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忽然想到凶手可能是芭蕾舞演员,因为芭蕾舞蹈鞋的鞋尖是用骨胶制做的,那奇 怪的痕迹是罪犯穿着芭蕾舞蹈鞋,用脚尖走路留下的痕迹。
肖克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吊在屋梁上,他双脚也被绳索捆绑,嘴里塞着破布,动一动都 很费劲,头部隐隐作痛。
这是那座小洋楼的地下室,室内堆积着杂物,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上角有个栅栏铁窗, 从上面泻下一片阳光。
一会儿,传来踢踢沓沓的脚步声。
一个长得奇丑的驼背老头缓缓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肖克还是平生第一次见这么丑陋的人,他满脸皱纹,就像是一块树皮,鼻子耷拉着, 一嘴虎牙,两个眼睛斜视,又大又圆,仿佛两颗铜铃挡。他本来就长得矮小,再加上背着 驼峰,身子向前斜倾,就更显得古怪丑陋。
这个驼背老头斜着眼睛看了看肖克,又踢踢沓沓地出去了。
一忽儿,驼背老头引着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这老妇人已年逾花甲,风韵犹存,身穿 一件褐色的旗袍,脚穿一双绣花鞋,她的卷发已微微泛白,两只眼睛像苍鹰的利目,炯炯 泛光。她左耳戴着一只梅花形的金耳环,闪闪发光,每走一步,耳环就轻轻晃动,更显出 这位老妇人的神采和威严。
她就是梅花党党魁白敬斋的二姨太、白薇的生母蔡若媚。
蔡若媚从海外远道回京,负有梅花党特殊的使命。
蔡若媚冷笑一声,朝驼背人努了努嘴。
驼背人会意,上前一跳,竟跳起三尺多高,摘掉了肖克嘴里的毛巾。
肖克暗下吃惊:这驼背老头轻轻一跃,活像是一只老黑猿。
驼背人端来一个太师椅,让蔡若媚坐下。
蔡若媚点燃一支香烟,叼在嘴上,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肖克没有理睬她。
蔡若媚皱了皱眉。
驼背人往起一跃,一拳打中肖克的鼻子,血流如注。
蔡若媚轻轻一摆手,喝道:“畜牲,不要无礼!别打坏了他,留着他去交换段云鹏。”
蔡若媚奸笑几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共产党专案组的肖克!”
肖克听了,心里一震:“这妖婆消息好快。”
蔡若媚脸色一变:“是你逼死了我的干女儿,你苦苦地追他,逼他……”
肖克轻蔑地一笑:“你们都难逃人民的法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 未到。”
蔡若媚轻轻弹了弹烟灰:“年轻人,你太自信了。
你跟着共产党跑,共产党对你有什么好?你有汽车吗?
你有洋房吗?你有女人吗?统统没有!不要忘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你们这些反动派哪里能理解共产党人的胸怀和理想,你们的洋房和汽车都是堆砌在 人民的白骨堆上,你们的欢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消灭你们 这些寄生虫,解放全人类,最终在全世界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人吃人的新 社会!”
