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一边逗着小叮当,耳鬓厮磨,亲亲热热,小声说,大声笑,不知惹来多少又羡又妒的目光。
就这样走了足足一个下午,几乎把济州城几处热闹的街道都走遍了,还堂而皇之,搂着青楼女子,在府衙所在的大街,晃了两三圈。
萧远怀拥美人,脚下自然有无限力气,精神振奋得简直可以一人力挡百万兵了。
可怜容若一个人冷冷清清,孤孤单单,躲躲缩缩,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
他渐渐眼发红,脸发青,牙齿咯咯响,双手互相搓,双脚则越走越软,人越来越没力气。
眼看着日落月升,还以为萧三公子总要找个地方歇歇脚,谁知他打发了小翠仙走,自己抱着小叮当,信步闲游。
眼看着华灯初上,容若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萧远终于停下了脚步,抱着“汪汪”叫的小叮当,走进路旁一座彩花飘飘,明灯耀目的大宅院去了。
容若却对着那大院子外“万花坊”的招牌,张着嘴巴发傻。
万花坊是济州城有名的青楼,也是特别的青楼。
万花其实只有一种花,乃是后庭花。
万花坊,其实是济州城唯一的男娼馆。
容若目瞪口呆,站在万花坊大门前,发出一声虚弱无力的叹息:“不会吧!”
眼看着萧远一路走进去,庭院深深,不知道他要夜宿在哪个男子房里,容若直着眼睛发愣,不知道该不该想法子跟进去。
才刚一犹豫,只觉一阵粉香扑鼻,竟是一个涂脂抹粉,身高五尺的大男人,一手挥着香扑扑的帕子靠过来,嗲声嗲气地说:“大爷,别站在外头,进来啊!”
容若打一个寒战,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即时面无人色,落荒而逃。
背后的声音一个劲叫:“大爷,你别走啊!”
容若把一身轻功施到极致,逃跑速度之快,就是当今天下轻功第一的风漫天见了,必也会点头叫好。
容若一口气逃出老远,才停下来,松口气。站在街心,夜风袭来,他深呼吸几次,混乱的思绪渐渐平息,忽然皱了皱眉,一跺脚,最终还是回头,又往万花坊跑去。
这一次容若学乖了,藉着夜色,施展轻功,三窜两蹦,就跳进那灯火辉煌的大院中去。眼看着满园子群魔乱舞,男人抱着男人的刺眼场面,他皱着眉头,努力地四处寻找,小心翼翼地藏身在黑暗处、阴影下,以及所有人视线的死角中。就这样东寻西找,总算看到了萧远的人影。
他一手抱着小叮当,一手抱着一个浓妆艳抹的相公,摇摇摆摆,在西侧一长溜的房间走道上慢慢地踱,明显是要找房间一夜春宵了。
容若全身连抖了几抖,一阵发寒,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痛苦地听到前面男子娇嗲的声音。
“爷,到春官房里去吧!我房里一应东西都是齐全的。”
“春官,别急,你房间太小我不喜欢,让我慢慢挑一间。”
“可是……”
春官还要争,小叮当却忽然剧烈地叫了起来:“汪,汪!”
萧远适时止步,信手一指,懒洋洋道:“我要这间。”
“这是琪官的房间,他向来性子不好,大爷,你……”
“老子就看上这一间了。”萧远完全不理会春官的反对,大步走到房门前,抬腿一脚踹去,把门硬生生踹开。
春官惊呼了一声:“大爷。”
萧远回头,一手把他扯进房间,一手重重关上大门。
因为房间在西角转弯的最深处,整个万花坊又是丝竹之声不绝,竟然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声息。
容若微一挑眉:“果然有门。”
他一跃靠近,小心地在门缝处窥视。
房间里,春官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生。萧远已经放下了小叮当,小叮当跳起来,对着床,大声地叫个不停。
萧远一手掀起床上被子,露出床板,却空无一物。
萧远即时伸手在床板处敲敲按按,过不多时,双臂一用力,居然整张床板都掀起来了。
接着弯腰探手向床里,等他再直起腰时,手中已经抱了一个人,赫然正是——柳非烟。
容若用力眨眨眼,再揉揉眼,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
萧远抱起了柳非烟,腾出一只手,把桌上一堆杯子茶壶全扫到地下,再把柳非烟柔软的娇躯直接放在桌子上,这才悠然一笑:“柳大小姐,想不到竟在这里见到你。”
柳非烟明显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得狠狠地瞪着萧远,眼睛里只有愤怒,绝无畏惧。
萧远笑嘻嘻地道:“莫非柳大小姐有特别爱好,也喜欢玩相公,早就是万花坊的老熟客了。那柳大小姐倒还是我的前辈,还请多多指教才是。”
如果柳非烟可以动,绝对会扑过来,就算手上没有兵刃,也要用指甲把萧远撕碎,用嘴巴把萧远咬死。
可惜她完全不能动,只能恨恨瞪着萧远,眼睛几乎都要冒出火来了。
萧远讶异地说:“柳大小姐,你怎么不动,又不说话啊?”
