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成仙成佛啊,要怎样才会有功德分呢?”

“这个多了,放生有分,杀妖精也有分……”

“妖精不是生么?”

“……可妖精不是由神造的,他们是自然化生的。”

“那神又是由谁造的呢?”

“神?也许有天地就有他们了吧。”

“那天地又是谁造的呢?”

“你很烦耶!天地是盘古开的……那盘古又是谁造的呢?盘古是一个蛋里蹦出来的,那那个蛋又是谁下的呢?……你问我我问谁去!当初俺老孙从石头里蹦出来,俺又怎么知道那石头是该死的谁放的!”

“那,我不问那个蛋是谁的了,我想问,盘古不是神造的,那他是妖精罗?原来神都是妖精造的吗?”

“啊?这……哈哈哈哈哈……俺怎么没想到?神是妖精造的……哈哈哈哈!”

松鼠挠挠头:“你笑我么?唉,虽然我知道,松鼠一思考,猴子就发笑,可我还是忍不住不去想它。”

“靠,什么松鼠猴子,谁告诉你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须菩提啊。”

“我越来越想见他了,他在哪儿?”

“这我也说不清,他说不同的人,去见菩提的路也是不一样的。”

“去!我猜他是有了仇家,东躲西藏,家里挖了好几条地道。那你又怎么见他?”

“有时他会变成树上的果子和我说话,有时我想找他,就从我家树洞一直向下钻……”

“那家伙果然是只兔子,俺没猜错。快带俺去。”

“可是我走的路,不一定是你走的啊?”

“哪来那么多废话?快带路!”

“就是这了。”松鼠指着那黑黝黝的树洞口。

孙悟空将身一摇,化作一道光,直射了进去,消失在黑暗中。

松鼠又挠挠头,“为什么去的那么急?”

她凑到洞口大喊:“记得等会儿回到这来和我说话啊,我就在这等你——!”

一到了那洞中,孙悟空发现自己突然消失了。

是的,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也再用不出任何的法力。黑暗没有边界,他自己也没有了边界,他的触觉一直伸展,无边伸展,可触到的只是虚无。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象是那只松鼠的:“猴子,你一定要回来啊——”

“我不是猴子,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他喊,可是声音却只在自己的思想里回荡。

而那松鼠的声音却也分明的从他的头脑中传来:“你说你是谁?你只是一只猴子啊。”

“不,我不是……我是……”

我是谁,他想。

他一直向黑暗深处坠了下去,直到感觉的完全消失。

仿佛一阵叮咚的仙乐,又象是叶上的露水落在山中深潭,叶子变幻着色彩,在空中轻盈的飞翔,穿越了天和水的界限,变成一条鱼,又幻出人形,身影如雾朦胧,长发象风飘然,一转眼又消失了,只剩下悠悠的歌声,咏叹着世间苍茫。时空中隐隐传来千万和声,又变成精灵的狂笑。

“天,没有边没有界,心,是花园也是荒野光阴,在花绽开中消亡歌舞,却永不停下将一片云纱与你,敢不敢、愿不愿、一起飞越长空?”

他看见了,那沙中的世界。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万节修篁。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时闻仙鹤唳,每见凤凰翔。仙鹤唳时,声振九皋霄汉远;凤凰翔起,翎毛五色彩云光。玄猿白鹿随隐见,金狮玉象任行藏。

“这是哪里?”孙悟空问。

“这是哪儿?”忽也有一个声音问。

孙悟空一转头,啊!……那不正是假悟空?

只见他却无了金冠金甲,只在腰前系了一条草编的腰裙,赤着足,脸上神态也有大变,那种狂傲凶顽不见,倒是满脸的稚气。

好,正撞到俺老孙棒上来,咦,棒呢?糟,没有金箍棒,如何斗的过他?

孙悟空忙先隐到一边。

却见那假悟空却好象完全没看见孙悟空一样,自顾自说:“那打柴的说是这,怎不见一座寺院?”

“你找寺院做甚?”地上一声音道。

那猴子一低头,却见是一个会说话的酒壶。

“我要拜师,找菩提祖师。”

“菩提?祖师?没有,只有酒壶一提,要不要?”

“要你何用?”