肖克的眼睛里泛出光采,一字一顿地说着,声音洪亮,震得房顶上的尘土籁籁而落。
蔡若媚有些恼羞成怒:“你中毒太深了,我要给你洗洗脑子,蒋总裁虽然暂时退居台 湾,这是韬光隐晦之计,就像一个拳头,先撤回来,再伸出去,会打得有力。蒋总裁有美 国人支持,有西方世界作后盾,早晚有一天要光复大陆的。美国人手里有原子弹、氢弹, 有航空母舰,有洲际导弹,美国人的核武器能摧毁整个世界,中共有什么,一穷二白,又 得受俄国人的气,年轻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投到我们这边来,要什么,有什么,可 以封你个上校,在大陆干一段后,可以到美国去享福,要钱有钱,什么美元、法郎、马克、 英镑……要车有车,雪弗莱、福特,随你挑!要房子有房子,欧式建筑、美式建筑……要 女人有女人,白妞黑妞黄妞棕妞,随你挑,年轻人,别挑花了眼……”
肖克哈哈一阵大笑,笑得蔡若媚浑身发毛。
“美国人算什么,核讹诈能吓得倒中国人民吗?抗日战争胜利后,美国人不是支持蒋 介石反动派吗?不是给蒋介石的军队运来大量的新式武器吗?可是中国共产党有全国人民 的支持,就靠着小米加步枪,打败了国民党八百万军队,成立了新中国,美帝国主义和一 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美国人,哼,美国人又怎么样?毛主席说了‘别了,司徒雷登,’ 实际上是‘滚蛋吧,司徒雷登!”’“嗬,你小子骨头还挺硬,看老娘如何收拾你!……”
蔡若媚怒气冲冲,一挽胳膊,就要往上冲……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妈,大姐她们给接来了!”
蔡若媚瞪了肖克一眼,对驼背人说:“老大,饿他三天,看他嘴还硬!”
驼背人点点头,“吱呀”了一声。
原来他是个哑巴。
蔡若媚气冲冲地出去了。
驼背人拾起那块又旧又脏的毛巾,一纵身,又塞进了肖克的嘴里。
驼背人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也走了出去。
肖克见屋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反倒松了一口气。
他又打量了一下这间地下室。
室内有二十多平方米,墙角满是蜘蛛网,地上湿乎乎的,好像刚下过雨一样。
肖克在这间潮湿昏暗的地下室里整整吊了两天多。
这天晚上,肖克正昏沉沉地吊在那里,忽然听到一阵悦耳的歌声……
“年轻的姑娘们,美丽又于你何干;纵然你生得沉鱼落雁,世人也还是视之淡然。
越是漂亮的脸蛋,越经不起岁月的摧残,假如青春稍稍在某地留连一下,生命就会在 希望中点燃……
青草越被人践踏长得越旺,可是青春越是沦落,越令人可怜;心的青春是献给太阳的 祭礼,人生航行在春天涨满的小船……
人生还不如奔棋,不可能再来一盘;人生没有重复的机会,不能悔棋只能迎接那残酷 的震撼……“
这歌声伴着琴声,悠扬,悦耳……
这歌声多么熟悉!
是白缇,那个梦幻般的倩影。
那个纯洁的小生灵。
肖克感到热血沸腾,心弦顿时绷得紧紧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拼命地用耳朵仔细谛 听着,谛听着……
歌声消失了,琴声消失了,一切又归于静寂……
肖克感到几许惆怅。
世界上真的有幻觉,幻影,幻听,幻想……
这时,响起了发报的电波声。
这声音如此之近,如此之急切。
敌特的电台原来在这里。
电台在这里,那么它藏在何处呢?
又是一个难熬的长夜,尽管是秋夜,没有清凉,一片潮湿。
黎明来了,天际现出一片玫瑰色。
又是一个黎明。
肖克朦腚胧胧,身体已经麻木。
天窗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这是什么地方?是地下室吗?”天窗露出一个少女的脸庞,她有点稚气。
这声音如此熟悉。
是白缇。
肖克看到了白缇。
她依然美丽、纯洁,楚楚动人。
白缇为什么到了这里?
她不是居住在钱塘江之畔吗?
白缇看不清楚室内,她双手攥住铁栅栏,想寻觅着什么。
肖克拼命地晃动,他想大声叫喊,可是嘴里塞着毛巾,喊不出来。
肖克左右晃动,双腿终于够着了墙,发出“嘭嘭”
的声音。
白缇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驼背人用双手比划着,那意思是说地下室内关着一条狗。
白缇道:“为什么要关着它?让它出来晒晒太阳吧。”
驼背人急切地用双手上下比划着,意思是它性情凶猛。
白缇望着驼背人:“你为什么长得这么丑?”
