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父母终没有逃过一劫,双双死在了清月剑下,可杀害他们的却是另有其人。那个人是谁,紫绢妇人却未曾对我提及,也许他已经死了!可是当我知道这些时,一切都晚了,盛月已死在我的剑下。今天,我终于可以解脱了,我对着铁花,开心地笑着,欣儿……其实,当我在绝情峰第一眼看到铁花时便已肯定,她才是欣儿,因为欣儿说过,她喜欢白衣……

  〈铁花〉
  我杀了佚名,他却对我笑,我从他清秀的黑色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我的头发,我的眼睛重新恢复了乌黑。我又是以前那个铁花,那个欣儿了。就像第一次见到佚名哥哥时一样。佚名倒下,我扶着他,他的血在胸前印出一朵绚丽的花朵,染红了我的手,我封住他的血脉,失声地叫着他的名字,佚名,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傻丫头,我已经不行了,你要好好活着。
  哈哈哈,谁也别想活着,你们都得死。从林中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左护法丁天,我和佚名同时喊出,左护法,师父。
  一切终于可以真相大白了,丁天得意地大笑着。佚名,是不是很想知道是谁杀了你全家?是我,是我丁天啊!我是稍用了一下易容术就让你记了盛月整整二十年。
  那清月剑呢!佚名忍痛问。
  别忘了,我是盛月最信任的小师弟,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他的宝剑,再在他醒来之前原封不动的放回去。我要让你替我杀了盛月,取回一切本该是我的东西,我的女人,我的地位。是盛月抢走了我的一切,我不服,我的资质一直高于他,为什么师父偏心到把女儿嫁给他,把教主之位传给他。我一直屈身与他脚下,只为找个时机报复他,要恨只能恨你父亲,他发现了我与外教通,我不得不杀了他。
  原来叛徒是你,我恨得咬牙切齿。
  铁花,想不想知道你练功为什么会练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要了别人性命?因为我在你的药汤中添了断肠草,两种药混在一起会让你经脉大乱,而你现在的样子,正是因为你练功心急加上经脉的混乱导致走火入魔而造成的。
  我拾起躺在地上的渊颜剑,朝丁天刺去,剑速之快,他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可是……
  铁花,你不能杀他。剑并没有刺到丁天而是刺中了姨妈的左肩,纵他有千错万错,世人皆可以杀他,但你不行!
  我站在原地,两眼茫然。姨妈,这又是为什么?
  姨妈躺在丁天的怀中,转头看着他,丁天与我有着同样的不解,姨妈又转向我,因为丁天,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二十二年前,我和你母亲,也就是我的姐姐同时出嫁。她嫁盛月,我嫁丁天,我搬到紫绢山庄,只因教中发生了轶渊那件事,而真正的凶手却是我的丈夫。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我却深深爱着他,所以我选择离开他。轶渊去世一个月后,姐姐召我去教中。她刚刚生下两个女婴,一对漂亮的双胞胎。我当时也已身怀六甲。姐姐哭着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她。她告诉我这两个孩子不是盛月的而是丁天的。那天她也是被逼迫的。姐姐把其中一个女婴放在我怀中,要我把她带走,当作仕女一样养大,让她有朝一日为姐姐报仇,杀了丁天。姐姐说完后,就在我一不留神的时候自断经脉。善良的盛月一直以为夫人是为了保留孩子难产而亡,所以对你甚是宠爱。
  丁天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喃喃道,难道,难道,姚烟也是我的女儿?
  丁天啊丁天,枉你聪明一世,心机算尽,却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儿。姚烟就是铁花的双胞胎妹妹!那孩子生来命苦,却一直以为我才是她的娘亲,可又清楚我不会留她在身旁,所以才不得已当了你杀人的工具!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让你见到她,她本应该有她平静的一生,不再卷入这场残酷的杀戮。
  我转头看佚名,他用手支着地面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不再踏入着纷乱的江湖分割,可你,却因一时贪念收她为徒,让她去杀佚名,你知道她根本无法办到,就用了一石二鸟之计,既除去了你的眼中钉——盛月的五徒弟,又可以灭姚烟之口。你好狠呀!老天活该惩罚你,同时也失去自己唯一的儿子。
  丁天拼命摇着姨妈的肩膀,你说什么,我有儿子?!
  对,你的儿子,我们的儿子,就是盛月的五徒弟!我恨你不爱我却又要了我,所以他一出生便被送走了,可谁知到头来还是死在你手里。到最后,杀的全是自己的亲骨肉,报应啊报应,上天总是最公正的。
  就在我分神的一刹那,丁天出掌打在姨妈前胸,姨妈长笑一声,念着五师兄的名字,咽气了。丁天抛下姨妈的尸体,站在林中,口里叙叙念着,好你个狠心的妇人,还我儿来,还我儿来,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骗我?我才是这世上最棒的,不是盛月,不是轶渊,是我,是我……
  丁天停下来望着我,仿佛一下从一个霸气十足的恶魔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老人。
  我跪在地上,如果上天安排我要做你的女儿,我只能喊你一声爹,保重。我像二十一年前母亲的做法,一掌打在自己脉门,经脉尽断。
  然后,我用最后一点力气爬回到佚名身边,和他依偎在一起,两只手紧紧握着。
 “欣儿,不是说了要好好活着吗?”
  可是,佚名哥哥,你也答应过我,和我一起浪迹天涯啊?








