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变的过程,就是能量不断聚集的过程。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来看汉朝的三股势力是怎么进行历史博弈、最后彻底白热化的。
  刘邦建立汉朝之后,深刻地知道,诸侯王势力强大,将来可能会绑架汉朝。于是,为了扫除这个后顾之忧,他挥举长剑,进行了一番血的清洗,将韩信、彭越、英布等诸侯力量全部清场。
  这样,汉朝基本走向正轨。于是在汉朝内部,形成了几股力量的制衡,分别是:皇家、外戚、儒士。吕雉上台,皇家权力差点落入外戚之手。亏了陈平和周勃等人拨乱反正,迎刘恒进入长安主政,汉朝又步上正轨。
  尽管如此,外戚力量仍然不被皇家引以为戒。从刘恒一直到刘骜,外戚力量就像是被加热的空气,在权力的舞台上越来越活跃、越来越膨胀。给外戚权力名份的皇帝,则是汉武大帝刘彻。窦婴、田蚡等等,一个比一个牛。
  而汉武大帝生前,出于对儒士力量的不信任,又创造出了大司马这个职位,企图以此制衡儒士力量,稳固皇家权力。刘彻这招的确管用,扼住了儒士力量的咽喉,然而权力平衡却被彻底打破了。
  或许刘彻认为,这样就挺好。因为无论外戚如何嚣张,他们的命根都被皇家捏在手里。皇家一发力,外戚马上就死翘翘。
  道理是没错的。在刘病已之前,汉朝皇帝都是强势人物,外戚力量都不敢乱动。然而到了刘奭时代,一切都变了。刘奭软弱,无论是外戚还是儒士都无法掌控,甚至还冒出第四股力量——以石显为代表的宦官力量。
  潘多拉的盒子里,装的都是妖魔鬼怪。当外力还能压住这个盒子的时候,妖魔鬼怪就休想出来兴风作浪。如果外力不足,那就挡都挡不住了。刘奭从刘病已手里接过那盒子,却无法发力压住盒子里的妖怪。
  到了刘骜,更为荒谬。既然都压不住了,那就放出来与魔共舞吧!于是乎,汉朝外戚就像一夜之间吸收了天地之精华,力量暴增。两百年的汉朝外戚力量,终于在以王莽为代表的外戚身上得到了彻底的释放和爆发。
  到了这里,可以总结出一条:外戚夺权是历史的必然,而不是历史的宿命。而时间段,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
  基于这个观点,我再补充一句:历史政治传说,往往都是对历史博弈结果的一种变相阐释,或者是一种补充说明。所以说,王莽不是传说的结果,传说才是他故事的延续。
  三 王莽是这样炼成的
  在王氏家族中,王莽这家是最不幸的。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太后得道后,王家所有的大姑大伯小姨小叔全都升天了,偏偏就落下了他这只小鸡。
  事实上,王莽一家被遗忘,不能怪刘骜,更不能怪王太后。刘骜几乎将舅舅们都封侯了,而王莽的父亲王曼,因为早死错过了机会。于是乎封侯的上天了,没有封侯的就在地上干巴巴地看着天上流口水。
  流口水还是轻的。那时,根本就没人知道,当王莽跟自家的堂兄堂弟在一起时,内心是多么的伤感。人家穿着光鲜亮丽,出门不是香车就是宝马,出入的都是高级娱乐场所。
  而他自己呢,不要说玩的,连穿的吃的都成问题。于是,孤贫无助的王莽被迫学会了节约勤俭的美德。为了弥补和族群兄弟的差距,他只有拼了老命的学习。
  在冥冥之中,他好像听到了一种声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果然,这种强烈的感觉,被生活再一次验证了。不久,长兄竟然也死了。于是照顾母亲、嫂子以及侄子的重任,都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磨难的生活并没有打败王莽。相反,贫困无助的生活让王莽仿佛找到了做人的自信。于是他待人处世结交朋友都尽量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及不卑不亢的态度。
  生活告诉我们,仅有自信是不够的。自信就像是鸟的翅膀,鸟儿要飞得更高更远,必须有助力。在困顿的生活中,他和另外一个人都找到了助力。
  另外那个人,就是淳于长。那时候,淳于长的日子也特别苦闷,他也想过上腐败的生活,可惜没那个实力。于是乎,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投靠大司马王凤。
  当时,王凤正病卧床上,死神就守在他身边。淳于长是很会投机的,为了搏得王凤最后的一丝感动,每天早晚都要扶着王凤下床散步、聊天。
