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关来;三重关上摆着擂木炮石,硬弩强弓,苦竹枪密密地攒着。
过得三处关闸,来到宝珠寺前看时,三座殿门,一段镜面也似平地,周遭都是木栅为
城。
寺前山门下立着七八个小喽罗。
看见缚得鲁智深来,都指手骂道:“你这秃驴伤了大王,今日也吃拿了,慢慢的碎割
了这厮!”
鲁智深只不做声。
押到佛殿看时,殿上都把佛来抬去了;中间放着一把虎皮交椅;众多小喽罗拿着枪棒
立在两边。
少刻,只见两个小喽罗扶出邓龙来坐在交椅上。
曹正,杨志,紧紧地帮着鲁智深到阶下。
邓龙道:“你那厮秃驴!前日点翻了我,伤了小腹,至今青肿未消,今日也有见我的
时节!”
鲁智深睁圆怪眼,大喝一声“撮鸟休走!”
两个庄家把索头只一拽,拽脱了活结头,散开索子。
鲁智深就曹正手里接过禅仗,云飞轮动。
杨志撇了凉笠儿,倒转手中朴刀。
曹正又轮起杆棒。
众庄家一齐发作,并力向前。
邓龙急待挣扎时,早被鲁深智一禅仗当头打着,把脑盖劈作两个半,和交椅都打碎
了,手下的小喽罗早被杨志搠翻了四五个。
曹正叫道:“都来投降!若不从者,便行扫除处死!”
寺前寺后五六百小喽罗并几个小头目惊吓得呆了,只得都来归降投伏。
随即叫把邓龙等尸首扛抬去后山烧化了。
一面简点仓廒,整顿房舍,再去看看那寺后有多少物件;且把酒肉安排来吃。鲁智深
并杨志做了山寨之王,置酒设宴庆贺。
小喽罗们尽皆投伏了,仍设小头目管领。
曹正别了二位好汉,领了班家自回家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z漫偕ㄩ籀o几个厢禁军晓行午住,赶回北京;到得梁中书府,直至厅前,齐齐
都拜翻在地下告罪。
梁中书道:“你们路上辛苦,多亏了你众人。”
又问:“杨提辖何在?”
众人告道:“不可说!这人是个大胆忘恩的贼!自离了此间五七日后,行得到黄泥
冈,天气大热,都在林子里歇凉。不想杨志和七个贼人通同,假装做贩枣子客商。杨志约
会与他做一路,先推七辆江州车儿在这黄泥冈上松林里等候;却叫一个汉子挑一担酒来冈
子上歇下。小的众人不合买他酒吃,被那厮把蒙汁藉都麻翻了,又将索子捆缚众人。杨志
和那七个贼人却把生辰纲财宝并行李尽装载车上将了去。见今去本管济州府呈告了,留两
个虞候在那里随衙听候捉拿贼人。小人等众人星夜赶回,来告知恩相。”
梁中书听了大惊,骂道:“这贼配军!你是犯罪的囚徒,我一力抬举你成人,怎敢做
这等不仁忘恩的事!我若拿住他时,碎尸万段!”
随即便唤书吏写了文书,当时差人星夜来济州投下;又写一封家书,着人也连夜上东
京报与太师知道。
且不说差人去济州下公文。
只说着人上东京来到太师府报知,见了太师,呈上书札。
蔡太师看了大惊道:“这班贼人甚么胆大!去年将我女婿送来的礼物打劫去了,至今
未获;今年又来无礼,如何干罢!”
