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晚荣点了点头:“每个民族都会有杰出的人物,这并不稀奇。关键是要看这些杰出人物把聪明才智用在什么方。像玉伽那样整天想着靠掠夺别人来改善族人的生活,其结果,只能适得其反。”
胡不归深以为然的点头,对林晚荣的话极为赞成。
月朗星稀,风沙越来越大,夜色下,大漠皎洁如雪,连那夜空也是淡淡的白色。银色的沙上,印着一片浅浅的马蹄,缓缓向大漠深处延伸而去。
风沙刮得人眼睛都难以睁开,二人沿着沙漠里的浅蹄印子飞奔一阵,小半个时辰之后。便看见了大队人马的踪影。
高酋压在队伍最后,不时回头张望。看见他二人身影。顿时兴奋的直挥大手:“林兄弟。老胡。我们在这里!”
见到林晚荣与胡不归安然归来。五千将士兴奋大声疾呼、欢声一片。那快活气势,顿将大漠风沙都掩盖了。
死亡之海罗布泊,起自祁连山脉,自甘肃敦煌向北蔓延,直至高昌、天山脚下。其北依天山余脉,南临阿尔金山北路麓与昆仓山山脉东北角,东接敦煌。西连塔克拉玛干沙漠。死亡之海中,处处都是金字塔形沙丘。屹立于平原中,高可达数百丈。大漠狂风将这些沙墙吹起,高度可再升数倍,便如大山倒塌。甚是恐怖吓人。
罗布泊里一年四季干旱,几乎从不下雨。这种条件下,极少有动植物能够生存,故名“死亡之海”。
自伊吾进入罗布泊,已经是死亡之海后半程了。但是在茫茫沙漠里接连行进了三天,放眼望去,依然是黄沙漫天飞舞,看不见日月星辰,更看不到一丝绿色。若不是领头的胡不归不断用罗盘指正着方向,林晚荣几乎要怀疑自己走错路了。
“娘的,果然是死亡之海,”黄沙上传来灼热高温。让每个战士都汗流浃背。许多人都脱下上衣,赤膊上路。老高抹了抹额头上滚滚汗珠,打开水囊舔了舔,又小心翼翼将那珍若生命的水囊挂在腰间,吐着舌头喘气:“走了几天几夜,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兔子都不拉屎,鸟毛更看不到一根,这路哪是人走?!”
胡不归将罗盘收进行囊里,笑着道:“高兄弟第一次走大漠,有这感觉也不奇怪。别说是你了,我老胡这些年来来往往沙漠不下万里,自以为早已看穿了大漠嘴脸。可从进了罗布泊,我才明白,以前行那些道路真叫个平坦!进了罗布泊,别说是鸟毛,长腿、长刺儿,竟是一样没见着。这死亡之海,果真是名不虚传。”
他说了几句,口里一阵干涸,也学老高那样在水囊边舔了舔。自进入沙漠。林晚荣便下了死命令,大军每日只有两餐,每餐仅限小份干粮。饮水更是严格限制,不到时辰、不到点,不许擅自饮水。对战马粮草补充,也采用类似办法。
沙漠里行军,水和粮食重要性不言而喻,五千将士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毫无保留执行这一命令。三天下来,竟无一人违反过。
眼下又到了补充给养时间,大队人马停下来。胡不归四处瞅了几眼,却没见着林晚荣影子。高酋拉住他,指着队伍中唯一马车。笑道:“别找了。在那里!!”
“玉伽小姐。我兄弟如何了?!”望着李武陵苍白脸颊,林晚荣紧皱着眉头。眼中闪过深深忧虑。进入沙漠三天了,给养越来越困难,李武陵情形却一直没有明显好转,这个可真是愁煞人了。
突厥少女翻看了李武陵眼皮。又摸了摸他的脉搏,才冷冷开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几日的急行军下来,由于缺水,她红唇微微发干,脸色虽有些苍白,肌肤却仍是光洁湿润、一尘不染,叫林晚荣看惊叹不已,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从小泡牛奶长大。
不告诉我?林晚荣哈哈大笑。自怀里摸出把金光灿灿小刀,在她面前晃了晃,又飞快藏进了怀里。
玉伽一惊,接着便是大喜着扑过来:“我的金刀?!窝老攻,你快还给我!!”
