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下如何?”
周通道:“并听大哥言语,兄弟不敢登门。”
智深道:“大丈夫作事却休要翻悔。”
周通折箭为誓。
刘太公拜谢了纳还金子缎疋,自下山回庄去了。
李忠,周通,杀牛宰马,安排筵席,管待了数日,引鲁智深,山前山后观看景致。
果是好座桃花山∶生得凶怪,四围险峻,单单只一条路上去,四下里漫漫都是乱草。
智深看了道:“果然好险隘去处!”
住了几日,鲁智深见李忠,周通,不是个慷慨之人,作事悭吝,只要下山,两个苦
留,那里肯住,只推道:“俺如今既出了家,如何肯落草。”
李忠,周通,道:“哥哥既然不肯落草,要去时,我等明日下山,但得多少,尽送与
哥哥作路费。”
次日,山寨里面杀羊宰猪,且做送路筵席,安排整顿许多金银酒器,设放在桌上。
正待入席饮酒,只见小喽罗报来说:“山下有两辆车,十数个人来也!”
李忠,周通,见报了,点起众多小喽罗,只留一二个伏侍鲁智深饮酒。
两个好汉道:“哥哥,只顾请自在吃几杯。我两个下山去取得财来,就与哥哥送
行。”
分付已罢,引领众人下山去了。且说鲁智深寻思道:“这两个人好生悭吝!见放着有
许多金银,却不送与俺;直等要去打劫得别人的,送与酒家!这个不是把官路当人情,只
苦别人?酒家且教这厮吃俺一惊!”
便唤这几个小喽罗近前来筛酒吃。
方才吃得两盏,跳起身来,两拳打翻两个小喽罗,便解搭做一块儿捆了,口里都塞了
些麻核桃;便取出包裹打开,没紧要的都撇了,只拿了桌上的金银酒器,都踏匾了,拴在
包裹;胸前度牒袋内,藏了真长老的书信;跨了戒刀,提了禅杖,顶了衣包,便出寨来。
到山后打一望时,都是险峻之处,却寻思道:“酒家从前山去,一定吃那厮们撞见,
不如就此间乱草处滚将下去。”
先把戒刀和包裹拴了,望下丢落去;又把禅杖也撺落去;却把身望下只一滚,骨碌碌
直滚到山脚边,并无伤损,跳将起来,寻了包裹,跨了戒刀,拿了禅杖,拽开脚步,取路
便走。
再说yA周通,下到山边,正迎着那数一个人,各有器械。
李忠周通,挺着枪,小喽罗呐着喊,抢向前来,喝道:“兀!那客人,会事的留下买
路钱!”
那客人内有一个便捻着朴刀来斩李忠,一来一往,一去一回,斩了十馀合,不分胜
负,周通大怒,赶向前来,喝一声,众小喽罗一齐都上,那伙客人抵当不住,转身便走,
有那走得迟的,早被搠死七八个,劫了车子才和着凯歌,慢慢地上山来;到得寨里打一看
时,只见两个小喽罗捆做一块在亭柱边,桌子上金银酒器都不见了。
周通解了小喽罗,问其备细:“鲁智深那里去了?”
小喽罗说道:“把我两个打翻捆缚了,卷了若干器皿,都拿去了。”
周通道:“这贼秃不是好人!倒着了那厮手脚!却从那里去了?”
团团寻踪迹到后山,见一带荒草平平地都滚倒了。
周道看了便道:“这先驴倒是个老贼!这险峻山冈,从这里滚了下去!”
李忠道:“我们赶上去问他讨,也羞那厮一场!”
