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像中的外公露着一口大白牙,笑得很开朗。
因为外公的死,我向警局请假,一同实习的李诺道:“你请假,老林也请假,乖乖,你们不是师徒恋吧。”
我没心情和她开玩笑,索性挂了电话,回头的时候,舅舅正在殡仪馆的门口抽烟,舅舅一直都是孝子,不可能不遵从家乡的传统为外公照相的。
“舅舅,外公的最后一张照片为什么没被摆出来。”
舅舅回过头见是我,淡淡一笑,哭红的眼里带着失去亲情的哀伤,他猛烈的吸烟然后回头说:“你外公死的时候样子不好,所以就没被摆出来。”
“外公死不瞑目么?”我记忆中最不好的遗像也只有死不瞑目了。
舅舅摇了摇头:“都是那些虫子,你外公死的时候七窍流出的都是那些虫子,根本没法摆出来。”
晚上七点多舅舅送我回学校,路上我们什么都没说,车里的气氛压抑的很,下车的时候舅舅说:“对了上次你说你摔跤掉的那颗牙补上了没有?”
我摇了摇头:“一颗牙罢了,有时间再去按。”
舅舅道:“可别小看一颗牙,这是一个牙医的电话,他补牙不疼的,你外公之前就在他那里补的牙,有时间就去补上。知道么?”
我点了点头,外公死后舅舅便十分珍惜家人,拿了电话,我下车离开。
回到学校的时候,陆楠不在,宿舍的人说陆楠一天都没回来,因为整整一天都跟着母亲他们操办外公的丧礼所以很累,就连往自己床上爬的力气都没有,重重的躺在了陆楠的床上,靠在床上的那一刻,几个像是小石子的东西铬到了我的后背,打开灯我才看到陆楠床上散落着几个白色的东西,拿起来的一霎那我惊呆了,那些白色的东西竟然是牙!
足足十颗牙齿被我捧在手里,我确定那些都是陆楠的,其中的一颗槽牙还是我陪着她去补的,不断地给陆楠打电话都没人接,宿舍的人说:“没事,要是陆楠有大事情,肯定会通知你的。”
陆楠失踪的第三天,学校报警,让我想不到的是,再见到陆楠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因为外公的丧礼我有一个星期没有参加办案,再回去的时候遗尸案又有了新的受害者,两个受害者依旧是被硫酸腐蚀粘在一起,一男一女,经过调查,警局确定,男的是失踪的公安大学学生楚恒,女的也是公安大学的学生陆楠。
我从没想过在陆楠消失一周后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而和她粘连在一起的竟然是我的男友。
老林说:“他们的尸体被发现在郊外,手法和上几起案子几乎是一样的,有趣的是一个是你的室友,一个是你男朋友,不是你看了之前的案子所产生刺激犯案的吧?”
我没有说话,一直看着那两具尸体。陆楠,楚恒,他们为什么会死在一起。
尸检的时候我作为助手,跟随老法医解剖尸体,陆楠的尸体和楚恒的尸体是一起被解剖的,不出我所料,陆楠的牙套已经没了,嘴里还剩下几个摇摇欲坠的牙齿。法医取下其中的一颗作为线索,而更让人吃惊的是楚恒的嘴里——
整整一口的牙全都没了,现在的楚恒就像一个年迈的老太太。
出了解剖室,老林就在门外,法医说:“尸体最可疑的地方就是两具尸体的牙龈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并且他们死前所导致昏迷的药物也有些问题,要进一步化验才能确定成分。”
翻看着解剖报告老林问法医:“凶手是牙医的可能性大么,根据我的调查,几乎所有的受害人都在死前看过牙病。”
法医道:“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性,相比外行人行凶,牙医的行凶率要高很多。”
我点了点头:“陆楠生前看过牙医,并且做了牙齿矫正手术,而楚恒在半个月前也因为看牙而请假回家。”
老林道:“这就没错了,你知道死者是在哪里看的牙么?”
