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从伏波将军马援征讨五溪蛮之后,五溪蛮在很多方面尝试吸收汉人的文化。
在听了沙摩柯的陈述之后,蛮王好奇的看看董俷,又看了看典韦。
沉吟片刻,他点点说:“沙沙,你有这种想法非常好,我也很开心。其实从去年开始,我就一直担心你的将来。你很骄傲,甚至不屑于去接受汉人的东西。事实上,我早就说过,汉人虽然狡猾,但也有真正的勇士。很幸运的是,你遇到了。”
“父亲,那你同意我的请求了?”
蛮王并没有回答沙摩柯的问题,而且走到了董俷的桌前,为他端上了一鼎酒。
“汉人勇士,很高兴你教导了我的沙沙,用你们汉人的话,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沙沙能在这个年纪,遇到一个年纪和他相当的汉人勇士,这是他的福气。我听沙沙说,你的父亲是河东太守。你的出身应该也很高贵,我很希望沙沙能跟随你,学一学汉人的东西……当然,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保证,他不会受到伤害。”
薰俷站起身,从蛮王手中接过了酒。
“蛮王大人,很抱歉,我无法给你保证。沙沙想要走出去,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可是他能否活着回来,我无法保证。这一切都要看他自己,看他自己的造化。”
蛮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起来。
他静静地看着董俷,一句话不说。简陋房舍中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非常地紧张。
沙沙秉住了呼吸。典韦忍不住握紧了大戟。
突然,蛮王大笑起来。
“这我就放心了……汉人勇士。如果你刚才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我反而会认为你心怀不轨。你很诚实,沙沙跟随一个诚实的勇士,不会吃亏。好吧,我无需你保证他的安全,那要靠他自己。但我希望。你能给他机会,好好的教导他。”
薰俷正色说:“俷定不辜负蛮王大人的厚望!”
一句话,沙摩柯笑地露出了两颗虎牙。
******
住在沙摩柯的家中,董俷有一种回到了上辈子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平静,没有任何争斗,没有任何勾心斗角的简单生活。五溪蛮人的生活方式很简单,真的是应了一句老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有着非常明确的分工,或者狩猎,或者耕种。用劳动的成果。和山外的汉人进行一些交易。
薰俷不明白,这样一群人。为什么朝廷会说他们冥顽不化?
和沙沙闲聊的时候才算是明白了一些端倪。原来荆襄九郡世族丝毫不比中原少,甚至说他们地根基更为牢固。这些世族几乎控制了荆襄九郡地区的所有事情……土地、商业、政治乃至于军事。
从沙沙口中得知,荆、扬地区地正规官军其实并不足为虑。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世家门阀里的私兵。这些私兵不但装备比官军精良,甚至人数也超过了官军。他们经常会捕捉五溪蛮、山越人回去做奴隶。并且从各方面控制五溪蛮这种少数民族的生活来源,也就造成了这些少数民族和汉人的冲突日益加剧。
薰俷陷入了沉思:怪不得朝廷有时候会对士大夫进行打压。
的确,拥有如此可怕能量地士大夫阶层。已经对大汉王朝造成了巨大的威胁。想必朝廷里那么多聪明人不会看不出这一点。可看出了又能如何?依然束手无策。
薰俷无奈的摇摇头,这种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连朝廷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他就更不要想去解决了。还是好好的保护自己的家族,其他的事情别去多想的好。
不过,董俷和典韦对沙沙的那头坐骑非常感兴趣。
据沙沙自己说,他那头牛是异种,还是当初他父亲从南蛮地区用重金交换过来。
五溪蛮缺少马匹,但不缺步兵。
几乎每一个五溪蛮男人站出来,都是合格的战士。没有马,他们就只好想其他地办法。
这头牛不但能走山路如履平地。在平原上奔跑起来的速度,也丝毫不比战马差。
而且。牛地耐力比普通的马要好很多。
当初把这头牛交换来的时候,是想要当种牛。可没成想这头牛凶猛的很,头上的那对犄角更是挑死了很多五溪蛮勇士。后来还是十二岁的沙摩柯将其收服,就变成了他专用的坐骑。整个五溪蛮中,除了沙摩柯,可以说无人能够靠近这头牛。
“阿丑哥哥,你读过书,给我的牛起个名字吧。”
沙摩柯比董俷小十三天,也是刚过十四岁。这家伙生平不服人,可一旦服气了,就会真心真意。先是被董俷打败,而后又在和典韦的较技中被典韦打得服服帖帖。
所以现在他见到董俷和典韦的时候,都是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
薰俷看着那头正在树下匍匐打盹的牛,想了想说:“这家伙双角红似丹漆……我曾听人说过,有一种动物名叫犀,和牛是同宗。恩……丹犀,就叫丹犀你看如何?”