周通道:“罢,罢!贼去关门,那里去赶?--便赶得着时,也问他取不成。倘有些
不然起来,我和你又敌他不过,后来倒难厮见了;不如罢手,后来倒好相见。我们且自把
车子上包裹打开,将金银段疋分作三分,我和你各提一分,一分赏了众小喽罗。”
李忠道:“是我不合引他上山,折了你许多东西,我的这一分都与了你。”
周通道:“哥哥,我和你同死同生,休恁地计较。”
看官牢记话头∶这李忠,周通,自在桃花山劫。
再说鲁智深离了桃花山,放开脚步,从早晨走到午后,约莫走了五六十里多路,肚里
又饥,路上又没个打火处,寻思:“早起只顾贪走,不曾吃得些东西,却投那里去
好?...”东观西望,猛然听得远远地铃铎之声。
鲁智深听得道:“好了!不是寺院,便是宫观∶风吹得檐前铃铎之声。酒家且寻去那
里投奔。”
不是鲁智深投那个去处,有分教∶半日里送了十馀条性命生灵;一把火烧了有名的灵
山古迹。
直教∶黄金殿上生红焰,碧玉堂前起黑烟。
毕竟鲁智深投甚么寺观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九纹龙翦径赤松林 鲁智深火烧瓦官寺
话说鲁智深走过数个山坡,见一座大松林,一条山路;随着那山路行去,走不得半
里,抬头看时,却见一所败落寺院,被风吹得铃铎响;看那山门时,上有一面旧朱红牌
额,内有四个金字,都昏了,写着“瓦官之寺。”
又行不得四五十步,过座石桥,入得寺来,便投知客寮去。
只见知客寮门前,大门也没了,四围壁落全无。
智深寻思道:“这个大寺如何败落得恁地?”
直入方丈前看时,只见满地都是燕子粪,门上一把锁锁着,锁上尽是蜘蛛网。智深把
禅杖就地下搠着,叫道:“过往僧人来投斋。”
叫了半日,没一个答应。
必到香积厨下看时锅也没了,灶头都塌了。
智深把包裹解下,放在监斋使者面前,提了禅杖,到处寻去;寻到厨房后面一间小
屋,见几个老和尚坐地,一个个面黄肌瘦。
智深喝一声道:“你们这和尚好没道理!由酒家叫唤,没一个应!”
那和尚摇手道:“不要高声!”
智深道:“俺是过往僧人,讨顿饭吃,有甚利害?”
老和尚道:“我们三日不曾有饭落肚,那里讨饭与你吃?”
智深道:“俺是五台山来的僧人,粥也胡乱请酒家吃半碗。”
老和尚道:“你是活佛去处来的,我们合当斋你;争奈我寺中僧众走散,并无一粒斋
粮。老僧等端的饿了三日!”
智深道:“胡说!这等一个大去处,不信没斋粮?”
老和尚道:“我这里是个非细去处;只因是十方常住,被一个云游和引着一个道人来
此住持,把常住有的没的都毁坏了。他两个无所不为,把众僧赶出去了。我几个老的走不
动,只得在这里过,因此没饭吃。”
智深道:“胡说!量他一个和尚,一个道人,做得甚么事?却不去官府告他?”
老和尚道:“师父,你不知;这里衙门又远,便是官军也禁不得的。他这和尚道人好
生了得,都是杀人放火的人!如今向方丈后面一个去处安身。”
智深道:“这两个唤做甚么?”
老和尚道:“那和尚姓崔,法号道成,绰号生铁佛;道人姓邱,排行小乙,绰号飞天
夜叉。--这两个那里似个出家人,只是绿林中强贼一般,把这出家影占身体!”
智深正问间,猛闻得一阵香来。
智深提了禅杖,踅过后面打一看时,见一个土灶,盖着一个草盖,气腾腾透将进来。
智深揭起看时,煮着锅粟米粥。
智深骂道:“你这几个老和尚没道理!只说三日没饭吃,如今见煮一锅粥。出家人何
故说谎?”那几个老和尚被智深寻出粥来;只得叫苦,把碗,碟,钵头,杓子,水桶,都
抢过了。
智深肚饥,没奈何;见了粥,要吃;没做道理处,只见灶边破漆春台只有些灰尘在上
面,智深见了,“人急智生:“便把禅杖倚了,就灶边拾把草,把春台揩抹了灰尘;双手
把锅掇起来,把粥望替台只一倾。那几个老和尚都来抢粥吃,被智深一推一交,倒的倒
了,走的走了。智深却把手来捧那粥吃。才吃几口,那老和尚道:“我等端的三日没饭
吃!却才去那里抄化得这这些粟米,胡乱熬些粥吃,你又吃我们的!”
