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领悟的比您多了一些,又何必天天抱着书本?”

被李逍遥的狂言一激,书中仙差点跳起来,脸上胡须不住抖动,道:“哼,哼,你说什么?你领悟得比我多?你领悟得比我多?哈,哈,老夫生平阅遍经史子集,拜读诸子百家著作,死后附灵于书简之中,五百年来,参遍天地人三界无数经文。论学问之渊、知识之广,就连天界的神佛也不一定比得过我,汝等小辈,竟敢自称领悟得比我多?哈、哈,当真可笑!”

李逍遥道:“真是失敬了!不过这是事实,晚辈不敢妄自菲薄……”

林月如不知道他想搞什么鬼,由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她还不清楚李逍遥有几两重?他别的不少,墨水最缺,竟敢自称对书中道理领悟得比书中仙多?看他这下子怎么自圆其说!

书中仙怒道:“你给我闭嘴,你说你领悟得比我多,我就不信,我来考你……”

李逍遥道:“不对,不对,应该由学问大的人考学问少的人,所以应该是我来考你才对。”

书中仙深深吸了口气,道:“你考我?好,随你考!你出的问题,我有一题不会,就死在你面前!”

李逍遥忙道:“不必玩这么大吗?我的问题您要是有一题会,我就自动退出去,不再吵您读书。您若全都不会,那么就请帮在下几个忙,如何?”

书中仙急着想压倒他,便道:“随你,随你!快出题!”

李逍遥腹中实在没多少墨水,不过和所有识字的人一样,他小时候当然还是被逼着念过四书,虽然背也背不太全,但是还有句还是记得的,此刻只好拿来充数,道:“我的问题也不难,全在四书里……”

书中仙差点从鼻孔中哼出气来,道:“四书?四书我倒着背都会背!”

李逍遥道:“贵在领悟,不在你背得多熟。”

书中仙怒道:“废话少说,快出题!”

李逍遥道:“好吧,我就出个简单一点的好了。曾子骑过什么动物?拿过什么武器?”

书中仙一愣,道:“曾子?骑过马?”

李逍遥道:“不对,骑过马不稀奇,骑过牛啊驴子也都不稀奇,我要问的是书里讲曾子的坐骑是什么?你连这都不知道,那当然更不知此坐骑的名字了”

“这坐骑还有名字?”书中仙愕然。

李逍遥道:“当然是有名字的,还有曾子的武器也是有名字的,你大概也不知道吧?”

书中人皱起眉,仰着脸道:“有吗?哪本书”

“就在四书里,我连范围都说了,你再答不出来,我也帮不了你了。”李逍遥道。

“四书?四书里有吗?”书中仙闭着眼睛,很快地把四书全部在脑中背了一遍,实在没有介绍过曾子的坐骑或武器。可是要他说没有,他又说不出口,难道真的是自己没看出书中的微言大义,所以竟读漏了?

见书中仙那闭目苦思的样子,李逍遥道:“不然我问你更简单一点的好了,尧舜一起骑过什么坐骑?”

听这个问题,书中仙眼睛一下子睁了开,直勾勾地瞪着李逍遥:“尧和舜一起骑过什么坐骑?也是四书里的?”

李逍遥无奈地一耸肩:“您连四书里的问题都答不上来,我还敢问您别的吗?”

“尧舜……尧和舜一起骑过什么坐骑?尧乃伊祁放勋,舜乃姚重华,他们二人未见于书,乃见于入索九丘……不对,没这么写过……三坟五典……范围不对……”

他整张脸都几乎挤成了一团,拄着拐杖绕室而走,喃喃自语,显得十分痛苦。

李逍遥叹道:“好吧,我出得太难了,曾子只是孔子弟子之一,尧舜又太古老了,那我就问你孔子吧!”

书中仙望向李逍遥,道:“孔子,关于孔子的一切我都知道!你快说!”

李逍遥道:“孔子的壶叫什么壶?马叫什么马?”

他一问出问题,书中仙当场呆立,接着竟直挺挺地往后一倒,“砰”的一声,后脑重重地撞在地上。

李逍遥和林月如大吃一惊,连忙奔上前去,道:“前辈!前辈!”

