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傕手脚冰凉,面色惨败。什么感觉?那是一种令他想要去死的感觉……眼睁睁的看着家人,却无法救赎。眼睁睁地看着董俷,一刀刀夺取了家人的性命。能有什么感觉?
“董西平,我杀了你!”
李傕举枪,遥指郿县城头。
“杀董西平者,赏万金,我与之平分关中……”
刹那间,李傕军发出了一声声嚎叫,士卒们如同潮水一般的狂涌而来,扑向郿县。
不知什么时候,越兮四人已经不见了。
城门楼上,除了董俷之外,只剩下阎圃赵岑,还有十几名身穿滕皮甲的技击士。
李傕军逼近了郿县,薰俷却收回了卓玉。
“传我将领,巨魔士出击!”
“喏!”
阎圃手持令旗,在城头上挥动。郿县城门顿时大开,越兮郭援,王戎武安国各领二百巨魔士,从城中杀将出来。面对着毫无章法地李傕军,巨魔士如同一股洪流席卷。
在敌阵当中,掀起了腥风血雨。
李傕军的士卒,长刀砍在马铠上,只迸出无数火花。
冰冷的铁甲撞击在一具具肉身之上,马上的骑士一手架起马槊,手臂上有一个正好护住要害地臂盾,根本就不去理睬那些士卒,劈波斩浪一样的杀了一个对穿。
越兮挥戟,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郭援舞槊,但见着残肢断臂散落……
那王戎和武安国,更好像两头凶虎一样,一个挥舞大锤,一个撩起凤翅鎏金镗。
所过之处,竟无一人能够阻挡。
巨魔士如同一把大锯,在乱阵之中往来横冲直撞,把本来就没有什么阵法的李傕军,杀得人仰马翻,鬼哭狼嚎。今日地巨魔士,和数年前地巨魔士有着天壤之别。
当年巨魔士经历地战阵并不算是太多。
可是如今,不仅仅是战法更加纯熟,装备更加精良,马
神骏。最重要的是,在经历过一次次大战之后,巨.)地那种杀气,那种信心,令人心寒。
有武功侯在,巨魔无双!
这是每一个巨魔士的心声……
李傕目瞪口呆,在阵旗下竟不知道该怎么去指挥。该怎么去挽回这种可怕的局面。
一时的愤怒,令毫无准备的士卒发起冲锋。
虽说有重赏地刺激,可是在巨魔士这种摧枯拉朽一样的攻击下,那点勇气一下子没了……
赵岑忍不住赞道:“主公能有如此雄兵,天下谁人能当!”
“谁人能当?只怕是未必……”
薰俷很清楚,巨魔士这一次的冲锋,只是由于李傕的愤怒造成的结果。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那家伙用兵之道,自有其独到之处。这不,城下的李傕军虽然大乱。可是李傕的中军,还保持着原有的阵型,足以见此人的用兵本领。
果然,李傕在经过了短暂地失神之后,立刻组织中军,阻拦巨魔士。
不过董俷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在战略上,董俷不过是个二流之才。但是在战术上的运用,却可以称之为大师。
特别是这种小规模的冲杀,他非常清楚进退之道。
一见李傕军中军出动,董俷立刻下令巨魔士收兵……
每一个巨魔士。都是他的宝贝。若是和曹操那种人物火拼,损失在所难免。可是对付李傕,损失一个巨魔士,对于薰俷而言。都是不值得。恩,是非常的不值得。
清脆的铜锣声响起,四大护卫骤然散开。
巨魔士颇有章法的散开,在李傕中军抵达之前。杀出了一条血路,从容退入郿县。
这一场冲杀,不过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
李傕军死伤近三千人。而巨魔士。竟然无一人受损。
“李稚然。你喜欢玩儿游戏吗?从明天开始,我每天会杀你十二个亲人。来吧,找我报仇吧……堂堂的大将军,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看你能救下几个亲人呢?”
薰俷收刀,洪声大笑。
而后轻声对李傕地女儿道:“小丫头,看到了没有?你爹根本就不在乎你们的死活。”
小丫头已经麻木了!