驼背人用手指指心窝,意思是人丑心美。
白缇叹了一口气:“没有丑就显不出美。”
驼背人露出了笑容,满意地点点头。
两者一前一后走远了。
肖克失望地望着铁窗……
晚上又来到了。
驼背人一晃一晃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是两个馒头和一碗炒柿子椒。
驼背人搞掉塞在肖克嘴里的毛巾,又为他松了绑住双手的绳子,把竹篮递给他。
肖克粮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的双腿仍然绑着,身体吊悬在半空中。
肖克吃完饭,驼背人又将他的双手捆绑好,又往他嘴里塞了毛巾。
驼背人踢踢沓沓地走了。
过了大约有一个小时,门“吱扭”一声开了,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白缇身穿白色睡袍出现在门口。
她像一块白绸子。
“小东西,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你。”白缇试探着在黑暗中行进。
白缇在黑暗中触到了什么,唬了一跳。
“你是谁?”白缇壮着胆子大声问道。
肖克使劲晃动着身体。
白缇找来一支蜡烛,点燃蜡烛,摸索着进了地下室。
啊,这多么像安徒生童话中卖火柴的小女孩!
“你,你是… ”白缇看到了肖克,惊得后退几步。
“你是人是鬼?怎么会在我二姨的地下室里?”
肖克的双目充满了希冀。
白缇把蜡烛放在一边,把太师椅端到肖克面前,踩在大师椅上,把肖克嘴里的毛巾掏 了出来。
“白缇,我是肖克啊!”肖克大声叫道。
“你怎么到了这里?简直是传奇!”
肖克一五一十地讲了。
白缇惊得睁大了眼睛:“怎么?我二姨是狗特务,我简直不能相信。”
白缇也把自己如何来京讲述了一遍。
原来白薇的大姐白蔷就是白缇的亲生母亲,解放前,当人民解放军的隆隆炮声在南京 城外响起时,白敬斋的大女儿白蔷抛下了不肯离开大陆的丈夫和女儿,乘飞机逃往台湾。 一去十几年沓无音讯,最近她费尽周折打听到女儿的下落,于是冒险以香港同胞的身份回 国观光,见到了分别已久的亲生女儿。女儿想着北京的旧日恋人,想往北京,白蔷便带着 白缇来到了北京,来到白薇的秘密据点。白蔷是白敬斋的原配夫人所生,白薇是白敬斋的 二姨太蔡若媚的女儿,白蕾是白敬斋三姨太王璇的女儿。王璇一直在北京城住,东单土地 庙下坡七号便是她的旧居,由于王璇一直与蔡若媚争风吃醋,白敬斋故意把她安排在北京 居住,不让她在南京露面。北京是和平解放,华北剿共总司令傅作义将军投诚,王璇没有 来得及逃出北京。解放后,白薇找到王璇,帮助她得到一笔经费,遂把此处作为梅花党活 动据点之一。上次龙飞潜入此处,刺探情况,白薇为了不泄露秘密,将王璇杀害,自己脱 了身。由于外人风言这里经常闹鬼,所以无人敢住。几天前,白薇发现计兆祥已暴露,便 杀害了计兆祥。白薇是个多疑的女人,她唯恐后面跟踪的肖克记住她乘车的车号,索性又 杀害了她新发展的特务、那年轻的司机。她打昏司机,将车开进湖中,自己脱身。她皮包 里时常带着一双芭蕾舞鞋,以便混淆足迹脱身,这次还真派上了用场。白薇就是这样一个 心比蝎毒的人,一旦发现了破绽,她就要找替罪羊。她还有一个更高明的手段,那就是不 断利用男人。
白缇听了肖克的一番叙述,感到非常恐惧,她想:自己朝思暮想的妈妈,原来就是书 中写的、电影上演的狗特务。她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一直在奶奶身边长大,革命传统教 育、共产主义思想的熏陶,使她由一个少先队员逐步成为一名共青团员。
白缇找来了一把剪刀,剪开了捆绑在肖克身上的全部绳索。
肖克恢复了自由。
“我们一起逃走,出去报案。”白缇说。
这时,发报的声音又响起来。
肖克急忙走出门,白缇手握利剪,紧紧相随。
电报声发自二楼一个房间。
肖克、白缇悄悄上了二楼。
他们悄悄躲到那个房间的门后。
肖克轻轻拉开了一条缝。
蔡若媚神气活现地坐在沙发上,口述电文,那个驼背人跪在地毯上,他赤裸上身,后 背现出一道长长的裂缝,有一条拉链。驼峰是空的,露出一个大洞。
原来电台藏在他的驼峰里。
电台的秘密终于发现了。
这个电台游移不定,位置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原来是这一原因。
白蔷吸着香烟,坐在另一个沙发上发报。
蔡若媚继续叙说电文:“堡垒极易从内部突破,望多送经费及贵重物品。2 号、4 号、 5 号。”
白缇见状,再也按捺不住,大叫道:“原来你们都是狗特务!”
