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含玉喜欢呢，果真是好酒。”握着酒杯，韩石看着杯内映着点点月光的酒呐呐地说。
　　 “你怎知我喜欢这酒？”
　　 韩石回头便看见一个谪仙般的柳含玉，面色柔和，眉目如画，一头黑发在白衣映衬下尤显顺滑，此刻黑发并未用冠圈束起，只是在发尾处用布条打了个结，两边刘海垂至耳际，不觉，韩石便呆了。是了，他的含玉一直都是美人一个啊。
　　 柳含玉看看石桌上的酒，轻笑一下，转身回了落春阁。
　　 韩石一直盯着柳含玉，直至他转过身去才惊醒一般，起身抓住了柳含玉的手。
　　 柳含玉停下来疑问地看着韩石，韩石面上一窘，却在看到柳含玉那清澈的眸子时，忽然释然，“含玉，陪我喝一杯。”
　　 “噗”柳含玉失笑，这个韩石啊，还真是个不会表达的憨直之人呢，“陪你喝酒，却只有一个酒杯，韩公子的意思是你喝着我看着吗？”
　　 “啊？当然不是。”
　　 “我刚才只是要回屋拿个酒杯而已。”
　　 “哦。”想到刚才见柳含玉离开，一紧张便不顾他反应，抓住他不放的样子，韩石又几分尴尬。
　　 柳含玉笑开来，“那韩公子可否松开手，以便让我去拿酒杯？”
　　 松开手，韩石掩饰地干咳几声，回身坐到了石桌前，脊背挺直，却不免有几分僵硬。
　　 看韩石这样子，柳含玉头一低，嘴角扬得更高，转身回了屋里。
　　 再出来，柳含玉手里还多了两件外袍和两个棉垫。将外袍和棉垫递给韩石，柳含玉说：“早就入冬了，夜里又凉，别着了寒气。”
　　 韩石依言将垫子放到石凳上，而后又将外袍披上，心内温暖，韩石举手给柳含玉斟了杯酒。接过韩石递过来的酒，柳含玉问：“韩石，我从未跟人说起过，你怎知我喜爱这百花酒？”
　　 韩石顿一顿，说道：“因为见你喝过，所以我……我猜的。”
　　 “若我喝的是汾酒，你便猜我喜爱汾酒喽？”
　　 “不会，你从不喝其它酒。”
　　 “你怎知‘从不’，说起来我来将军府也不过月余。”
　　 “……我，我猜的。”
　　 “噗，韩石，可有人说过你很有趣？”
　　 韩石摇头，对面这样轻松微笑着的柳含玉让人觉得很温暖，仿似四月春风拂过心田。
　　 喝口百花酒，柳含玉细品一品，点点头，显然是极为满意，唇畔的笑意一直不减。抬起头，柳含玉装作若不经意地问：“韩石，你我以前认识吗？”
　　 “以前？”
　　 “若不认识我，你怎会将我名字叫得如此亲昵，好似我们已经认识许久。”柳含玉问完，不自觉的，手抚了抚额头，上面似乎还有某个人双唇的温度。其实他很想问韩石在他假寐时所说的“上一世”到底是什么，不过最终也还是不愿提及被韩石亲吻这一事实，于是便也作罢。
　　 “含玉，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那倒不是，只是不解。”
　　 “含玉，你不讨厌便好，许多事情不是我隐瞒，而是我自己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和你，我们似乎认识了许久，可算起来却又仅仅是一月有余，可是，含玉，无论如何，你都要记得，对你，还有净轩，我绝无任何恶意。”沉默一会的韩石，认真回答。就如自己所说，他无法解释自己的重生，可是也不想对柳含玉欺瞒，由是，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些。
　　 柳含玉点点头，不知为何，对于韩石，他忍不住想去信赖，即便今夜已经见识过他的狠辣，也不愿去怀疑，至少他眼中的韩石对他、对柳净轩、对他父亲是极为真诚的，无半分多余用心。
　　 想到这里，柳含玉忽然有点堵，于韩石而言，他和净轩，还有韩均年，是一样的吗？
　　 “你很喜欢净轩吧？”
　　 “是啊。”
　　 “为什么？”
　　 “因为他是你弟弟。”
　　 “因为这个原因？那我说如果他不是我弟弟呢？”
　　 “为何做这种假设？”
　　 柳含玉有点心虚，于是将脸转开，“没事，随口问问而已。”
