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年代往来穿行的飞船,忙碌的装卸机械臂,飞奔的轨道车,熙来攘往的游客旅人。面带微笑的航空公司工作人员,牵着父母的手蹦蹦跳跳的孩子”
   和平年代的画面隐去。战争爆发,这里又变成了一个繁忙的军事基地。
   一艘艘雄壮威武的联邦战舰,随引导船缓缓驶向泊位,英姿飒爽的太空海军官兵如标枪般静立船头,入港敬礼。
   地面上的引导员拿着旗帜飞快地打着旗语,地勤人员奔忙来去。一架架战机。如同一只只骄傲的雄鹰,驶过码头,陆续登上母舰机库。驾驶着机甲的陆军士兵,一队队,意气风发地从这里经过,走上运输舰的舱板。
   一年又一年,一月又一月,一天又一天。
   那繁华的景象,似乎还在眼前,那出征时的军歌声,告别人群的哭泣声和深情的叮嘱声,似乎还在耳边,这里却只剩下了一片冷清。
   空港的候机大厅。已经显得荒凉而破败,数以千计的港口泊位,空空荡荡,只停着一两艘破烂的小型巡逻舰。没有工作的自动机械臂,在码头边无声地耷拉着,同样没有工作的轨道车,也停在旁边,车厢上积满了灰尘。
   弗拉维奥静静地站在空旷的码头上,仰望星空。
   老人消瘦的身体,在星光下孤独而佝偻。
   能够升空的飞船都已经升空了。客运飞船,货船,采矿船,探索船,教练船各种各样的飞船满载着米洛克的民众,飞向茫茫宇宙,飞往加里略星系。
   这是一次浩大的迁徙,一段背井离乡的艰苦旅程。离开的民众,将在三天之后抵达勒雷联邦最后一个行政区,加里略星系。
   他们或许会向更远的地方航行,或许会在加里略停留下来。
   没有人知道加里略星系能够抵抗多长时间。大家只是知道,那是勒雷联邦最后的一片净土。不久之后,她将为自由而燃烧,直到化为灰烬。
   一种巨大的悲痛,在这一刻忽然袭击了弗拉维奥。
   这个在民众面前永远腰杆挺直坚强如钢的老兵,蹲下了身子,用手捂住脸,任泪水如洪水般涌出眼眶,痛哭失声。
   “勒雷,
   他泣不成声的喉咙里翻滚着这个名字。
   透过泪水朦胧的眼睛,他仿佛看见从容微笑的汉密尔顿。
   他仿佛看见璀璨星空中,布朗,施奈德麾下的舰队与此刻马尔基领导的舰队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他们在无尽的炮光中战斗,那些年轻的勒雷战士,驾驶着老旧的勒雷战舰,高呼着勒雷万岁,迎向敌人的炮火。
   他仿佛看见,四年卫国战争中,一个个跃出战壕冲锋的背影,看见满脸泥土的陆军士兵们在构筑工事,在写下遗书,在饿着肚子收集武器弹药,等待战斗来临。
   耳畔,是那无尽的炮声,是那战机划破天空的呼啸声,是那民众的哭声,是那战士们战斗时的怒吼声和嘹亮的军号声!
   四年前,汉密尔顿和贝尔纳多特,击败了加查林,从米洛克开始投入战略反攻。
   四年后,这个星弄,却要在自己的手中沦陷!
   弗拉维奥蹲在空空荡荡的泊位边,嚎啕大哭。眼泪和鼻涕混杂在一起,顺着他苍老的脸,止不住地往下流,大颗大颗地自鼻尖滴落。
   “我是联邦历史上最无能的总统!”
   老人痛苦地跪到在地。
   “耻辱!”
   哭声,直在这孤寂的港口中撕心裂肺。
   顾问扭开了头,一位女机要秘书用抹着眼泪,人群静静地看着这咋。老人,所有人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们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每天睡眠不超过四个小时的弗拉维奥,为这个国度做了些什么。
   他们也知道,这个好斗的老兵,其实从来都没有认输。他一直在战斗。他是勒雷联邦最硬的那一根骨头!
   老人不是在为自己哭泣。
   他是在心疼那些已经注定无法回来的勒雷舰队官兵,是在心疼坚持要亲自指挥这最后一场战斗的马尔基上将。
   牛顿跳跃点的战斗,从一开始就是一往无前的战斗。
   那些速度缓慢的老旧战舰,是没有办法转身撤退的。只有将敌人的舰队赶出跳跃点,舰队才有生路。
   而这一次,他们将不再回来。
   这空空的泊位上,将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星空璀璨。
   心如刀绞。
   “这是光荣!”