突厥少女疾扑之下,正钻进他胸前,双手便扯住他衣裳扒扯。
这丫头疯了?!脱男人衣服事情也能干出来,突厥女人真是强悍啊。林晚荣大惊失色,赶紧捂住自己衣裳,怒道:“你,你干什么?现在可是光天化日。士可奸,不可辱!”
玉伽又气又羞,索性便握住他衣裳使劲扯拉:“你,你把金刀还给我!”
“叮”一声脆响,她用力拉拽之下,林晚荣胸前一松,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掉落下来,在车厢板上,摇摇晃晃滚出去老远。
“我的暗器!”林晚荣大叫一声,便要抢过去。那东西落在月牙儿脚下,玉伽眼疾手快,猛一下抓在了手中。定睛看去。握在手中,竟是个小小铜板,她扫了一眼。便愣了。
林晚荣嗖往她手里夺去,怒道:“敢跟铁公鸡抢钱?你不要命了。快把钱还给我!!”
月牙儿咬咬牙,将那铜钱抓在手里握紧紧,两手抱住,死也不肯松开。
这玉伽可真够倔!林晚荣双手双脚数肢同时上阵,额头汗珠滴答滴答往下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愣是没有掰开她掌心。二人你争我夺,怒目而视中面面相对,距离极近,便能闻到对方急促的呼吸。
待看清那近在咫尺彼此的面容,二人忍不住同时一滞,手上动作便慢了下来。
玉伽美丽唇角倔强上翘,晶莹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林晚荣看大烦,松开手道:“好了,好了。送给你就是了!奶奶的,今天走霉运,平白无故丢了一文钱,老子要心疼好几年!”
“噗嗤”玉伽掩唇轻笑,那铜钱便放在嘴边。旋即她似觉得状态不对,急忙又冷起了脸来。
我就不信制不了你!林晚荣擦擦手上汗珠,自怀里掏出金刀用力挥了挥,嘿嘿道:“小妹妹,这个,你还要不要了?!”
玉伽见状大急:“你,你把金刀还给我!”
“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林晚荣嬉笑道:“等我兄弟醒过来,这金刀就是你了,该怎么办,你自己斟酌吧。”
见这流寇得意洋洋贼笑,玉伽咬牙哼哼,小声道:“卑鄙。早知道你会提出这无耻条件!”
“卑鄙无耻名声我背了好些年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两回。”林晚荣嘿嘿道:“痛快点,一句话,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还能不答应吗?!这流寇是吃定我了!玉伽有些着恼,却又有些无奈,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等这病人醒来。你就将金刀还给我——你说话可算数?!”
“我要说话不算数,就罚我这辈子都被我老婆当马骑!”林晚荣右手高举,庄重发誓。
无耻流寇!玉伽脸儿一红。咬咬牙道:“那好,三日之内,我必让你归还金刀。”
“凭什么?!”林晚荣嘿了一声,大马金刀反问。
月牙儿恼火看他一眼:“问我——你自己不带脑子吗?”
林晚荣刷跳起来,差点将车厢壁都顶穿了:“你,你是说,小李子三天内就可以醒来?!玉伽小姐,你能不能再说一次。刚才我没听清!”
“懒得和你说了!”玉伽偏过头去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三天!三天后小李子就要醒来了!望着李武陵苍白脸颊,聆听他缓缓呼吸,林晚荣激动难以自抑,喉咙阵阵发干。他颤抖着取下腰间水囊,用手摇了摇,水囊里空空瘪瘪,只剩下个底了。
刚把水囊举到嘴边,正要吸上几口。却见玉伽奇怪盯住了他,眼中神光闪烁。望见突厥少女略微干裂嘴唇,应该有两日没有进水了,林晚荣嘻嘻笑着将水囊递过去:“小妹妹,你救我兄弟,这清水是我谢你,快喝吧!”
玉伽俏脸微热,急呸了声,将他水囊推回去:“我才不要你东西,脏兮兮的。”
进沙漠之前,每个人都补充了水源的,这玉伽也不例外,还是林晚荣亲手替她装满水囊。他哈哈笑道:“看你样子,应该是两天没喝水了吧。这沙漠里清水虽贵如黄金,但也不能舍不得喝啊,还是性命要紧。”
“要你管?!”玉伽不屑摇摇头,伸出细嫩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小手珠圆玉润、白嫩光滑,林晚荣看的正迷,忽的想起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起身怒喝:“你,你拿清水洗手?!”
“那又怎样?”玉伽冷道:“不仅洗手,我还洗脸!”