书中仙僵躺在地,直勾勾地盯着上方,呆若木鸡。李逍遥连忙拍了拍他,道:“前辈,您怎么了?您还好吧?”

书中仙悠悠吐出一口长气,撑起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扶杖叹道:“我……我竟有一事不知,已深为可耻;如今竟有这么多事不知,纵有沧浪之水,不能濯我羞啊!”

李逍遥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谁能每事必知?您不知道也不算什么。”

书中仙一把拉住李逍遥,冷然道:“小子,你不会是胡扯八道吧?书中根本没有问题的答案!”

李逍遥摇头道:“唉,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您不知道就说没有,这怎么是做学问的态度呢?”

书中仙怒道:“你说有答案,那就给我说出来!曾子的坐骑和武器是什么?”

李逍遥道:“您是承认您不知道了?”

书中仙紧抿着唇,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声:“嗯。”

李逍遥道:“我问的问题,你答出了哪一题?”

书中仙不情不愿地说道:“没答出一题。”

李逍遥道:“没错,您是都没答出过半题。论学问,当然是我胜过您;但是论对锁妖塔的了解,就是您胜过我,所以我告诉您书中的道理,您也要知无不言,告诉这塔内的事。”

书中仙道:“这有什么问题?曾子的坐骑和武器是什么?你快说!”

李逍遥道:“您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懂?曾子的坐骑是民德龟,武器是慎终槌。”

书中仙道:“民德龟?慎终槌?没这种东西!”

李逍遥道:“谁说没有?曾子曰:‘慎终槌圆,民德龟后倚。’不就是说他手中的慎终槌头十分的圆,而自己靠着民德龟而倚,表现出他闲居时非常悠然的态度吗?”

书中仙道:“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这句明明是……”

李逍遥道:“你说不是我讲的意思,我讲的那里不对,你倒说说?”

书中仙虽觉得他的用字不对,可是古书原本就缺字误字,相通相假,搞不好真的是李逍遥所说的才是原意;再说他也没有文献资料来推翻李逍遥的说法。

正因为他读书太多,看过的伪本也太多,弄到后来自己也已经搞不清真本伪本的差别,李逍遥的曲解竟会让他哑口无言。而这种乱解,只是李逍遥以前懒得读书,和一帮乡村野童胡掰四书,作为玩笑的浑话,此时他急中生智,拿来蒙书中仙,却是正中其弱点。

书中仙道:“尧和舜又骑过什么?”

李逍遥叹道:“这还不简单?不是有一句‘尧舜骑犹病猪’吗?”

书中仙喃喃道:“尧舜其犹病诸……尧舜其犹病诸……不对!这句话从雍也篇里出来的,整段是:立而立人,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已。’也就是说,这不只是仁心,已经是圣人的境界了!就算是尧舜也不一定办得到……”

李逍遥道:“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就已经说明伟大了,后面这句‘尧舜骑犹病猪’是以事实来强调仁心和圣行。尧和舜都是大圣贤、大仁君,他们却不顾尊贵地位,不骑马而骑猪,可见他们平民化的作风和谦虚的心胸。骑猪不足以显示其谦虚,他们还特别挑了犹病之猪来骑,这是宣导节俭的美德。猪是食物,犹病之猪不能吃,只能被杀后抛弃,尧舜亲自示范犹病之猪的用法,好让百姓不杀犹病之猪,学尧舜骑犹病之猪,这样不但节省民力,还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伟哉!尧舜骑犹病猪!”

被李逍遥这样说,书中仙果然感到是很有道理的,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以前我解错了,唉!以讹传论,我也落入文字障……”他感慨了一会儿,口气也谦虚了起来,道:“那么孔子之壶是什么壶?马是什么马?”

李逍遥道:“孔子之壶是伤人壶,马是不问马。”

书中仙道:“‘伤人乎,不问马’。怎么是这样解释呢?”

李逍遥当然不知道怎么解释,却气定神闲的说:“你认为这样不对吗?”

书中仙道:“论语乡党书,这一章是‘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好像是问题而非名物。”

李逍遥道:“这个过程是这样的:马厩烧了起来,孔子赶紧退朝,叫人家快点拿他的伤人壶出来,好让他骑着不问马赶去帮忙救火。你瞧‘子退朝曰:伤人壶,不问马!’是不是口气很急迫,充分显示出那时混乱紧张的样子?论语的修辞真是太优秀啦!”