随即押了一纸公文,着一个府干亲自赍了,星夜望济州来,着落府尹,立等捉拿这伙
贼人,便要回报。
且说济州府尹自从受了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札付,每日理论不下。
正忧闷间,只见长吏报道:“东京太师府里差府干见到厅前,有紧紧公文要见相
公。”
府尹听得大惊道:“多管是生辰纲的事!”慌忙升厅,来与府干相见了说,道:“这
件事不官己受了梁府虞候的状子,已经差缉捕的人跟捉贼人,未见踪迹;前日留守司又差
人行礼付到来,又经着仰尉司并缉捕观察,杖限跟捉,未曾得获。若有些动静消息,下官
亲到相府回话。”府干道:“小人是太师府心里腹人。今奉太师钧旨,特差来这里要这一
干人。临行时,太师亲自分付,教小人到本府,只就州衙里宿歇,立等相公要拿这七个贩
枣子的并卖酒一人,在逃军官杨志各贼正身。限在十日捉拿完备,差人解赴东京。若十日
不获得这件公事时,怕不先来请相公去沙门岛上一遭。小人也难回太师府里去,性命亦不
知如何。相公一信,请看太师府里行来的钧帖。”
府尹看罢大惊,随即便唤缉捕人等。
只见阶下一人声喏,立在帘前。
太宇道:“你是甚人?”
那人禀道:“小人是三都缉捕使臣何涛。”
太守道:“前日黄泥冈上打劫去了的生辰纲,是你该管么?”
拔涛答道:“禀复相公,何涛自从领了这件公事,昼夜无眠,差下本管眼明手快的公
人去黄泥冈上往来缉捕;虽是累经杖责,到今未见踪迹。非是何涛怠慢官府,实出於无
奈。”
府尹喝道:“胡说!“上不紧,则下慢!”我自进士出身,历任到这一邵诸侯,非同
容易!今日,东京太师府差一干办来到这里,领太师台旨∶限十日内须要捕获各贼正身完
备解京。若还违了限次,我非止罢官,必陷我投沙门岛走一遭!你是个缉捕使臣,倒不用
心,以致祸及於我!先把你这厮迭配远恶军州,雁飞不到去处!”
便唤过文笔匠来,去何涛脸上刺下“迭配州”字样,空着甚处州名,发落道:“何
涛!你若获不得贼人,重罪决不饶恕!”
拔涛领了台旨下厅,前来到使臣房里,会集许多做公的,都到机密房中商议公事。
众做公的都面面相觑,如箭穿嘴,钓搭鱼腮,尽无言语。
拔涛道:“你们闲常时都在这房里赚钱使用;如今有此一事难捉,都不做声。你众人
也可怜我脸上刺的字样!”
众人道:“上覆观察,小人们人非草木,岂不省得?只是这一伙做客商的必是他州外
府深旷野强人,遇着一时劫了他的财宝,自去山寨里快活,如何拿得着?便是知道,也只
看得他一看。”
”何涛听了,当初只有五分烦恼;见说了这话,又添了五分烦恼,自离了使臣房里,
上马回到家中,把马牵去后槽上拴了;独自一个,闷闷不已。
只见老婆问道:“丈夫,你如何今日这般嘴脸。”
拔涛道:“你一知。前日太守委我一纸批文,为因黄泥冈上一伙贼人打劫了梁中书与
丈人蔡太师庆生辰的金珠宝贝,计十一担,正不知甚么样人打劫了去。我自从领了这道钧
批,到今未曾得获。今日正去转限,不想太师府又差干办来,立等要拿这一伙贼人解京,
太守问我贼人消息,我回覆道∶“未见次第,不曾获得。”府尹将我脸上刺下“迭配郴
州”字样,只不曾填甚去处,在后知我性命如何!”
老婆道:“似此怎地好?却是如何得了!”
正说之间,只见兄弟何清来望哥哥。
拔涛道:“你来做甚么?不去赌钱,却来怎地?”
拔涛的妻子乖觉,连忙招手,说道:“阿叔,你且来厨下,和你说话。”
拔清当时跟了嫂嫂进到厨下坐了。
嫂嫂安摆些酒肉菜蔬,烫几杯酒,请何清吃。
拔清问嫂嫂道:“哥哥忒杀欺负人!我不中也是你一个亲兄弟!你便奢遮杀,到底是
我亲哥哥!便叫我一处吃盏酒,有甚么辱没了你?”
阿嫂道:“阿叔,你不知道。你哥哥心里自过活不得里!”
拔清道:“哥哥每日起了大钱大物,那里去了?做兄弟的又不来,有甚么过活不得
处?”