“哈哈哈哈!”酒壶大笑,唱曲一首:“天地何用?不能席被,风月何用?不能饮食。

纤尘何用?万物其中,变化何用?道法自成。

面壁何用?不见滔滔,棒喝何用?一头大包。

酒壶越唱越快,越唱越高兴,从地上一弹而起,空中变成一只大肚子胖熊,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嗵嗵作乐,唱:“生我何用?不能欢笑,灭我何用,不减狂骄。

一时间,天地间竟应他的拍打鼓声大作,一时间,天上的飞鸟,地上的树草,连石块都在蹦跳着应和:“从何而来?同生世上,齐乐而歌,行遍大道。万里千里,总找不到,不如与我,相逢一笑。芒鞋斗笠千年走,万古长空一朝游,踏歌而行者,物我两忘间。嗨!嗨!嗨!自在逍遥……”

“神仙老子管不着!”那猴子听了,喜不自胜,不由也手舞足蹈叫道。

“猴子,你听见了什么?也如此高兴?”胖熊又一闪,变成天上一张大嘴,问。

“也不知听见了什么,只知心中大悦,喜欢的紧。”

“哈哈哈哈!”那嘴又一变,却化为了一黄衣老者,白发童颜。“来找我者甚多,没被吓跑,还能笑逐颜开的,只你一个,我便收你了!”

猴子大喜,衲头拜道:“师父在上,受俺一拜!”

“你叫什么名字?”那老者问。

孙悟空躲在一边心想,只要那厮敢说他是孙悟空,便跳出去掐死他。

那猴子却说:“我无性,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上个礼儿就罢了,一生无性。”

菩提笑道:“还有这等乖的猴儿,我说的不是这个性,是……你父母却又姓什么?”

猴子道:“我也无父母。那天生时,身前一片大海,身后群山,只我一人孤立,叫也无人应。入得山中,别人倒都有父母兄弟,独我一人,从此天地便是家,万灵皆当兄弟了。”

“哦?”菩提道:“难道你还会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猴子抬眼道:“咦?你怎知的?”

“咳!这个……”菩提心中暗喜,如此天生生成的资质,哪里去找,“不知你找我,要学什么?”

“我只想学道,却又不知,道是什么?”

“学道?好象不是一个系的,哈哈不过无妨,我倒有一些道儿不知你学不学?”

……

孙悟空躲在一边看,只觉得此景何处见过,却又想分明不可能。

“咦,炼丹打坐,你这也不学,那这不学,倒底想学什么?”菩提作恼怒色对猴子道。

猴子说:“看来,我想学的,你却教不了我。”

“什么?那你倒说说,你倒底想学什么!”

猴子抬头道:“我有一个梦,我想我飞起时,那天也让开路,我入海时,水也分成两边,众仙诸神,见我也称兄弟,无忧无虑,天下再无可拘我之物,再无可管我之人,再无我到不了之处,再无我做不成之事,再无……”

“打住!”菩提说,“你快走,快走,我却教不了你!我若教得你时,也不用在这变酒壶自耍子。”

菩提转身便走,猴子一把拉住他衣角,菩提却扑的变作一根棒槌,在猴头上击了三下。棒槌生出一对翅来,向山中飞去,猴子疾追了过去,却见棒槌飞入一座高墙寺院中去了。

寺院大门紧闭,猴子想,师父不出来,我便不去。于是跪在门外。

几只仙鹤扯了一块天大的黑幕飞来,夜晚一下便至了。草间的萤火虫儿全飞上天去,在天空中变幻着各种星座。

猴子跪在那。

一边的孙悟空却等的倦了,心想这却不是假悟空,也许天下猴子都长的有几份象吧,他直接从另一边飞进寺院去找菩提。

越过墙来,他却愣了。

墙的这边,是一边白茫茫的大地,什么也没有。

孙悟空开始在这大地上飞奔了起来,他一口气跑出几万里,什么也没看见。

“我倒不信这地就没个边。”

孙悟空一个筋头翻起来,再落地时,还是一片空荡荡的大地。

孙悟空急了,跳起来一口气便是十来个跟头,这回该翻出几百万里了吧。

还是一片空旷。

孙悟空不禁有些奇了。

“今天我还非走倒这个头不可!”

他又是一路纵了下去,消失在远方地平线。

正文 第十七章

猴子在寺门口,已跪了六天了。

一片树叶从树上落下来,掉在他的头上,他动也不动。

一只瓢虫得得得走来,到他身边,抬头望望他,又得得得爬走了。

“我走了几万里路,历尽了千辛万苦,决不能在得道的门口停下。”

却听有人叹了一声:“门口?心未至时,虽到了门前,再走几万里也敲不到那门哩。”

猴子一转头,“你是?”

这时却见一个白衣者从山那边行来,走在路上,轻盈如脚不沾泥,他来到猴子身后,却是一个年青人,微笑着,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立在那,静如与天地一体。

“你刚才从那边来,我怎听得你在我身边说话?”猴子问。

“我身未至,意达即可啊。”

“哦。”猴子说。

“哦?!不要告诉我你听懂了哟!”那白衣人作鬼脸道。

“我虽不知你说的是什么,可是却猜你是说要跟别人说话,不用人在,直接用你的心去告诉他的心便行了。”

白衣人脸上露惊异的笑:“猴子,这可是别人教你说的?”