林月如早就听得大翻白眼,想不到李逍遥如此会掰,简直是匪夷所思。

书中仙却反复念道:“‘子退朝曰:伤人壶,不问马!子退朝曰:伤人壶不问马……’妙哇,果然是急切万分,十万火急,论语的用词精炼如神,竟有这般妙处!”

李逍遥笑道:“所以我说读书贵在领悟嘛!”

书中仙喜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听君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又见新境!还有问题想请教你,书经中说……”

真的让他问,自己非被揭穿不可,这点自知之明李逍遥还有,他连忙道:“前辈,我没时间与您切磋学问,现在该我请教你了。”

书中仙道:“你要请教我什么?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恐怕我没有法子回答你。”

李逍遥道:“我只要问这塔的通路。”

书中仙道:“这算什么问题?你要通到哪里去?”

李逍遥道:“嗯……事实上我是要找个人,她叫赵灵儿,她被抓进塔里,可是我一直找不到她。我拜托婉儿姑娘带路,她却说您这里就是锁妖塔的尽头,这是怎么回事?”

书中仙道:“唉,婉儿一向是走这条路,到我这里就尽了头了。不过……如果你一路进来到现在,没见到你的朋友的话,那她可能真的是被囚在更底层,通往底层的路,不是这一条。”

李逍遥道:“那通往底层的是哪一条路,能不能请您带领?”

书中仙道:“我带路是没问题啦,只不过……唉,那条路我一向不大爱走,因为路上会遇到一些面目可憎的妖,愚蠢之极,全都是妖魔之耻。既然有你这博学君子相伴,我就勉为其难,带你走上这一遭吧!”

李逍遥喜道:“多谢前辈!”

书中仙拄杖走在前面,林月如朝着李逍遥扮了个鬼脸,意思是:“凭你,竟蒙到了个博学君子的评语,真是白日见鬼!”

李逍遥对她得意地一笑,颇有自得之意。

众人紧随着书中仙走回头的路,到了其中一处岔口,书中仙转向与来时不同的方向,姜婉儿以往只走过这条路一次,因为这条路上有东西挡着,不让她前进,她以后便都不朝这个方向了,不知那东西现在还在不在?

果然在这通路前方,那道青晃晃的影子还在那里凝立。

林月如见了,暗自一悸,眼前伫立的身影十分瘦长,长发披散,如柴的瘦骨上,披挂着破布似的脏污白衣,乍看简直就是不知那个墓里爬出来的鬼魅。

书中仙拄杖上前,道:“喂,死鬼,让一让路。”

那瘦鬼慢慢地抬起头来望向书中仙,容貌愁苦,幽幽地说道:“我也很想走开……可是……我怎么走得开?”

书中仙“哼”了一声,道:“谁叫你走啦,你用滚的办法也可以。”

那瘦鬼道:“既然有脚,为何要滚?等我想通了,我就可以让开了,再让我想想。”

书中仙冷笑道:“五百年前我就告诉过你,空想是面壁虚构,不着边际,得腹中有万卷诗书,句句言之有物,才是要紧。你就是不听,还叫我尽信书不如无书,现在你自己呢?你光是空想,想得连怎么走都不会走了!”

那瘦鬼道:“你读的书,也是人空想出来的,由空去想才是万物根本。”

书中仙道:“哼!古人的句句话无不有典,不是空想!”

“那么书里的第一句话,是依何典?”

“这……”

书中仙一下子又被难倒,那瘦鬼垂散着眉,挥手道:“书虫,你回去蛀书吧,别吵我思考。”

书中仙丧着脸,道:“你以为我没事喜欢到你这里来?”

书中仙几百年不肯靠近此地一步,正因为此地的沉思鬼是他的死对头,书中仙是凡事绝不自己臆测,一定要在书中找出答案,才敢去做;而沉思却认为真正的道理必须靠顿悟,写成书的文字都是迷障,反而会害自己做错,因此怎么也不肯半行文字。

李逍遥见他们两个针锋相对,忍不住见道:“这位前辈,您为何不能让路?”