  不久,淳于长发现,作秀的高手还在后面。淳于长只是晨晚陪伴,王莽几乎是全天侯侍候王凤。他亲自尝药,忙里忙外,蓬首垢面,连续几个月都不脱衣睡觉。王凤死前,特别叮嘱王太后,一定要用点实际行动感谢淳于长和王莽的侍奉之心。
  果然,王凤死后,淳于长和王莽都封了官。王莽先被拜为黄门郎,后迁射声校尉。人生的第一步,就这样迈出去了。
  如果想制造一个作家,只要给他一段不幸的童年就够了。这是国外某个著名作家的著名论断。童年,是人生成长的重要历程,往往影响着性格及命运的发展。陈汤经历过童年异常恐惧的贫困,所以对钱有着深刻的迷恋。
  而王莽,不幸的年少记忆都是地位比别人低若干等的阴影。所以不幸的童年让他迷恋的不是金钱,而是名势。
  名势和名利是两码事。前者往往注重一种心理上的满足与弥补,后者却是追求一种肉体上的刺激。王莽深刻地认识到,他出身卑贱,要想挤进这个充满诱惑却阶级相当封闭的世界,让自己拥有一席之地,就必须为自己量身定做一个名片。
  他发现,他想做的名片上,缺少一样东西——侯爵。
  在汉朝,无论你当多大的官,都不如一个侯爵给心理带来的满足感强烈。想当年,李广奋斗一生,侯爵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可他就是抓不着。最后,落得个终生遗憾。
  侯爵食邑多少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有这个名。只要有了侯爵那玩意儿,就说明你做人上了档次。出来混,档次很重要的。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抢在淳于长之前,完成封侯之梦。
  想封侯是吧?没有战功没关系,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
  说这话的人,是王商。王商告诉刘骜,王家诸兄弟中,就只有二哥王曼这家没有封侯,不如就从我食邑里割出一块,封侄子王莽为侯吧!
  自汉朝开国以来,像王商这样主动分户邑给别人的还是第一次。所以对刘骜来说,这是个新问题。因为是新问题,那他就得好好考虑考虑。
  但是,刘骜还在沉默不答时,有一帮名士就出来替王莽说话了。这些人当中,就有陈汤。名士们都异口同声地对刘骜说道:“看在死去的王曼份上,看在王莽厚道的份上,就封给他吧。”
  他们就差一句话没说出口了,王莽的户邑反正又不是从皇家身上割的,不损人不利已,顺便做个人情不挺好吗?这个道理不说刘骜也是懂的。不久,刘骜封王莽为新都侯,食邑有一千五百户。
  好了,名片终于打造成功。
  没人知道王莽心里装着一个怎样的梦。但是,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王莽就像一个天才的数学家,每前进一步都充满了算计。
  而王莽下一步算计,就是分发名片,宣传广告,打造品牌。王莽决定把他打造成这样的一张品牌:谦虚谨慎,安守本份,仗义疏财,广结良友。出于这个目的,他给自己定下了三个保证:保证工作不能出错,保证交友的质量,保证宣传的效果。
  王莽家里很差钱,但是为了追求广告市场,他把所有老本都抛出来,买车置房,赞助宾客。除此以外,王莽还高调赞助穷苦学生。
  王莽兄长早死,遗下儿子王光。王莽把他送到长安名校,求师拜学。为了体现他尊师重教的思想,有一天,他洗过澡,坐着马车,奉着洋酒,前往学校拜访老师和同学。王莽此举一出,引长安各界叹为观止。
  于是,在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的思想的驱使下,在帮闲分子的努力鼓噪下,在精心策划的造名行动推动下,王莽声名雀起,蒸蒸日上。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一颗璀璨的政治明星,已高高地挂在了汉朝的天空中。
  在王氏家族中,王莽的名声已经盖过了五侯等诸位大佬,绝对的后生可畏。然而,前途貌似很光明,道路其实很弯曲。在王莽通往未来的路上,淳于长却像一块巨石,挡住了他前进的大道。
  他没有翅膀,不能飞过去;路已经被阻死,更不能绕过去。他只有一个选择,如果不想被淳于长阻死,他就必须动手搬开这块巨石。
  这真是一个高难度的技术活。
  然而,王莽却淡定从容,胸有成竹。因为,他已经从淳于长身上找到了一个致命破绽。
  顺我者昌,挡路者死。淳于长,咱们走着瞧吧!
