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童猛,带领水军,扮做渔船,在此巡探;又教阮氏三雄,也扮做渔家,守投去滟润堆,
岷江,鱼复浦各路埋伏哨探。
适李俊望见王庆一骑当先,后面又许多人簇拥着,料贼中头目,却不知正是元凶。当下
李俊审问从人,知是王庆,拍手大笑,绑缚到云安城中。一面差人唤回三阮同二张守城,李
俊同降将胡俊,将王庆等一行人,解送到宋先锋军前来。于路探听得宋江已破南丰,李俊等
一迳进城,将王庆解到帅府。宋江因众将捕缉王庆不着,正在纳闷,闻报不胜之喜。当下李
俊入府,参见了宋先锋,宋江称赞道:“贤弟这个功劳不小。”李俊引降将胡俊,参见宋先
锋。李俊道:“功劳都是这个人。”宋江问了胡俊姓名,及赚取云安的事。
宋江抚赏慰劳毕,随即与众将计议,攻取东川,安德二处城池。只见新降将胡俊禀道:
“先锋不消费心。胡某有一言,管教两座城池,唾手可得!”宋江大喜,连忙离坐,揖胡俊
问计。胡俊躬着身,对宋江说出几句话来。有分教,一矢不加城克复,三军镇静贼投降。毕
竟胡俊说出甚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一十回 燕青秋林渡射 宋江东京城献俘
话说当下宋江问降将胡俊有何计策去取东川,安德两处城池。胡俊道:“东川城中守
将,是小将的兄弟胡显。小将蒙李将军不杀之恩,愿往东川招兄弟胡显来降。剩下安德孤
城,亦将不战而自降矣。”宋江大喜,仍令李俊同去。一面调遣将士,提兵分头去招抚所属
未复州县;一面差戴宗表,申奏朝廷,请旨定夺;并领文申呈陈安抚,及上宿太尉书札。宋
江令将士到王庆宫中,搜掳了金珠细软,珍宝玉帛,将违禁的龙楼凤阁,翠屋珠轩,及违禁
器仗衣服,尽行烧毁;又差人到云安,教张横等将违禁行宫器仗等项,亦皆烧毁。
却说戴宗先将申文到荆南,报呈陈安抚,陈安抚也写了表文,一同上达。戴宗到东京,
将书札投递宿太尉,并送礼物。宿太尉将表进呈御览。徽宗皇帝龙颜大喜,即时降下圣旨,
行到淮西,将反贼王庆,解赴东京,候旨处决,其余擒下伪妃,伪官等众从贼,都就淮西市
曹处斩袅示施行。
淮西百姓,遭王庆暴虐,惟留兵饷若干,计户给散,以赡穷民。其阵亡有功降将,俱从
厚赠荫。淮西各州县所缺正佐官员,速推补赴任交代。各州官多有先行被贼胁从,以后归正
者,都着陈分别事情轻重,便宜处分。其征讨有功正偏将佐,俱俟还京之日,论功升赏。愁
命一下,戴宗先来报知。那陈安抚等,已都到南丰城中了。那时胡俊已是招降了兄弟胡显,
将东川军民,版籍,户口,及钱粮,册籍,前来献纳听罪。那安德州贼人,望风归降。云
安,东川,安德三处,农不离其田业,贾不离其肆宅,皆李俊之功。王庆占据的八郡八十六
州县,都收复了。
自戴宗从东京回到南丰十余日,天使捧诏书,驰驿到来。陈安抚与各官接了圣旨,一一
奉行。次早,天使还京;陈令监中取出段氏,李助,及一行叛逆从贼,判了斩字,推出南丰
市曹处斩,将首级各门枭示讫。段三娘从小不循闺训,自家择配,做下迷天大罪,如今身首
异处,又连累了若干眷属,其父段太公先死于房山寨。
话不絮繁,却说陈安抚宋先锋标录李俊,胡俊,琼英,孙安功次,出榜去各处招抚,以
安百姓。八十六州县,复见天日,复为良民,其余随从贼徒不伤人者,拨还产业,复为乡
