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把要杀我的人抓起来好了,干吗要这样对我呢?”

  威伯笑眯眯地说:“可能是我弄错了吧?我以为丫头你喜欢这样呢。”

  “我……你……”袁玉芳站了起来,“你这老头儿真怪,不跟你扯了。我一着急害怕,就要去洗手间。”

  威伯的微笑更加可爱:“这是你的家啊,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袁玉芳急了:“要不要这么变态啊,老头儿,这4个人紧贴着我,我怎么去啊?”

  威伯笑:“丫头,你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就是了。他们本来就是。”

  “莫名其妙,这些孩子比我年龄还大呢。”袁玉芳急匆匆地走到洗手间门前,一名警员持枪在前,抢先进入。袁玉芳气得大叫起来,“你看你看,他先进去了。他在里边,我还怎么进去啊?”

  威伯笑道:“丫头,放心好了。我保证他们不会妨碍到你的,不信你进去就知道了。”

  “这简直……”袁玉芳气得七窍生烟,“我是不是被鬼缠上了啊?怎么遇到这种怪事。算了,不跟你们生气了,我回自己卧室去。”

  说着话,袁玉芳转身就往卧室方向走。抢先进入洗手间的特警,长松了一口气,他可是真怕袁玉芳不管不顾,真的在他面前方便,那场景未免太尴尬了。岂料他刚刚出来,袁玉芳突然一个转身,用力把他一推,猛地冲入了洗手间中。

  事发突然,几名特警的注意力都放在保护袁玉芳上,没想到她会搞怪,但呆怔也只是片刻,几名特警疾冲到门前,想把洗手间的门打开。袁玉芳却死命地用力拉门,边拉还边喊:“你们不要这样,我方便一下就出来,最多2分钟。”

  威伯叹息了一声,站起来走到窗前,向楼外的观望人群望去。

  枪响了。包括4名特警、韩警司以及罗开,6支枪对准洗手间狂射起来,激烈的枪声笼罩了整个世界,袁玉芳的尖叫声戛然而止。被打碎的房门木片激飞四溅。

  【停尸间的厉鬼】

  枪声始终持续着,开枪的罗开、韩警司及4名特警,双手都在战抖。直到打光了弹匣中的子弹,他们才茫然地停了下来。

  洗手间里已经是千疮百孔,墙壁上布满了弹孔,下水管道被击穿了无数个孔洞,污水从孔洞中喷溅出来,声音极响,散发出浓烈的臭味。地面上,只躺着袁玉芳,污水喷溅到她的身上,除此之外别无异常。

  威伯仍然站在窗前,低声道:“没有伤到丫头吧?”

  罗开和韩警司急忙将瘫倒的袁玉芳拖出来,看她胸口起伏,才放心地报告道:“没有,她就是被吓昏了。刚才好险啊,堪称千钧一发。”

  威伯问:“打中了没有?”

  余人满脸茫然:“好像没有。”

  “唉,”威伯叹息一声,“比我预想的速度还快,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韩警司大骇:“威伯,你原来也不知道?”

  “废话!”威伯道,“我也只能是靠猜的。但能不能凭空猜对,这个要看你的天赋。说一说你们看到的情况。”

  韩警司道:“刚才,这个女人在洗手间里拼命关门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有根绳子样的东西,突然从上面垂了下来,动作快如闪电,迅速地缠向她的脖子。我吓坏了,立即不顾一切地开了枪。我一开枪,大家也全都开枪了。”

  余人也证实道:“对、对,情形就是这样,威伯你老人家吩咐过的,稍有异常就立即开枪,不得有丝毫犹豫。所以一看到洗手间里的光线阴影发生了变化,好像有什么东西向袁玉芳蹿了过来,我们就立即开枪了。但看起来结果是没有命中。”

  “没有命中,那可就糟糕了。”威伯叹息道,“那袁玉芳这孩子可就有麻烦了。可是这孩子不能有麻烦啊,她还有一个女儿。这个世界,已经亏欠了袁玉芳太多太多,不能再亏欠她的女儿,让孩子失去母亲。否则的话,公道何在啊!”