  四 当诈骗犯碰上权术家
  众所周知,在汉朝官场上,淳于长和王莽都是有才的人。王莽说了,出来混,档次很重要的。论档次,淳于长是人才,王莽是天才。王莽已经登峰造极,绝对的3.0豪华终极版本,而淳于长只能算是2.0精英升级版。
  思想决定行动,行动决定命运。也可以反过来这么说,命运档次的不同,造成了思想本质的区别。王莽和淳于长的思想区别就在于,他是吃好了碗里的,才去看锅里的;淳于长则是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锅里碗里一起吃。
  在淳于长看来,刘骜就是他的锅,而许皇后就是他的碗。许皇后被罢免后,生活异常寂寞。然而,许皇后不知哪根筋出错了,竟然搭到淳于长这根线上去了。
  许皇后有个姐姐,姐夫死后就一直守寡。后来不小心认识了花花大少淳于长,俩人就勾搭上了。于是,许皇后就通过姐姐去问淳于长,我给你钱,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捞个名份。再当回皇后是不可能的了,如果你能帮我回后宫被封个婕妤,那就谢天谢地了。
  许皇后以为,当年刘骜给淳于长钱,淳于长都能搞定王太后,让她承认赵皇后。今天如果她给钱,让他给自己弄个后宫职称,应该也是可以的。
  许皇后错了。她只看见淳于长的跑腿功,却没看到王太后和赵飞燕博弈的真相。没想到,这么一看走眼,就让淳于长给骗了。
  淳于长对许皇后说:“你想回后宫是吧?没问题。不要说封婕妤,只要你给得起钱,我都可以搞定皇后的职称。当然,要当只能当左皇后。”
  许皇后满心欢喜。说:“好吧!我出钱,你帮我,那就辛苦你了。”
  淳于长这么一辛苦,就是几年。几年以来,许皇后的钱心甘情愿的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流进淳于长的口袋,却不见淳于长给她捎来个好消息。
  收钱不办事,这叫什么?诈骗。有人估算,那几年时间里,许皇后地被淳于长骗去的钱大约有千余万。淳于长厚颜无耻的功夫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在汉朝历史上,他问心无愧地拿下了一个第一名——汉朝第一诈骗犯。
  淳于长凭着无耻的心,快速地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拥有无数财富。他并不知道,当他在财富的海洋里尽情地遨游时,王莽则在岸上冷冷地望着。
  王莽望着淳于长,怎么看都像是一只上钩的大鱼,一个即将沉没的溺水鬼。现在,该是收线的时候了。
  王莽不动声色地去找王根。王根卧病在床,王莽像当初侍奉王凤一样给他端盆倒水。忙完之后,王莽就对王根说:“有一个事,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
  王根问:“什么事请直说。”
  王莽说:“据说将军病倒后,淳于长很兴奋。他自以为将接替您的位置,所以就已经做了相关准备工作,开会讨论组建新班子的问题了。”
  王根开始喘大气了:“有这回事?”
  王莽接着说:“将军不知道,淳于长还干了一件龌龊的事。”接着,王莽把淳于长怎么跟许皇后姐姐通奸,又怎么诈骗许皇后千万余钱的事,娓娓道来。
  王根听得肺都气炸了,不禁吼了起来:“你都了解的这么清楚,为什么不早说?”
  王莽装着龟缩的样子,说道:“一直都不知道将军的意思,所以我都不敢直说。”
  王根叫道:“现在还等什么,赶快去告诉王太后。”
  好了,成功一半了。
  王根一声令下,王莽仿佛吃了强心剂,直奔王太后处。然后,他一一给王太后数这些年淳于长干的好事。王太后一边听着,身体一边颤抖着,她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还等什么,赶快去报告皇上。”
  好了,事情基本成了。
  王莽一刻都不能停留,转身立奔刘骜皇宫。当刘骜看到王莽那货真价实的举报材料时,不禁愣住了。诈骗许皇后?竟然还有这等事?
