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胡髭便是为此而生。”
　　顾不得他说了些什么，只觉得他急切迫来的热情。他的手指紧紧地与我的手指纠缠，我轻轻地躲闪，他毫不放松。一时间，在他人不得见的座位下，两只手焦灼暧昧地辗转。
“芊芊，”他低下头，一字一字地说与我听。“我这心里也是爱着你的，你不要疑心。这一世别再躲开我。”
　　我停了手，由他认真地握住，听不懂他说的话。但他说心里是爱着我的，这便足够了。

　　出城近二十公里，有一座山，山周少有人烟，山脚下一座破败的小庙，年久失修，连围墙都倒塌。
　　“这是哪里？”荒芜的景置中我跟着他磕磕绊绊地走，而他轻车熟路地，好象在这里走了不知多少年。
　　“这是我以前住过的地方，很久以前。”他拉我走进庙门。院子里倒着门板、石像，四处蛛网连连，只有几株参天大树挺立在院子角落，显出勃勃生机。
　　“以前你住在这里？”断然没有想到他会住在这破地方，换我绝不肯。“那你是和尚咯！”
　　我只是取笑他。


　　谁知他却道：“是。第一次遇见你时，我是这里的一个小和尚。”
　　我再也笑不出。
　　再向深处进，后面的大殿已被人收拾出来，干净的石阶，如洗的殿堂。只是殿堂上没有佛像，问他，他淡淡地说早就倒了。
　　傍晚，我们吃过带来的食物，坐在石阶上。
　　“芊芊，如果你信我，我便讲给你听。”其实，他该知道我是信他的，为何还要这样来问？细细地琢磨着他先前在路上的话，疑惑了。
　　“我信，你告诉我。”我想知道。
　　一直以来，所有莫名的事都没人对我说个究竟，我需要有人坦诚地告诉我些什么，不论那是什么。
　　他又拉住我的手，紧紧地握着，好像怕我听了会逃开。我不禁靠过去，贴着他温暖的身体，吞了口口水，我也怕。

　　“我出生在一千多年前唐朝的天宝年间……”
　　他的声音轻柔缓慢，象春天的下午做的一个梦，那么舒适而不真实。
　　“……那脏和尚说我是上天降下的妖孽……”
　　我握紧他的手。那和尚，什么来头，到处说人闲话。左右了他，也左右了我。
　　“……她说她叫芊芊……”
　　又听到这个美妙的名字，他这样称呼着回忆中的女子。
　　“……我喜欢她……”
　　心里怪怪地失落了，想缩回手，他停住语声，将我的手紧紧捉住。
　　“……她说‘小和尚，我喜欢你。’……”
　　夜空的星星一闪一闪地亮起来，我抬起头看着它们，睁大了双眼。一股热流从心底涌上来，冲出我的眼眶，不断地滑落。
　　“……她说如果我也有喜爱她的心，便去找她……”
　　我抬起他的手臂，用它环抱住自己，只见自己的泪水颗颗不断地落在他的衣襟上，转瞬化开，像一朵朵深色的小花。
　　“……青丝变成白发，转而又变成青丝……
　　一年又一年……”
　　“芊芊……”
　　他端起我的脸，热切地望着我，这一声“芊芊”是唤我的。
　　我的泪滚滚而落，聚在下巴上，一滴滴地打在他的膝头，他将我轻轻揽入怀中。
　　寒假。
　　我悄悄溜进书房，自从给外婆办周年祭开始，那个小桌日复一日地摆着。我趁家人外出，溜进去看她。
　　“外婆，你们一直叮咛着让我远离的是他吗？”我看着外婆的照片，她在镜框里瞪视着我。
　　“我很快乐。”是的，我的生活因为与他相遇而产生了巨大的变化，我快乐了。
　　“他说的是真的也好，是故事也好，我都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你们说的那些关于命运的预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和我的视线相对，我毫不躲闪地望着她。以前从来不曾这样勇敢。
　　“即使是真的，我愿意万劫不复。”我插上一支没有点燃的香，转身离去。
　　外面下了今年第一场大雪，他等在雪里，带我去看新开的梅花。