“你,你——”林晚荣气得老脸发紫,在这滴水贵如黄金沙漠里,这女人竟然拿救命水来洗手洗脸,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望见这流寇浑身发颤,气得说不出话来,玉伽竟是微微一笑:“女子爱美乃是天性,我用自己水囊洗手洗脸,就算死在沙漠里,也是我自己事情,与任何人无干!要你来管个什么?!”
“我信了你的邪!不可理喻的女人!”哗啦掀开帘子便跳下马车,流寇那愤愤不平骂声直直传入耳中。玉伽秀眉低垂,默默无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沉默间,那帘子却又风一般飘了起来,流寇黑脸自车厢外探进来,手中举着他那空空的水囊,恶狠狠道:“张嘴——”
“为何?!”玉伽倔强摇头。
林晚荣恼怒之下,捏住她洁白脖子,玉伽便被迫张开了口:“你死不死无所谓,但是我的兄弟不能死!你一定要给我撑足三天,快喝——”
水囊里仅余的几口清水,便缓缓流入了玉伽口中。她几天未进水了,清泉进入口中感觉,无比的甘甜,突厥少女呛的咳嗽起来,泪珠忽然落了下来。
“有什么好哭!”望着那空空如也水囊,林晚荣放开玉伽,怒哼了一声:“没见过这么不听话女人!赔钱又赔水——盘古开天,这样亏本买卖,我林某人是头一遭!”
懒得看这突厥女人的泪水,他转身扬长而去,空空水囊挂在腰间摇摆,远远望去,便像是个漂浮葫芦。
玉伽看着他背影,哭着哭着,忽噗嗤一笑,掩面轻道:“好傻的人!”
她嘴角轻笑,微蓝的双眸中秋波荡漾,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 白发银沙
高酋与胡不归正说笑着,就见林晚荣从李武陵的马车上跳下来,眼瞪得老大,脸黑的跟炭似的,径直朝这边走来。
“这是怎么了?!”老高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心里满是疑问。
胡不归取过挂起腰间的水囊,递给林晚荣道:“天真热!林将军,快,喝口水!!”
林晚荣抹了汗珠,摆摆手,将水囊挡了回去:“胡大哥你用吧,我刚才喝过了。”
看着他干涩发白的嘴唇,胡不归皱着眉头,瓮声道:“什么喝过了,将军不要哄我!你昨日把你水囊里的清水都灌进小李子的水囊中了,什么时候喝过水了?!将军你心疼兄弟,但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
老胡倒是个有心人。林晚荣笑着道:“胡大哥放心吧,我要真渴的时候,会找你的,你也知道我这人最狡诈了,怎么会跟你客气呢,哈哈!”
看林晚荣笑嘻嘻的样子,知道多劝无用,胡不归只得收回了水囊。
“林兄弟,这就是你说的什么丝绸之路吗——”高酋四处望了一眼,风声呼啸,黄沙淼淼,虽已是夜幕渐渐降临,黄沙散发出的热量仍是炙烤着脚掌像火一般发烫,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背上,极是难受。
沙漠行军不比平原,为免烈日灼晒无故的消耗体力和水分,大家都是昼伏夜出,日头正盛的时候驻扎休息,太阳西落的时候启程前进、宿夜行军。饶是如此,沙漠之海的威力也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像,这才走了一个多时辰,就不得不停下来歇息一阵。
“——既不见丝绸,又不见路。这名字起的,也太名不副实了吧!”老高脸色热的通红,叹息着满是疑惑的问了声。
“这叫丝绸之路不假,可这丝绸之路不是你想像中那样、到处铺着丝绸的道路——”林晚荣笑着摇了摇头:“简单点说,这丝绸之路,是我们大华,通向另一个大陆的贸易交通线。因为我们大华的丝绸光滑美丽、人见人爱,来往于欧亚大陆之间的商人,最喜欢将丝绸驼上马背驼背,贩卖到世界的另一端,因此,这条道路才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丝绸之路。”
老高二人听得晕晕乎乎。完全不明白那世界另一端、欧亚大陆到底是指的什么的方。不过听林兄弟讲这丝绸之路的典故,倒的确是旅途中一件快乐的事情。他二人连连点头,呵呵笑了起来。
或许,知道越少,就越快活吧。看胡不归二人朴实憨厚的笑容。林晚荣突然有些羡慕起他们来——简单未必不是福分!
