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柳乘风满脸狐疑,不禁道:“东厂想做什么?这萧敬又在搞什么名堂?你叫再查一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查出来。至于赵川这个案子,咱们这边也不能松懈,眼下我们没有丝毫线索,只能守株待兔,可是也不能只等着那联络人上门,咱们自己也得查出点消息出来才好。”
   李东栋点点头,道:“学生知道了,那赵川的府邸附近,是不是要安排人监视?”
   柳乘风摇头,淡淡的道:“这个就不必了,为免打草惊蛇,还是不必叫人监视为妙。”
   李东栋不禁苦笑,道:“说句实在话,这个案子一点头绪都没有,可是案子却是不小,只怕将来要牵涉到的人也定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大人只怕得先知会一下皇上才好,提前打个招呼,若是将来真牵涉到了什么大人物,也可便宜行事。”
   柳乘风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天色不早,咱们今日就说到这里吧,皇上那边,我自然会去告知。”
   ……
   正心殿。
   每日清早,尚膳监便会端了药膳来,朱佑樘吃过了药膳,便勉强看几本奏书,若是觉得吃力只能暂时歇一歇,不过这药膳实在太苦,朱佑樘自觉的自己已经病入膏亡,多少有了一些讳疾忌医的情绪,因此吃药的时候,张皇后宫里的人便会随同前来,若是皇上不肯吃便回去坤宁宫告知张皇后,到时张皇后便少不得要来哭一哭,朱佑樘对张皇后颇有几分畏惧,因此这药膳总是吃了干净,随即用清茶漱了口,便端坐在御案上看看奏书。
   今日他如往常一样盘腿坐在御案之后,不过不同的是,这时候竟没有内阁大臣到场,跪在朱佑樘身前的是秉笔太监萧敬萧公公。
   萧敬显得很是谨慎,陛下近几日的脾气有些无常,人到了这个地步,情绪肯定是不好的,所以他言行举止都免不得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皇上,事情就是如此,奴婢得知之后,立即展开了调查,此事干系太大,虽然现在没什么头绪,可是奴婢却想着,总得先告知陛下一声。”
   朱佑樘眉头皱的很深,他慢悠悠的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东厂的一个档头是宁王的余孽,近几日害怕事发所以向你坦白了自己的罪行,这个人除此之外,还说了什么?”
   萧敬正色道:“他还说,京师里应当还有不少像他这般的人,可是具体是谁他却不知,他是因为对宁王彻底寒了心才愿意出来揭发,其他的事就完全不知道了。”
   朱佑樘撇撇嘴,冷笑道:“就这么点消息吗?”
   萧敬继续道:“是了,还有就是那档头说,在京师里有一个神秘的人物,这个人物是宁王在京师部署的最大棋子,此人身份极为高贵,而且神通广大,宁王有他相助成事的机会至少大了一半以上。”
   朱佑樘眯起眼,漫不经心的道:“哦?是吗?这倒是有趣了,什么样的人在京师里神通广大呢?萧敬,你跑来只是和朕说这些的,朕不信,你肯定还有什么话要和朕说,直说无妨吧。”
   萧敬不禁苦笑道:“是,奴婢就说了,请陛下不要怪罪的好。”他看了朱佑樘一眼,才道:“陛下,这个人肯定不是内阁的人,内阁的大学士对陛下都是忠心耿耿,从来没听说过他们对皇上有什么不轨之举……”
745|第七百五十三章:搬弄是非
  朱佑樘想了想,也很是认同萧敬的话,他托着下巴颌首点头,道:“不错,阁臣是没有问题的,这一点朕绝对放心,你继续说下去。”
   萧敬顺着朱佑樘的话继续道:“除此之外就是亲军衙门了,可是奴婢觉得牟斌问题也不大,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亲军比起锦衣卫来还是差了不少,若是牟斌既然和宁王勾结,宁王绝不会让他去京卫衙门。”
   萧敬的分析确实有独到之处,掌握住了锦衣卫其实对宁王的帮助更大,这等于是天下最强大的一个衙门可以为宁王所用,至于所谓的京卫衙门,表面上似乎是管着十二亲军卫所,其实权利并不高,若是牟斌真有异心,怎么可能弃锦衣卫指挥使不顾而削尖了脑袋也要去京卫衙门里去,表面上看,亲军都指挥使似乎比锦衣卫指挥使要高上那么一阶,可是对宁王的帮助却是小了许多。单从这一点看,牟斌绝不是反贼。
   朱佑樘淡淡笑道:“牟爱卿这个人朕知道,他一向胆小慎微,若说他贪渎了别人的钱财朕相信,可是说他勾结宁王,朕是万万不信。”
   萧敬舔了舔嘴,笑道:“陛下说的对极了,除了内阁和亲军衙门,那么就剩下厂卫了,东厂这边,奴婢乃是阉人,一辈子侍奉了三个皇上,虽然不敢说有什么功劳,可是奴婢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奴婢的一切是陛下给的,奴婢绝不会和宁王勾结。”
   朱佑樘淡淡看了萧敬一眼。道:“朕从未怀疑过你,否则又怎会让你主掌司礼监,让你掌着东厂?”