民。西京守将乔道清,马灵,已有新官到任,次第都到南丰。各州县正佐贰官,陆续都到。
李俊,二张,三阮,二童,已将州务交代,尽到南丰相叙。陈安抚,众官,及宋江以下一百
单八个头领,及河北降将,都在南丰设太平宴,庆贺众将官僚,赏劳三军将佐。
宋江教公孙胜,乔道清主持醮事,打了七日七夜醮事,超渡阵亡军将,及淮西屈死冤
魂。醮事方完,忽报孙安患暴疾,卒于营中。宋江悲悼不已,以礼殡殓,葬于龙门山侧。乔
道清因孙安死了,十分痛哭,对宋江说道:“孙安与贫道同乡,又与贫道最厚,他为父报
仇,因而犯罪,陷身于贼,蒙先锋收录他,指望日后有个结果,不意他中道而死。贫道得蒙
先锋收录,亦是他来指迷。今日他死,贫道何以为情。乔某蒙二位先锋厚恩,铭心镂骨,终
难补报。愿乞骸骨归田野,以延残喘。”马灵见乔道清要去,也来拜辞宋江:“恳求先锋允
放马某与乔法师同往。”
宋江听说,惨然不乐,因二人坚意要去,十分挽留不住,宋江只得允放。乃置酒饯别。
公孙胜在傍只不做声。乔道清,马灵拜辞了宋江,公孙胜,又去拜辞了陈安抚。二人飘然去
了。后来乔道清,马灵都到罗真人处,从师学道,以终天年。
陈安抚招抚账济淮西诸郡军民已毕。那淮西乃淮渎之西,因此,宋人叫宛州,南丰等处
是淮西。陈安抚传令,教先锋头目,收拾朝京。军令传下,宋江一面先发中军军马,护送陈
安抚,侯参谋,罗武谕起行,一面着令水军头领,乘驾船只,从水路先回东京,驻扎听调。
宋江教萧让撰文,金大坚镌石勒碑,以记其事,立石于南丰城东龙门山下,至今古迹尚存。
降将胡俊,胡显置酒钱别宋先锋。后来宋江入朝,将胡俊,胡显反邪归正,招降二将之功,
奏过天子,特授胡俊,胡显为东川水军团练之职,此是后话。
当下宋江将兵马分作五起进发,克日起行,军士除留下各州县镇守外,其间亦有乞归田
里者。现今兵马共十余万,离了南丰,取路望东京来。军有纪律,所过地方,秋毫无犯;百
姓香花灯烛价拜送。于路行了数日,到一个去处,地名秋林渡。那秋林渡在宛州属下内乡县
秋林山之南。那山泉石佳丽,宋江在马上遥看山景,仰观天上,见空中数行塞,不依次序,
高低乱飞,都有惊鸣之意。宋江见了,心疑作怪;又听的前军喝采,使人去问缘由,飞马回
报,原来是“浪子”燕青,初学弓箭,向空中射,箭箭不空。却须臾之间,射下十数只鸿,
因此诸将惊讶不已。
宋江教唤燕青来。只见燕青弯弓插箭,即飞马而来,背后马上捎带死数只,来见宋江,
下马离鞍,立在一边。宋公明问道:“恰你射来?”燕青答道:“小弟初学弓箭,见空中一
群过,偶然射之,不想箭箭皆中。”
宋江道:“为军的人,学射弓箭,是本事的事。射的亲是你能处。我想宾鸿避寒,离了
天山,衔芦过关,趁江南地,求食稻梁,初春方回。此宾鸿仁义之禽,或数十,或三五十
只,递相谦让,尊者在前,卑者在后,次序而飞,不越群伴;遇晚宿歇,亦有当更之报。且
雄失其雌,雌失其雄,至死不配。此禽仁义礼智信,五常俱备:空中遥见死,尽有哀鸣之
意,失伴孙,并无侵犯,此为仁也;一失雌雄,死而不配,此为义也;依次而飞,不越前
后,此为礼也;预避鹰雕,衔芦过关,此为智也;秋南春北,不越而来,此为信也。此禽五
常足备之物,岂忍害之。天上一群鸿相呼而过,正如我等弟兄一般。你却射了那数只,比俺
兄弟中失了几个,众人心内如何?兄弟今后不可害此礼义之禽。”燕青默默无语,悔罪不
及。宋江有感于心,在马上口占诗一首:
