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睡得那么香,真不忍心叫醒她。可就在我起身的那一刹那,碰倒了地上的小瓶子。
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坐起来。天亮了啊!她伸个懒腰,然后看到我,你好了!
我拾起她昨天放在地上的瓶子,上面赫然印着“圣缨”!
警惕心起,你是谁?
她似乎被我强硬的语气吓到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喃喃道,怎么了?
“你是什么人,和圣缨教什么关系?”
“我叫欣儿,和哥哥一起出门走丢了,后来就找到了你。”她边说边用无辜的眼神望着我,我抓起她的手。你最好没有骗我,我从她跳动的脉搏感受到她没什么内功,即使是外功也只是略懂皮毛。我撒开她的手,她朝我甜甜地笑了,说,现在你相信我了吧?
我把瓶子举到她面前,“哪来的?”
“林子里捡的啊!”她边说边夺了回去,揣进怀里。真是个小丫头。
我告诉她,我叫佚名,她说,那我就叫你佚名哥哥。
她把自己从走丢到遇到我的经历讲给我听,我开怀大笑,印象中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好一个单纯的女子,自己差点被卖到妓院都不知道,也许她根本不清楚妓院是个什么地方!
她说她第一眼看见我就知道我是一个好人,我取笑她,那幕紫呢?
她皱着眉头不吭声了。第一次被自己信任的人骗是件很痛苦的事吧。我说,我不是一个好人,我会杀人。
她望着我的眼睛,我不怕,你不杀好人。
对,我不杀好人,但我一生只为杀人而来。我眼睁睁的看着父母惨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我苟活到今天,只为练好武功,为双亲报仇。
欣儿拽了拽我的衣袖,“佚名哥哥,你怎么了?”
“你快回家吧!”
“你要赶欣儿走了吗?可我不认识回去的路。”她转过身背对着我。
“那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我不想让欣儿跟在我身边,一个背负了仇恨的人是不能有其他情感的。
“我只知道是在山上。”她低头弄着衣角不再说话。
“好吧!你先跟着我,直到你哥哥找到你为止!”她笑着跑过来搂住我的胳膊,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抽回胳膊,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铁花〉
我没有告诉佚名我叫铁花。从他对内伤药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对圣缨教怀有很大的敌意。
他很喜欢独来独往,我们没聊多久,他便急着要送我回家,可我如果告诉他,我住在绝情峰,他会怎么样呢?杀了我?相比之下,我更想这样隐姓埋名地跟着他。
今天他要去见一个父亲的故友,我和他一起去。路上,他骑马带着我,我昂头可以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脸,马跑得飞快,日夜兼程后,我们来到一家农宅。佚名下马,叩门,一个老汉从屋里走出来。看这个老汉的举手投足就可以清楚地知道,他是习武之人,高手。老汉开门的一刹那,眼睛瞪得圆圆的,随即扑通一下跪到地上,我莫名其妙地望着佚名,他扶起老汉,又招呼我下马,进入屋中。
老汉热泪盈眶地望着佚名,深深叹气。然后将一个蓝色锦缎包裹交给他,佚名对老汉说,颜伯可知家父如何招得此般杀身大祸?