“不是啊,我以前试过的。”

“咳……咳,什么?你试过?”

“我在花果山时,因从石中生,无父无母,别人都欺我,于是我便时常在夜深时独自在洞里说话,不想却有人能听到。”

“哦,那人好耳力啊。”

“不是,它说它用心听见的。”

“它是谁?”

“它是一颗老树。”

“树也有心么?”

“它本来没有心,后来有只松鼠在它身上出生,它把身子与她住,她便做它的心,帮它思想。”

“哦?”白衣人开心的笑了,“有趣,多与我讲讲吧。”

“花果山的故事,说七天七夜也说不完哩,改天专门写一本吧。奇怪我在说什么哪!”

“啊?哈哈。”白衣人抬头望望星空,“知道吗?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现在正在被他们所注视着。有时他们会借我们说出他们想说的话,这世上万物都是可以随意被变幻的,你要想不被变幻掉,就要先知道自己是什么。”

“你说的什么变啊不变的?”

“呵,你知不知什么是唵嘛呢叭咪吽?”


“什么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就是……”白衣人唱:“佛即心兮心即佛,心佛从来皆要物。若知无物又无心,便是真心法身佛。法身佛,没模样,一颗圆光涵万象。无体之体即真体,无相之相即实相。非色非空非不空,不来不向不回向。无异无同无有无,难舍难取难听望。内外灵光到处同,一佛国在一沙中。


一粒沙含大千界,一个身心万法同。万世轮回一瞬永。千变万化不离宗,知之须会无心诀,便是唵嘛呢叭咪吽。“


\“哗啦啦啦……\”忽然下雨了。

白衣人将身一转,本来洒满天的水珠竟随他的身形聚向一个方向,化作一条银练绕他身转动着,最后在他掌心一颗接一颗垒起一根垂直银柱。

雨瞬间又停了,星星重新飞舞萦绕。

大地上,却忽然又有无数绿草穿出,又变成千万朵花开放。

白衣人对猴子一笑:“你现在知道什么是千变万化,不离其宗?”

“我要学这变化!”猴子叫道。

白衣人一笑:“里面那个会,为何不让他教?”

“我惹他生气了,躲进门里去不肯见我,进门前,还在我头上敲三下。”

“这个死菩提啊,喜欢玩些这个东西,带坏了后人。他不出来,你在这干嘛?”

“我在这跪了七天了,可是他不肯出来见我。”

“哈哈哈,因为他在等天下雪……你是要求道,还等道来见你么?”

孙悟空啪落在地上,气喘吁吁。

“……见鬼,老孙走了七天,行了几万万里路,竟见不到一粒灰!”

“那是因为你走的路不对,累死也枉然。”忽有声音答。

“哈!终于有吭声的东西罗!你在哪?”

“这儿没有哪,我又能在哪?”

“少跟我玩这套!你不出来信不信我打烂你的庙!”

“哈!本来没有庙,你尽管打去!孙悟空,听说天下没有你战不胜的东西?”

“是!”孙悟空一挺腰,心里却想起了那个假悟空来。“你又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哈哈哈哈!你的名字是谁给取的?”

“……这……俺老孙一生下就是这名字!”

“那你又是从何而生?”

“……我从何而生?”孙悟空想,“我从何而生?从何而生?”

一时间只觉得心中崩塌了下去,无数记忆思绪直落向无底深渊,就象他投入松鼠的树洞时的感觉。

“啊!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他捂住头大叫起来,“头痛,痛啊!”

“唉,紧箍咒。观音你够狠……”那声音喃喃道,忽而又大声了起来:“孙悟空,你要记住,你当年和我说了什么!你说……”

“我要天下再无我战不胜之物!”

那是孙悟空的声音大声道。

菩提心中一喜,化出身来:“你醒了么,你醒了么?”

却见孙悟空仍在地上挣扎,那声音却是菩提的身后。

菩提一转头,看见了那只猴子,赤着足,围着草叶,满面稚气的猴子。

那一刻,菩提眼中晶光转动,百感交集,多少心绪一齐涌上来。

但那只是一瞬,他随即又变的冷冷的:“你怎么进来的?”

猴子道:“我踢开了门进来的。”

菩提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之色,“不对啊?历史不是这样的。”他想。

“你怎会有胆踢门?难不成有人教你?”

“是啊?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哈!”有人笑道,“这猴子真不会说谎。须菩提,别来无恙?”

须菩提一见,大叫:“金蝉子?”

那白衣人笑道:“须菩提,几千年不见,还是喜欢装腔作势作弄人!”

“我可不曾作弄他,是真不敢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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