　　不知从哪天开始，我变得虚弱。
　　开学了，我仍然每天傍晚到校外的湖边去等他，他越来越沉默，望着湖面渐渐溶化的薄冰，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漫长的岁月下来，在他的脑海中积蓄着怎样复杂的思绪。我只知道每天的这一刻，蜷缩在他的怀抱中，握着他的手，幸福而快乐。
　　春天慢慢地来了，我感到自己像飘在冬天的一片雪花，在慢慢地化成水，一切都离我越来越远。只觉得身体渐渐地没有力气，视线模糊，意识朦胧。
　　有一天傍晚我蜷伏在他臂弯里迷迷糊糊地睡去，过了不知多久，醒来时感觉到凉凉的水滴落在我的脸上。
　　“小和尚……”他早已不是和尚了，但我知道他喜欢他的芊芊这样称唤他。
　　他伸出两根手指按在我的唇上，阻止我继续说下去，继而紧紧地把我拥抱进怀内，把他的脸埋进我的发丝中。
　　“芊芊……对不起！”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梦，睡得漫长而疲倦。在半梦半醒中听到宿舍里同学们的对话，还曾听到他在我身边的叹息。
　　当一切都归于宁静的时候，我才缓缓醒来。
　　同学们都不在，屋里静得只听到窗外掠过的风。枕边有一只古旧的信笺，上面没写字，我却知道那一定是他送来给我的。
　　他来找我了吗？
　　他在等我？
　　披上厚厚的外衣，磕磕绊绊地赶到湖边，他不在。在他常坐的石上倚靠着，打开那只信笺。一片墨色映入眼底，从不知他写得一手好字。
　　“芊芊：
　　对不起，我走了！
　　看着你日渐衰弱，我终于相信那个和尚的话是真的。每一个与我接近的人都会被我伤害，伤害得越重，我就越可以尽早离开。
　　所以我选择离开你，只有这样，你才会好起来，而我也可以永远留在这个世上，生生世世等待着你的轮回。
　　我把你当年留给我的发丝还给你，只是那条红绳被我带走了。你曾说被它拴住的两个人可以永远不分开，如今它紧紧缚在我的腕上，令我永生追随着你。
　　我不再需要那卷发丝来提示我你是否存在，我相信只要仍然留在这世上，就一定会与你在一起，只是我们不再知道。我不需要它的指引，因为我把心留在了你身边。
　　你每一次的轮回都将迎来与我相遇的缘份，那是我们前世留下的业障，今生躲不开。
芊芊，保重。
　　佛生 ”
　　
　　信封里有一个锦布裹成的小包，捏上去柔软绵滑，轻若无物。才掀开一角，风吹了来，将它完全展开，那在他怀里珍藏了上千年的青丝像一团黑雾般飞舞而出，随风飘散。