17.青丝

文/妖刀

  引言
  “芊芊的脸像桃花一样美,淡淡的白,淡淡的粉,娇艳亮丽。芊芊有一头长长的头发,黑得像浓墨,好似一匹黑瀑布直垂下来。
  我坐在阶上看星星,她走过来,坐到我身边,陪我一起看。
风吹过时,她的发丝一缕缕地拂到我的面上,痒痒地。我没有动,她是女施主,我不可以碰她的头发。她看着我咯咯地笑,笑得花枝乱颤,抖动中,更多的发丝向我扑面而来,比风里的花香还沁人肺腑。”


  上部

  我是天宝年间的一个和尚。住在长安城外四十里破败失修的般若寺中。
  去的那天是个雨天,我打扫出一间屋,笨手笨脚地给自己剃了头,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僧袍。没有师傅,没有师兄师弟,只有一尊坐在殿上看着我修行的古旧佛像。我跪在殿前,发愿皈依佛门,就这样成了和尚。
  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连周围的邻居也不理睬我。只有一个卖豆腐的婶子周济我的生活。她告诉我,在我满周岁的前一天有个四处化斋的脏和尚在门外疯疯癫癫地说我是上天降下来的半妖,和我亲近的都是被我引来的妖精,我需要吸食妖精的精髓才能修炼成正果回入仙道。
  邻人信了和尚的话,把我们一家看作是妖精,父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半年之后他们偷偷把我留下,举家迁走了。
  多亏卖豆腐的花婶收留,用豆腐喂养我长大。别人见她亲近我,便开始传言说她是个妖精,她干脆改了招牌叫做“花妖豆腐”。人家爱她豆腐好吃,招牌新鲜,生意竟也红火。
  有时候我猜想,也许花婶真的是个花妖,因为不仅她的豆腐连同她的房间里都散发着淡淡的芬芳。
  花婶还告诉我,那疯和尚说我的名字叫佛生。

  寺院的生活非常单调乏味。
  早起在寺院后的溪边担水,洒扫庭院。以前常有人去那溪边浣洗垂钓,自从我去了之后,就再没人去了。
  每日上午我给自己做些膳食带在身边,而后去山上打柴,中午在山里吃过饭睡在花草丛中听鸟儿的叫声。那些过来亲近我的鸟雀蝴蝶也是妖精变的么?
  我只有在下午才打坐念经。经书上说的话我总是半懂不懂,很朦胧。只有那些看似简单的小故事吸引我,用它们来打发时光,顾不上细想背后的道理。现在回头看当时的日子,其实佛离我很远很远,之所以我走近了佛,是因为悲悯的上天怜惜我惹下的业障。
  我喜欢晚上临睡之前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如今的天空已不如那时晴朗。但或许,如果那时的我不曾痴迷地去看星星而是去经房看书,是不是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花婶收养我时我还很小,在家一直吃些细面烂食,清素寡淡。到花婶家后,跟着她以每日卖剩的豆腐为食,配些青菜、米面。没有肉,连蛋也不曾吃过一只。
  三岁时,花婶对我说:“佛生,你守戒吧。”
  我不解,问她。她道,只有终生守戒才可以真的消除邪念,避离妖邪。
  原来,那脏和尚的话她也信的。
  我没有异议,不是因为太小,而是,我的生活也如素食一般寡淡无味,没有起伏变化。
  我没有同伴。

