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这两把宝剑,再以‘人剑相合’之法修炼,即可形成剑柱,而我昆仑山脉位于天上仙界的正下方,到时剑柱一成,直冲九霄天上,全派弟子皆有成仙之可能——但,光凭这些还不够。”
“想要飞升成仙,就必须拥有强大的灵力,而我派修炼百年,所得不过尔尔,掌门冥思苦想,始终不得良策。直到有一日,他无意中发现一处妖界中蕴含有极强的灵力,而该妖界每隔十九年,恰巧能飞至离琼华派极近之处,掌门想到,若能以双剑网缚妖界,从他们那里夺取灵力,飞升之举便大有希望……师父将这个念头告诉了几位长老,当时,他们都觉得这是个绝妙之法。”
“因为事关派中机密,飞升的内情事先并没有告知所有弟子,众弟子中知道内幕的只有玄霄、夙玉两人。宗炼师叔对此十分后悔,他万万没有想到,妖界的抵抗会如此激烈,如果他能事先告诉大家,让弟子们有所防备,不致措手不及,这一天的死伤便绝不会如此惨重……”
“夜里,我和其他几个弟子奉命到卷云台上巡视,以防妖界再次来袭。”
“众弟子口中无不痛骂妖孽凶残毒辣,我的心里却是空落落的,看着昔日风景壮丽的卷云台,此刻竟如同修罗屠场一般,到处都是人的血、妖的血、人的尸首、妖的尸首,散发出的浓烈的血腥气,便是躲在琼华派最偏僻的角落里也闻得到……”
“我的修为虽然不深,以前也曾多次下山除妖,没少与法力相当甚至胜于自己的妖孽激战,好几次死里逃生,心里却也没生过半点畏惧。可是今日,我看着这如地狱一般的场景,心里却是害怕得不得了,我不是怕死,可是,一想到师父、玄震师兄、还有其他那些平日里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他们死时的惨状,我的双手就抖个不停……”
“然而,害怕也没有用,过了两日,妖邪们又一次冲杀了下来,弟子们纷纷迎战,卷云台上又是一场惨烈的战斗。一战过后,琼华派又损失了十余名年轻的弟子……后来,重光师叔气愤妖孽嚣张,带众弟子反冲入妖界,经过几次激战,妖界的实力被大大削弱,琼华派渐渐掌握了争斗的主动权,隔不了两日,就有许多弟子组织起来冲杀进妖界,在其中大肆屠戮。那段日子,简直像在炼狱中一般,许多弟子见妖就杀,连幼儿也不放过……”
“战斗就这样旷日持久地继续下去,琼华派死去的弟子也越来越多……渐渐地,门派中开始有了不同意见,一派主张继续打下去,另一派则主张撤除双剑,放妖界离去,以减少己方伤亡。”
“我眼看着这些天的惨状,打心眼里不想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也只是生灵涂炭,不管是人还是妖……眼看当初一同入门的师兄弟,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变成冷冰冰的尸骨,就像是一场噩梦……我宁愿不要什么飞升、什么成仙,也不希望再看到死亡和杀戮……”
“可是长老们绝不同意就此罢手,很多弟子也已经杀红了眼,发誓不灭妖界,誓不为人,我们这一派势单力弱,终究只有向他们低头,眼睁睁地看着每一天消逝的生命……”
“有一次,我和几个修为较高的弟子被派去偷袭妖界,我虽然不愿,但也没有办法。偷袭进行得十分顺利,我们斩杀了不少貘妖,就在撤退的路上,我却和其他人走散了。”
“我跌跌撞撞地向出口方向奔去,却是迷了路,耳边隐隐传来那些妖怪愤怒的吼声,我想自己完了,终于也要和那些死去的弟子一样,葬身在这妖孽丛生的地方……”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婴儿的哭泣声,我吃了一惊,登时忘记了现下险境,见妖怪还没有发现自己,蹑手蹑脚地向哭声方向走去,待走到跟前,只见地上倒着两具尸首,一具是貘妖的,另一具则是与自己一同前来的一名弟子,一个襁褓掉在两具尸体旁边,已然被血染红,襁褓中的婴儿正哇哇大哭不止。”
“这婴儿当然不是与我们一起来的,自然是貘妖的幼儿了。她族人害死我师父,以及众多的师兄弟,我本应恨她入骨,一剑将她斩为两段,可是我望着她那张害怕的小脸,心里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反而感到无限的凄凉,说什么也下不了手,头脑中一个声音不断的呼喊:‘杀害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婴儿,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鬼使神差地将她抱了起来,见她身上也流出血来,显是被那弟子的剑气所伤,心中陡然间涌起一股怜惜,不知道那死去的貘妖是她的什么人,如果是她的父母亲人,那我们这些名门正派的修仙之人,又何尝不欠下了她一笔血债?”