   萧敬感激涕零道:“奴婢能蒙陛下所幸,真是万死也难报万一。现在既不是内阁,又不是京卫衙门,更不是东厂,这天下间能让那宁王得之而欣喜若狂的人会是谁呢?奴婢斗胆再妄言一句。锦衣卫指挥使柳乘风,他既是皇亲,又和陛下、太子关系匪浅。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和宁王勾结的,与宁王勾结对他柳乘风并没有好处,可是话又说回来。现在锦衣卫的声势这么大,现在四处都在招募人手,如今规模已经超过了十万,遍布天下,其势不小,便是内阁也免不得要避一避它的锋芒,指挥使大人自然是忠心皇上的,可是奴婢在想,会在会在这锦衣卫内部,有人和宁王勾结了。”
   萧敬说到遍布天下、其势不小时。那眼眸中掠过了一丝冷意,这分明是提醒皇帝,锦衣卫现在已经臃肿成了庞然大物,已经不是东厂和内阁能制服的了的了,指挥使虽然不会勾结宁王。可是这锦衣卫里头的二号人物、三号人物一旦与宁王勾结,那也是一件尤为严重的事。
   萧敬说了这么多,只怕想说的就是这个,他继续道:“奴婢还听说,锦衣卫指挥使佥事陈泓宇主张缉事司,掌管两京十三行省十五个缉事局。门下有缉事近八万余人,而且仍嫌不足,还在培育人手,他们不但与各地的锦衣卫卫所相互沟通,而且渗入天下各处生业,又掌管着无数钱财,若是这个陈泓宇勾结了宁王……”
   萧敬说道这里随即便点到即止,在他看来,有邪并不必说透,只需皇上意会即可。表面上他好像是在怀疑陈泓宇,其实他却是在给皇上提个醒,这个人权柄太重了,那柳乘风是皇亲国戚,如今又是陛下的女婿,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柳乘风下头的人一定信得过吗?谁知道这人是不是作奸犯科,谁知道这人是否勾结了反贼,若是这些人和宁王有勾结,那也是很严重的事。
   朱佑樘眼角的余光瞥了萧敬一眼,慢悠悠的道:“你说了这么多,可有什么证据吗?”