丹犀?
沙摩柯歪着脑袋连叫了两声,猛地欢叫一声:“丹犀,好名字,就叫它丹犀!”
这时候的沙摩柯,早已经没有了早先和董俷角力的勇猛,拍着手大笑,好像个孩子。
那野牛丹犀似乎对这个名字也很满意,仰头叫了两声,以示赞同。
**
绑走张机的人,果然是老龙岭的柯大王。
他爱妻得了重病,全身浮肿,连喘气都觉得困难。有时候咳嗽起来。不但是咳出大口的血块,甚至还会伴随撕心裂肺一样地疼痛感。武陵地区的医生对此都束手无策。但柯大王又是个性情很暴烈地人,一看治不好妻子,就生出了杀人之心。
无奈之下,那些医生就把张机给牵扯进来。
在他们看来,张机是长沙太守,五溪蛮人就算是在蛮横。还敢跑去长沙绑人不成?
可惜,这些医生忽视了一个儿子对母亲的爱。
柯大王还有些犹豫,可他的儿子却实在忍不住母亲每日痛苦的模样。带着心腹之人偷偷溜出了老龙岭。本来也没什么事情,他们如果见到了张机,说不定张机会主动过来。可长沙城里的汉人看见他们,就生出敌意。也难怪,五溪蛮和汉人之间的恩怨已经有很多年了,再遥远地甚至可以追述到春秋战国,积怨太深。
这些五溪蛮人手里都拿着武器,官兵要他们交出来。
也许是表达方式上的一些差异问题。双方一下子就起了冲突。特别是官军杀了一个五溪蛮人之后,把这些性情本就很粗暴的人一下子激怒了。双方就斗了起来。
可官军却不是五溪蛮人的对手!
那柯大王的儿子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人冲进了府衙,绑走了张机,还杀了上百个人。
等柯大王知道了,也晚了。
虽然这位柯大王也是一个很粗暴的人,可考虑的事情却比他那儿子要多了不少。
绑架朝廷命官。意味着五溪蛮将会再次面临灾难。
就在他感到为难的时候,沙摩柯派人来了。把事情说清楚了,并且告诉那柯大王,只要他不伤害张机,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而且可以让张机先给他的妻子诊治。
柯大王同意之后,董俷和典韦随即来到了老龙岭。
这会儿,董俷也想起了这张机是什么人。大名鼎鼎的医圣张仲景,在未来流传了很多关于他地故事。张仲景的事迹,董俷是不清楚地。甚至也不知道这张仲景就是三国时代的人。他还是上辈子从一些老人家的口中知道了这个人很了不起。就连他当年上学的县城里,都有一家药店的名字是用张仲景的名字命名地。
若是在以前。董俷也许会很激动。
可是现在……呵呵,他真的是麻木了。
张机的年纪有四十多。可不知道是他天生娃娃脸,还是保养的好,气色,神韵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模样。长得是文质彬彬,有一种书卷气。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让人能觉察到一种悲天悯人的气质。董俷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为人诊治。
柯大王的妻子,患的是一种常见地山里病。
只是由于调理不当,产生出了并发症,甚至还出现了用现代医学所说的肺气肿。
这种病很难根治,需要长时间地调养。
张机写了一个药方,放在了柯大王的手里,又非常小心的叮咛了好几句。柯大王感激的连连道谢,让他那儿子拿着药方出山采药。这时候,张机才和董俷有机会交谈。
“俷公子的这番情意,机心领了!”