智深吃了五七口,听得了这话,便撇了不吃。
只听得外面有人嘲歌。
智深洗了手,提了禅杖,出来看时;破壁子里望见一个道人,头戴皂巾,身穿布衫,
腰系杂色条,脚穿麻鞋,挑着一担儿,--一头是个竹篮儿,里面露出鱼尾,并荷叶托着
些肉;一头担着一瓶酒,也是荷叶盖着。
--口里嘲歌着,唱道∶你在东时我在西,你无男子我无妻。
我无妻时犹闲可,你无夫时好孤凄!那几个老和尚赶出来,摇着手,悄悄地指与智
深,道:“这个道人便是飞天夜叉邱小乙!”
智深见指说了,便提着禅杖,随后跟去。
那道人不知智深在后面跟去,只顾走入方丈后墙里去。
智深随即跟到里面看时,见绿槐树下放着一条桌子,铺着些盘馔,三个盏子,三双筷
子。
当中坐着一个胖和尚,生得眉如漆刷,脸似墨装,褡的一身横肉,胸脯下露出黑肚皮
来。
边厢坐着一个年幼妇人。
那道人把竹篮放下来,也来坐地。
智深走到面前,那和尚吃了一惊,跳起身来便道:“请师兄坐,同吃一盏。”智深提
着禅杖道:“你这个如何把寺来废了!”
那和尚便道:“师兄,请坐。听小僧...”智深睁着眼道:“你说!你说!”
--“...说..在先敝寺十分好个去处,田庄又广,僧众极多,只被廊下那几个
老和尚吃酒撒泼,将钱养女,长老禁约他们不得,又把长老排告了出去;因此把寺来都废
了,僧众尽皆走散,田土已都卖了。小僧却和这个道人新来住,持此间,正欲要整理山
门,修盖殿宇。”
智深道:“这妇人是谁?却在这里吃酒!”那和尚道:“师兄容禀∶这个娘子,他是
前村王有金的女儿。在先他的父亲是本寺檀越,如今消乏了家私,近日好生狼狈,家间人
口都没了,丈夫又患了病,因来敝寺借米。小僧看施主檀越之面,取酒相待,别无他意。
师兄休听那几个老畜生说!”
智深听了他这篇话,又见他如此小心,便道:“叵耐几个老僧戏弄酒家!”
提了禅杖,再回香积厨来。
这几个老僧方才吃些粥。
正在那里...看见智深忿忿的出来,指着老和尚,道:“原来是你这几个坏了常
住,犹自在俺面前说谎!”
老和尚们一齐都道:“师兄休听他说,见今养一个妇女在那里。着他恰才见你有戒
刀,禅杖,他无器械,不敢与你相争。你若不信时,再去走一遭,看他和你怎地。师兄,
你自寻思∶他们吃酒吃肉,我们粥也没的吃,恰才还只怕师兄吃了。”智深道:“说得也
是。”
倒提了禅杖,再往方丈后来,见那角门却早关了。
智深大怒,只一脚开了,抢入里面看时,只见那生铁佛崔道成仗着一条朴刀,从里面
赶到槐树下来抢智深。
智深见了,大吼一声,轮起手中禅杖,来斗崔道成。
两个斗了十四五合,那崔道成斗智深不过,只有架隔遮拦,掣仗躲闪,抵当不住,却
待要走。
这邱道人见他当不住,却从背后拿了条朴刀,大踏步搠将来。
智深正斗间,忽听得背后脚步响,却又不敢回头看他,不时见一个人影来,知道有暗
算的人,叫一声:“着!”