老汉长吁一口气说,有件事,十八年了,没人知道……
就在这一刻,一支飞镖从窗户射进来,正中颜伯额中。佚名一个箭步冲出门外,我去扶颜伯,他当场断气了。
佚名进来,拔出飞镖,狠狠地攥着拳头,咬着下唇,又是圣缨教。
那枚暗器是圣缨教的,这点我确信。
“也许是陷害。”我果断地说。佚名愤恨而惊讶得看着我,“你想,谁会用自家的暗器出来害人?”佚名干笑一声,与其说那是笑不如说是哭。之后背起颜伯,自顾自地走出农舍。我和佚名一起把颜伯埋在山头。佚名在坟前发誓,不为颜伯报仇誓不为人。我看着他充满仇恨的目光,心里害怕极了,如果有一天我要与佚名为敌……我不敢想象。
他拉我上马,说要带我去另一个地方。
〈佚名〉
颜伯死了,死在圣缨教的暗器下。
让我愤恨之余感到吃惊的是,欣儿一语道破了这么多年来我心中最大的谜团。如果是盛月杀了我全家,为什么还要我记清他的面貌却不杀我,又为什么要封住所有知道杀害我父母凶手的人的口呢?而且每次都是用自己家的暗器,我实在想不通。
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师父了。时间过得真快,原来欣儿已陪在我身边这么久了。而我要带她去见的下一个人就是我的师父,唯一一个知道我父母详细死因的活着的人。
经过几天的跋涉后,我来到迷雾森林。森林里机关重重,许多人在里面或死或伤。我背着欣儿一个人跑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旅店里睡觉。三天前,我收到师父的飞鸽传书,三天后,迷雾森林等。
我手里握着渊颜剑,随时准备接受身边蠢蠢欲动的挑衅。突然,地上的所有枝叶都向利剑一般朝我刺来,我拔剑抵挡,直到我挥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弧线,最后一片叶子也被我斩断,剑入鞘。稀稀拉拉的掌声丛林中传出,浓雾之中,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师父。”
“名儿,你的索魂很有进步,但内力还是不够深厚。”师父边说边手指挥动地上所有被我斩断的叶子,悬浮在空中,重新完整的接对好,就像没有被斩断一样,我自叹弗如。
师父授完我内功心法,挥手让我离去,我欲言又止。离开迷雾森林,回到客栈。可是,欣儿不见了……我叫来店小二询问,他不自量力地伸出一只手,放在我面前。我微微一笑把剑放在他手上,他吓得慌忙跪地求饶,说那个白衣姑娘被一个面堂俊朗的男子带走了。我驱走店小二,一个人倚在窗边喝闷酒。
这么多年习惯了一个人,怎么今天突然觉得闷了,也许欣儿的哥哥找到她了,她是该回家了……
〈铁花〉
我是该回家了。
我一醒来,却不见佚名的人,于是出客栈去找。在街上,我看到三师兄和五师兄,突然怕怕的。不想这么快就随他们回去,不想这么快就要和佚名分开,于是转身要逃。谁料刚走了几步,就被五师兄认出来,“铁花!”我停住,故作吃惊状,“三师兄、五师兄。怎么是你们啊?”
“死丫头,你怎么跑到这么远来了?大师兄快急死了。发动所有人来找你,再过10天,师父要出关了。”
父亲要出关了,看来我不得不回去了。我要五师兄陪我回客栈取东西。他点头同意。
我本想留话给佚名,可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而且五师兄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回客栈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把自己的发带解下,装在佚名的包裹里。
和五师兄走了没多久,我突然觉得全身冰冷,连站立都不稳了。五师兄赶忙过来扶我,惊叫道:“师妹,你的身体怎么像冰一样?”我也不知道,奇寒使得我浑身颤抖不矣,五师兄把我背在背上,慌忙去找三师兄。
“五师兄,放我下来吧。你受不了的。”此时的我就像一块巨大的冰坨,我感觉到师兄的脚步越来越重。
三师兄精通医术。当五师兄把我背到他面前时,他略显惊慌,但马上恢复了以往的镇静。伸手抓住我的手腕,一脸的沉重。之后把我安置好,转头对五师兄说:“小师弟,我们必须马上回绝情峰,使圣缨寒蛾。”
圣缨寒蛾。
…………
十年前,圣缨教发生了一件举教上下万分惊恐的事。圣缨寒蚕乃教中神物,千年破茧成蛾。近日,正是蚕成蛾之日。全教上下欢腾一片,父亲抱着我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冰室里异常寒冷,父亲把我抱得很紧。在众人的目光中,晶莹的寒丝慢慢裂开,露出一个宛如皓月的白色物体,周身散发着寒气,室中更冷了。父亲的手慢慢松下来,我看他的时候,他毫无感觉,一直盯着那神物,其他长老也和父亲一样。
我趁势从父亲腿上滑了下去,走到寒蛾前,它慢慢地张开那荧光闪闪的双翅,我惊叹的张大嘴。似乎一切都像发生在梦里,寒蛾振翅飞进了我的口中……
……
回到教中,父亲已经出关。他本来坐在大殿内准备对我们师兄六个兴师问罪的,大师兄、二师兄和四师兄跪在地上。可当五师兄背着我出现时,父亲愣了一下,慌忙下来看我,其余几位师兄也一脸担心。
父亲摸着我的脸,“铁花,这是怎么了?”
