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鬼婆娇叱一声,压力骤然消失,悬空的青年登时摔落在地,还不及起身,鬼婆一声令下,三头小妖已同时飞扑上前,吱喳怪叫着。

青年连忙挥出剑气,三头小妖却在剑气未至之前又往后退去,鬼婆的利爪已逼到眼前,刺向青年的双目。

“不妙!”青年抬臂一挡,胸前露出一大片破绽,鬼婆手爪去势陡变,“砰”地一声,重重地打在青年心口上!

“哇!”青年眼前一花,飞弹了出去,吐出了大口黑血。

当他落在地上时,已经全身僵僵的,一点力量也用不上了。

只见三只小妖又跳了过来,绕在他身边又叫又跳,罗刹鬼婆踱着暇步来到他身边,手中已多了一把鬼头怪槌。

罗刹鬼婆俯首望着难以动弹的他,微笑道:“是谁大话说得太早?凭你这点小本事,就想深人虎穴?呵……真是笑死我了。”

青年“哼”地一声,并不回答。

“可惜这么好模样的青年,就要死了。你怨不得我,李逍遥!”

罗刹鬼婆举起手上的鬼头怪槌,猛然往他的心口刺下!

李逍遥勇敢的脸上突然变作惊慌气愤,哇哇大叫:“喂喂!你这作恶多端的罗刹鬼婆,怎能这样啊?不是这样子的,应该是你被我杀了才对啊!”

“呸!死到临头,还罗唆什么?”

鬼婆手中怪槌去势一变,往李逍遥的头上用力打下去。

李逍遥既气又痛,双目怒睁,喝道:“好,你就动手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鬼婆你嚣张不了多久……”

眼前之人声音比鬼婆还要凶恶,却并非鬼婆,而是个老妇,一手拿着铁锅,一手拿着铲子,瞪着李逍遥。

“李逍遥!你皮在痒?敢说老娘是什么鬼婆!”

说完,举脚一踢,硬是把床给踢得一偏,他整个人被踹得摔下床来。

“哇!我……我起来了,用不着踹我啊!疼死我了!”

被揣下床的李逍遥揉着头,他约莫十八九岁,高高的身材,英俊的脸上不笑也带着笑意,却有点儿浮,有点儿贼,偏偏眉宇间又有几分正气,看上去倒是挺称头的。只不过在这个余杭镇上不会有人这么认为。

李大娘道:“不这样怎么叫得醒你这头睡猪?又在做白日梦!你可老大不小了,整天疯疯癫癫的,也不学学做正经事!”

李逍遥头昏脑胀地站起,嘟吹着:“婶婶,你不要每次叫人起床,都拿锅啊、铲的胡敲一通,会吓死人呐!我的床又不牢靠,万一我给摔死了,咱们李家就绝后啦!”

李大娘道:“不这样叫得醒你吗?好歹你也跟林木匠学过几个月的木工!床不牢靠,自己动手修一修不就好了?就只会削些木刀术剑的!成天学你爹舞刀弄剑,没个定性,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幄……”

李逍遥道:“那我爹又怎能娶到我娘?”

李大娘道:“你娘也是跟你爹一个样儿!嫁到咱们李家来了以后,也不做些针线女红,就只会跟着你多疯……”

李逍遥道:“嘿!大家都说——他们可是江湖上人人羡慕的鸳鸯侠侣呢!”

李大娘:“侠侣?说要去行侠仗义,丢下你这个惹祸精,一去不回,十多年没有消息。要不是我这个老太婆省吃俭用的,开了这家小小的客栈,才把你拉扯长大,结果养出这么一个懒鬼!”

李逍遥双手叠抱在胸前,自负地笑道:“谁说我是懒鬼啦?将来要像我爹娘一样,练成绝世武功,成为纵横四海、称霸江湖的一代大侠!”

李逍遥正要比划身手,婶婶的锅铲又用力往他的头挥了过去。

“哇!好痛!”李逍遥抱着头叫道。

李大娘道:“我后半辈子全指望你了,你哪都别想去!别废话了,一大早就有客,我忙不过来啦,快洗把脸,下来帮我的忙!”

李逍遥奇道:“咱们这间破客栈,一大早就有客人上门?”