肖克没能抱住白缇,白缇冲了进去,手握利剪,旋风般冲到蔡若媚面前,挥剪就刺。
蔡若媚先是大吃一惊,继而镇定下来,闪到一边,白缇扑了一个空。
蔡若媚一脚踢翻白缇。
驼背人疯狂地扑在白缇身上,用一双利爪死死地扼住她的喉咙。
白蔷一见,扔下耳机,大喊道:“放开她,她是我的女儿啊!”
肖克也冲了进去,上前击打驼背人。
蔡若媚见状不妙,手一扬,一支梅花缥飞出,击灭蜡烛……屋内漆黑一团。
一场混战。
蔡若媚一声唿哨,双手一扬,两支梅花缥朝肖克咽喉齐钻。
肖克见两支亮闪亮的东西飞来,知是暗器,急忙跳到窗台之上。
这时猛听到白蔷大声地哭喊:“小缇,小心呀!”
肖克预感到不妙,又返回屋内。他的脚触到电台,于是举起电台朝驼背人砸去。
驼背人惨叫一声,软绵绵倒下了。
蔡若媚拔出了消音手枪,朝肖克开枪。
白蔷也拔出了消音手枪开了枪。
肖克左躲右闪,无意中摸到了那柄利剪,他充分施展在警校时学到的武功和轻功,与 她两人周旋。
屋内漆黑,三个人只是凭声音辨别。
一忽儿,肖克绕到白蔷身后,一剪刺中了她的后心。
白蔷手捂后心,倒下了。
她倒在白缇的尸体上。
门呼地洞开,白薇手持消音自动步枪冲了进来,朝肖克一阵乱射……
肖克用力一跃,一个“鹞子翻身”,跳入夜幕之中……
等肖克带着大批公安人员和解放军战士闯入这个小洋楼时,一切归于平静。
地上只有一片血迹,没有一个人。
白薇等人逃得无影无踪。
肖克叫来龙飞、路明等人。
李副部长和叶枫也闻讯匆匆赶到。
地下室只有一堆乱绳。一楼那些杂物和书画仍在。
龙飞也看到了那幅梅花图案的轴画,他惊叫道:“这正是我在南京紫金山看到的那个 梅花轴画,底轴是个空轴,原来藏着那幅梅花图… ”
白缇死了,她的灵魂呢?
肖克的心在淌血,他一阵晕眩… 
肖克充满了悲哀。
白缇死了。
她是如此的纯洁,她的生命来去匆匆,她只有二十三岁。
肖克在情感上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严酷的现实。
龙飞见老战友心情沉重,劝他道:“你的心意到了,她在九泉之下也就安息了。死者 安息,活者奋进。”
肖克愤愤道:“这些工八蛋,不知把她的尸首弄到哪儿去了。”
那个被砸坏的电台也失踪了,这些天那一奇怪的电波消失了… 
龙飞带人彻底搜查了土地庙下坡的那所神秘的小洋楼和南池子计兆祥的居所,再也没 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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