18.修罗泪

文/流年

一、楚楚与楠木
　　楚楚第一次遇见楠木是在班主任办公室里，她正被老师训得灰头土脸，微低着头，又不得不装出很认真的样子，眼睛无意间飘向门口。
　　这时，楠木抱着一堆作业本正走进办公室，把作业本放到旁边老师的桌子上。阳光温柔地洒在他的白衬衫上，他不知道，此时自己的侧脸正被楚楚的睫毛剪辑成一幅画，从此被她长久地保存在心里。
　　等楚楚回过神，听见班主任对楠木的班主任说，他就是期中年级第一的陈楠木？真是一表人材啊。
　　陈楠木。原来他就是，为什么自己以前没注意过呢？楚楚正在疑惑，听到楠木的班主任说，楚楚在他转来之前不一直是年级第一吗？可能女孩子到这个年龄容易分心，你好好说说她就是了。
　　楚楚的脸猛地一红。偷偷看了眼楠木，原来他刚转学过来啊！他的班主任真讨厌竟然说什么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容易分心，这话什么意思嘛！真是的……楚楚在心里偷偷抱怨，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向楠木，而此刻的楠木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的瞬间，楚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狠狠震了一下。原来书上写的都是真的，心动的感觉是这样美好，从明亮的阳光里走到我面前的楠木，他就是我的王子吗？
　　夕阳西下，校园里弥漫着槐花的香气，是一种青涩而沁人的幽香，就像自己的青春。楚楚轻轻摇了摇头，一向大大咧咧的自己怎么忽然诗情画意起来了。这时才听见身边轻轻的脚步声，扭过头去一看，竟然是楠木。
　　“我是陈楠木，今天上午我们见过的。”楠木的声音平和而优雅，他比楚楚高很多，侧过头来望着她，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我记得。”楚楚点点头，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时间吗？我请你吃冰淇淋。”楠木云淡风轻地说，就像在说一道数学题。
　　楚楚抬头望着他，清晰地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在黄昏红晕的光芒里蝴蝶般飞舞。
　　晚上楠木送楚楚回家，两人站在楼下默默无语。楠木忽然拿起她脖子上的紫水晶项链坠子仔细地看了又看。其实楚楚早就注意到了，他一直在看这个。
　　楚楚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放到楠木手心里说，这个是我前几天在花园的草丛里拣到的，很漂亮吧！水滴型的，就像一滴眼泪，当时它在草丛里发出荧荧的紫光，好像有诉不尽的幽怨。我好喜欢，就让珠宝店的人镶到项链上了，听他们说，这是一颗很珍贵的紫水晶。”楚楚看见楠木的眼光仍然在那枚坠子上流连，便说，如果你喜欢，我就把它送给你好了。
　　楠木仿佛没有在听楚楚讲话，他把手心里的紫水晶放到月光下专注地看，眼睛里交织着无比复杂的情感。楚楚忽然有一种预感，也许楠木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身上似乎蕴含着某种力量，而他正在尽力隐藏。
　　片刻之后，楠木把手心里的紫水晶项链系到楚楚脖子上说，它的确很有灵性，很配你，你要一直好好戴着它哦。晚安。
　　楚楚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窗户边看楠木是否还在那里，昏黄的路灯下已经不再有楠木的身影。楚楚握着脖子上的紫水晶，忍不住一遍一遍地问自己，楠木，初次见面的楠木，英俊聪慧的楠木，真的会喜欢自己么？他似乎对这颗紫水晶很感兴趣，这又是为什么呢？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出楚楚手心里的紫水晶上，闪烁着诡异而摄人的光芒。
　　第二天清晨，楚楚在书桌里看到一张字条，上面说让她放学以后到天文楼顶层等他。　　楚楚握着留有楠木字迹的字条，甜蜜地微笑。
　　楼顶的风很大，楚楚长长的头发被迎风吹起，像天边漂泊的浮云。楚楚看着这阴霾的天气，心想，今晚是个没有月亮，没有星辰的寂寞之夜。
　　楠木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说，你知道人是有灵魂的么？
　　楚楚一惊，摇了摇头。楠木扶着楚楚的肩膀将她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说，楚楚，我喜欢你。
　　楚楚羞涩地点了点头，抬起头的时候却看见原本好好站在自己面前的楠木忽然脚下一滑，向楼顶边缘的方向倒过去。楚楚慌乱之中抓住了楠木的袖子，仿佛听到布料断裂的声响。楚楚此时的心情一片空白，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忽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立刻伸过去另一只手，试图抓住楠木的胳膊，可是就在她要抓住他手臂时，楠木的袖子断了。
　　楚楚呆呆地坐在原地，手里握着楠木白色的断袖，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楠木。楚楚绝望地想。巨大的悲伤使她昏了过去，眼前旋转着一些零散的画面，楠木在阳光下长长的睫毛，楠木看着自己的眼睛说我喜欢你，楠木断开的白色衣袖和月光下的紫水晶闪烁着的摄人光芒。
　　恍惚中楚楚看到自己被耀眼的紫光笼罩着，身边的事物在飞快的变化，风一样发出簌簌的声响。然后楚楚看到了一个梦境，那是一个无比清晰的梦境，也是改变了她一生的梦境，因为那梦境中的女子，分明长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楚楚甚至不确定那到底是否仅仅是一个梦境，因为自己当时的心情是那样的真实而苍凉。