   萧敬道:“奴婢只是听说,这个陈泓宇从前不过是个小小总旗,因为巴结着廉国公立即平步青云,其实说句实在话,奴婢对这种一跃而起的人多少都有点儿防范,谁知道这种人是什么来路,干净不干净?廉国公日理万机,有时候会被人蒙蔽也是常有的事。陛下问奴婢有没有证据,奴婢不好说,只是知道这个陈泓宇家中的资财很是不少,据说……”萧敬慢悠悠的道:“据说前些时日,他还把自己的发妻休了,娶了自己的妾室。”
   萧敬说了这么多,真正致命的却是最后一句,朱佑樘这个人是很厌恶始乱终弃的,他对自己的妻子很是忠贞,虽然贵为天子,可谓从来不乱搞女人,宫里的秀女他秋毫无犯,更是没有听说过他与除皇后以外的哪个女人暧昧不清,对朱佑樘这样的皇帝来说,一个始乱终弃竟是连自己的发妻都没有舍弃的人,必定不是好人,而萧敬抓住的就是这个问题,直接坑了陈泓宇一把。
   朱佑樘果然显得很是不悦,冷冷的道:“这样的人竟是充斥在亲军卫所之中吗?”
   萧敬还要再说,外头进来了个太监,道:“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柳乘风求见。”
   朱佑樘转怒为喜,道:“宣。”
   萧敬只是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乖巧的站在一边去,再没有再编排什么,事实上锦衣卫那边有人去投案,东厂这边也有人投案,萧敬得知之后,立即便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一个机会,此时若是不寻个机会寻寻锦衣卫的晦气还等什么时候?不过他是个老油条,当然知道编排柳乘风是没用的,削除锦衣卫的权柄也未必只是整垮柳乘风,那陈泓宇乃是柳乘风的左膀右臂,若是能找个机会寻寻他的晦气,也能让东厂掰回一局,恰好听说陈泓宇最近休了妻,萧敬熟知当今皇上最不喜有人始乱终弃,因此便从这个缺口入手,只要皇上不高兴,他陈泓宇就完了。不过萧敬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正在这个节骨眼上,那柳乘风竟是来了。
   萧敬表面上虽然仍是笑吟吟的,可是心里头却有点儿突兀,这个柳乘风怎么来了,他又是来做什么的?
   柳乘风穿着一身崭新的斗牛服进来,头戴着七梁冠,显得格外的精神奕奕,他进来之后想来也见了萧敬可是只当没有看到,正儿八经的朝朱佑樘行了礼,口里道:“微臣柳乘风见过陛下。”
   朱佑樘笑道:“你总是这么多虚礼,朕不是说过了吗?没有外人的地方不必这么多虚礼。”
   他的话透着一股子亲近,不过一边的萧敬似乎也感受到了皇上给自己的一点优渥,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如此,而萧敬就站在这儿,这里头是否传达着他萧敬也不是外人的意思?
   柳乘风便直起身子来,道:“微臣是来谢恩的,这虚礼当然还是要一些。”
   朱佑樘只是微微一笑,道:“谢恩?谢什么恩?”
   柳乘风道:“微臣是代子谢恩。”
   朱佑樘莞尔一笑,看了一眼萧敬,道:“不必忙着谢,恩旨还早着呢,你这个样子,倒像是怕朕反悔一样,你放心,你的儿子出世的时候,就是朕封赏的时候,来,赐坐吧。”
   萧敬亲自给柳乘风搬来了座椅,柳乘风大剌剌的坐下,朝萧敬点头示意,萧敬木然的退到一边去,柳乘风才道:“微臣来这正心殿,其实还有一件天大的事非要禀告陛下不可。”
   他故意把事情形容成天大的事,其实就隐含着另外一个意思,这件事太大,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这殿中的其他人只怕得回避一个,柳乘风所说的其他人其实就是萧敬,只是用很隐晦的言辞来下逐客令而已。
   朱佑樘不由道:“哦?方才萧公公说有天大的事来通报,现在你又来了,怪哉,想不到这世上天大的事都撞到了一起。”
   他这么一说,柳乘风与萧敬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在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警惕的意味,这也算是冤家路窄了。
   柳乘风不由奇怪的道:“是吗?原来萧公公也是来禀告的,只是不知禀告的是什么?”
   朱佑樘看了萧敬一眼,萧敬笑吟吟的答道:“公爷,说的是一个案子。”
   萧敬自然不愿意透露出太多,这种事东厂已经插手,他可不想让锦衣卫插进来,功劳若是抢去了,这东厂以后真的没脸见人了。
   柳乘风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道:“案子,是宁王的案子吗?”