“父亲,好冷,我好冷啊!”
“师父,师妹变成这样是因为寒蛾。”三师兄说。
父亲一愣,然后问我:“你是不是喝过酒?”
我点头,父亲大怒,“不孝女,我告诉过你什么,不要出教,不能喝酒,为什么不听?”
师兄扶着我,说:“师父,先救师妹要紧。”
“救,还怎么救?千年寒蚕已是奇寒无比,而现在在她体内的是寒蛾啊!寒蛾遇酒成冰,这谁也阻拦不了。我之所以不准她离教半步,就是怕她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习气,害了教中神物,也害了自己啊!现在只能凭她自己的造化了。生死各安天命……”父亲的眼睛突然变得如此沧桑、迷茫,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我真的不想这么快就死,我想起年迈的父亲,关心我的师兄,还有佚名,之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佚名〉
欣儿消失十天了,这些天我一直潜心修炼,颜伯交给我的蓝色包裹是父亲留下的内功心法。我想,如果大仇报得,我便去寻欣儿,和她一起浪迹天涯,走遍天南海北,等我们都老了,就在山头盖间茅草屋,安享晚年……
欣儿,我们会有这么一天吗?
那天,我骑马路过清村,一个身穿披风的女子慌慌忙忙地朝我这边跑过来,她似乎在躲避什么人。这时,女子一不小心摔倒在我马下,我下马扶她,一把刀凌空斩下,我抱着女子一纵身躲了过去。
她的披风落下来,我惊讶得睁大眼睛,欣儿。
刀再次迎面斩来,我运动挥掌,刀顿时断成两节,那些人见了纷纷落荒而逃,我转身,面向欣儿,她惊慌地看着我,感谢大侠的救命之恩,小女愿为奴为婢跟随大侠左右。
“欣儿,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佚名。”才短短的十几天,她怎么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我记得她放在包裹中的发带,掏出来拎在她面前,是你留给我的。我一把把欣儿搂在怀中,“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怪我不好,留你一个女儿家在客栈。”
欣儿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我总觉得她怪怪的,不像以前那么活泼可爱,更显得温柔。
又一个月过去了。
我已练成了五十二路索魂剑法,功力已达八成。我想是时候报仇了,我去见师父。
“名儿,以你现在功力,只有五成取胜的可能。”师父背对着我,一阵沉默,“不过……名儿,你去吧,相信自己的实力,记住父母的仇。”师父转身消失林中。
今天,我的剑割伤了师父,20年了,我终于做到了,我想我该去找盛月了。
我带着欣儿一起住到绝情峰下的客栈,集市上好生热闹。可欣儿却并不开心,眉头紧锁。我们走在街上,行人都谈论着圣缨山庄的事,最常提到的是一个名叫铁花的女子。
欣儿突然说有些头痛,要回客栈休息。我们便一同回去,我们的房间是对门。她回房后,我坐在自己房间擦着渊颜剑,突然间,一个黑影从门前闪过,我开门却不见踪影。可见此人轻功甚是了得,想起欣儿。我敲她房间的门,里面异常安静,一脚踹开门,屋中空无一人。
欣儿……
我奔出客栈站在大街上,茫茫人海又该何从查找。
这时,突然有人扯我的衣襟,我低头,是一个小男孩,他一脸天真地望着我,“大哥哥,你会武功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天真的小孩。
“我拜你为师,你教我功夫好不好?”他用两只手搂住我的胳膊,我蹲下身,“小弟弟,哥哥现在很忙。”
“我求你教我功夫,好不好?”他边说边流出眼泪。
我擦去他的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好,你告诉我为什么学功夫?”