李大娘瞪了他一眼,道:“是几个苗人……”

“哈哈!我就说嘛,原来是外地的,不知道咱们这间店破破烂烂酒又……”

见婶婶的锅铲又举了起来,李逍遥自动闭嘴。

“赶紧把上房收拾干净,我先去招呼客人。”

李大娘转身走出他房间,留下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李逍遥。

“真没意思!大清早的就要人家又做这个又做那个的……”

李逍遥一面念着,一面却回想起梦中的事。

其实那井不是他第一次作这个梦。梦里的一切,总是逼真得让他忘了那是个梦。梦中御剑的青年容貌,他也想不起来了,有时却恍然变成自己,或者童年见过的某个人。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有一段说不上来的经历。他真的见过一个会御剑而行的青年剑客,向他要了一颗珠子,还带他飞上天空,去找另一个坐在五色彩鸟上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美丽极了,简直就像是皇宫里的公主一样。

小女孩不知为什么,只是一直哭,都不理他,他只好不停地安慰这个小女孩,直到把她逗笑了为止。后来这剑客又把他带回家,这段往事的细节他记不太起来了,但也许印象太深,所以才老是梦见自己御剑飞行,到未知的世界斩妖除魔。

江湖,是李逍遥心中一个不灭的幻想。李逍遥得意地一笑,转身蹑手蹑脚地走到桌边,趴跪在地上,掀开地板的密道封口。

他会睡得起不来,就是为了深更半夜偷挖密道,通到后园去。

这间客店就是他幻想的神秘的武林庄园,没有密道就太不像话了。

“嘿,我这万里密道,昨晚才正式完工!这等大事千万不可走漏风声,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就从这里溜出去吧!”

他才一举脚,婶婶又在外面大声叫道:“逍遥!还窝在房里干啥?快出来帮忙招呼客人!”

“幄!我马上就去!”他急忙一缩脚,慌忙盖上地板,还有几分依依不舍,“喷!算了,晚上再用密道吧!被发现就功亏一匮了!”

李逍遥步出房外,拿了扫帚抹布,迳自往客房而去,一面乏味地草草打扫着,满脑子都是晚上要从密道溜出去的大计。

“锵”地一声轻响,一件落在地上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啥玩意?

李逍遥拣起落地之物一看,只有掌心大小,四个尖突弯曲的利刃包围着中央的握手,是十分普通的暗器,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武林玩意儿,这令李逍遥又惊又喜:“这不是上回投宿的镖师吃饭的家伙吗?居然掉了一支在被窝里……”

李逍遥连忙把梅花镖藏在怀中,现在武器也有了,密道也有了,果然是鬼使神差,注定自己要走上这条江湖路啊!

“砰”地一声,门被大力推开,吓得李逍遥急忙转头一望,眼前立着三名汉子,人人头上都缠着布巾,肤色黝黑,神态精悍,体魄更是个个都虎背熊腰。苗人向来身量不高,他们三人虽然身高中等,但是全身散发出的那股勇悍之气,使他们就像三座高山,巍然屹立着一般。

其中一人头上的缠巾还镶着宝石,灿烂生辉。从他们的手上青筋高突、脸上红光充盈看来,都是一身横练的功夫。

这么快就遇上对手?李逍遥瞠目结舌之际,李大娘由三名汉子背后绕了出来,道:“你还没打扫好吗?这么慢吞吞的!”

“好,好啦……”

李大娘这才转身对三名苗人道:“各位客官,这是我们的上房,有事吩咐他就成了。”

说完又对李逍遥道:“快招呼这两位爷去另一间房!”

“喔、喔,我知道了,客官请。”

李逍遥才要走出去,缠中上别着宝石的那名苗人开了口,声音低沉中,还带着怪里怪气的口音:“这间客栈我们包下了,除了老板和伙计,其他不相干的人全部给我请出去!”

李大娘道:“知道啦,小店本来还有很多预定下的客,现在全让他们别住进来了。”

苗人的头领满意地点了点头,李逍遥暗想:“哪来预定的客?三天也没两只小猫,婶婶这回赚钱啦!”

李大娘一眼就看出李逍遥在想什么,道:“别发呆了,帮我招呼客官们歇歇腿,我到厨房准备酒菜。”

“喔,好啦,这两位大爷请随我到旁边的房来。”

李逍遥将另两名苗人安置在旁边的客房,其中一人交待道:“没有我们的吩咐,不许闲杂人等上楼来,你知道了吗?”

“是,小的知道了!”