摇了摇头,陆楠矫正牙这么长时间,我却没有陪着她去一次,而她在言语间也没有涉及在哪里矫正的牙齿,原本没什么,现在想想不觉有些后悔。
老林见我有些不解道:“全市一共一千三百家牙医诊所,江城有三百多家,我已经去了一百七十八家。目前没有发现什么状况。在剩下的一百二十二家里一定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一个月一连失去三个亲人,让我的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舅舅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坐在陆楠的床上发呆,突然觉得牙齿是一个恐怖的东西,舅舅在电话里不住地嘱咐我要去看牙,他说一个姑娘家,少一颗牙齿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他已经帮我约了熟悉的牙医。
挂掉电话我看向窗外,漆黑的夜幕中路灯散着散弱的光,我所熟悉的三个人都因为牙而死,其实牙齿也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周末的时候打通舅舅留下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声音清淡,说了预约人的名字,他要我下午去他的牙医诊所。
“正则街十三号。”
听到正则街三个字,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齐辰,正则街就市公安大学所在的街,整条街只有齐辰一家牙医诊所。
我淡淡一笑。下午收拾好一切就去了牙医诊所,见到我齐辰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是我舅舅帮我约的。没想到这么巧。”
干净的小房间里,齐辰穿着白大褂,护士就在一旁,我问他要不要打麻药,齐辰一笑说:“放心不疼的。”
牙齿被铁架子支好,微微的痛楚传来的时候,眼皮变得很沉重,没有多久我就睡着了,下意识中我只知道,有很多东西在我的牙齿间游走。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诊所里面还有一个小孩子在补牙,一边为她补牙,齐辰一边说:“可不要再吃糖了,延迟了换牙时间是很痛苦的。”
付了钱,我就离开了,新补好的牙齿让我有些不习惯,回学校的路上就掏出随身的小镜子来看,新牙齿很白,在众多牙齿中独树一帜,却显得有些诡异,那种白就像没有皮肉的尸骨,透着一种阴冷的恐惧。
老林依旧在用自己的办法查着江城的牙医诊所,大家都说老林不行,这年头要的是科学,只是老林却还在固执地找。
那家小牙医诊所在江城的巷子里,深巷,老林下令去抓人的时候,他自己拔下的牙已经被装好,而且装得很成功。
牙医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叫齐瑞安,做牙医已经十年,老林之所以怀疑他,是因为这个牙医诊所的进货单里从来没有麻药,没有给人打过麻药,拔牙补牙的时候却找不到疼痛感,而且六位受害者都有在这个牙医诊所诊治的记录。
被抓捕的齐瑞安并没有反抗,对杀人案供认不讳,至于他为什么杀死那些人他却什么都不肯说,而当老林问道名册里没有的陆楠与楚恒时,他眼中晃过一丝欣喜之后也承认是他所杀。
牙医杀人案就这么被告破了,简单的有些让人意外,一切似乎都是老林一个人的功劳,轰动江城的大案就这么落下帷幕。
6
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了,只是两个月以后老林却死了,老林的死讯传来的时候,齐瑞安已经被判处死刑,听到老林的死讯,那个怪异的老头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喃喃自语:“又一个……”
不管警察如何问,那老头终究还是什么都不说。
老林的死因和外公一样都是蠕虫感染,外公的最后一张照片我没有见到,可是我却见到了老林的,照片上的老林,蜡黄的脸上挂着很多只红色虫子,眼眶,耳朵,嘴角,鼻腔,几乎七窍都有虫子在蠕动。就像是七窍流血一样。
就在老林死后的第三天,警局对齐瑞安进行了更为深入的调查,在调查中我们找到了齐瑞安以前的资料。
齐瑞安,原名:多部亚索。民族那一栏是繁琐的异族文字,警局请来的民俗专家说:那是一种生活在湘西的小部落所信奉的文字,并没有真正的民族信仰,只是一小部分人信奉独特的神明。
我突然想起了老林给我看过的纪录片,民俗专家说:“那个小镇对牙齿有着深深的民族信仰,根据近些年的调查,这个小镇的人似乎又开始信仰一种蠕虫。”
听到蠕虫两个字,我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在民俗专家专家的帮助下,警局从齐瑞安口中终于得到了一个近乎与疯狂的真相。
齐瑞然说:虫子曾经救过全寨人的生命,他们不能让恩人一般的虫子离开这个世界,因为部落里没人愿意做虫盅,所以他才来到了这里,寨子里的人有一套完美的治牙方法,所以他成了一名牙医,在他成为牙医的这十年里,他按照习俗,把虫卵藏在人的牙齿里,虫子在牙齿里繁衍以后蚕食人的血肉与脑组织造成死亡。人死以后虫子蚕食残存的血肉,繁衍能力极强,如果没有血肉的滋养这种虫子的死亡率极高。
这是一个多么疯狂的想法,用牙齿当卵巢,孕育虫子,用虫子生生不息的力量繁衍虫子蚕食人类,达到虫子的繁衍。
“你为什么要杀害那六个受害者?”