　　 韩石却忽然认真起来，思索了好一会才回答道：“含玉，若我说‘不’，你会不会不高兴？我并非圣人，无法对所有人负责，可就因我并非圣人，所以无论要什么代价我都会对你负责，此生，净轩已然是你弟弟，如此，我便会如你一般待他。“
　　 柳含玉听后，面上不动，心内却有些百味杂陈，有淡淡的喜悦，也有淡淡的愧疚，可看着面前的韩石，莫名的，柳含玉竟生出几分心疼，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这个有些许杀气的公子这么成熟？
　　 “韩公子，含玉能否问你一句话？”握紧掌心，柳含玉问道。
　　 “含玉，无论何时，你都不必在说话时得到我的准允，整个将军府有哪一个敢把你当下人？”
　　 柳含玉笑一笑，“韩石，刚才在屋内，我并未睡着，假寐而已。”
　　 “……啊？那我……我……”
　　 “我便是要问你，你两次进我屋内两次吻我额头，是……为何？”
16|第十六章：穆雷
　　“因为……”韩石不知如何作答，本欲慢慢来让柳含玉再次喜欢上他，可是没想到自己的动作竟然如此便将自己出卖。
　　 “韩石？”
　　 “含玉，我……我喜欢你，不是对净轩的那种喜欢，不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是想将你娶进将军府，是想和你做夫妻的那种喜欢。”韩石回答急促，眼神期翼，以为柳含玉会反对，想着就算被拒绝，那也没办法。
　　 可是许久的沉默后柳含玉却轻笑着，伸手去摸了摸韩石面颊，声音轻柔，“我猜到了。”
　　 “含玉？”
　　 “猜是猜到，却还无法接受，所以，韩石，若是可以，能够给我多一些时间吗？”
　　 “可以，当然可以。”
　　 “那么，韩石，我再问你，上一次，你吻完我的额头后所说的‘这一世我们要好好在一起，再也不闹了’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一世？”
　　 “呃……含玉，就如我一开始所言，许多事情我确实无法解释，但是你只需记得，我对你绝无二心。”
　　 “噗，韩石，你这个‘无法解释’还真是好用，让我连再追究下去的理由都没了。”
　　 “含玉，我喜欢你，真的。”
　　 “……咳咳，大半夜的，别再说这种话了。”
　　 韩石也笑起来，“那我以后白日里说好了。”
　　 “去。”
　　 对视而笑，两人举杯共饮，直至一壶酒都喝完，两人才又回屋了。
　　 帮韩石稍稍整理了下床铺，柳含玉说：“好了，睡吧。”
　　 韩石却拉拉柳含玉的手说，“等你想好之前，睡觉时，让我亲一下。恩？”
　　 柳含玉看着那般高大的人，却如小孩一般的乞求眼神，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点点头，韩石立刻如小孩子的了糖果一般，双手握住柳含玉双肩，低头，双唇相叠。
　　 只一下，柳含玉便躲开了。
　　 躺到床上，韩石摸摸自己下唇，安然睡去。
　　 第二日韩石睡过了头，直睡了个日上三竿，等醒来后，柳含玉早就已经将早膳摆到了桌上。
　　 起身穿衣，韩石问柳含玉：“含玉，今日是几号。”
　　 “十一月十五，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一问。”韩石自重生之后便有了这个习惯，没事便问一问日子。
　　 “十五？”
　　 “是啊，韩石，你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想起来，明日大概要去见几个人。”
　　 “哦。刚才管家过来了，让我把这个给你。”
　　 韩石一看，心内了然，哼，他明日便会遇到第二个他誓死要除掉的人了，虽然是个女子，可是他上一世从未想到一个女子竟然会如此心狠手辣。
　　 洗漱完毕，韩石坐到桌前用早膳，柳含玉已经吃过了，所以韩石只能自己用餐。
　　 边吃东西，韩石边思索，明日莲贵妃会送自己一个女姬，而这个女姬实际上便是后来将柳净轩迷昏，再送到尹获床上的女人，也是她让尹获下旨砍去父亲双腿，一个小巧的女子，竟然狠毒到如此程度，韩石这一次一定不会如上一世一般纵容了。
　　 用完早膳，韩石叫柳含玉陪着他去了一趟城郊的训练营。