苗人从腰袋中抛出一块银子给李逍遥:“这个赏你,乖乖听我们的话,赏银不会少你的。”

居然一出手就是银子,把李逍遥给怔住了,他连忙道:“是,是,谢大爷的赏!小店一定让您感到宾至如归!”

李逍遥连忙出房,才偷偷掂了掂银子,少说也有五钱,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拿到这么一大笔钱哪!“哇哈!真是遇到财神爷了!” 李逍遥连忙收起银子,这三名苗人虽然样子阴沉了点,不过出手这么大方,却也是好几年才遇得上一次的好客,再怎么说也得好好服侍,让他们多住上几天才是。

李逍遥三步并作两步地溜到厨房,一面吃起婶婶替他准备的早点,一面道:“婶婶,那三个苗人打哪儿来的?真不寻常!”

婶婶忙着烧柴杀鸡,道:“别多管客人的事!他们这些江湖上的人,不是杀就是仇的……”

李逍遥大为兴奋:“他们真是江湖上混的?”

“叫你别多事你还问!”

此时,后院传出一阵含糊的呻吟,令李逍遥和李大婶都停下了手边的事。

“酒来……一小口酒就行了,……给我酒哇……”

“一大早就有酒鬼找上门来,逍遥,去把他轰走,别影响了生意。”

“喔!”李逍遥懒懒地起身,踱至后院,只见走廊外斜倚着一名瘦小汉子,一只酒糟鼻红通通的,眼睛也像睁不开一般,醉态可掬。身上穿的道袍邋遢褴褛,乱蓬蓬的头发随便地挽着髻,只以一根树枝为钗,背后倒是背着一把破剑。才一走近,便闻得到一股扑鼻的酒臭。

“喂,这位道长……”

那醉道士一见李逍遥,便一把拉住了他:“给我酒……一小口就成啦,小朋友……”

李逍遥道:“别拉拉扯扯的,我给您倒杯茶醒醒酒,你喝了茶就到别处躺去,好不好?”

“不要茶,要酒!”

“你都醉成这样了,还喝酒啊!”

醉道土道:“我……越喝酒,越清醒……没酒喝,就醉得走不动啦……”

李逍遥奇道:“哪有这种道理?我不信!”

“不信?不信……就拿酒来,给我喝了……保证我马上生龙活虎,还能教你使剑……”

李逍遥眼珠子一转:“嘿,你倒机灵,变个法子骗我酒喝!我才没这么容易上当呢!你赶快走吧!”

醉道士抓着李逍遥的衣角,道:“没酒喝,我一步也走不动,……你就行行好吧……”

李逍遥用力要挣开他,耳边已听见婶婶在厨房叫道:“逍遥!别又在外头混,快来帮忙!”

李逍遥一面朝里面叫道:“知道啦!”一面用力一扯,把衣角扯了回来,道:“给你酒,让我婶婶知道了,我准挨骂!你要躺就躺吧!唉!”

说完,连忙拔脚而回,背后还传来那醉道士有气无力的恳求:“小兄弟……我只要喝一小口酒就行了……一口就好……”

“没见过这么赖皮的酒鬼。”李逍遥喃喃自语,他以前在余杭小镇上并未见过这名道士,不知是从哪边云游过来的。

今天这小小的镇上,又是苗人,又是道士,好像一下子外地人全集中到自己家的客栈来了。李逍遥步入厨房,婶婶已经做好了三份简单的便饭,放在桌上,一面还在炉灶前忙碌,准备更正式的大餐。

“你快把这三份酒菜先去送给客人,送了之后马上过来,还有事要你去办!”

李逍遥一看,桌上那三份饭菜有肉有酒,而婶婶还在熬鸡汤,看来真的是对这三名出手阔绰的客人十分用心。

李逍遥端了酒饭,便往屋内走去,步至廊上,那名醉道士还倒在原地,委靡不堪。李逍遥越想越是好奇,真的会有人越喝酒越清醒,不喝酒反醉的吗?

醉道士拾眼一看,一见到李逍遥手中托盘的酒壶,眼睛便亮了:“酒!求求你……给我酒……”

李逍遥连忙后退了一步:“不行,不行!这是给客人喝的。”

李逍遥怕又被他缠住,举脚快步往他身上跨过去,半跑半走地步向客房,先敲了敲上房的门,道:“大爷,请用饭。”

苗人头领的声音传了出来:“不必了,拿走。”

李逍遥暗想:“他不必吃饭的吗?”但牢记着这名苗人头领不许随意进房的交待,也不敢多问,连声应诺,便将酒饭拿到另一间客房外,才敲了敲门,门便被大力打开。

其中一名苗人大笑道:“好香!老子远远就闻到酒菜香味啦!”