沉思鬼道:“因为我无法移开。”

李逍遥道:“为什么?你的脚被锁住了?”

“不,我是想不通……我应该先踏出左脚,还是先踏出右脚?”

李逍遥一愣,道:“先出哪只脚不都一样吗?”

沉思鬼大摇其头,道:“不对,不对!左脚是左脚,右脚是右脚,这怎么会一样?”

李逍遥道:“那你习惯哪只脚先,就是那只脚先出,不就好了?”

沉思鬼道:“习惯?我这五百年来,未曾出脚,也就没有先出哪只脚的习惯。”

李逍遥机灵的脑子这下子也被沉思鬼的话卡住了,道:“那……你先出左脚吧!”

沉思鬼道:“左脚?那为何不是右脚?先踏右脚也走得到,为什么走路要先出左脚,而不出右脚?”

林月如不耐烦地说道:“不是左脚,那你就先出右脚吧!”

沉思鬼道:“右脚是我的脚,左脚也是我的脚呀!为什么两只脚要有左右先后之分?”

林月如道:“你……”

见林月如急躁的样子,李逍遥抓了抓头,拼命地想着有没有什么骗沉思鬼移动的法子。可是正因为这一个下手之处。李逍遥眼珠一转,见到书中仙冷笑轻视的样子,连忙道:“唉,这个问题真是太简单了,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先出的不是左脚,也不是右脚。”

沉思鬼一愣,道:“哦?那么先出的是哪一脚?”

李逍遥道:“先出的既然不是左脚,那就是右脚;但又不是右脚,那就一定是左脚。这么简单的问题,不必我亲自回答,书中仙前辈,你告诉他答案吧!”

书中仙道:“哼,你只有两只脚就想破了头,若你是蜈蚣百足,那你要想到什么时候?”

沉思鬼叹道:“还好我不是蜈蚣。”

书中仙又道:“蜈蚣百足,不如蚿有万足,万一你是蚿怎么办?” 沉思鬼抬起头来看着书中仙,双眼既忧虑又庆幸,道:“对,还好我不是蚿,否则我还宁愿当蜈蚣。”

书中仙道:“比下不足完了,咱们来比上,你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比上?怎么比?”

书中仙道:“来比脚少的,你有两足,才有这个问题,如果你只有一足,就没问题了。”

沉思鬼道:“废话,但天下人无不两足,一足是强硬而为,为了解题而化两足为一足,是削足适履,不是问题的结论!”

书中仙大摇其头,道:“所以说你不读书,肚子空空的没半点墨水,才会这样想当然耳!谁说人都是两足?上古时候舜之乐正夔,就是一足!子曰:‘夔一足。’庄子秋水篇曰:‘夔谓蚿曰:吾以一足,踸踔而行。’不是说有人是不一只脚跳着走的吗?”

“吾以一足,踸踔而行……”沉思鬼像是想通了,喃喃念道。

书中仙道:“待老夫略施小术,你就什么问题也没了!”

书中仙举杖,往沉思鬼身上一点,沉思鬼微驼的背突然便直了起来,青白的脸上,双眼圆瞪,状貌呆滞,道:“你……你做了什么?”

“解决你的问题!现在你走走看。”

沉思鬼眼露疑惑,身子一动,居然直挺挺地往前一跳。沉思鬼大为惊讶,又忍不住多跳了几下,脸上神情由纳闷转为欢喜:“啊!原来如此,原来踸踔而行,便可以了……哈哈,我能走啦!”

沉思鬼欢天喜地地跳个不停,书中仙道:“哼,空想五百年,不如看古人一行书。走吧!”

书中仙带着李逍遥等人通过此地,再往前走,李逍遥忙问道:“这条路是通往哪里?”

书中仙道:“你不是要我找被抓的妖吗?我就带你到底下的化妖池去找找看。”

“化……化妖池?”一听此名,李逍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此地群妖有凶有谐,与他们相比之下,灵儿绝对是最温柔可爱的,他们都不必被关在化妖池了,为何灵儿反要被关?

书中仙道:“此塔是以金刚白玉石所建,塔内外满是高僧、法师的禁咒,故只能入,不能出。而就连底部,也以十一支巨剑排成阵势,封住了地气。

Prev | Next
Pg.: 1 ...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 315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