“我见她伤势甚重,再拖下去,只怕有性命之忧,突然间将什么师门道义全都抛到脑后去了,只是万般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当下将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真想不到,这迷宫一般的妖界,竟让我走了出来,一路上也没遇上妖怪,我们两个,都好好地活了下来……”
“我孤身一人带着那婴儿悄悄返回自己房间,用了不少珍贵灵药,终于治好了那婴儿身上的伤。然而眼下琼华派和妖界势不两立,这婴儿身在派中,委实是危险之极,我忽然想起师叔送给我的‘帝女翡翠’,将它佩在那婴儿身上,隐去了她身上妖气,不致被旁人发现。”
“然而纸包不住火,我这些天经常借故呆在房中,保护着那婴儿,终是引起了许多同门的怀疑,他们虽未发现那婴儿,但对我的一举一动却越来越监视起来,我深知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露馅,害了那婴儿的性命,便趁一个众人松懈的夜晚,偷偷抱着那个婴儿御剑来到了寿阳,交给了柳大哥抚养……”
慕容紫英听到这里,全身一震:“前辈,难道说,你救下的那个年幼的妖……是柳梦璃?!”云天青一怔,点点头道:“梦璃……不错,我想起来了,她的襁褓上确是这个名字,你们……竟也认识璃儿?”
紫英倒吸了一口冷气,吃惊道:“她是妖?!但是为何她……”云天青看着他震惊神情,摇了摇头,长叹道:“唉,你这小子,真是无聊得很,一看就知道是琼华派教出来的!什么人啊妖啊,有必要分那么清楚吗?你且看看这鬼界,一旦阳寿尽了,都是鬼魂,不分人与妖,说不定你今世是人,来世便要做妖,那你一直坚持的东西岂不可笑?!”
紫英喃喃道:“今世是人,来世做妖……”云天青叹口气,继续道:“将璃儿平安送走之后,我心里很是快活了一阵,可是琼华派和妖界的争斗仍在继续,每一天仍然有许许多多新的人、新的妖死去,我救得了璃儿一个,却救不了那些仍在为了飞升而不顾性命的师兄弟们……”
“直到那天晚上,夙玉一个人偷偷地找到我,我这才知道,虽然她表面顺从众意,其实内心里也极希望早日结束这场争斗。她曾对三位长老说过,不愿再使用望舒剑,长老们嘴上说会考虑她的话,其实却只是拖延时间,想让她与玄霄继续网缚住妖界。她不死心,又去和一个自己最亲密的人商量这件事,没想到,那个人的话却让她万分伤心……”
“娘最亲密的那个人是谁?”天河问道。
云天青微微苦笑,淡淡地道:“那个人……就是玄霄。”看着天河脸上无比惊诧的神情,继续说道:“师兄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绝不会半途而废;何况他身上又背负了师父和玄震师兄的两重仇恨,更是与妖界势不两立。夙玉想要劝他,反而被他大骂妇人之仁……被自己私心爱慕的人痛骂,我能理解她心中那份悲痛……”
天河的声音颤抖:“爹,你说、你说娘爱慕的人是大……玄霄,不是你?!”云天青目光黯淡,轻声道:“孩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你娘她深心里究竟爱着谁、亦或怨着谁,怕是只有她自己才知晓……至少,在她刚入师门时,眼里根本没有我,只有玄霄师兄。那一天在剑舞坪上,我和师兄第一次见到夙玉,她那时的模样,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就好像后山的凤凰花一样美,看上去神色冷冷淡淡,眼里却透着明澈聪慧……虽然我和夙玉都是不信天命之人,但是如今回想起来,或许从那一刻起,我们三人之间的某些东西,已是不可更改了……”
他抬起头来,仿佛又看到了夙玉那美丽的身影,轻叹道:“其实,你娘他爱不爱我,我早已不敢强求了,从看到她和玄霄师兄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只希望她这一生幸福,即使她不喜欢我,甚至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人也没关系……”
“那天夙玉万般无奈之下,她知道我也有这个想法,便找到了我,希望让我帮她带着望舒剑逃离琼华派,唯有如此,才能阻止这场无休止的争斗……”
“我明白,妖界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它们也绝对会战个不死不休,我不忍心再有其他弟子为了一个虚妄的飞升而送命,也不忍辜负夙玉的一片苦心。当天晚上,我们就悄悄离开了琼华派……”
