

司马灰说:“是有这种可能,但此处距离地表10000多米,在没有光线的深渊里,颜色没有任何意义,一切生物都已白化,这足以说明死者体内的尸鲎,都是从地面上带下来的,所以考察队的死因,应该是被绿色坟墓事先就在脑中藏下了尸虫,直到抵达吐火罗古城方才毙命,而那白毛专家则是临时加入考察队,地下组织的潜伏分子即使想加害于他,也必是在得知此人要跟随考察队出发之后才会下手。因此老白毛体内虽有‘尸鲎’,却没有当场跟其余成员同时死亡,依常理推想,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都很清晰。可奇怪的是这个老白毛……为何直到此刻才突然死亡?1958年到1974年之间发生了什么?”

胜香邻说:“怪就怪在这里了,我觉得地底古城里的这段时间,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愈发觉不可思议,要照这么想,1958年考察队里的22名成员死在“吞蛇碑”前,直到1974年众人在地底遇到白毛专家,这两个事件当中竟然是一片“空白”。

“空白”就是什么都没有,连时间都不曾存在,不过从前到后仔细思量,也唯有如此才解释得通1958年考察队中的22名成员同时遇难,那老白毛并没有当场死亡,为躲避“尸鲎”,逃到了这间石室里藏身,他当时也已察觉到体内尸虫成形,自知命在顷刻,而古城里的时间却突然消失了,当十几年后司马灰等人找到“吞蛇碑”,这里的“时间”才再次开始流逝。

三人无法想象出现这种事情的具体原因,至少在特斯拉的匣子猜想中,没有提到会有此类情况发生,只推测是与那古怪诡异的“吞蛇碑”有关,或许这古城地宫里存在着某些看不见的东西,如果无法逃离这个魔窟,考古队自身的时间也会消失,那又意味着什么?

胜香邻推想说:“真实会永远停留在虚无之中,正常的时间坐标,将以螺旋加速度远离咱们越来越远,那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罗大舌头目瞪口呆:“完了完了,那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了,何止是不堪设想,简直就是根本没有后果了!”

司马灰说:“现在顾不上考虑什么后果了,咱们必须搞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怪事,也就是设法解开吞蛇碑的谜团,否则没有活路。”

三人正在低声商议,却听墙根下碎石响动,此时人人都是惊弓之鸟,那动静虽然细微,不免立刻神经紧绷,当即将“PPS冲锋枪”和头顶矿灯的光束,同时指向声音的来源。

就见地面出现了一个凹陷,原来被通讯班长刘江河踏死的“尸鲎”,体内流出的腐液酸性奇强,竟然把砖石都烧穿了,地面砖体缝隙处都已松垮,如果受到外力作用,便会立刻向下坍塌。

罗大舌头按住矿灯向砖缝底下照了照,发觉下边好像还有空间,就提意下去寻找出路,虽然情路不明,但考古队困在石室中等死终究不是办法。

司马灰也有此意,地宫里最恐怖的威胁不是“尸鲎”,而是时间消失的谜团,说不定在下面能有些新的发现。

二人当即上前动手,用枪托扩大塌陷的地面,奈何砖石坚厚,忙活得满头是汗,才捣开一个刚能容人钻下去的窟窿。

司马灰见底下不算太深,就打算当先跳下去探路,他让罗大舌头背上负伤的通讯班长刘江河,由胜香邻断后。

可这时胜香邻想到了一些事情,忙对那二人说:“还不能急于离开此地,你们仔细想想考察队在1958年遇难的经过……”

不等胜香邻说完,司马灰就已经醒悟过来,那白毛专家没有当场死亡,而是躲到了这间石室中,然后“时间”就莫名奇妙的消失了,在此之前,这老白毛似乎在附近发现了“吞蛇碑”的某些秘密,也就是说解开“吞蛇碑”谜团的关键,应该就在此处。

司马灰想到这里,就让罗大舌头先将通讯班长刘江河放下,仔细在黑暗的石室中到处搜寻。

罗大舌头很是心焦,他对司马灰和胜香邻说:“我可是想起来什么说什么,你们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想当然了,怎么能确定是1958那支考察队的时间消失了,也许是咱们已经不在1974年了,反正这地方黑灯瞎火的永远没有昼夜之分,又没有无线电台能收听广播,鬼才知道如今是哪年哪月。”