柳非烟死死瞪着萧远,完全是要吃人的眼神。
她生得娇艳美丽,纵然怒气冲天,脸色绯红,倒也别有一番美丽。
萧远一边贪看她的美色,一边故作恍然:“啊!莫非柳大小姐被点了穴?这可难办了,男女授受不亲,我也不便为小姐解穴,除非小姐你不介意。”
他微笑着把鼻子凑到柳非烟的鼻尖前:“柳小姐,你要是想我为你解穴,你就眨眨眼睛,若是不想,也就罢了,我绝不会碰你一根指头的。”
柳非烟仍然愤愤瞪着他,眉宇之间,毫无示弱求恳之意。
萧远耸耸肩:“既然如此,柳小姐请自便,想必你等的琪官很快就会进房来与你销魂了,我自去和我的春官快活便是。”
柳非烟俏脸即时变色,猛眨眼睛。
萧远皱起了眉头,漫声道:“柳大小姐,你到底是要我为你解穴,还是不要呢!眨这么多下,是什么意思?”
柳非烟忍下满心幽愤,慢慢地,轻轻地眨了一下眼,黑而长的睫毛一闪间,明丽的眸子里,流转出晶莹的水光。
萧远一点也不介意这个美人几乎被他逼哭,慢慢地伸出手:“啊!小姐,你的何处穴道被制呢?”
他的手轻佻地摸着柳非烟的脸:“柳小姐,我是正人君子,这可是你同意了,我才冒犯你玉体的。”
柳非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中怨愤至极。
萧远毫不心软,反而悠悠笑得云淡风轻,双手慢慢往下,经过柳非烟玉一般的颈子,慢慢在胸上搓揉:“莫非是这里?”
眼泪终于从这个倔强的少女眸中落下来,无声地划过脸颊。
萧远的手犹自往下徐徐地移:“说不定,点的是会阴穴呢?在下功夫不好,要慢慢揉才解得开呢!”
柳非烟绝望地闭上眼,她不能动一指,不能发一声,平日里心比天高,此时此刻,受如此羞辱,却除了闭上眼睛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容若对萧远有种种疑惑,开始还想静静看萧远到底搞什么鬼,可是见他越来越过份,越来越肆无忌惮,到底不敢再坐视不管。
毕竟古代女子远比现代人重名节,真再让萧远的手滑下去,柳非烟就算获救,也没脸活下去了。
这心念一定,容若一抬手,重重一掌,震开房门,喝道:“住手。”
柳非烟猛然眨眼,眼神中的欣喜希望在看到容若之后,复又变作黯然绝望。
萧远看到容若,惊色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冷笑一声:“好个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容公子。”
容若神色凛然:“三哥,你太过份了。”一边说,一边抬手向柳非烟拍去。
他虽然武功谈不上好,但师父也算天下第一高人,见识总算不弱,早已看出柳非烟受制的是哪几处穴道,功力到处,三按三拍,穴位即解。
柳非烟一得自由,右手在桌上一撑,整个人凌空扑向萧远。
容若如闪电般一抬手,准确地扣住柳非烟的腕脉。
倒不是容若有进步,或是柳非烟武功太糟。而是容若出手解穴时,已做好动手准备,柳非烟却被制了半天,穴道刚刚解开,血行不畅,气力不足,动作也不够灵活,此时又一心恨极萧远,完全没注意别的事,竟被容若一招得手。
容若的内力虽不强,但沿着腕脉攻入柳非烟体内,也足够让柳非烟全身一软,痛哼一声,再也发不出一丝力气。
在这美人杀人的眼光瞪过来之前,容若已又疾又快地道:“柳小姐,这里是万花坊,你不会不知道万花坊是什么地方吧!在此地动手杀人,一旦惊动别人,让人知道你柳小姐出现在万花坊,你看妥当不妥当。”
他说得非常快,一说完,立即放手。
柳非烟站直了身体,又恨又怒又不甘地望向萧远,一字字道:“总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萧远唇角微微上扬:“我等着。”
柳非烟用力咬着唇,夺门而出,动作迅快,可是以她的轻功,竟也差点踉跄跌倒。
容若知她心中激愤至极,怨毒必深,此时却也顾不得先去劝慰这个心灵受创,身体受辱的女子,先低头去看地上的春官。
“别紧张,他只是被我打晕了。我知道你也好这一道,你若瞧上他了,我让给你就是。”
容若啼笑皆非,怒不能,骂不得,只得望向他问:“你怎么知道柳非烟在这里的?”