  那年春天,寺院外面的桃花开了,夜里能听到院墙后的小溪那欢快的水流声。每晚坐在院子的石阶上,星星亮亮的很好看。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重复着,可以一直到地老天荒,一直到死。
  远离了人世间的一切凡俗欲念,我不懂,也不求。似乎在若有若无间,我开始用心地守戒,以求清净的一生,逃离这一世束缚我的咒语。
  但,我定然曾做过什么事惹恼了上天,十几年静淡如水的生活只是一切的开始。
  那天晚上,我看到比星星更好看的东西,近在眼前,就是她的脸。
  她说她叫芊芊。

  花婶在我十九岁那天给我煮了一碗面,又交给我一个蓝底白花小布包,嘱咐我收好。
她临睡前把我叫到床边,说等她走后去找小巷东头的老袁,他会帮我料理一切,又叮咛道事情办妥后一定要把她带到城外四十里般若寺后的山上。
  “婶,你要走了?”我不懂她走去哪里,我又如何带她去山上,难道她不能自己去么?
  花婶细细地看看我:“佛生,你想你娘么?”
  我摇摇头:“婶,你就是我娘。”
  她脸上漾出一个淡淡的笑,半晌,伸出那双比豆腐还细嫩的手轻轻地拉住我的手:“佛生,去般若寺的时候带上那个蓝布包,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为什么?”其实,去哪里都一样,如果花婶不在了,我的家也就没有了。
  “我没有让你去求过学,只教你看些经书。你没有功名,没有本事,会不会怪我?”她攒起眉尖,仔细地打量我的神色。
  “不会。”我一直觉得花婶没有让我去念书学技艺是为了令我躲开别人对我的伤害。
  “记着我的话,要好好地守行,不可破戒。”她急急地要我应着,“那样你才可以逃过这一世的劫。”
  我忙不迭地应了她,十几年来,她说什么我都应着,从不违逆。
  她却又叹了一声:“也许遇到美貌的女子,你便把应我的全忘了。”
  我对她憨憨地笑:“婶,怎还有比你更貌美的女子?”
  她轻微地摇摇头,对我摆下手:“该来的躲不掉。你去吧。”以往乖顺地应承她时,她都信我,唯有这一次她似乎不信,最后一次。
  待要再申辩几句,见她恹恹地瞌睡起来,我只好把话吞下肚里,退了出去。
  花婶再没有醒来。


  上山打柴时,我常拐到花婶的坟前,为她除去杂草,整理土石。不知何时,坟上长出一条藤萝,细幼委婉。我心疼它模样娇俏,没有除去,在旁种了一株柳,不知它会不会自行攀爬。
  每次去取些溪水浇灌,都见它更粗实一点,在柳身上攀附,且生出一颗嫩绿的芽,不经意中,每日壮大,含着谜一样的花苞。
  至花婶周年祭日的前七天,那花苞开裂,缀出一朵碗大的白花来。我日日小心地护理它,力求它花时长些,多伴花婶几日。
  七天后,我一早来至坟前,那白花全然盛放着,娇艳美丽,清晨的露珠点在花瓣上,凑近时闻到一股熟悉的芳香。我才似有恍然,取了碗溪里的清水倾在坟前,轻轻问她:“婶,你果真是花妖来的?”
  晚间再来,花儿谢了,连同藤蔓也从柳树上垂下,无声无息地败落。
  我颓丧地回到般若寺,明白这回花婶真的走了。
  然而更为重要的是,若果花婶真是花妖所托,脏和尚的话便就此应了。那——
  我是谁?