   马尔基的目光离开电子文件夹上的通讯记录,凝视天网画面,自言自语。
   狭窄的牛顿跳跃点空域,已经被舰炮的光芒完全笼罩了。星空中,一艘艘战舰往来游走,激烈交火。一架架太空战机,在纵横交错的能量炮光中穿梭飞翔。
   身处战场中央,能看见的,就只是刺目的光团,就只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和一团团爆炸后留下的烟雾残骸!
   火团忽而在左舷窗外亮起,忽而又在右舷窗外亮起。战舰在爆炸,战机也在爆炸。
   一艘战舰的巨大爆炸闪光,刚刚才如同一个飞速膨胀的光球骤然爆开,几架被接连击中的战机又在空中化作了一连串飞射的赤红火焰。
   战斗,已经到了最惨烈的阶段。
   随着谢尔顿的一声令下,比纳尔特舰队全部压了出来!
   一架架“吸血鬼式太空战机自比纳尔特太空母舰上起飞,一艘艘比纳尔特驱逐舰和巡洋舰。冲出本阵,疯狂地向前穿插。
   上百艘比纳尔特战列舰组成的主阵,每隔两分四十八秒,就会发动一次齐射。那舰首喷薄而出的恐怖白光,划破宇宙,横扫整个空域。
   没有任何一艘战舰敢挡在这白光下,无论是战舰,漂浮的残骸,飞翔的战机还是翻滚的太空浮石。只要被这白色的光芒笼罩,吞噬,就会在顷刻之间融于虚空。白光过后,灰飞烟灭云消雾散,没有任何存在的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距离谢尔顿和马尔基之间的对话,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小时了。
   比纳尔特舰队越压越靠前,前后的整个阵型,都几乎压缩到了一起,一艘又一艘的勒雷战舰,在他们的炮火下爆炸。可更多的勒雷战舰,却在争先恐后地迎着炮火向他们高速突进!
   他们依然被勒雷舰队牢牢地堵在跳跃点空域的出口位置,占尽上风却始终无法完成最后的突破!
   勒雷将士在英勇的战斗着,自始自终!
   旗舰剧烈的摇晃着。
   旁边的一艘勒雷战列舰,为了掩护旗舰,在对方的齐射中化作四散纷飞的流星。
   “移民飞船已经全部升空,进入航道。我们的任务完成了。”看着舷窗外那道明亮的白光,马尔基含着眼泪,默默的立正,敬礼,缓缓对通讯官道:“和友军舰队联络,请求他们脱离战斗撤出战场。我们为他们殿后!”
   通讯官领命而去。
   同时,位于旗舰舰桥顶部的信号员向周围的勒雷战舰打出了灯光信号
   好语最后的光荣!
   勒雷舰队,开始向中央收缩。
   “他们让我们撤退”
   查克纳舰队指挥官庞龙旗中将目光失神地看着手中的通讯记录。在他面前的通讯屏幕上,塔塔尼亚和普迪托克的舰队指挥官,也是相顾沉默。
   三支从费斯切拉舰队中脱离的盟军舰队,在这场战役中,一直被安排在侧翼。
   他们还来不及狠狠的打上一仗,却被要求撤退了。
   远方的中央战场,勒雷舰队,正在收缩。一艘艘老式的勒雷战舰,在漫天炮火中,如同一朵黑色的郁金香,卷起了自己的花瓣。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个沉默无声的宣言。那些骄傲的勒雷人准备着,在这宇宙中完成他们最后也最殉烂的一次绽放。
   “我会想他们。”年过四十的庞龙旗,抬起下巴,死死地咬住牙关:“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勇敢也最骄傲的一群疯子。”
   年轻的塔塔尼亚指挥官眼里,闪烁着泪花,扭头离开。年迈的普迪托克指挥官,容色如铁,肃然看着远方的勒雷联邦舰队,久久不语。
   两翼的盟军舰队,开始且战且退。当后方最先脱离战斗的盟军战舰,沿着空域两翼边缘退到勒雷舰队所在的位置时。官兵们都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自己的座位,挤在舷窗边,沉默的注视着炮火中若隐若现的一艘艘勒雷战舰。
   一些人的眼中闪动着泪光,一些人的眼中满是崇敬,军官们肃然行注目礼。女兵们捂着嘴,扭开头不忍再看。
   他们知道,自己将要离开,而这些和自己并肩战斗了三个月的勒雷战友,却注定要和他们心爱的战舰一道,永远的留在这里!那些老旧的战舰上。是一个个年轻而飞扬的生命。
   他们在基地的七练场上挥汗如雨,他们在酒吧里大声唱歌,他们装模作样地找借口和盟军舰队的女兵搭讪,他们在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与自己互相敬礼,微笑。他们在舰队交流中。一起爬在地上擦甲板,一起躲在房间里喝酒,一起被抓住挨长官的记。
   不,不仅仅是这三个月。他们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了!