张机和董俷在老龙岭上走着,不时的会流露出一种很难过的表情。他轻声道:“不过机并不想回长沙……为官这么多年,张机都快要忘记自己的本份。早些年南阳疫病,机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家人……那时候张机曾发誓,一定要把这身医术用到正地方去,解救百姓的痛苦。可是后来当了官,每天忙于那些琐事应酬,却忘记了当年的誓言。浑浑噩噩这些年,俷公子,当看到这些人,张机才觉得自己很有用处。”
“可是……”
“俷公子,你别劝我。这两天我也一直在犹豫,直到今天才下定了决心。官宦生涯,并非张机所好。我愿留在这里,一方面为这些人诊治,另一方面也想整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一些心得。我会写一封奏折,请俷公子帮我带给我那学生吧。”
薰俷想了想,轻声道:“老大人,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您的学生考虑一下啊。再说了,您不想为官,俷能理解。可您也不必呆在这里,环境太过于险恶了。”
“险恶吗?”张机笑道:“我倒觉得,这里简单的多,也安全的多。”
薰俷想要再劝说,张机摆了摆手,“俷公子,中行心思单纯,实不宜为官。我在的话,尚能保全他一二,如果我不在……呵呵,张机有一个请求,想请俷公子照拂我那傻徒弟一下。您父亲也是朝廷大员,您……我虽不了解,可能感觉出,你是个好人。让中行留在您身边,也有好处。至少小病小灾的,可以帮些忙。”
话说到了这份上,董俷不好再说什么了!
为什么所有见到他的人都说他是好人?为什么不管是什么人,都要往他这里塞?
蛮王是这样,张机也是这样。
哈,没想到古人已经会用好人卡了啊。
好吧,如此一来,只怕身边又要再多那么一个人了。
薰俷想想,很无奈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了苦笑,“张大人放心,俷定会好好照顾他。”
108|第八十章 庞德公
张机在五溪蛮留下来了。
吸引他留下来的,不仅仅是朝廷繁琐的事情,董俷心里也非常的清楚,那是个借口而已。
五溪蛮人由于长年在这穷山恶水中生活,加之山外的世族进行封锁,药品和很多生活必需的物资无法得到,从而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病症,使得山民们也苦不堪言。
再加上五溪蛮人好斗,时常会发生冲突。
很多青壮的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伤。这些伤大都是不致命的伤,但是一处叠摞一处,伤上加伤。时间一长,小伤也就成了要命的大伤。对张机而言,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素材。更兼山中有很多药草,可以供张机进行研究。对于一个自幼就喜好医术的人而言,五溪蛮的环境虽然很艰苦,但却正是他施展才华的地方。
薰俷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沙摩柯的带领下,和典韦陪着张机走遍了武陵山。
一来他是想要重温故土的芬芳。董俷很清楚,这次离开,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了。这第二呢,出于对张机的敬重,董俷觉得很有必要陪他走上这么一遭。
上辈子当护林员的时候,董俷从村中老人那里学了一些简单的救护手段。
比如被毒蛇袭击后的紧急救援手段,受一些硬伤时的简单保护措施。虽然都很简单,也许在他上辈子的世界中不算什么,可一些张机却从中获得了一些崭新的理念。
很难说张机就地顿悟,然后就创作出和千年后地科技水平相当的医疗技术。
就好像笔者之前曾说过地那样。对于三国时代,任何微小的一点发现。社会就会前进一大步。张机能有什么样的领悟,这是他的事情。董俷只是竭尽所能的把他所掌握的一些简单地保命手法教给了五溪蛮人,以希望他们能更坚强的活下去。
他知道,凭他的能力想要改变整个社会,改变民众的思想,根本不可能。
有些事情。真的是急不得。就像一句古老俗语说的那样:心急是吃不了热馒头的。