  花婶给我的蓝布包袱里是一大包银子,足够我独自清静地度过很多年,还有一件她亲手缝制的僧袍。
  我记着她的叮咛,没有再回城,便留在般若寺中,做了和尚。
  即使不刻意记起花婶的叮嘱,也已习惯了守戒的日子。我不知守戒的辛苦,也无从体会破戒的快乐。大千世界,只有这般若寺供我容身,而我无牵无挂,并不知这一世因何而来。
  
  芊芊是妖精吗?
  我常这样猜想着,至今没有答案。
  她喜欢带些山里的野果给我,有时还会捉来些小动物让我看。我总是坐在一旁看她欢呼雀跃的可爱样子,寂静的般若寺里回荡着她清脆的笑声。
  “芊芊,放了它们吧。”每当她走时,我便这样叮咛,她脆声声地应了,在我面前任那些生灵逃出她的手心。
  她常常在雀跃中无意地牵住我的衣摆或手臂,我不止一次地悄悄低头看过她的小手,白嫩娇柔,指根处一个个小窝儿,如婴儿一般。我不应该让她碰我,可是我却又不敢将她的手拂开。我是个和尚了,不可以碰她的手。
  “小和尚……”
  有天晚间,芊芊来陪我坐在石阶上一起看星星。她扭过头来唤我时,小手搭在我的腿上,清脆的嗓音柔柔的,明明从耳朵里听进去,不知为何却在心里痒了又痒。
  她问我:“你相信佛吗?”
  “嗯。”我信吗?我也不知道,每天在殿前看到佛坐在那里,带着安静祥和的微笑,可我不知道他的眼中究竟有没有看到我。
  “修炼有什么好?”她的眼睛笑起来时会眯成一条线,抬起仰看天空时却睁得又大又圆。
  我随着她的目光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修炼有什么好?花婶说守戒可以躲过这一世的劫。可我不明白这一世的劫究竟是什么,躲过会怎样,躲不过又如何。
  “可能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佛。”脏和尚曾说我可以修练成正果重回仙道。那是什么呢?天上的神仙都是佛么?
  她笑起来,笑声飘散在晚风中,树叶沙沙响。我讪讪地垂下头——她不相信,我听出来了。
  “做佛有什么好?”
  冷不丁的,她轻轻拉住了我的手指,慢慢地向我贴近。近得可以闻到她发丝中的芳香。我暗自嗅了嗅,香气弥漫开来,好象怀里抱着一捧花。
  我定定地端坐着,心里扑嗵扑嗵地跳,似有一只小兔子钻到我胸前。
  “小和尚……你知道不做佛的快乐吗?”她自顾自地轻言细语,我沉醉在那片芬芳中,不能言语。
  “我走啦!”她松开我的手指站起身来,突然在我颊上一啄,脸上带着一丝娇羞,蹦蹦跳跳地跑远。像我心里的那只小兔子,忽地,消失不见。
  
  我带着山里的野果去看花婶,坐在她的坟前轻轻地和她说话。那条丝萝已经败落,花婶还在吗?
  “婶,芊芊长得真好看!”
  我拈起堆在她坟前的山梨咬了一口,迸出的果汁清香四溢,仿如芊芊留给我的那种感觉。
  索然无味的日子因这晚春时节悄来的小女子而偷偷改变。清晨汲水的溪边,水面倒影里是芊芊的笑靥,山中砍柴时,林间幻听到她欢快的笑声,经书那霉腐的气味里突然有了那花一般的香气,夜空中的星星像她的眼睛对我一闪一闪……
  “婶……我喜欢她。”
  看着花婶的坟茔,那晦暗的土色和经书陈腐的纸纹相似。经文里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我曾深信不疑,在此之前,我身周的一切都是空的。但如今,想到芊芊时,我的脸微微地热起来,心里象藏着块烤热的吃食,火烫得怀裹不住它。
  我躺在晒得暖暖的山坡上看着天空中飘来荡去的云。日月的升落开始挂着些期盼,心思里多了些跳脱的东西,云一样淡淡的,并不分明,却又真切地飘在那儿,扫不开。
  芊芊……
  我开始想念她。

做和尚之前,我并不快乐,做了和尚之后,我没有想过快乐是什么。
  芊芊扯着根红绳来看我,挨着我的身子坐在石阶上,于是被她挨住的那片肌肤暖暖地。
  星星再亮,怎也好看不过她。我的目光悄悄地追逐着,欲罢不能。
  “小和尚……你知这红绳是做什么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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