“琼华派升仙的美梦化为了泡影,全派上下无不大怒,青阳、重光两位师叔亲自下山捉拿我们,关键时刻,青阳师叔却放了我们一马,我和你娘才得以逃离。”
“我回到太平村,在叔父的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恳求他原谅我少年时的不懂事,让我和夙玉在村中住下来。我愿意任打任罚,只是不要夙玉她受委屈。然而叔父终是不肯原谅,村里人也不容我进村半步。我没有办法,只有和夙玉一起在青鸾峰上隐居了起来,没过多久,我们……就成了亲。”
“本来,我以为,事情会就此结束。经过这场大变,我的心里已没有半分修仙的念头,只是一心想着好好陪着夙玉,让她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可是……”
“一天早上,我还没睡醒,模模糊糊地听见门外有响动,身旁的夙玉不知何时起来了,我披上衣裳,悄悄推门出去一看,登时头脑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
“她在咳血!夙玉、夙玉她在咳血!!地上一片片鲜红的,都是她咳出来的血!!!”
“我疯了一般地问她: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病的这么重?!她只是苦笑,却不说话。”
“我急得要飞回琼华派,找三位师叔问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哪怕被派规处死,我也要求他们救夙玉一命!夙玉拦住了我,她很平静地告诉我,她是望舒剑的宿体,望舒羲和,两者阴阳互补,不能分离。如今她没有羲和之力的支撑,已经渐渐被冰寒侵体,她的日子不多了……她微笑着说,从决定下山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知道今天这个结局,她要我不要回去,她不要再看到昆仑山上,人和妖血腥残杀的那一幕。”
“我听到这些话,如同五雷轰顶。夜晚,我悄悄来到峰顶,向着北斗星的方向,跪问苍天,为何?如果离开琼华派有错,请老天降罚在我的头上好了,为什么要这么残酷地对待夙玉?!”
“我不死心、我一千一万个不死心!我知道有一种宝物,叫做‘阴阳紫阕’,是至阴至阳之物,我想找到阴阳紫阙‘阳’的那一半,用它抑制夙玉身上的寒气……那些天我几乎整天都在山里,差不多把整个黄山都翻遍了,终于找到了‘阳’的那一半,给夙玉服下,她的身体果然一天天好转起来。看着她的脸色不再像以前那样惨白,我高兴极了,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起来,夙玉看着我,只是微笑。想不到,这只是老天给我们开的一个残酷的玩笑罢了……”
“后来,她怀了你这孩子,身体又忽然糟糕起来,似乎那股寒气失去了抑制它的东西,又一次侵入了夙玉的体内。我急坏了,又想去找‘阴阳紫阕’,却是再也找不到了,只能每日运功替她抵御寒气,却是杯水车薪……终于,她生下你这孩子不久,就再也抵挡不住寒气的侵袭,去世了……”
“她生命的最后几天里,全身已被冰寒侵透,心魔深种,神智错乱,连我也已不认识了……可是,就在临终前的最后一刻,却忽然清醒了过来。她无力地躺在床上,唤着我的名字,拉住我的手,恳求我一件事,便是将灵光藻玉放在她身边作为陪葬……我知道,灵光藻玉这世上只有两块,是打开琼华派禁地大门的秘钥,她与师兄于禁地修炼双剑时各持一块,对她来说,有着不凡的意义……我心中难受,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她,她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忽然流下泪来,说这世上她对不起一个人,那就是我,今生她的人陪在我身边,心却不在,若有来世,但愿她的人和心永远都能在一起……这是她今生今世,唯一一次为我落泪……”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啊……夙玉去了,我的心也随着她去了,至于自己因为曾替她运功驱寒,被冰寒之气反噬,身染重疾,也不在意了……”云天青眼中空洞洞的,无神地看着天河,忽然问道:“孩子,你如今身体可有不适?会不会怕冷?”