　　 现在并非战时，所以大约有三成兵士回家省亲，三成兵士留守边疆，剩下几成便都在这训练营里。
　　 总教头名唤穆雷，是个聪明之人，和韩石关系极为要好，唯一一点韩石不喜的地方，便是此人太过油嘴滑舌，韩石就算是再有道理也讲不过他，故而，韩石总叫他穆舌头。
　　 带柳含玉进来训练营，韩石给穆雷介绍：“这是柳含玉，这是穆舌头，兵部总教头。”
　　 “穆雷，穆总教头，久闻大名，今日得见，确实风采非凡。”柳含玉抱个拳说道。
　　 穆雷也抱拳回礼，只是上挑的凤目却将柳含玉上下看了个遍，“哪里，有幸得见柳公子，也是穆雷荣幸。”
　　 韩石见穆雷眼神不一般，于是将他拉到一边，“看什么呢，他也是你看的？”
　　 穆雷故意小声地在韩石耳边说：“唉，看不出，副将你也有这等嗜好啊。”
　　 “穆舌头，你今日是想找死还是如何。”
　　 “就是想找死，副将能否给穆雷个痛快啊？哈哈哈。”
　　 “那好啊，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两人均是一转身，武器架上一人拿了一把红缨枪，便比试起来。
　　 柳含玉自小便对武术不感兴趣，即便自己父亲是军中最高将领，自家也一直有师傅教导，他还是对这些刀刀枪枪的不感兴趣。
　　 可是不感兴趣归不感兴趣，但是看总能看出个门道的。
　　 韩石用的是杨家枪法，步伐稳健，于小处快速变换枪法，让对方防不胜防。
　　 穆雷使的是岳家枪法，重在攻击，招式大开大合，若对方有一招躲不过，那便是必死无疑。
　　 韩石和穆雷明显是棋逢对手，一个钟头下去，两人竟都未有丝毫破绽，不得已，柳含玉出声说道：“你二人也累了，休息一下吧。”
　　 对战的两人对视一眼，便将枪收了，只是收枪之后，韩石明显体力有些不支，穆雷却依旧气息平稳。
　　 见韩石这样，穆雷问：“哟，副将，最近是没有练过吧，怎么一月不见，你这体力就这样了。”
　　 韩石没理他，柳含玉却知道，因为胸口的伤，韩石真正要恢复，至少也得半年功夫。想到这里，柳含玉便觉得愧疚，看韩石的视线也更加轻柔。
　　 和穆雷打完招呼，韩石又转了转训练营里其他地方，而后便带柳含玉回了将军府。
　　 本来韩石每周都去训练营，这一次却是连着一个多月才去，所以总有兵士们上前问他前段时间做什么去了，韩石一一回答说去寻访了一个旧友，柳含玉在韩石身后更觉惭愧，可他也看到了韩石在将士们中的威望。
　　 如此威望定然非一日而成，也绝非用什么手段得到，除了武艺高超，韩石对他们的信任更为重要。
　　 两人回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申时末了，都有些疲乏，可是韩石再看到桌上那枚邀请赴宴的玉牌，便又觉得有些沉重，明日里，如若能拒绝便先拒绝好了，若是非得接受，那便等些日子找个借口将这女子除去罢。
17|第十七章：赴宴
　　柳含玉吩咐完下人去准备晚膳，回屋便见韩石一脸凝重看着管家赵福送过来的玉牌，坐到对面，柳含玉问道：“为何对着这玉牌发呆？”
　　 韩石抬头说：“含玉，明日我可能会带一女子回来，不过你要离这女子远点。”
　　 “女子？”
　　 韩石还未及回答柳含玉的问题，柳净轩就进来了，进来也并非安静地进来，而是一个飞扑，扑到韩石背上，韩石正坐在桌前，柳净轩这动作让他一下子扑到了桌子上，桌沿碰到自己肋骨上，很是有些疼。
　　 “韩石哥哥，你们今日去哪里了？”
　　 柳含玉将贴在韩石身上的柳净轩揪下来，“多大了，还没个正形。”
　　 “哥，反正也没有外人，我那么正经给谁看。”
　　 柳含玉忍不住笑出来，敲一敲弟弟头，“反正就是你理多。”
　　 “嘿嘿。那你们今日去哪里了？我找了你们好几次。”
　　 韩石揉着自己刚刚碰疼的地方说：“今日我带你哥哥去了训练营，刚刚才回来。”
　　 “啊？为何不带我一起，我也想看。”
　　 “下次吧。”韩石轻笑，柳净轩这爽直单纯的性子，着实惹人喜爱。
　　 “咦，这玉佩怎么这么奇怪。”柳净轩的兴趣转眼就被桌上的玉牌吸引去了。
　　 “这不是玉佩，是玉牌，进宫专用，用完后还要还回去的。”
　　 “进宫？皇宫吗？”
　　 “是啊。”