正要与他们打趣两句,身边却响起一个满是疑惑的声音:“世界的另一端、欧亚大陆,那是什么的方?!你这又是要去哪里?”
林晚荣转头过去,就见一张美丽纯净的面孔,静静望着自己,却是突厥少女月牙儿。她不知何时到来,站在了他身旁,脚步轻的就像狸猫一般。
在这茫茫的死亡之海中,烈日黄沙,寸草不生,独自一人逃进沙漠,无异于自掘坟墓。以突厥少女的聪明,她绝不会干这样的傻事的,林晚荣甚至都懒得绑她,给了她充分的自由,随便她怎么溜达,有种你就逃给我看看!
玉伽眼睛睁得大大,轻咬着红唇,脸上满是疑问与渴望,正等待他的回答。
林晚荣嘿了声,也不理她,朝胡不归二人招招手:“两位大哥,我们换个的方讲故事吧,这里有人洗的太干净,我看不习惯。”
老胡二人虽听不明白他话里的针锋,但看那态度,也知道他是在给月牙儿摆脸色。
玉伽自是明白他意思,忍不住好气又好笑的看他一眼,偏过头去轻哼了声:“小气的男人,笨的要命的男人!”
这二位的神态古里古怪,老高看的直眨眼,索性也不走了,一屁股坐到的上,笑着道:“既然休息,那就歇个彻底。大家都坐下吧,听林兄弟摆摆龙门阵!”
他屁股方挨到的上,却是唉哟一声,龇牙咧嘴的跳了起来。胡不归笑道:“高兄弟真够胆色,这么烫的沙子,你也敢往的上坐。”
“跟沙子无关,是地上有东西!”老高恨恨骂了声,朝方才坐下的的方踢了一脚。砰的轻响传来,几个人同时睁大了眼睛,满面惊骇。老高没骗人,沙子下竟然真的有东西。
林晚荣蹲下身去,也顾不得烫手,急急扒开那沙子,几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动作。
那银沙层层拨开,竟是一截干瘪的树桩。这树桩原本有两个壮汉的腰肢粗细,只是失去了水分渐渐枯萎,缩小的只剩几个巴掌见方,瘪的就像箩卜干!
“这是什么树、能生在死亡之海?!”还是玉伽先看口,也不知是在问谁……她缓缓蹲下身,与林晚荣并排伸出手去,缓缓抚摸那苍老的树干。
林晚荣长长嘘了口气:“这个叫做胡杨,乃是世界上生命力最顽强的树种。我大华曾有先人赞其‘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枯一千年’,意喻其生命力之顽强,无人可敌。”
“最顽强的树?!”玉伽轻轻摩挲着那枯朽的树干,摇头微叹:“生而不死,死而不倒,倒而不枯。三千年的性命,却也敌不过这罗布淖尔的死亡之海,可怜,可叹。”
“她说罗布淖尔——请问罗布淖尔是哪里?”高酋小声问林兄弟。
“罗布淖尔?哦,可能是突厥的一个小村庄吧,不算很出名的。”林晚荣摸了摸鼻子,大咧咧解释。
“无知的人。”玉伽瞪他一眼,哼道:“罗布淖尔就是你们所说的罗布泊。在我们突厥语里,罗布泊就叫罗布淖尔,意思是千水聚集的美丽湖泊——哼,原来罗布泊是个小村庄,在窝老攻眼里,还算不得出名——玉伽倒是领教了你的博学。”
林晚荣老脸一热。打了个哈哈道:“突厥语嘛,不好听又不好记,我一时忘记了也情有可原。”
胡不归笑道:“什么‘千水聚集的美丽湖泊’,笑死人了。这漫天的黄沙,兔子都不拉屎,哪里有什么湖泊。”
高酋也是赞同的哈哈大笑。玉伽微微摇头,轻蔑道:“你们大华人,对自己的历史都不了解。怎能不被人欺负?这罗布泊在千百年前,便是一处浩大的湖泊。你们先秦时的地理名著《山海经》将罗布泊称为‘幼泽’。曾有‘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的美誉,后还有许多别样的称呼,如孔雀海、洛普池,个个都不离湖。身为大华人,却对此一无所知,连我这突厥人都为你们汗颜。”
老胡老高自幼耍刀弄枪,最喜欢看的是画册,哪里会读过什么《山海经》。被这突厥少女几句话下来,顿时受了些打击,惭愧的低下头去。
林晚荣哈哈笑道:“术业有专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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