  罗开和韩警司面面相觑,听威伯的语气,分明是在和自己的内心进行着激烈的辩论,好像是他不愿意追杀凶手,可如果这样的话,凶手还会再回来杀害袁玉芳,因此有些举棋不定。

  “那就……把这一切,都结束了吧。”威伯的脸上凝刻着无尽的痛楚。突然之间转身,他下令,“我要48个神枪手,每12人为一个小队,组成4个小队,立即与我包围警局停尸间。”

  包围停尸间?

  罗开和韩警司对视一眼:果然没错,凶手就是那个叫阚宏勋的流浪惯犯,他的尸身都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了,却仍然每天爬出来,到处杀人,这真是太不像话了。

  可这事也不对啊,就算是阚宏勋邪性太大,死后化为恶灵,那刚才乱枪之下,也会打他个不得超生。怎么会开了那么多枪,却硬是见不到一点具体的形影呢?

  真是伤脑筋,幸好有威伯在这里。

  簇拥着威伯上了警车,疾速地赶到警局停尸间,就见四周灯火全无,只有停尸间里亮着灯。4个神枪手小队已经集结待命,从四面围定了停尸间,单等威伯一声令下,就杀入停尸房,将邪灵阚宏勋的尸首先打零碎了再说。

  威伯下了车,却没有下令,而是吩咐道:“叫管理人员过来。”

  管理人员很快来了,喝得醉醺醺的,手里还捏着一个酒瓶子。威伯皱了皱眉,问:“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几分钟。”管理人员口齿不清地说,“几分钟前停尸间里还静悄悄的,然后他就回来了,在里边走来走去,我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却看不到他的影子,就把灯全都打开了。威伯啊,你老人家快点让那家伙歇歇吧,当初警局雇我看死人的时候,可没说过死人还会到处乱跑的。你看看咱们警员的手册上,也没有写这条啊,所以威伯你老人家得替我说说情,我要求加薪……”

  “加薪这事甭找我,”威伯嘟囔道,“老头儿我只会给你添麻烦、添乱子。”然后威伯就站在那里,凝望着停尸间。从窗口望进去,停尸间不见人影,悄寂无声。可每个人都有种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里边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偶尔向这边投来狰狞的笑意。

  风起,众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寂静中,威伯慢慢开口了:“谁去把流浪惯犯阚宏勋的遗物给我拿过来?”

  立即有几名警员疾奔而去,几分钟后,他们拿着东西回来了。威伯先接过来那根中空的竹管,摆弄了好一会儿,最后放下,拿起竹篓,叫停尸间的管理人员过来:“你,害怕不害怕?”

  管理人员抱怨道:“威伯,我夜夜听见死人在停尸间走来走去,怎么可能不害怕?都快要怕死了。”

  威伯问:“那你现在敢不敢进去呢?”

  管理人员道:“害怕归害怕,但进去我还是敢的。”

  威伯笑了,拍了拍管理人员的肩膀:“不错,你没有辱没警员的荣誉。那你现在进去,把这只竹篓放在存放阚宏勋尸身的冷柜旁。”

  管理人员应了一声,一手接过竹篓,一手拿着酒瓶,摇摇晃晃地向停尸间走去。韩警司说了声:“我和他一块儿过去……”

  威伯淡淡地说道:“如果你现在踏入停尸间,我们就会得到缢杀案的又一具尸体。”

  韩警司呆了一呆:“可是管理人员他……”

  威伯道:“你怎么可能和管理人相比?管理人每天照顾他、安慰他,同他讲话,对他唱歌。而你却追赶他,开枪射杀他,你是他的敌人,是务须除去的死敌。而管理人员是他的朋友,这点区别,你还弄不清楚吗?”

  “我追杀……”韩警司把枪拿到眼前,看了看又放下,叹息一声。

  众人鸦雀无声,远远地看着,就见管理人员东倒西歪,走进了停尸间。从动作上来看,管理人员很不情愿进去,有点想掉头逃回来的意思。可是他酒喝得太多,腿脚不灵活,在空荡荡的停尸间跌跌撞撞好一会儿,才把竹篓放下,又开门出来了。

  “你们注意看那只竹篓。”威伯低声道。

  大家凝神细看,影影绰绰似乎有什么东西,不确定是不是一个具体的存在,飘忽进了竹篓之中。

  霎时间众人汗毛倒竖,心寒胆裂。

  难道那无形无迹、杀人于闹市的厉鬼,也能够显露出形影吗?