二、梦境
1.缘起
　　冥界是个很美丽的地方，虽说终年暗无天日，可空气很清新，到处弥漫着丝丝淡淡的清香。那是冥界国花幽灵花的香味，传说每一颗幽灵花的前世，都是出卖了自己灵魂的人。
　　我是生活在冥界的平民，住在九重天的最下层，整日砍柴种树，平凡得就像空气。我听说九重天的最上层住着冥界的皇族，包括我们至高无上英俊无比的修罗王，他是整个冥界里所有少女的梦想。但梦想，总是缺少实现的可能性；真正现实的，真正属于我的，是身边的元辰哥哥。
　　一年前，我在树林里发现昏倒的元辰哥哥，我把他带回家让父亲替他疗伤，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身体复元了，记忆却消失了。父亲很喜欢他，就留他在我家住下了。元辰是我为他取的名字，意思是礼物。我把他当做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因为他对我很好，自从他来了，砍柴种树的活都不用我干，呵呵。
　　当我已经习惯元辰哥哥陪在身边，当我发现自己已经有点喜欢他时，元辰哥哥却失踪了。父亲和我都很焦急，满树林找他，两天之后，终于在树林的深处找到了满身是血的元辰哥哥，他的气息已经听不见了，脸色惨白得像白桦树的皮。我的眼泪泉水一样涌出来，只听见父亲无比沉重地说，伤得太重了，没救了。
　　我捧起他的头使劲地摇晃，不敢相信他会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巨大的悲伤充斥地我的心，眼前一黑，渐渐失去意识。隐约看见我从小一直挂在胸前的紫水晶发出荧荧的光，将整个世界染成诡异的紫色，幻化成一面透明的墙壁，上面有银色的字发出灿烂如星辉的光芒。我认真地看，直到泪流满面。
　
2.凌司
　　我叫凌司，是天界王的最小儿子。依稀记得在我小时，父亲曾探望过我一次，他的脸尊贵而苍老，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笑容，他用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转过头去对我的近身侍卫立涵说，凌司身上的力量似乎更强大了，你还可以控制他多久？
　　立涵的声音深沉而冷静，他说，凌司殿下现在还只是一个孩子，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上蕴藏着的强大力量，我想在未来的几年里，应该可以相安无事。
　　父亲点了点头说，与冥界的圣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爆发，你要想办法激发他身体里的力量，即使唤醒了他心底的邪恶也再所不惜。立涵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转过身来看我，眼睛里充满了疼惜与怜悯，英俊的面容上弥漫着极力隐藏的忧伤。我对他开心的笑，因为我根本明白他在说什么，更重要的是，立涵是惟一关怀我的人，我希望他永远看到我开心的笑容。
　　我身边仆人无数，可是除了立涵，没有一个人肯跟我说话。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夹杂着恐惧，这让年幼的我感到更加恐惧。我是个很乖的孩子，我对他们每个人都没有恶意，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令人害怕。我童年的记忆里只有巍峨的宫殿和身边害怕我的随从和宫女，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和家人，父亲从那次之后也再没来过。
　　我一天天长大，立涵变得越来越忙碌，他说冥界派了很多奸细到天界，圣战已经迫在眉睫。立涵曾经给过我一本书，上面记载着天界这几千年来最杰出的法术。有一日，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从我体内奔涌而出。我感到恐惧，因为我知道当自己控制不了这股力量的时候我就会被它控制。
　　终于，我练完了书上所有的法术。为了检验自己的进步，我用幻术催眠了身边所有的侍卫逃出了宫殿。外面是我从未见过的世界，一望无际的洁白云朵上弥漫着自由而清新的空气。我回过头去望了望那座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宫殿，那不过是一座最华美的牢笼。自由，是如此美好。
3.梵歌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我想我可以去皇宫，或许我可以在那里见到我的父母和立涵。我要告诉立涵我已经拥有了无上的法术，我可以为他分担国家的忧患和他眼睛里数不尽的哀伤。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银铃一样好听的声音：“我的腿扭伤了，你可以送我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