看着董俷,眼中只剩下仇恨的火焰。
薰俷仿佛在自言自语,“你爹本来是我爹的部下,我们本来是一家人,可以高高兴兴地生活在一起。如果不是你爹杀了我爹,说不定现在,我会抱着你坐在我的肩膀上,就像我抱我的女儿一样……呵呵,要说起这辈分,你说不定还要叫我哥哥呢。”
说完,他伸出大手,拍了拍小丫头的脸。
“莫要恨我,要恨,就恨你那不知死活,只知道荣华富贵地老子吧。”
薰俷扭头对赵岑说:“把他们都带下去,好生的给我照看,该吃什么,就让她们吃什么吧,别委屈了他们。反正,明天总是要死人的,临死让他们做一个饱死鬼。”
一群士卒上前,要把李傕地家人带走。
那少女,突然间挣开了束缚,冲到了城头上,冲着李傕地方向大声地呼喊起来。
“爹爹,我恨你!”
说着话,从城头上就跳了下去。
四五丈高的城头,少说也有十米。城下布满了拒马木桩,跳下去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少女临死前地那一句话,清楚的传到了李傕的耳中。
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跳下了城楼,李傕这心里,好像有一把刀在搅动一样,隐隐作痛。
一口气上不来,李傕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薰俷站在城头,看着城下少女的尸体,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不忍。
如果,我是说真的有如果的话……小丫头,我真的很愿意你能来叫我一声哥哥。
早死早超生吧,来世愿你,能生在一个好人家!
薰俷闭上了眼睛,轻声道:“让人去把那丫头的尸体收回来,保存好……等战事结束,好好的安葬。李傕不是东西,但却有一个不错的丫头,莫要委屈了她。”
“喏!”
赵岑等人,肃穆应命。
薰俷遥望着远处缓缓退去的李傕大军,心里道:李稚然,这只是开始。我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欠了我薰俷的债,我就要你们用十倍,百倍,乃至千万倍的代价偿还。
是的,这只是开始!
372|第三四三章 名士之殇(二)
深秋,朔风起。
宏大的朔方城在矗立于肥沃的河套平原上,宛如一头雄狮,虎视着塞上的鲜卑人。
夜已经深了,卢植还没有休息。
灯火通明,十几根儿臂粗细的牛油蜡烛噗噗的窜着火苗子,把房间照应的很通透。
案牍堆积如山,卢植坐在长案后的太师椅上,不停的翻阅,批示,做出各种决定。
在旁边,有一张小桌子,郝昭坐在那里,正在查看公文,分门别类,做的颇有条理。
转眼间,从当年那个在荥阳出主意炼制金汁的懵懂少年,到如今也已经是长大成人。等到来年开春,郝昭就要到弱冠的年纪了。老师说,到时候会给他一个表字。
别小看了这一个表字,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有的。你看麴义那么厉害的一员大将,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正经的表字,那需要长者赐。
有了表字,就算成人了!就可以追随自己崇拜的偶像,却征战疆场,建功立业……
郝昭非常得开心,同时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急切。老师说,这一次在朔方,就是要考校他的本领。不要小看他现在做的事情,这一次的考校,将决定他的未来。
只是……
郝昭放下手中的公文,走到了桌案旁边,为卢植斟了一杯葡萄酒。那酒觞,是用西域特产的玉石,找高人打造出来的艺术品。随比不得夜光杯,但是却透着一股子奇特的韵味。酒觞表面,还有工匠刻印上去的镏金小篆,是董俷的那一首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卢植甚爱此酒觞。
“老师,夜已经深了,该休息了!”
卢植端起酒觞,目光在就酒觞上的凉州词停留。鲜艳的葡萄酒,无暇的白玉,相互映衬,酒液之中,随着卢植轻轻转动酒觞,一句句凉州词在酒液中浮现了出来。
每一次喝酒,那感觉就是饮了一首诗词,美妙极了!
卢植笑道:“不急,等一会儿再去休息……小昭,你莫要总是催我。自从黄巾之乱平息之后,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品尝过这样的滋味。你看,军师的这个计划之庞大,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若是此战能够功成,则我汉室江山,三百年内将无需担心蛮奴之患。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一战之后,我要彻底休息。”
每次这样催促,卢植都是这样地回答。
三百年无胡患之忧……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呢?