  【新娘杀人迷案】

  那一夜,威伯就伫立在距停尸间不远之处,任由寒风袭掠着他的白发,却纹丝不动。

  后来他说话了。

  他说:“50年前,我22岁,入警行2年,遇到了一桩极为诡奇的案子。”

  “有个乡下大财主的女儿,嫁给了城里开客栈的少东家。新婚大喜之日,财主家来了许多喜客,单是抬嫁妆的轿夫就有100多人。这100多喜客就在客栈里吃,在客栈里住,3天后,也就是新郎官与新娘子圆房3个晚上之后,满脸羞涩的新娘子重新坐进花轿,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100多人,抬着厚重的彩礼,小夫妻双双回娘家。”

  “娘家在乡下。乡下人比城里人更注重礼节,四乡五里的人全都赶来贺喜,财主一家喜气洋洋。单是酒席就摆了200多桌,而且是流水席,前面一批贺喜的人吃过了,后面的客人接着上桌吃。直闹到很晚很晚,酒席才撤净。年轻美貌的新娘子和丈夫早早就进了新房,而有些喝得烂醉的贺客,就被送入了厢房中安歇。这些贺客中,就有财主家的一个佃户,一个五大三粗、体壮如牛的汉子。他也是随迎亲的队伍进城抬喜妆的轿夫之一,因为抬着沉重的彩礼走了整整一日的山路,疲惫不堪,又喝得太多,就和衣卧睡于东家厢房的土炕上。”

  “但未到天亮,财主家的大院子里发出了惊恐的喧哗之声,那名喝醉的粗壮佃户,在睡梦中被杀了。一只粗短的竹竿,洞穿了他的咽喉,将他钉死在土炕上。”

  “是谁杀了这名贫寒的佃户?为什么要杀害一名佃户?”

  “我接手了这个案子,开始侦破。首先是勘察刑案现场,也就是粗壮佃户四仰八叉被击杀的厢房。奇怪的是,腊月天气寒冷,厢房的门紧关着,可是窗户却大开着。很可能是凶手就站在窗前,飞掷出竹竿击杀了佃户,而后从容离开。佃户被杀时,没人听到动静,或是发现异常。直到快天亮时,有客人去茅厕,经过厢房窗前,无意间一扭头,发现了凶案现场,这才惊叫起来。”

  “再来看凶器,却是极为古怪。刺入死者咽喉的竹竿,顶头处浑圆钝滑,并非是锐利之器。凶手用这种凶器刺死一个人并不难,但透喉而入,力气大到竹竿贯入了死者身下的土炕之中,接连贯穿几层土坯,这就是件不可解的怪事了。”

  “凶手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力气呢?还是凶手本身就是个大力士?我排查着当时居住在厢房中的所有人,最终将嫌疑犯的目标锁定在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身上——新娘子!”

  “是的,没错,就是新娘子。她的身体最柔弱,娇滴滴的,弱不禁风。不要说用一根竹竿贯穿人体,哪怕是拿起一只沉重的铁锅,对她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凶案发生的夜里,她没有离开过新房,一直和自己的新婚丈夫沉溺于羞涩而又急切的激情之中。她们已经成婚3日了,刚刚体验到性爱的甜蜜,急切于在欢爱的快感之中探寻生命的乐趣。”

  “所以我才怀疑她。我怀疑新娘子的动因,也极为简单,因为那一夜,她在与丈夫交欢之前,房间里的灶下烧着一大锅滚烫的开水。可临到早晨,筋疲力尽的新郎官想用温水清洗一下身体的时候,却发现锅灶中空空如也。整整一大锅开水,都在夜晚被新娘子倒掉了。”

  “而击杀佃户的方式,断非人力所为。人用力过大,竹竿透体而过是有可能的,但洞穿坚硬的火炕,这就绝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了。”