齐瑞安叹了一口气回答:“因为这里的环境条件温湿,所以虫子发声了异变,在最初的时候并不能正常繁衍,一年前,在我才找到让它们正常繁衍的办法,只是有些人的体质还是无法作为虫盅,所以我杀了他们,在菏泽的传统中,无法为神奉献的就是魔。
“所以你在老林的牙里也放了虫卵?”我震惊的问着齐瑞安。
齐瑞安点了点头:“我不能让那些虫子死掉,在村里人没有东西吃的时候是它们生生不息的繁衍救了我们的命。”
离开警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对这样的疯狂的民族信仰,几乎让所有办案的警察所震惊,而老林如果不是用自己当做诱饵,也不会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可谁会想到一个牙医会以这样虔诚的信仰而杀人呢,回学校的路上我路齐辰的牙医诊所,里面亮着灯,有人还在等着看牙。大多都是公安学院的学生。
看着齐辰的牙医诊所我叹了一口气,还好并不是所有的牙医都有那么疯狂的信仰。
只是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给我牙医地址的是舅舅,而这个牙医也曾为外公换牙。
蠕虫反应……
一颗牙。
两颗牙……
我仿佛感觉得到很多虫子在身体里蠕动,一寸又一寸,蚕食着我的血肉与生机,生命最迷茫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一个清淡的男生和我说:“我是齐辰,是齐瑞安的儿子,信仰着拯救生灵的虫。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陆楠的话:“门口牙医诊所的牙医超帅的……”
就像很多人说的,有些事情即使百转千回终究能回到你该去的地方。而我追随了陆楠,楚恒,与外公的脚步,整个世界都是虫子。那是他们的信仰,我们的死亡。
你生过牙病么,看过牙医么,如果生过病,也看过牙医,那么希望你所遇到的不是和我一样信奉蠕虫的牙医。
16.圣缨教
文/元道
传说中,圣缨教起源道家,是收千伏万魔的神圣教派。教中有一镇教之宝——圣缨寒蚕,它千年吞丝,千年成茧,千年化蛾。而到盛月一代时,正巧是千年寒蚕破茧成蛾的年代。
历经千年沧桑的教派,就在寒蚕成蛾后的短短几年毁之一炬,所有的一切,又是何引起的呢?