山岭崎岖水眇茫,横空阵两三行。
忽然失却双飞伴,月冷风清也断肠。
宋江吟诗罢,不觉自己心中凄惨,睹物伤情。当晚屯兵于秋林渡口。宋江在帐中,因复
感叹燕青射之事,心中纳闷,叫取过纸笔,作词一首:
楚天空阔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寒塘。正草枯沙净,水平天远。写不成书,
只寄的相思一点。暮日空濠,晓烟古堑,诉不尽许多哀怨。拣尽芦花无处宿,叹何时玉关重
见。嘹呖忧愁呜咽,恨江渚难留恋。请观他春昼归来,画梁双燕。
宋江写毕,递与吴用,公孙胜看。词中之意,甚有悲哀忧戚之思,宋江心中,郁郁不
乐。当夜吴用等,设酒备肴,尽醉方休。次日天明,俱各上马,望南而行。路上行程,正值
暮冬,景物凄凉。宋江于路,此心终有所感。不则一日,回到京师,屯驻军马于陈桥驿,听
候圣旨。
且说先是陈安抚并侯参谋中军人马入城,已将宋江等功劳,奏闻天子,报说宋先锋等诸
将兵马,班师回京,已到关外。陈安抚前来启奏,说宋江等诸将征战劳苦之事,天子闻奏,
大加称赞。陈,侯蒙,罗戬各封升官爵。钦赏银两缎疋,传下圣旨,命黄门侍郎,宣宋江等
面君朝见,都教披挂入城。有诗为证:
去时三十六,回来十八双。纵横千万里,谈笑却还乡。
且说宋江等众将一百八人,遵奉圣旨,本身披挂。戎装革带,顶盔挂甲,身穿锦袄,悬
带金银牌面,从东华门而入,都至文德殿朝见天子,拜舞起居,山呼万岁。皇上看了宋江等
众将英雄,尽是锦袍金带,惟有吴用,公孙胜,鲁智深,武松身着本身服色,天子圣意大
喜,乃曰:“寡人多知卿等征进劳苦,寇用心,中伤者多,寡人甚为忧戚。”宋江再拜奏
道:“托圣上洪福齐天,臣等众将虽有金伤,俱各无事。今元凶授首,淮西平定,实陛下威
德所致,臣等何劳之有。”再拜称谢奏道:“臣等奉旨,将王庆献俘阙下,候旨定夺。”天
子降旨:“着法司会官,将王庆凌迟处决。”宋江将萧嘉穗用奇计克复城池,保全生灵,有
功不伐,超然高举。天子称奖道:“皆卿等忠诚感动!”命省院官访取萧嘉穗赴京握用。宋
江叩头称谢。那些省院官,那个肯替朝廷出力,访问贤良?此是后话。
是日,天子特命省院等官计议封爵。太师蔡京,枢密童贯商议奏道:“目今天下尚未静
平,不可升迁。且加宋江为“保义郎”,带御器械,正受“皇城使”;副先锋卢俊义加为
“宣武郎”,带御器械,行宫“团练使”;吴用等三十四员,加封为“正将军”;朱武等七
十二员,加封为“偏将军”;支给金银,赏赐三军人等。”天子准奏,仍愁与省院众官,加
封爵禄,与宋江等支给赏赐,宋江等就于文德殿顿首谢恩。天子命光禄封大设御宴,钦赏宋
江锦袍一领,金甲一副,名马一匹;卢俊义以下,赏赐有差:尽于内府关支。宋江与众将谢
恩已罢,尽出宫禁,都到西华门外,上马回营。一行众将,出的城来,直至行营安歇,听候
朝廷委用。
当日法司奉旨会官,写了犯由牌,打开囚车,取出王庆,判了“剐”字,拥到市曹。看
的人压肩叠背,也有唾骂的,也有嗟叹的。那王庆的父王砉及前妻丈人等诸亲眷属,已于王
庆初反时收捕,诛夷殆尽。今日只有王庆一个,簇拥在刀剑林中。两声破鼓响,一棒碎锣
鸣,刀排白雪,纛展乌云。刽子手叫起恶杀都来,恰好午时三刻,将王庆押到十字路头,读
罢犯由,如法凌迟处死。看的人都道:
此是恶人榜样,到底骈首戕身。若非犯着十恶,如何受此极刑?