天河难过地摇摇头:“不,孩儿一切都好,并不会像爹和娘那样……”云天青面上似有痛意:“好、好,这就太好了,就算你小时候看来没什么,我也还是放心不下。看来,果然是……”
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他从天河小时候起,就对他异乎寻常的严厉,真的是因为天河异常顽劣吗?他自己年轻时顽劣的程度,难道不远远比天河厉害?可是自己为什么一看到天河,心中就涌起一股永难忘怀的沉痛和愤懑?
他的心底告诉他,那是因为一个人。
“天河,爹对不起你……”
云天青忍住心中的痛苦,淡淡地问道:“天河,告诉爹,你们是如何认识璃儿的?她现在怎么样了?”
天河难过道:“孩儿是在寿阳认识她的,后来我们一起去了琼华派,可是……妖界来时,她却跳进了那个入口,失踪了……”
云天青沉重地点点头:“是了,妖比人早慧,或许她已经找回记忆了……也好,那本来就是她的故乡,她在人间流落了这么多年,也该回去了……”
忽然,云天青全身一震,惊道:“不对!没有双剑网缚,璃儿怎么有机会回妖界?!就算天河你把望舒剑交回了琼华派,可是剑未苏醒,他们根本用不了啊!不可能、这不可能,除非有个人,与夙玉一般……难道、难道——!”
他望向韩菱纱,脸上现出极为惊恐的神情:“姑娘,你——!!”
霎时间,巨镜发出的光亮突然消失,转轮镜台上一下子昏暗下来,云天青的身影也蓦地不见,天河大惊失色,拍着镜面喊道:“爹、爹,你到哪里去了?!”
四周传来隐隐的钟声,忽然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快走!快走!”
众人一惊转头,只见一只蓝色的小鸟张着嘴,急声向自己呼喊着,忽然那只鸟羽毛一变,又成了绿色,叫道:“无常殿已经把转轮镜台的灵力暂时消去了,他们发现你们了!”
众人都是大惊,天河急道:“那我爹——”那只绿鸟尖声道:“快走吧,他不会再出现了……”天河不安地问道:“爹……他不会有事吧?”
那只鸟突然间又变成了红色,带着气急叫道:“有事的是你们,还不快走!我们可是一番好心,才来示警的,要是被发现,这个月的俸禄又没了……”
忽然又听见身旁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喝道:“风雅颂,你们这三只笨鸟,还不快离开!被发现我可不救你们!”那只鸟吃了一惊,拍拍翅膀飞远了,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矮小的鬼差,面黑如墨,他走到三人跟前,施礼道:“三位,转轮镜台是不许私会鬼魂的,恐怕马上就会有大批的鬼卒追过来了,你们快走吧。”
韩菱纱吃惊道:“你是……?”那鬼差道:“我叫壬癸,就是个小小的差役,刚得知三位在这里被发现的事,特地赶过来通知你们。你们赶快向南走,到放逐渊的边上,那里是孤魂野鬼聚集之地,鬼卒也不容易搜寻,我在那里接应你们!”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天河等人惊慌之下,不敢怠慢,当即拔步向南面跑去,跑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众人已是累得气喘吁吁,终于看见一条黑水横在面前,壬癸从旁边转出来,看见众人,喜道:“你们可算来了!刚才有一拨鬼卒过来巡查,叫我想办法引开了,这面前就是冥河,河上有竹筏可以往来阴阳两界,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渡船,你们快快上船,返回人间吧!”说着回手一指,众人只见一条青竹筏缓缓漂到岸边,筏上一人浑身黑衣,头戴竹笠,默默地站在上面。
紫英拱手施礼:“谢谢……可是,你为何会帮我们?”壬癸笑道:“哈哈,这也算好人有好报吧,你们还记不记得即墨的夏元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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