胜香邻对“时间”的理解,得自宋地球,其根源是论述匣子猜想的“特斯拉”,认为时间应该是呈线性运动,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了,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流逝过的时间里发生的一切事件,都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种种迹象又表明这座古城不是“匣子”,因此绝不可能是众人遇到了1958年的幸存者,此时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在那白毛专家死亡之前,地宫里的时间消失了十几年。

罗大舌头仍是满头雾水,他继续追问:“时间消失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胜香邻只好作出简单的解释:考察队专家体内附有“尸鲎”,这是导致死亡的原因;依照常理而言,他在1958年就应该遇难了,这既是死亡的结果。可这个本该出现在1958年的结果,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才发生。所以咱们只能初步判断,是原因与结果当中的时间消失了。

司马灰知道罗大舌头一脑袋高粱花子,给他说了这些情况也是对牛谈琴,当下只顾四处搜索,但四壁陡然,不见什么特别之处,但在白毛专家尸体后的墙壁上,却有些极为神秘怪异的图形,当中是一个头上生有肉角的高大人形,苍髯庞眉,形态奇古,双手平伸,面前都是只及其一半身高的常人。

司马灰暗觉奇异,他招呼胜香邻和罗大舌头:“你们过来瞧瞧,看这壁上刻的是人还是什么妖怪?”

第一卷 无中生有 第六话 墙壁里的躯壳

二人闻言走过来,打眼一看也都怔住了,那墙根处都是灰色的火山岩,石刻轮廓里不知是涂有颜料,还是年深岁久生出苍苔,已使壁刻图形模糊不清,却更增神秘诡异之状。

司马灰将矿灯照在当中身材高大的人形上,壁刻勾勒地线条虽然简单古朴,但能分辨出那人形头顶上生有两个尖状物。

罗大舌头愕然道:“天底下哪有脑袋上生角的人?”

司马灰也觉难测其秘,以前听宋地球所言,曾有考古队在新疆沙漠里的一些古迹内,发现过许多根本无法理解的神秘壁画,其中描绘地内容,似乎是古代先民与天外来物接触的情景,不免认为吐火罗古城中的壁刻,也许是某种“天外之物”。

罗大舌头问司马灰:“真能有你说的……那种东西?”

司马灰说:“反正我没见过,但没见过不等于没有,当年苏东坡深夜里途径金山寺,就亲眼目击过骇人听闻的可怕景象,连他那么大学问的知识分子,都难以理解自己当时究竟看到了什么,只好留诗记载——江心似月炬火明,飞焰照山栖鸟惊。怅然归卧心莫识,非人非鬼竟何物……”

罗大舌头压根也不知苏东坡是何许人也,半信半疑地说:“我怎么没听说还有这么个事,苏教授是哪个单位的?”

胜香邻对着石壁仔细观察,又取出山海图的拓片加以对照,听司马灰和罗大舌头议论得不着边际,就说道:“壁刻上描绘的当是上古之人,并非什么天外来物,相传神农氏头上生有肉角,壁刻的内容似乎与之有关。”

罗大舌头说:“古时候会好像也不应该有头上生着肉角的人,那是人还是野兽?”

司马灰则听过有此一说,听闻上古之人,形貌似兽,伏羲和女娲即是人首蛇身,神农氏有角、蚩尤为熊,虽然形如鸟兽,却至淳至朴,有大圣德,而现今之人虽然形貌似人,却有某些人兽心难测。不过这话也就是种比喻,上古之人不太可能在头上生有肉角,毕竟不符合生物演化学的规律。

胜香邻说:“这大概与古上图腾崇信是一回事,现在没必要多做追究,我看壁刻上描绘地内容,可能只是一个时间和地理的象征,记载着关于抵达地心黑洞的通道之谜,这些内容在禹王铜鼎中也有铸刻。”

司马灰寻思既然已经有了密码本和山海图的拓片,想找到那条通道并不困难,眼下火烧眉毛的事,还是先从这没有出口的地底迷宫里逃出去,其余的都是后话,于是让胜香邻尽快拍照记录下来,然后继续观察附近的壁刻,不久发现一个酷似面口袋的图形,内部都是层层叠叠的洞室,大小不一,纵横相通,左端边缘露出一个缺口,仿佛就是考古队进到地宫的入口,此时从整体上来看,又有几分像是只有嘴却没有面目“吞蛇碑”。

三人知道考察队的白毛专家,多半就是从其中发现了某个的秘密,当即注目观看。

胜香邻香依照密码本解读凿刻在壁上的古篆,但这并非一时半刻之功,她见司马灰脸色阴一阵晴一阵,似是看出了一些头绪,就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司马灰说:“咱们恐怕要做最坏的打算了,这里确实没有出口……”

罗大舌头道:“你怎么也说丧气话了,野人山那么凶险,咱都活着走个来回!”