   身旁的勒雷军人,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又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这是一个英雄的国度,我们绝不被征服!”
   他们用生命,实现了他们的诺言。
   远方,近万架的吸血鬼式太空战机,已经自谢尔顿舰队本阵的太空母舰上起飞,组成了一片黑压压的集群,穿过空域中漂浮的残骸,向勒雷舰队扑去。
   那是一向不注重太空母舰的比纳尔特舰队一直捏在手中的王牌。
   当他们的舰队已经几乎压迫到勒雷舰队的舰首前时。谢尔顿,终于拿出了他最后的杀手铜。
   战机的作用,在于近距离的绞杀!
   几分钟后,这些战机将冲进没有太空母舰的勒雷舰队,肆无忌惮地开始他们血腥的屠杀。
   一名查克纳通讯员,将勒雷舰队区域频道,接到了盟军舰队公共广播上。盟军官兵们终于听到了那寂静星空另一端,那支沉默的舰队里的声音。
   勒雷上将马尔基,正在向他的士兵讲话。
   他的声音,在每一艘盟军战舰的每一条走廊上响起。
   “三个月的战斗,终于快要结束了。此刻,我们将手挽着手,迎来我们最后的战斗。”
   “我知道,你们已经聚集到我的身边,我能感受到你们的心跳。能和你们一起并肩战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是我的荣幸!”
   “我为生在这个英雄的国度而骄傲!”
   “我为我身边每一个英勇的勒雷战士骄傲。”
   “当我们死去。我们不会去往天堂。也不会去往地狱。我们生来。就属于这片埋葬着无数勒雷英雄的星空。勒雷联邦的星空!我们将带着我们的骄傲。永远留在这里!”
   “我们的亲人会为我们骄傲!”
   “很多年后,我们的儿女。我们的后代。会为我们骄傲!”
   “就像我们凝视三百年前勒雷独立战争时牺牲的英烈一样,他们也会站在刻
   “我们在战斗,为了我们年迈父亲和母亲!”
   “我们在战斗,为了我们深爱妻子和孩子!”
   “我们不知道,这狗娘养的战争还会带给我们的亲人多少痛苦,我们没有时间悲伤。最后的战斗就要开始了,让我们开始冲锋,不要停下来”。
   盟军官兵们静静地站在走廊上,仰头看着广播,泪水纷飞。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将下达最后的命令!”
   “为了勒雷的列祖列宗!
   “各舰,各自为战!”
   “死战!”
   舷窗外,聚集在一起的勒雷舰队,开始了最后的冲锋!他们卷起的花瓣,在这一刻骤然绽放。他们向着敌人的中央本阵,如同箭一般出去。
   一些盟军女兵,已经哭成了泪人。男兵们死死咬着牙,攥紧了拳头,任眼泪无声地流过脸庞。
   “上帝保佑勒雷。”一位普迪托克上校,跪倒在舷窗边。
   泪眼朦胧中,远方的勒雷战舰,在高速突进。他们的舷窗灯火,是那么的明亮。
   每一艘战舰的灯光,都在以相同的节奏,打着相同的信号。
   那是勒雷官兵们震撼宇宙的吼声。
   “勒雷联邦万岁!”
   “勒雷万岁”。
   看着已经抢先跃出跳跃点的隐形侦查舰发回来的画面,看着那被无数比纳尔特战舰包围淹没,依旧固执闪烁的灯光信号,所有匪军官兵,嚎啕大哭!
   布拉特哭了,费欧文哭了,米奇哭了。就连拉塞尔也红了眼眶一个个成熟稳重,几十年没流过眼泪的勒雷老男人,都哭得像一群迷路失散。终于见到了母亲的孩子。
   “我们赶到了!”胖子拼命地抹着泪水。
   “我们赶到了!我们赶到了!”他不停的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两只手不停地在脸上抹着,眼泪却越抹越多!