“我要替我娘报仇,姐姐杀了娘亲,我却逃了出来。”
……
我的心头一颤,抱起男孩,进了客栈。欣儿,又在哪呢?男孩告诉我他叫姚涛,姐姐叫姚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一向和蔼的姐姐,自从进了紫绢府就像变了一个人,冷默得很,之后她竟狠心杀了娘亲……
紫绢山庄,又是一个和圣缨教有关的地方。我告诉姚涛:“哥哥现在还有件事要办,我要先把你安顿在一个农家,办完事再来接你好不好?”姚涛点点头,“师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边说边朝我伸出小拇指,和我勾了勾手指头。
办完姚涛的事,我上了绝情峰。
〈姚烟〉
我叫姚烟,是一名杀手,十二岁那年遇到我的师父。他把我带到紫绢山庄,教我武功。他并不向我隐瞒自己这样做的目的。而我答应他只是为了另一件事。
我自幼在家中受尽虐待,只有每年七月十五,紫绢山庄的夫人来看我的时候,爹娘才对我百般宠爱,在这个家中,唯一把我当人看的只有弟弟姚涛一人。每次爹罚我不准吃饭的时候,总是弟弟偷偷地把自己的馒头拿下来给我。到后来,我奉命要杀掉养大我的这一家人时,唯对姚涛下不了手,放他走了。
紫绢山庄的夫人,是个很慈祥的人。她总是无限怜爱的抚着我的额头,念着,可怜的孩子。有时我竟觉得她才是我的娘亲,只有在她的身边才是幸福的。
在我十八岁那年,师父告诉我,要我跟踪一个叫佚名的男子,而且要封死每一个知道他父母详细死因的人的口。可我却遇见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一个叫欣儿的女子出现在佚名的生活里。后来她被自己的师兄带走了。我奉师父之命,冒充欣儿。因为我们拥有同样的容颜。一个合格的杀手不该有感情,所以我知道自己终不是一个杀手。我爱上了佚名,可他念的却是别的女子的名字,欣儿——铁花。
我知道总有一天,佚名会识破我,总有一天,我要奉命杀他,我心如刀绞。来到绝情峰下,师父召我,我离开客栈。
果不其然,师父说:“盛月一死,马上除掉佚名。”
“师父,难道非要这样做不可吗?没有别的选择吗?”我头一次顶撞他。
他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大怒,而是笑着说:“有,那就是你死!”我愣住了……
我想,我该回去和佚名告别了。我始终是假的,始终在骗他,要么死,要么离开他。我回到客栈,佚名正独自一人喝酒,我们俩个人的房间门都敞开着。他见到我,马上出来拉住我的胳膊,“欣儿,你终于回来了,怎么一走就是两天?”我朝他笑笑,“佚名哥哥,你这么大了,怎么像个孩子一样,我又丢不了,只是去看个朋友……”
〈佚名〉
欣儿在这儿有朋友吗?为什么我没有听她说起过。现在,我只希望珍惜眼前的点滴,多看欣儿几眼。两天后,我会和盛月决战于绝情峰。
盛月真的老了,昔日的威风消失殆尽,再也不是我七岁那年见到他时的模样。二十年了。世间又有谁记得起二十年的沧桑巨变。
他看到我有些吃惊,随后眼中流露出自责和怜爱,他叫着我爹的名字:“轶渊兄,如今令郎已这么大了……”
“盛月,我父亲平日待你如亲兄弟,为何你又狠心灭我全家,三日之后,你我在绝情峰做个了断吧!”我转身离开,盛月老泪纵横地在身后念着:“报应啊!”
路上,我见到一个面色慈祥的夫人,她停在我面前,打量着我,我翻身上马,她突然叫住我:“佚名!”
我看着她,她笑起来更加和蔼,“你是轶渊与颜姬的儿子,佚名,对吗?”
“前辈何以认识在下?”
“你的眼睛和颜姬一模一样。”我下马。“您认识我的父母?”她点点头,“那又可知父亲为何被盛月所杀?”她的眼睛突然失去了刚刚的光泽,“佚名,我们有时候都会看错,听错,想错,一些事情,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甚至头脑。”她告诉我她是紫绢夫人,便随侍从离开,进了圣缨教。
望着她的背影,我想起了姚涛……
〈铁花〉
虽然我深受奇寒,大脑却一直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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