  王莽仿佛看出了刘骜的心思,补充说:“我仅负责举报,如果皇上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刘骜摇摇手:“算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多年以来,每遇有人犯了龌龊,刘骜总是高调喊杀,结果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据我统计,刘骜基本上都做到了以人为本,以不杀止杀。无论外戚王商等人,还是功臣陈汤,无不如此。
  活在这世上,大家都不容易,吓唬吓唬就可以了,杀什么人呢?我想,这应该是刘骜的心里话。
  基于以上治世理念,刘骜决定放淳于长一马。他下了一道诏令,将淳于长免职,遣送回封国定陵。
  官场就像是娱乐圈。圈里人认为那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业,然而在外人看来却是个充满了无限娱乐的圈子。在娱乐圈里,你很难看到红了一辈子不出绯闻的人;在官场,你也很难找出红了一辈子都不出事的人。
  在竞争日益剧烈的娱乐圈,明星新陈代谢的周期越来越紧迫。往往都是你红三年,我红三年,最后不是泪散舞台,就是血祭刑场。
  在汉朝,好演员最难混的生涯,可能就是汉武大帝刘彻时代。在刘彻导演汉朝政治的时代,多优秀的演员,都无法逃过被他否定的命运。
  如果汉武时代那帮老演员知道刘骜是怎么当导演的,估计他们都恨生不逢时了。说真的,在刘骜及他老爹这两个时代,做个官场演员实在太幸福了。
  所有的幸福感,因为自一个原因——好混,实在太好混了。
  以上这话是否属实,相信淳于长最有发言权。陪着刘骜玩了这么多年,刘骜说你不好玩,不跟你玩了,他竟然还能全身而退,实在太奇迹了。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尽管淳于长要离开长安了,可他看上去似乎没半点失落感。收拾了该收拾的,然后就准备回封国了。
  这回,淳于长是大搬家,所以有些东西必须搬走,比如金银珠宝。不过有些东西似乎搬走也没用,丢了又挺可惜的。比如,淳于长经常出入的仪仗队车辆马匹。
  在汉朝,什么级别的官员享受什么级别的仪仗队,那都是有规定的。淳于长被罢官,这一切当然统统被取消,所以曾经在长安跑动的那些车马,即使带回封国也是不敢乱用了。于是,有人就对淳于长说:“反正这些东西你又不能带走,不如给我用吧!”
  说这话的人,名唤王融,是个陌生人。但是淳于长并不陌生,因为王融的父亲就是王立。为什么偏偏是他?淳于长一拍脑袋,心里暗暗地叫道:完了,麻烦来了。
  淳于长很爱钱,爱到骨子里的那种。他可知道,王立比他还爱钱,为了钱他甚至可以搞黑社会,企图倒卖国家土地。从某种意义上说,俩人天生一路货色。可问题就在于,他们俩莫名其妙的闹翻了。
  王立因为倒卖国家土地出事,就一直怀疑是淳于长在背后搞鬼。从那时起,俩人就是水火不容。现在轮到淳于长出事了,那王立还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安全离开?
  王融来索要宝马好车,这不是一件小事。说不好听点儿,就是变相勒索。他今天能勒索你,谁能保证他明天不做更出格的事?
  这时,淳于长终于认识到,必须处理好和王立的关系,不然就别想囫囵走出长安城。可遇事临时抱佛脚管用吗?何况王立那只脚,还不是佛脚,而是一只充满邪气的脚。
  事实上,对淳于长来说,搞定王立根本就不是问题。所谓邪正不两立,他和王立不是邪正的问题,所以不是外部矛盾。说得不好听一点儿,他们是邪恶势力内部兄弟不和的矛盾。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要道德,不需正义,只要一件东西就可以了。
  这个东西就是——钱。
  王立很爱钱,淳于长有的是钱。钱是糖衣炮弹,打在王立身上那是绝对管用的。一想到这里,淳于长很得意地邪门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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