   舰队,已经在跳跃点集合。十艘末世和十一艘神迹级太空母舰,就排在最前面。
   每一艘战舰,都把跃迁结束坐标,设定在了跳跃点的最深处。几乎顶在比纳尔特舰队的身后。
   胖子手忙脚乱地打开了舰队通讯器,泣不成声。
   “杀进去!都他妈给我杀进去”。他发狂一般吼着,叫着,“把马尔基给我救出来,把所有人都给我救出来!”
   匪军舰队,开始跳跃!
   勒雷舰队,冲进了敌人战舰的本阵。
   “上帝,我不是你的信徒。所以,这是我第一次向你祈祷,也是最后一次”。
   一艘勒雷巡洋舰的主炮舱内,一名勒雷少尉死死瞪着火控系统屏幕,眼睛通红:“保佑我,让我狠狠给对面那杂种来上**吧!”
   “阿门少尉狠狠摁下了主炮发射键。
   星空中,这艘破破烂怒的勒雷巡洋舰,舰首主炮骤然开火。
   白光划破宇宙,一闪即逝。无比准确地扎进几百公里外的一艘比纳尔特巡洋舰左舷,在其舰体上轰开一个恐怖的大洞。
   可是同时,五架俯冲而来的比纳尔特太空战机,也袭击了这艘开炮的勒雷巡洋舰。
   十道笔直的能量炮光链,从勒雷巡洋舰舰首一直轰到舰尾。一块块战舰外壳装甲,在能量炮光下破裂,在爆炸的火光中翻飞。
   战舰剧烈地颤抖起来。
   “上帝是个狗娘养的!”
   忘恩负义的少尉和观察员爆发出一阵狂笑。
   为自己虚伪的祈祷,欺骗了那个让勒雷陷入苦难的,高高在上的神灵而得意。
   五架太空战机在空中各自避开防空火力。又回转过来,将机首重新对准勒雷巡洋舰。
   如同五只冷酷的秃鹫。
   “勒雷联邦万岁”。
   少尉和观察员吼着,撕开衣领,露出胸口,对迎面而来的比纳尔特战舰狂叫:“来啊,狗杂种,往这里打”。
   他们互相楼着肩膀,直视着迎面而来的比纳尔特太空战机,等待生命最后一刻的来临。
   时间,仿佛凝固了”
   陡然间,几道巨大的白光从不远处的比纳尔特舰队本阵后方亮起。
   数以百计的战机刺破虚空。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铺天盖地而来。
   五架刚刚回转过来的比纳尔特吸血鬼”还没来得及接近勒雷巡洋舰,就被横着杀出来的十几架银白色太空战机拦截了,一架接一架地在空中爆炸。
   转眼之间,天空中就已经满是这种破空而出的银白色战机。它们如同从天堂而来的海燕,在圣光的陪伴下,一群群的出现,顷刻间就布满了整个天空。它们蝙跹飞舞,往来穿行,死死咬住每一架吸血鬼”直到将其击爆。
   少尉和同伴瞪大了眼睛。
   一架拦截敌机的银白色战机,在舷窗外一掠而过。他们看见,那伸展的机翼下,是勒雷联邦的军徽。而在军徽的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匪”字!少尉和同伴难以置信地看着彼此的眼睛。
   忽然间,两个人发疯一般的跳了起来。
   “是匪军!他们凰来了。”
   他们跳着,叫着,向舷窗外无数战机挥动手臂,泪水夺眶而出。
   “他们回来了”。
   一艘勒雷驱逐舰,在漫天炮光中冲锋。
   两发流星般的主炮光团,从战舰的身旁掠过。几艘疯狂开火的比纳尔特巡洋舰,用侧舷副炮,一次又一次的命中她的身体。
   勒雷驱逐舰的能量护罩,如同风中残烛。被击碎的装甲大块大块地从舰体上脱落。她已经伤痕累累,就连舰首的主炮,都已经变成了扭曲的金属管。可是,她依然在向前冲锋小向着正面一艘慌忙转向的比纳尔特巡洋舰冲锋。
   “不要撞!”
   两架查克纳战机,护卫在她身旁,比二也试图为她驱散四周的比纳尔特战舰六查克纳飞行员每一次掠过勒雷驱逐舰身旁,都能透过明亮的舷窗,看见指挥台上的那位已经不再年轻的中校舰长,看见挤在舷窗边上,或冲自己微笑挥手,或冲自己敬礼致谢的勒雷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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