〈铁花〉
我叫铁花,是盛月的独生女。父亲告诉我,在我出生那天,他培育数十年的铁树开花。大喜之极,取名为铁花。而我本名叫盛雨欣。
我自小在教中长大,只是四年前偷偷随大师兄下过一次山。那时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可父亲却下了禁令,不允许我再踏出教门半步。只是因为我的体内有寒蛾吗?我问过父亲上百次,可他从来避口不答。
十八岁那年,父亲要闭关修炼。我当然不会放过此等大好时机,磨了大师兄好几天,他终于拿我没办法,和其余四位师兄商量过才放我出去半天,而且五师兄要和我同行。五师兄其实与我同岁,只因他在我之前向父亲习武所以排行第五,而我就成了小师妹。
来到集市,这里热闹极了。每个人都有着不同于别人的表情,不像在教中,除了父亲和五位师兄,别人都是一副死人的面孔。我东走西窜,这里的稀奇玩意儿真不少!五师兄在后面紧跟着我,一直在叫,铁花,慢点儿。
师兄,你来追我。我本想逗他玩玩,谁知这一跑,不但找不见师兄,还迷了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身无分文,坐在酒店门口,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五师兄好笨,怎么还找不到我?我双手抱着膝盖,晚上真冷。
小姑娘,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这悦耳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柔柔的,让我想起了姨妈,她现在住在紫娟山庄,已经好久没来看过我了。
小姑娘,出了什么事,我可以帮你。
我抬头,眼前站着一位漂亮的中年女子,衣着华丽,头插凤钗,珠光宝气,让我看得目瞪口呆。
是不是饿了?我带你去吃东西吧!她伸出手,拉起我。她身后还跟了不少人。我随她坐上轿子。她告诉我,她叫幕紫。
我们停在一处喧腾热闹的酒楼前,门口站着很多花枝招展的女子,浓妆艳抹。幕紫牵着我的手来到楼上一典雅的房间,门隔断了外面的歌声笑声。我心里觉得怪怪的,这里的女人怎么和白天在街上见到的不同?我问幕紫。她朝我嫣然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待我好是亲热,问寒问暖。甚至问我会不会琴棋书画。我告诉她我会舞剑。她先是一惊,然后呵呵地笑起来。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子,还摆上了酒。以前父亲从不让我尝,他说,姑娘家,喝什么酒?
幕紫一直不停地往我碗中夹菜,自己却不吃一口,我问她,你怎么不吃?
她笑着说,吃过了!
之后,有人来敲门,神神秘秘的。幕紫让我慢慢吃,然后起身出去。我只隐约听到,不行,送她去别处。
幕紫进屋,朝我走过来,我却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她怎么走路晃晃悠悠的,我眼前一黑,趴在桌上……
睡了好久,我睁开眼,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在一个麻袋似的东西里面,我挣扎了几下,无济于事。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呵呵,小丫头,你醒了!
“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关起来,幕紫姐姐呢?”
“你是说万红楼的老鸨啊!她把你卖给怡春院了,我正要送你去呢!你乖乖听话,哥哥我不会亏待你的。”他说些什么,老鸨是谁?怡春院又是什么地方?我记得二师兄常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忍忍吧!那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出来啊?我口渴了。
我感觉到他朝我走过来,一边解口袋,一边说,你可别跟我耍花样儿。我从口袋里钻出来。原来我们现在正在一片森林中,夜晚的空气真新鲜。这时,一碗水举在我面前,我笑着说,谢谢,我不渴。然后不紧不慢地点了他的睡穴。
赶快逃离了那个地方,说不定他还有什么同伙呢,我可不是什么高手,平日里太懒散,功夫学得很不像话。夜路走惯了一点也不觉得怕。在教中,山上的林子,都被我踩遍了。走着走着,突然远处出现荧然的火光,是一个山洞里发出来的。我好奇心起,向火源走去。
洞中,一团篝火在黑暗中尽情地舞动着夺目的身姿,一个男人闭着眼盘坐在地上,看得出,他受了内伤。
他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闭上。仅这一眼,就让我刻骨铭心。在山上,我从来没见过如此魁伟的身材,刚毅的面庞,深邃的目光,我坚信他是个好人。于是把圣缨教独门配制的内伤药放在他面前,笑吟吟地望着他。可他再没睁开过眼睛,也没碰过那瓶药。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看着看着,我竟然困了……
〈佚名〉
我是佚名,一个孤儿,一个浪客。
那天晚上,我又被师父打伤。为了替父母报仇,吃再多的苦我也心甘情愿,师父的严厉我是从小就清楚的。而今天也不是第一次伤在师父手上。
就在我调整经脉气息时,一个白衣女孩蹦蹦跳跳地闯进来。她乌黑的头发搭在肩头,明亮的黑色瞳孔闪着天真的光彩。只是看了这么一眼,却成了我永生的记忆。
我感觉到她坐在我面前,把一个小瓶子放在我脚边。可我却没有睁开眼,连我自己都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赶她走。
当我调整好内伤后,天已大亮。她依旧团缩在已熄的篝火旁,像一只可爱的小白兔,从未笑过的我,竟不自觉扬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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