一名苗人一把便将李逍遥手上的托盘整个拿了过去,放在桌上,也不拿碗筷,径自用手抓了一大块肉,便往嘴里塞。

李逍遥暗想:“江湖侠士吃饭都用手抓的吗?嗯,那也太恶心了吧……”

另一人则抓起酒瓶,对着瓶口便灌。不料才喝了一口,便皱着眉,呸地一声,道:“这是什么酒?一点味道也没有!”

李逍遥忙道:“大爷您有所不知,此酒乃江南名产桂花酒,清香甘醇,连当朝的贵妃娘娘都爱喝的不得了呢!”

那苗人一听,便哇哇大叫,黝黑的脸上更增狰狞:“娘娘爱喝?你拿娘们喝的酒给我?拿走!拿走!拿别的酒来!”

李逍遥道:“敢问大爷想喝什么样的酒?”

“我听说中原名产是五粮液,还有什么玉冰烧、老白干,都是一等一的好酒,通通拿来尝尝!”

李逍遥一听这些烈酒,不禁咋舌,道:“这……恐怕有点儿不容易,五粮液产在四川,玉冰烧在广州,老白干嘛,要黑龙江才有……”

“那就通通去拿来!”

“什么?这可要跑遍大江南北,一年半载还不见得能回来呢!”

苗人怒道:“不都是你们中原的酒吗?怎么通通没有?”

“中原横竖也有那么几千几万里啊,又不是一个小小夜郎……”

“你说什么?”苗人更怒,“你说夜郎小?我就不信!夜郎可是个大城,比中原还要大!”

李逍遥一愣,看来这些苗人真的不知道中原有多大,也不敢和他们辩,忙陪笑道:“是,是,大爷说得对。小的我一会儿就去打些烈酒来!”

“不必了,我们自己带有酒来,去吧!”

李逍遥顺势将桂花酒收在怀里,退了出去,这才忍不住好笑,暗想:“听人说夜郎自大,原来是真的!”

只听得房中的两名苗人一面大嚼,一面捧出了自己带来的酒,酒瓶才一打开,就连在门外的李逍遥都闻得到一股扑鼻的酒味,他连忙掩住鼻子,居然头顶一眩,差点就要醉了。

只听那两人边吃边饮,道:“从苗疆一路赶到这儿来,今天总算可以好好吃上一顿。”

另一人道:“吃饱喝足了,明天好干大事!”

不知他们要干什么大事,但是从千里以外来到此地,当然是非有着大事不可。李逍遥不敢多闻那烈酒的味道,怀中揣着桂花酒,小心翼翼地走到后庭。醉道士还躺在原地,哺哺道: “酒……求求你,一口……喝一口就好……”

李逍遥压低了声音,道:“看你可怜,就给你喝一口吧!只能喝一口喔!”

“好,好,就一口!”

那醉道士一跃而起,连忙接过李逍遥手中酒瓶,连谢也不说,便就着瓶口大饮。

本以为他的一大口也不过是比普通人的一口多了些,不料只见道士一口气不换,连喉咙也没动,酒竟像倒人了无底深洞一般,倒个不停。过了好半晌,才听见咕嘟一声,那道士这才咽下那“一口”酒,把酒瓶递给李逍遥。

“啊……好难喝的酒!”道士擦了擦嘴,语气却清醒了不少,也不大舌头了。

李逍遥一晃酒瓶,惊道:“哎呀!你……你怎么喝光了!说好一口的啊!”

醉道士打了个酒嗝,笑道:“我一口就是那么大口,你见我咽第二口了吗?”

“是没有……可是……这……”

李逍遥拿着空酒瓶,有点哭笑不得,他一辈子没见过有人可以一口这么大口,若非亲眼所见,决不会相信的。事实上这正是道家的上乘龟息功,运用移穴换气的法门,达到呼吸缓慢、全身筋肉伸缩自如的境界,进而延年保命。不过任何人也没想到,这名身怀绝技的道士,会以这高段的功夫骗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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