那崔道成心慌,只道着他禅杖,托地跳出圈子外去。
智深恰才回身,正好三个摘脚儿厮见。
崔道成和邱道人两个又并了十合之上。
智深一来肚里无食,二来走了许多程途,三者当不得他两个生力;只得卖个破绽,拖
了禅杖便走。
两个捻着朴刀直杀出山门来。
智深又斗了几合,掣了禅杖便走。
两个赶到石桥下,坐在栏干上,再不来赶。
智深走得远了,喘息方定,寻思道:“酒家的包裹放在监斋使者面前,只顾走来,不
曾拿得,路上又没一分盘缠,又是饥饿,如何是好?...”待要回去,又敌他不过。
--“他两个并我一个,枉送了性命。”信步望前面去,行一步,懒一步。
走了几里,见前面一个大林,都是赤松树。
鲁智深看了,道:“好座猛恶林子!”
观看之间,只见树影里一个人探头探脑,望了一望,吐了一口唾,闪入去了。智深
道:“俺猜这个撮鸟是个翦径的强人,正在此间等买卖,见酒家是个和尚,他道不利市,
吐了一口唾,走入去了。那厮却不是鸟晦气!撞了酒家,酒家又一肚皮鸟气,正没处发
落,且剥这厮衣裳当酒吃!”
提了禅杖,迳抢到松林边,喝一声“兀!那林子里的撮鸟!快出来!”那汉子在林子
听得,大笑道:“秃驴!你自当死!不是我来寻你!”
智深道:“教你认得酒家!”
轮起禅杖,抢那汉。
那汉捻着朴刀来斗和尚,恰待向前,肚里寻思道:“这和尚声音好熟。”
便道:“兀,那和尚,你的声音好熟。你姓甚?”
智深道:“俺且和你斗三百合却说姓名!”
那汉大怒,仗手中朴刀,来迎禅杖。
两个斗到十数合后,那汉暗暗喝采道:“好个莽和尚!”
又斗了四五合,那汉叫道:“少歇,我有话说。”
两个都跳出圈子外来。
那汉便问道:“你端的姓甚名谁?声音好熟。”
智深说姓名毕,那汉撇了朴刀,翻身便翦拂,说道:“认得史进么?”
智深笑道:“原来是史大郎!”
两个再翦拂了,同到林子里坐定。
智深问道:“史大郎,自渭州别后,你一向在何处?”
史进答道:“自那日酒楼前与哥哥分手,次,日听得哥哥打死了郑屠,逃走去了,有
缉捕的访知史进和哥哥赍发那唱的金老,因此,小弟亦便离了渭州,寻师父王进。直到延
州,又寻不着。回到北京住了几时,盘缠使尽,以此来在这里寻些盘缠。不想得遇哥哥。
缘何做了和尚?”
智深把前面过的话从头说了一遍。
史进道:“哥哥既肚饥,小弟有干肉烧饼在此。”
便取出来教智深吃。
史进又道:“哥哥有既包裹在寺内,我和你讨去。若还不肯时,何不结果了那厮?”
智深道:“是!”
当下和史进吃得饱了,各拿了器械,再回瓦官寺来。
到寺,前看见那崔道成,邱小乙,二个兀自在桥上坐地。
智深大喝一声道:“你这厮们,来!来!今番和你斗个你死我活!”
那和尚笑道:“你是我手里败将,如何再敢厮并!”
智深大怒,轮起铁禅杖,奔过桥来生;铁佛生嗔,仗着朴刀,杀下桥去。
智深一者得了史进,肚里胆壮;二乃吃得饱了,那精神气力越使得出来。
两个斗到八九合,崔道成渐渐力怯,只办得走路。
那飞天夜叉邱道人见了和尚输了,便仗着朴刀来协助。
这边史进见了,便从树林里跳将出来,大喝一声:“都不要走!”
掀起笠儿,挺着朴刀,来战邱小乙。
--四个人两对厮杀。
智深与崔道成正斗到深涧里,智深得便处,喝一声“着”只一禅杖,把生铁佛打下桥
去。
那道人见到了和尚,无心恋战,卖个破绽便走。
史进喝道:“那里去!”
赶上,望后心一朴刀,扑地一声响,道人倒在一边。
史进踏入去,掉转朴刀,望下面只顾肢察的搠。
智深赶下桥去,把崔道成背后一禅杖。
可怜两个强徒,化作南柯一梦,智深史进把这邱小乙,崔道成,两个尸首都缚了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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