“很简单,今天柳飞星来闹事,我知道柳非烟不见了。以柳家的势力,必是先派人全城查过,查不到,才来找我们的。我分析,要把人藏起来,让人不易找到,就算搜查,也很容易漏掉的地方不多,但妓院绝对是其中之一。虽然普通人的女儿失踪,会被卖到妓院的可能性很大,但柳家的小姐,谁会只为贪那几个小钱来绑她,而济州城的几家大妓院,都是宾客如云,其中不少也都是济州有头有脸的人,为了不扫这些人的兴,不结无谓的仇,柳家是不好大举搜妓院的。”
“所以你一大早各大妓院来回跑,怪不得,每处你停留的时间都不长,若是真要找乐子,根本不够时间。”
“第二,就是府衙和牢房。苍道盟势力还没有大到搜查府衙的地步,而牢房往往是最易被人忽视,最好藏人的地方。我当然不能直接进去搜搜找找,不过我有小叮当。我发现小叮当的嗅觉最灵敏,动作最灵活,所以故意找时间,训练它做各种事,其中包括找人。小叮当曾和柳非烟交手过两次,两次都咬下过她的衣裙,所以对她的气味很熟悉。我身上也有前几天小叮当从柳非烟身上咬下来的布,我把布藏在袖口,每次拍小叮当时,就拿出来让它嗅一嗅。”
容若恍然大悟:“你今天不是带着小翠仙逛街,你是带着小叮当找人,却拿小翠仙来当幌子。”
“对,我到府衙大街,在府衙和牢房门口来回地走,如果还有一丝气味,小叮当不会闻不出来。既然两处地方都不在,那总还有别处。我仍然认为妓院最有可能藏人,几处大妓院找不到,就到济州唯一的男娼馆来晃,果然一到门口,小叮当就叫了起来。”
容若叹气:“男娼馆,果然妙不可言,谁能想到一个女子会被藏在根本不需要女人的男娼馆里呢!”
“我带着小叮当进来,一间间房找,直到找到这里。本来想好好摆弄那任性无知的女人,你又跑来多事。”
容若这才明白前因后果,一方面为柳非烟终于脱险,暗中松了一口气,一方面,却也为萧远竟有如此机变通透,缜密无缺的心思而感到震惊。
萧远看他凝立蹙眉,冷笑一声,俯身抱起小叮当,漫步往外走。
“你又去哪?”
“还能去哪,如花似玉的美人让你放走了,我总要找别人来销魂吧!这里不错的男人挺多,要我介绍几个给你吗?”