可殊不知,正是董俷这种作为,让五溪蛮人对他产生了浓浓的敬意。
******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在山里呆了十五天。
薰俷算了算日子,也该走了。否则长沙方面肯定会着急,说不准会传信给河东。
如果家里人知道了消息,肯定会很焦急。
于是,董俷想老蛮王提出了离开的请求。
老蛮王没有阻挡,而是用最快地速度为董俷一行人准备送行的酒宴。
满桌地山珍美味,五溪蛮人自酿的果酒。一夜围转篝火歌舞,让董俷酩酊大醉。
第二天一早。尚带着丝丝醉意的董俷,带着典韦和沙摩柯离开了武陵山。
随行的还有老蛮王派给沙摩柯的八百蛮族勇士。董俷并不想带这么多人……人多目标大,如今他正在风口浪尖上,这不是找麻烦?可后来又一想,这是老蛮王送给沙摩柯的护卫。他作为一个外人,实在找不出理由来拒绝一个父亲地好意。
再说了。这些蛮人,未尝不是上佳的掩护手段。
老蛮王在一干五溪蛮洞主的簇拥下,和张机一起把董俷等人送出了山。
沙摩柯跳下丹犀,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老爹,你回去吧。沙沙一定会好好的和阿丑哥哥学,将来成为一个合格的蛮王。放心吧,沙沙一定不会有事情的。”
该叮嘱的话都已经说了,老蛮王没有再废话。
骑在一头白水牛的背上,他很威武的摆了摆手。然后带着众人转身就朝山里走。
沙沙没有看见,可董俷却看到了。
老蛮王在转身的一刹那。偷偷地拭去了眼角的泪珠。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薰俷看着骑上丹犀地沙摩柯,“沙沙,你可一定要努力,你父亲对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沙摩柯用力点头,“阿丑哥哥放心,沙沙一定会努力。”
不知道,将来我那老爹会不会也这样对我呢?虽然和他合好,可总觉得是一桩交易!
薰俷在马上用力的甩甩头,把那不该出现的念头甩掉。
“出发!”
他大手一挥,一马当先的就冲了出去。
典韦一如从前的跟在他的后面,沙摩柯带着八百五溪蛮勇士,尾随着薰俷远去。
由于一下子增加了很多人,董俷等人回程的路一下子放慢了许多。
一路上,董俷发现田地荒芜,走百里而不见人迹。
当初他急于救人,倒也没有在意这种情况。可如今任务已经完成,这种奇怪的现象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典大哥,怎么这些田地没有人耕种啊!”
典韦张望了一下,晃着脑袋说:“可能是还
耕种的时候吧。”
“可为什么这一路上都看不见人呢?”
“这个,这个……”
反正有点不太正常。董俷也知道,这种问题让典韦回答,着实有一些困难。可再想想,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从豫州一路下来,他见到了无数凄凉的景象。至少这里没有遍地饿琈,没有流窜的流寇。比起北方来,这荆襄九郡还算是很安逸。
就这样,日夜兼程。
两天半后,他们终于抵达长沙城外。
远远的看到黑压压的五溪蛮人出现,长沙守城的官军立刻就慌乱了起来。有的关闭城门,有的去府衙通报。更有人吹响了低沉的牛角号,整座长沙城都动了起来。
薰俷让沙摩柯在距离城门八百步外停下来,并且约束五溪蛮勇士。
他纵马上前。在城下高喝道:“上面的人听着,我是河东太守董卓之子薰俷。前些日子收长沙长史马真所托,前往五溪蛮解救张大人。我这里有张大人地信,快开城门。”
倒是有人认出了董俷!
也难怪,好像董俷这么有特点的人,基本上看一次就能留下很深地印象来。只是官军更不敢开城门了。那些五溪蛮人在后面虎视眈眈,如果这位董公子和五溪蛮人达成了什么协议。那长沙城岂不是要遭殃?可不开门,不就得罪了这位公子?
就在官军左右为难的时候,长史马真带着府衙的人匆匆登上了城楼。
看到董俷,马真大声问道:“俷公子,敢问可曾救出太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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