郝昭是并州人,对于胡患的灾害,可以说是心知肚明。有三百年的太平盛世,至少对于并州边荒的百姓而言,这简直就是一个美丽的传说。谁能有如此大气魄?非主公,谁能令边荒得三百年太平?
郝昭深吸一口气,强按耐住心头的激动。是的,他非常激动。因为他将见证此战。
“小昭,国让的这份公文,你如何看待?”
郝昭连忙收起了心神。从卢植手中接过了公文,仔细看了一遍之后,眉头微微一皱。
“田将军未免太过用险了吧……竟然让子龙将军和文远将军偷袭河东,他自己带了五千人驻扎莲勺,和近十万郭汜大军对峙?若是郭汜看破了他的疑兵之计,那麴义将军和主公,可都要陷入险境之中……老师,田将军这一手用的太险了些。”
“险吗?我觉得国让这一手,玩的非常漂亮。”
卢植笑道:“孙武十三篇开篇就说了,兵者,诡道也……用兵之法,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即便是这疑兵之计,同样是虚实相和,巧妙非凡,只看你如何的使用。”
郝昭摇头,“我不明白。”
“凡疑兵之计,必须要把对手琢磨个彻底。郭汜这个人,胆小谨慎,与李傕一起的时候,他的性子可以很大程度上来弥补李傕的不足,可是一旦独自用兵的话……国让只怕是琢磨透了此人,才带了五千人,在莲勺遍插旌旗,迷惑住了郭汜。”
郝昭似有所得,轻轻地点头。
“西平现在所需要的是时间,汉升已经挥兵杀入了渭南,只要若曹操聪明,当会立刻退出函谷关……君明(也就是典韦)与西平有八拜之交,情同手足,定然会不顾一切的从汉阳杀出一条血路,以驰援西平;而公明自北地出,足以牵制住李郭大部兵马,配合叔至夺取安定。国让只需要死守莲勺,不出十日,则关中可定。”
卢植说完这一番话,也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想当年,我与西平点评他的麾下,说他麾下无一人可用,如今看来却是错了……西平麾下这十军主帅,没有一个差的,更不要说军师贾诩,当真是算无遗策啊。”
“就是有点阴沉!”
卢植听了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昭,那不叫阴沉,用西平的话来说,那叫深沉。这一点,你就算再学二十年,也未必能达到军师的那种程度。还有,你要记住,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
“我知道!”
卢植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闭上眼睛,呼吸那清冷的空气。
“小昭,你闻到了吗?”
“闻到什么?”
“这空气中,弥漫着大汉中兴的气息,我一辈子都在寻找这种味道,现在我找到了!”
郝昭呆呆地看着卢植的背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找到了吗?这也许真是一股繁荣的气息,但还会是大汉的繁荣气息吗?
卢植仰望星空,只见璀璨的星河,北斗七星连成了一线,一道淡黄色的光芒,自天璇位扫过……心中不由得一动,卢植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
郿县城头,鏖战正酣。
董俷在城头上奔走,厉声的呼喊。
一手执六十斤重的巨型大盾,一手执卓玉,上前一步,将从垛口外爬上来的敌将踹下城去,大盾猛然横扫,砰的一下子撞飞了两个扑过来的敌将。
“李傕,可敢与俺一战!”董俷声若巨雷一般,掩盖住了城头上的喊杀声。
抬手一刀,将一个敌将砍翻在地上,温湿的鲜血,喷溅在董俷的身上,脸上……滕皮甲,已经是破烂不堪。藤甲的缝隙,充斥着粘稠的血浆。董俷如同一个血人一样,厉声的吼叫。身边的军士,在他的带动下,一个个显得格外疯狂。董俷每杀一员敌将,必然吼叫着‘李傕,可敢与我一战’。每一次的咆哮,令郿县士卒的士气都会增长一分,而李傕军的士气,则随之就会低落一分。
卓玉刀锋冷,铁盾重如山。当第十七个敌将被董俷一盾砸的血肉模糊之后,李傕军再也无心攻击,蜂拥退却。
雄立于郿县城头,董俷一脚踩在垛口上。朝着李傕中军大纛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巨吼:“董西平在此,李傕可敢与俺一战?”