容若深吸一口气,双手还是忍不住颤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带着比柳非烟更强烈的愤恨,扑上去把萧远掐死了。
萧远似乎以气死别人为乐,见容若郁愤,更觉痛快,大笑起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只留容若一个人站在原地,咬牙切齿,搓拳跺脚。
柳非烟总算安全被救出,一场大风波也就这样消弭下去。
柳非烟天天嚷着要杀萧远,被柳清扬派了二十多个弟子,牢牢看在家里。
苍道盟和官府,同时介入了追查柳非烟被绑案的真相。
柳非烟声称,只是闻到一缕幽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从她身上,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于是所有的搜索力量都放在了万花坊。
床底下有隔层的琪官,在柳非烟逃走的当天,就暴毙而死。而万花坊其他人,无不是喊冤叫苦,声称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琪官的事。
再查琪官的来历,只知道是孤儿,无父无母,十三岁在街上被人贩子拐走,卖到万花坊的。
查来查去,所有的线索,就这样至此而绝。
容若寻找楚韵如,也同样没有任何好的进展。
济州城里,到处有官兵东找西查,也有苍道盟的弟子四处探听消息,一时整个济州城都紧张起来了。
有的百姓根本不等弄清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就先准备行装,准备逃难。
容若无奈,只得强忍心中焦躁不安,让陆道静暂缓搜索之事。
而此时,有两件大喜事,又发生在济州城。
一件是经柳非烟被掳之事后,柳清扬把女儿的终身大事看得非常严重,要让柳非烟同何修远尽早结亲。
正赶上本月十八是吉日,便订在本月。
虽然仓促了一点,毕竟两家手下仆人众多,勉强也可以忙得过来。
请帖子满天发,济州城内,甚至楚国境内,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有脸面的人亲自来相贺呢!
另一件,是日月堂广邀天下英雄到明月居参加明若离的收徒比试。
所有人如若想入明若离的门墙,继承他的武功和日月堂的基业,都要在日月堂待客之所住几天,让明若离好好了解大家的性情德行,然后才考量武功,从中找出最满意的传人。
而济州城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也都受邀参与此次盛会,也好多给明若离提意见,甚至裁判最后比武的输赢。
一时间,济州城上下都忙成一团,到处是来回奔波的人,大开的城门,每天都会迎进许多佩刀挂剑的江湖人。
街上行人拥挤,动辄就听到不同的江湖人,兵刃在走路时相互碰撞的声音。
江湖豪客们潮水般涌向济州,各地客商纷纷来此寻找发大财的机会,整个济州城都成了一片人海。
第八章 收徒盛会
太阳才刚刚在东方露出半个头,容若已经早早起身,负手站在花园中。晨露未尽,晨风徐起,早晨的阳光照在身上,感觉都是冷的。
容若微微闭上眼,天已入冬了。
“公子,天凉了,小心身子。”温暖的外袍,被纤纤素手披在肩头。
容若微笑回身:“意娘,性德也在那边呢!”他一指站在角落处的性德:“你怎么不关心他着凉?”
“使君既无心,我又何必增他烦恼,再说萧公子武功绝世,想来也不惧风侵的,只是公子……”苏意娘美眸中有无限关切:“你连日来太伤神了,连萧公子也说你神思过度,郁结于心,若不宽养,终成病势。你既要忙着寻找夫人,为何一定要蹚日月堂的浑水?”
“明月居里,已经聚了太多人了,根据我的经验,不管是为了比武招亲,为了选武林盟主,还是为了什么藏宝图,什么大秘密,只要是太多的武人聚在一处,都会发生动乱或阴谋。所谓的明若离要收传人,继承他的一切,怎么看怎么有阴谋的味道,我既人在济州,总不好坐视不理。”
“公子,天下事太多,公子又怎能一一顾得过来,何况夫人的行踪至今未曾寻到。”
“我不是圣人,我不会去忧国忧民,我不会去思考太多的事,但事情既然发生在我眼前,我不可能装成没看到。而且,我始终相信韵如不管是自由的,还是被别人所控制,都绝不会离开济州。济州城中发生的任何大事,都极有可能与她有所关联,我更不能袖手旁观。”
苏意娘垂首一叹:“想来公子仍是不愿意娘相随的了?”
“那里都是江湖人,你不会武功,去做什么?好好留在家里,和凝香、侍月一块看家。闯荡江湖的事,自然是由我们男人做的。”
苏意娘垂首良久,方才低声道:“公子,切切珍重自身,莫要叫意娘日夜牵挂。”
容若笑道:“好了好了,又不是远行万水千山,不还在这济州城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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