当下监斩官将王庆处决了当,枭首施行,不在话下。
再说宋江众人,受恩回营,次日,只见公孙胜直至行营中军帐内,与宋江等众人,打了
稽首,便禀宋江道:“向日本师罗真人嘱咐小道,令送兄长还京之后,便回山中。今日兄长
功成名遂,贫道就今拜别仁兄,辞别众位,便归山中,从师学道,侍养老母,以终天年。”
宋江见公孙胜说起前言,不敢翻悔,潸然泪下,便对公孙胜道:“我想昔日弟兄相聚,如花
始开;今日弟兄分别,如花零落。吾虽不敢负汝前言,心中岂忍分别?”公孙胜道:“若是
小道半途撇了仁兄,便是寡情薄意。今来仁兄功成名遂,只得曲允。”宋江再四挽留不住,
便乃设一筵宴,令众弟兄相别,筵上举杯,众皆叹息,人人泪,各以金帛相赆。公孙胜推却
不受,众兄弟只顾打拴在包里。次日,众皆相别。公孙胜穿上麻鞋,背上包里,打个稽首,
望北登程去了。宋江连日思忆,泪如雨下,郁郁不乐。
时下又值正旦节相近,诸官准备朝贺。蔡太师恐宋江人等都来朝贺,天子见之,必当重
用;随即奏闻天子,降下圣旨,使人当住,只教宋江,卢俊义两个有职人员,随班朝贺,其
余出征官员,俱系白身,恐有惊御,尽皆免礼。是日正旦,百官朝贺,宋江,卢俊义俱各公
服,都在待漏院伺候早朝,随班行礼。是日驾坐紫宸殿受朝,宋江,卢俊义随班拜罢,于两
班侍下,不待上殿。仰观殿上,玉簪珠履,紫绶金章,往来称觞献寿,自天明直至午牌,方
始得沾谢恩御酒。百官朝散,天子驾起。宋江,卢俊义接着内卸了公服啐头,上马回营,面
有愁颜赧色。吴用等着接。
众将见宋江面带忧容,心闷不乐,都来贺节。百余人拜罢,立于两边,宋江低首不语。
吴用问道:“兄长今日朝贺天子回来,何以愁闷?”宋江叹口气道:“想我生来八字浅薄,
命运蹇滞。破辽平寇,东征西讨,受了许多劳苦,今日连累众兄弟无功,因此愁闷。”吴用
答道:“兄长既知造化未通,何故不乐?万事分有,不必多忧。”“黑旋风”李逵道:“哥
哥,好没寻思!当初在梁山泊里,不受一个的气,却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讨得招
安了,却惹烦恼。放着兄弟们都在这里,再上梁山泊去,却不快活!”宋江大喝道:“这黑
禽兽又来无礼!如今做了国家臣子,都是朝廷良臣。你这不省得道理,反心尚兀自未除!”
李逵又应道:“哥哥不听我说,明朝有的气受哩!”众人都笑,且捧酒与宋江添寿。是日只
饮到二更,各自散了。
次日引十数骑马入城,到宿太尉,赵枢密,并省院各言处贺节,往来城中,观看者甚
众。就里有人对蔡京说知此事。次日,奏过天子,传旨教省院出禁约,于各城门上张挂:
“但凡一应出征官员将军头目,许于城外下营屯扎,听候调遣;非奉上司明文呼唤,不许擅
自入城!如违,定依军令拟罪施行。”差人榜,迳来陈桥门外张挂榜文。有人看了,迳来报
知宋江。宋江转添愁闷,众将得知,亦皆焦躁,尽有反心,只碍宋江一个。
且说水军头领特地来请军师吴用商议事务。吴用去到船中,见了李俊,张横,张顺,阮
家三昆仲,俱对军师说道:“朝廷失信,奸臣弄权,闭塞贤路。俺哥哥破了大辽,灭田虎,
如今又平了王庆,只得个『皇城使』做,又未曾升赏我等众人。如今倒出榜文,来禁约我
等,不许入城。我想那夥奸臣,渐渐的待要拆散我们弟兄,各调开去。今请军师自做个主
张;若和哥哥商量,断然不肯。就这里杀将起来,把东京劫掠一空,再回梁山泊去,只是落
草倒好。”
吴用道:“宋公明兄长,断然不肯。你众人枉费了力,箭头不发,努折箭。自古蛇无头
而不行,我如何敢自主张?这话须是哥哥肯时,方行得;他若不肯做主张,你们要反,也反
不出去!”六个水军头领,见吴用不敢主张,都做声不得。吴用回至中军寨中,来与宋江闲
话,计较军情,便道:“仁兄往常千自由,百自在,众多弟兄亦皆快活。自从受了招安,与
国家出力,为国家臣子,不想倒受拘束,不能任用,兄弟们都有怨心。”
宋江听罢,失惊:“莫不谁在你行说甚来?”吴用道:“此是人之常情,更待多说?古
人云:『富与贵人之所欲;贫与贱,人之所恶。』观形察色,见貌知情。”宋江道:“军
师,若是弟兄们但有异心,我当死于九泉,忠心不改!”次日早起,会集诸将,商议军机,
大小人等都到帐前,宋江开话道:“俺是郓城小吏出身。又犯大罪,托赖你众弟兄扶持,尊
我为头,今日得为臣子。自古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虽然朝廷出榜禁治,理合
如此。汝诸将士,无故不得入城。我等山间林下,卤莽军汉极多;倘或因而惹事,必然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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