　　 “韩石哥哥……韩石哥哥……”柳净轩拖着长腔一声声唤着，可是韩石硬是当做没有听到，因为宫里可谓尽是豺狼虎豹，柳净轩这性子说不定就惹到谁，况且，里面还有一个尹获呢。
　　 柳净轩见韩石故作不懂，于是恳求地看着自己哥哥，柳含玉被他看得受不了，只得开口说：“你就带他去吧，不是说可以带一名随从吗？”
　　 “含玉，可是皇宫并非戏耍玩闹之地，我是担心净轩。”
　　 “韩石哥哥，我保证绝对不惹祸，绝对老老实实呆在你身边。”柳净轩瞬间来了精神，那可是皇宫呢，皇帝呆的地方啊。
　　 叹口气，韩石只得点头，柳含玉和柳净轩都笑起来，韩石却笑不出来，因为尹获从来就不是好惹的主，上一世他看上柳净轩，便非要夺了去，到最后柳净轩竟然宁可选择了死亡。
　　 “好了好了，净轩，吃过了没有，若没有便和我们一起吃。”
　　 “我答应了韩伯父，我要和他一起吃。”
　　 “那还不快过去，别让长辈等你。”
　　 “我知道了知道了，哥哥，你真是啰嗦。”柳净轩说完扮个鬼脸就跑了，柳含玉嘴角上挑，他这个弟弟啊，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当晚韩石睡得并不安稳，因为一直想着要如何将柳净轩保护好，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再次重来，或许只是改变了一点，但是随之遇到的人和事，竟然也会有如此多的转变。
　　 第二日下午申时，柳净轩穿戴整齐的来到落春阁，只是韩石和柳含玉在看了他的衣着之后，便一股脑将他来了个大改造。
　　 自然，白日里，韩石告诉了柳含玉一些自己担忧的事情，而说明了皇宫到底是何情况后，柳含玉自然乐得帮忙，如此以来，就算惹了事，柳净轩也可轻松逃脱，柳含玉的易容术可是世间少有的高超。
　　 柳净轩就这么不明就里地被自己哥哥和韩石弄了个猥琐不堪的样子，眼角竟然还弄了很大一块胎记。
　　 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样子，柳净轩极是愤懑，“为何要把我弄成这副样子？”
　　 “为了保护你。”柳含玉回答得理所当然，柳净轩便没了声，只能鼓着腮帮子狠狠瞪着柳含玉和韩石。
　　 韩石想笑不敢笑，只能用拳头挡住嘴角，然后干咳几声说：“咳咳，好了，到时辰了，净轩，走了。”
　　 柳净轩无法，只能这么生着闷气跟在韩石身后。
　　 轿子里，韩石左右教育了柳净轩一路，直到柳净轩再三保证不会乱走不会乱说话不会随便直视别人之后，韩石才停止了说教。
　　 这一日是十一月十六，便是莲贵妃生辰，皇帝宴请众臣，不过韩均年虽名在位上，却都是韩石管理军中事物，所以莲贵妃竟然连请都未请韩均年。
　　 韩石哼笑，柳净轩有些奇怪地看着韩石，“韩石哥哥？”
　　 “恩？”
　　 “韩石哥哥，你刚才的表情很吓人。”
　　 “啊，抱歉，我是想到一个极为讨厌的人，没事。”
　　 “恩，为何讨厌？”
　　 “小鬼，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自然便会明白。”
　　 “我十七岁了，你们都还是当我是孩子，按说我都已经可以娶妻生子了，我看到我二十岁，你们也还是当我是孩子，那我怎样才能长大，哼。”
　　 “至少，先有个大人的样子，比如不要一生气就把脸鼓起来。”韩石看着柳净轩这鼓着脸的样子就想笑。
　　 “不理你了，跟我哥呆久了，竟然变得和他一样。”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韩石笑开。
　　 广明殿上，雕梁画栋，盘龙绕柱，灯火如昼，朝中重臣分坐两侧，皇帝皇后端坐堂上，其下是莲贵妃以及众皇子。
　　 皇帝此时早已是昏聩不察，整日沉迷炼丹制药，除此之外，最担心的就是谁会推翻了他的朝廷，为空他这皇帝之位没了，也因了这一点，所以柳月天死了，所以将军府内有了王祥，有了李玉，而后还有了那个今夜便要赐给他的女子：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