司马灰摇头说:“跟这吞蛇碑的恐怖之处相比,从野人山逃出来就像是吃了顿家常便饭。”

罗大舌头闻听此言更是迷惑,心里愈发没底,他看着墙上的壁刻,自言自语道:“没有出口……这吞蛇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司马灰一时间也吃不太准,他知道凭胜香邻眼力和见识,倒比须眉男子更胜十倍,就想问些情由加以确认,不料暗墙边缘却忽然从上到下裂开一条缝隙,不断从中涌出浓酸般的液体,滴落在地就发出“嗤嗤”的声响,腐蚀出一指多深的坑洞。

三人听得异响,立刻按主矿灯上前察看,原来是被挡在墙后的成群“尸鲎”,在发疯似地互相咬噬,此物多是老坟古尸里滋生而出,又名“噬金”,若不彻底歼灭,一能生十,十能生百,百能生万,繁殖起来无休无止,体内血液含有剧毒,遇到空气即成强酸,铁板都难抵挡,所以很快就将石墙洞穿,当先爬进来的“尸鲎”肢体都被浓酸侵蚀,随即腹破肠穿,但其生命力格外顽强,只剩上半截身子仍然不住挣扎攒动,紧随其后的“尸鲎”就在同类的残骸上蜂拥而入。

司马灰心中骇异,一面提起PPS冲锋枪扫射,一面跟罗大舌头架起通讯班长刘江河,快速向后退避。此时胜香邻已将信号烛扔到地下石窟,三人一同将伤员抬下洞去。罗大舌头顺手从背包里摸出一捆速发雷管,想抛出去炸毁洞口。司马灰心知雷管威力不小,要是把石室炸垮了,处境会变得更为不利,于是拦住罗大舌头,从旁边的石门退入甬道。

地宫内部分为数层,结构大致相同,每处洞室内都凿绘着大量壁刻,相似的地形给人带来一种山重水复的错觉,三人怎敢稍有懈怠,趁着“尸鲎”还没跟过来,拼尽全力推合了石门。

司马灰检查了一遍墙壁间的缝隙,告诉罗大舌头和胜香邻道:“以石门的厚度估计,至少在几分钟之内,这条甬道里还算比较安全。”

罗大舌头面临生死关头,反倒镇定了许多,握着手里的速发雷管说:“大不了最后一拉导爆索,咱一块去见那些老战友。”

胜香邻看了看通讯班长刘江河的伤势,见其仍是昏迷不醒,嘴唇干裂,额头滚烫,脸上好像还挂着一丝古怪的微笑,不禁很是担忧,忙让那二人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灰也觉得奇怪:“这巴郎子笑什么?”

罗大舌头分析说:“可能梦见他老家甜滋滋的哈密瓜,还有香喷喷的手抓饭了……”

司马灰见通讯班长刘江河脸上黑气沉重,猛地醒悟过来:“这是中了棺材毒了,得灌白鸭血才能保命。”

罗大舌头叹道:“我看生死有命,各有各的造化,这小子也是为军的人,穿上那二尺半,他就得有把脑袋别到裤腰带里过日子的思想觉悟。”

司马灰说:“当兵的也是人,蝼蚁尚且偷生,为人怎不惜命?只要还没咽气,咱就不能仍下他不管。”

胜香邻对司马灰说:“你说的没错,但这甬道里随时都有危险,眼下该当何去何从,还须早做决断。”

司马灰也知时间不多,就对其余二人说出自己的判断:“要是我所料不错,吞蛇碑暗示的东西,其实就是这座地宫,它本身即是一个只有入口没有出口的怪物,地底这个不知为何物的东西,被称为‘无’,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罗大舌头对此物闻所未闻,完全不懂司马灰说的话:“别说什么有无了,现在就连北在哪边我都快找不着了。”

司马灰说:“你仔细瞧瞧周围,没觉得有点眼熟?”

罗大舌头颇为纳闷儿:“在这该死的鬼的方困了许久,可真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好看?”他说着话再次举目向四外一望,发觉地宫甬道和两侧的密室里,满壁都是虫鱼鸟迹般的神秘符号,这冷阴森的情形确实似曾相识,那次要命的经历他到死也忘不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占婆王的黄金蜘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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