阿嫂道:“你不知。为这黄泥冈上前日一伙贩枣子的客人打劫了北京梁中书庆贺蔡太
师的生辰纲去,如今济州府尹奉着太师钧旨限十日内定要捉拿各贼解京;若还捉不着正身
时,便要刺配远恶军州去。你不见你哥哥先吃府尹刺了脸上“迭配**州”字朴,只不曾填
甚么去处?早晚捉不着时,实是受苦!他如何有心和你吃酒?我却已安排些酒食与你吃。
他闷了几时了,你却怪他不得。”
何清道:“我也诽诽地听得人说道,有贼打劫了生辰纲去。正在那里地面上?”阿嫂
道:“只听得说道黄泥冈上。”
何清道:“却是甚么样人劫了?”阿嫂道:“阿叔,你又不醉。我方才说了。是七个
贩枣子的客人打劫了去。”何清呵呵的大笑道:“原来恁地。既道是贩枣子的客人了,却
闷怎地?何不差精细的人去捉?”
阿嫂道:“你倒说得好。便是没捉处。”何清笑道:“嫂嫂,倒要你忧,哥哥放着常
来的一班儿好酒肉弟兄,闲常不睬的是亲兄弟!今日才有事,便叫没捉处。若是教兄弟闲
常捱得几杯酒吃,今日这伙小贼倒有个商量处!”
阿嫂道:“阿叔,你倒敢知得些风路?”何清笑道:“直等亲哥临危之际,兄弟或者
有个道理救他。”说了,便起身要去。阿嫂留住再吃两杯。那妇人听了这话说得蹊跷,慌
忙来对丈夫备细说了。
何涛连忙叫请兄弟到面前。何涛陪着笑脸,说道:“兄弟,你既知此贼去向,如何不
救我?”何清道:“我不知甚么来历。我自和嫂子说要。兄弟何能救得哥哥?”何涛道:
“好兄弟,休得要看冷暖。只想我日常的好处,休记我明时的歹处,救我这条性命!”
何清道:“哥哥,你别有许多眼明手快的公人,管下三二百个,何不与哥哥出些气
力?量一个兄弟怎救得哥哥!”何涛道:“兄弟休说他们;你的话眼里有些门路,休要把
与别人做好汉。你且说与我些去同,我自有补报你处。——正教我怎地心宽!”
何清道:“有甚去向!兄弟不省的!”何涛道:“你不要呕我,只看同胞共母之
面!”何清道:“不要慌。且待到至急处,兄弟自来出些气力拿这伙小贼。”阿嫂便道:
“阿叔,胡乱救你哥哥,也是弟兄情份。如今被太师府钧帖,立等要这一干人,天来大
事,你却说小贼!”
何清道:“嫂嫂,你须知我只为赌钱上,吃哥哥多少打骂。我是怕哥哥,不敢和他争
涉。闲常有酒有食,只和别人快活,今日兄弟也有用处!”何涛见他话眼有些来历,慌忙
取一个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兄弟,权将这银子收了。日后捕得贼人时,金银段疋
赏赐,我一力包办。”
何清笑道∶“哥哥正是”急来抱佛脚,闲时不烧香!”我若要哥哥银子时便是兄弟勒
哥了。快把去收了,不要将来赚我。哥若如此,便不说。既是哥哥两口儿,我行陪话,我
说与哥,不要把银子出来惊我。”
拔涛道:“银两都是官司信赏出的,如何没三五百贯钱,兄弟,你休推却。我且问
你∶这伙贼却在那里有此来历?”
拔清拍着大腿道:“这伙贼道我都捉在便袋里了!”
拔涛大惊道:“兄弟,你如何说这伙贼在你便袋里?”
拔清道:“哥⒈只莫管,我自都有在这里便了。哥只把银子收了去,不要将来赚我,
只要常情便了。”
拔清不慌不忙,却说出来。
有分教∶郓城县里,引出仗义英雄;梁山泊中,聚起擎天好汉。
毕竟何清说出甚么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美髯公智稳插翅虎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

当时何观察与兄弟何清道:“这锭银子是官司信赏的,非是我把来赚你后,后头再有
重赏。兄弟,你且说这伙人如何在你便袋里?”
只见何清去身边招文袋内摸出一个经摺儿来,指道:“这伙贼人都在上面。”何涛
道:“你且说怎的写在上面?”