刹那间,李傕军鸦雀无声。
虽然看不见李傕此刻的表情,但董俷却可以猜到,他的脸色,一定是非常的难看。
“无胆贼子,只知道暗箭伤人吗?连老婆女儿的仇,也不报了吗?”
无数双眼睛一下子落在了大纛下,那面色惨白的李傕面上。那目光中,带着一丝嘲讽之意……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李傕是这么认为,坐在马上就好像屁股上生了刺一样。
“李稚然,只这点胆略也敢出来混吗?回家躲在你那女巫怀里吃奶去吧。”
“无胆贼子,无胆贼子!”郿县城头上,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似乎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在嘲笑李傕。
这仗,没法子打了!李傕有一种快要崩溃掉的感觉。
“收兵,来日决战!”这六个字,几乎是从李傕地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周围的人看着他,都有些麻木了,这已经是第几次说同样的话语了?好像前几天,也是这个样子吧。来日决战,来日决战……每次决战,都他妈的好像孙子一样地缩着头回去。
李傕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害处?可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要跑出去,和董西平来一场火拼吗?据他所知,自从董俷出道以来,只有他杀人的份儿,还没有人能真正地打败他。自己过去和董俷火拼,不是找死吗?可董俷那话,实在是太刺耳了,杀了他全家不说,还拿这件事当话题叫喊个不停。
是,我要报仇,可我不能白白的去送死。
这是个讲求勇武的时代,身为武将,其尊严就是在疆场上捍卫。拒绝对方的挑战,那简直是……更何况李傕和董俷之间,还有那说不清楚,见不明白得刻骨仇恨。
眼看着李傕军灰溜溜地走了,董俷长出了一口气。
嗓子好像着火了一样,都快要冒烟了。也难怪,整天的叫喊,那也是个力气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支持下来的。一旁有技击士陈敏,拎着水囊就跑到了董俷身边。
董俷放下兵器,接过水囊咕咚咕咚就是大半袋子。
喝完了水,嗓子感觉好了许多。董俷大笑道:“李傕就是个乌龟,缩在那壳子里,连个屁都不敢放。老子几千人打他几万人,他居然奈何不得,实在是太废物了。”
这话,是对城头上的士卒所说。这些士卒,都是郿县的降卒,董俷压着巨魔士不允出战,守城时多是以降卒为主。也许会有人问,这些降卒,就愿意听从董俷的命令?
李傕郭汜的人马,特别是李傕的麾下,是以当年董卓的西凉军为主。董卓虽然死了五年,可说到底这些人都曾是董卓的部下。而当年如果不是牛辅被刺,以董俷在西凉军中的威望,李傕郭汜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而且,汉时的兵制,可没有后世的思想教育。谁发饷就听谁的,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大爷,哪有什么纯粹的军人?
董俷抄了李傕的家,把李傕三分之一的家财拿出分发。这可是比什么鼓励都要来的实在,加上董俷所展现的勇武和沉稳,巨魔士那可怕的杀伤力,足以令这些降卒为之效命。李傕……是什么人?我们的主帅是武功侯!
听到董俷的话语,士兵们哄然大笑起来。
董俷手指李傕的军营,大声道:“小子们,可怕那些龟儿子?”
“一群龟儿子,就算再来十万,我们也不怕!”
“龟儿子,龟儿子……”
董俷随口一句骂人的话,立刻在军中传开了。城头上的士兵,不管是有伤的还是没伤的,趴在城墙上朝着李傕军的大营就喊了开来。虽然不一定理解,可很明显,这不是什么好话!
有什么办法呢?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自家的主帅没本事,那就只能听着吧。这李傕军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致。
不过,走下城头,董俷脸上的笑容可就没有了。
别看他在城头上嚣张笑骂,但郿县的情况。他自己是很清楚的,并不容他去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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