  “这根竹竿是事先被人弄弯,然后把两端放到冷水里,天气寒冷,竹竿很快就被冻住了。而在凶案发生的夜里,新娘子将一大锅滚烫的开水倒掉。开水顺着沟槽流到室外,然后继续往前流淌,一直会聚到竹竿冻结之处。这时候越来越多的开水流淌过来,虽然午夜寒冷,但新娘子倒掉的开水量多,很快将冻结在竹竿两端的寒冰融化。于是竹竿急速地弹飞起来,以凌厉的劲道透过打开的窗户径入房中,立时将睡在炕上的佃户击杀。”

  “这是一起精心设计的谋杀。证据有三个:第一,佃户睡前开着窗户,这说明他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从窗户进来,但他等到的是一支透喉洞体的竹竿,这是他没有想到的。第二,竹竿的飞行轨迹是精心计算过的,位置稍有偏移,弹飞的竹竿就不会射入屋中。第三,新娘子那一夜倒了太多的开水,如果开水量不足,就不会融化冻结住竹竿的寒冰,谋杀就无法如愿进行。”

  讲述到这里,威伯停了下来。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财主家的千金小姐,知书达理,为什么如此费心,要谋杀一名粗野的佃户?这在逻辑上说不通。如果她讨厌这个佃户,只要对父亲说一声,家人就会立即将佃户赶走,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但是事情偏偏就是发生了,现实的血案与理性的逻辑构成了两极的冲突。这种冲突就如同一支铁钳,夹磨着我的脑子,挑战着我的智力,让我无以释怀。”

  “一件事情,一旦在逻辑上说不通,那么,必然是缺少了一个有效前提。也就是说,之所以逻辑上讲不通,那是因为有什么事情你不知道。如果你知道这件事,并将其与后面的事情以因果关系配置起来,那么这个逻辑就立即变得完美了。”

  “于是我想,我必须去追问新娘子,问问她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杀死这个佃户。还有,我想知道,在她和他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佃户夜晚时为什么要开着窗?他在等谁?新娘子精设竹竿杀人迷局,她又如何知道佃户的窗户是打开的?难道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私密不成?”

  “当我向新娘子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那张因为婚事幸福而泛着红晕的俏脸立即变得惨白。于是,我知道我已经侦破了这起案子,并因此而狂喜不迭。”

  【弃权的神探】

  夜风起处,远方高楼的霓虹灯影闪烁不定。警车的鸣笛声不时响起,就在外围地带,大批的警力正在驱逐着亢奋的人群。

  而警局停尸间旁,韩警司和罗开,手指紧勾着手枪的扳机,两眼死盯着停尸房里那诡异的寂静。有什么东西在里边,就在里边,可是没人能看到它,只能感觉到那种冷血的森严与对他们这些追杀者的无言蔑视。

  他们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有太多的恐惧,还有就是担心,担心这一次再像在袁玉芳家中一样,一击不中,让凶手从容逸走,那么,这场追踪就会越来越让人胆寒。

  他们急于捉住凶手,或是将其击毙。不管凶手是人还是鬼,有威伯在此,百无禁忌。

  可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威伯突然讲起了故事,讲起了他昔年的旧案。

  虽然心里惶急,可是他们不敢稍有异议。因为他们知道,威伯做事,必然有他的道理。

  但是听了一会儿,他们就被威伯的奇异故事吸引住了。财主家的千金小姐,新婚之夜的激情、甜蜜与羞涩,还有就是谋杀佃户的精密布局,诸多要素构成了对他们的强烈吸引。罗开忍不住问道:“威伯,你是警探,怎么会对新房中的私事掌握得这么详细,连屋中烧了一大锅开水的细节都注意到了,有什么妙法可以发现这一点吗?”

  威伯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停尸房,继续说道:“刑侦案子,公众以为警员是靠了逻辑推理,只有警员才知道这个说法是何等的荒谬。而大多数警员以为,侦破案子靠的是常识,因为进入刑侦视野的,基本上都是违反常识的。但如果你对这个行业浸淫久了,就知道这个说法同样靠不住。

  “明明是靠不住的说法,何以会风行整个世界?”

  “这是因为人们的愚蠢。”

  “古人说,‘觉今是而昨非’。意思是,只有当你活到足够老,你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蠢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蠢。你明明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却偏偏以为自己知道,并将自己的愚蠢强加于这个世界,导致了人世间苦难不断、灾祸频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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