拔清道:“不瞒哥哥说∶兄弟前日为赌博输了,没一文盘缠;有一般赌博的引兄弟去
北门外十五里,地名安乐村,有个王客店内凑此碎赌。为是官司行下文书来∶着落本村,
但凡开客店的须要置立文薄,一面上用勘合印信;每夜有客商来歇息,须要问他“那里
来?何处去?姓甚名谁?做甚买卖?”都要抄写在簿子上。官司察时,每月一次去里正处
报名。为是小二哥不识字,央y埙L抄了半个月。当日是六月初三日,有七个贩枣子的客
人推着七辆江州车儿来歇。我却认得一个为头的客人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因何认得
他?我比先曾跟一个赌汉去投奔他,因此我认得。我写着文簿,问他道∶“客人高姓?”
只见一个三须髭白净面皮的抢将过来答应道∶“我等姓李从濠州来贩枣子去东京卖。”我
虽写了,有此疑心。第二日,他自去了。店主带我去村里相赌,来到一处三叉路口,只见
一个汉子挑两个桶来。我不认得他。店主人自与他厮叫道∶“白大郎,那里去?”那人应
道∶“有担醋,将去村里财主家卖。”店主人和我说道∶“这人叫做白日鼠白胜,也是个
赌客。”我也只安在心里。后来听得沸沸扬扬地说道∶“黄泥冈上伙的贩枣子的客人把蒙
汗药麻翻了,劫了生辰纲去。”我猜不是晁保正却是兀谁?如今只拿了白胜一问便知端
的。这个经摺儿是我抄的副本。”
拔涛听了大喜,随即引了兄弟何清迳到州衙里见了太守。
府尹问道:“那公事有些下落么?”
拔涛禀道:“略有些消息了。”
府尹叫进后堂来说,仔细问了来历。
拔清一一禀说了。
当下便差八个做公的,一同何涛,何清,连夜来到安乐府。
叫了店主人做眼,迳奔到白胜家里,却是三更时分。
叫店主人赚开门来打火,只听得白胜在床上做声,问他老婆时,却说道害热病不曾得
汗。
从床上拖将起来,见白胜面色红白,就把索子绑了,喝道:“黄泥冈上做得好事!”
白胜那里肯认;把那妇人捆了,也不肯招。
众做公的绕屋寻赃。
寻到床底下,见地面不平,众人掘开,不到三尺深,众多公人发声喊,白胜面如土
色,就地取出一副金银。
随即把白胜头脸包了,带他老婆,扛抬赃物,都连夜赶回济州城里来,却好五更天明
时分。
把白胜押到厅前,便将索子捆了,问他主情造意。
白胜抵赖,死不肯招晁保正等七人。
连打三四顿,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
府尹喝道:“贼首,捕人已知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了,你这厮如何赖得过!你快说
z漱诱H是谁,便不打你了。”
白胜又捱了一歇,打熬不过,只得招道:“为首的是晁保正。他自同六人来纠合白胜
与他挑酒,其实不认得那六人。”
知府道:“这个不难。只拿住晁保正,那六人便有下落。”
先取一面二十斤死囚枷枷了白胜;他的老婆也锁了押去女牢里监收,随即押一纸公
文,就差何涛亲自带领二十个眼明手快的公人迳去郓城县投下,着落本县立等要捉晁保正
并不知姓名六个正贼;就带原解生辰纲的两个虞候作眼拿人。
一同何观察领了一行人,去时不要大惊小怪,只恐怕走透了消息。
星夜来到郓城县,先把一行公人并两个虞候都藏在客店里,只带一两个跟着来下公
文,迳奔郓城县衙门前来。
当下已牌坊时分,却值知县退了早衙。县前静悄悄地。
拔涛走去县对门一个茶坊里坐下吃茶相等,吃了一个泡茶,问茶博士道:“今日如何
县前恁地县?”
茶博士说道:“知县相公早衙方散,一应公人和告状的都去吃饭了,未来。”何涛又
问道:“今日县里不知是那个押司直公日?”
茶博士指着道:“今日直日的押司来也。”
拔涛看时,只见县里走出一个吏员来。
那人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排行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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