   柳乘风一语道破天机,让萧敬很是被动,从一开始萧敬便以为这个案子是东厂独享,他处处设防,为的就是不教外人侦知,想不到这柳乘风居然还是知道了,萧敬抿着嘴不吭声算是默认了此事。
   柳乘风继续道:“哎,想来萧公公说的事和我要说的只怕并无二致了,我要说的也是宁王的事,说来惭愧,竟是让你们东厂抢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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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6|第七百五十四章:乱斗
  萧敬只是讪讪一笑,抿嘴没有回话。
   柳乘风也不再和他搭话,朝朱佑樘道:“陛下,此事关系重大,陛下身体不好,上次微臣虽是使诈骗了那宁王一回,可是微臣能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那宁王迟早会发现猫腻,他早有反意,动手也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微臣以为,与其朝廷坐以待毙,不如朝廷立即着手铲除宁王在京师的党羽,唯有如此,才能削弱宁王的实力,兵家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朝廷的底细都被宁王摸了个底朝天,这对将来的平叛极为不利。”
   朱佑樘脸色凝重,微微颌首道:“你说的不错,此事关系重大,朕闻之亦是忧心如焚,你自己说,怎么个查法?”
   朱佑樘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禁往萧敬那边看过去,萧敬咯噔一下,心里说,方才和皇上说的那些事万万不要透露出去才好,他虽然和柳乘风不太和睦,可是这公爷一向是说翻脸就翻脸的,说穿了,萧敬是个长袖善舞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和任何人面对面的冲突,更何况直面冲突的是眼下最如日中天的廉国公?
   柳乘风想了想措辞,道:“现在的线索只有一个,这个拥有名册的人身份非同小可,连宁王都依赖此人,可见此人的地位远在千户和档头之上,这样的人满京师又有能几个?宁王是什么人?他是天潢贵胄,是觊觎社稷。想掂量九鼎之重的人,这样的人眼高于顶,多半自诩自己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能被他看重的,微臣伸出手指头也就这么几个。”
   柳乘风脸色肃然,随即又道:“可是京师这么些人,微臣左思右想。却都一一排除了,微臣愚昧,却总算还知道这几个人无论是哪一个都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柳乘风说完话便瞥了萧敬一眼,话里有话的道:“萧公公想必也是如此想的吧?”
   柳乘风故意这么问,其实就是有个预感。这老阉货肯定会忍不住想坑自己一把,这两年东厂被压得太憋屈了,萧敬手里头没有底牌,巧妇无米,在深宫内苑里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能时刻与皇上相伴,保证圣眷不衰。可是坏处却是大多数呆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在外朝很难施展太大的拳脚。萧敬想在外朝和柳乘风争是争不了的,锦衣卫的权势一度膨胀,真要硬碰硬。完全可以将东厂彻底碾压,东厂那些人从前趾高气昂,现在放到外头在锦衣卫眼里就是一帮子杂碎,所以萧敬想翻盘不能来硬的,肯定是来阴的。
   柳乘风扯开嗓子一问。萧敬再厚的脸皮也吃不消,他淡淡一笑道:“是这个理,杂家和皇上说的也是这么个意思,所以杂家也想不通,明明根据那些人所说,此人乃是极尊贵的人物。可是怎么算来算去总觉得似有不妥呢?”
   朱佑樘的眼眸深邃的扫视了二人一眼,分明看出了二人之间暗里的猫腻,不过萧敬方才对他说的话他却没有点破,只是道:“既是如此,按你们的意思是这案子查不下去了?这些乱党余孽还得盘踞在京师,四处为宁王打探消息,为虎作伥,若是不知道倒也罢了,如今既然已经知晓,朕岂能无动于衷?”
   朱佑樘神色冷峻的继续道:“朕的身子是不成了,原本想亲手解决宁王,可是奈何天公不作美,将来朕若出了什么意外,太子登基之后宁王必反,朕这做父亲的难道要将这烂摊子留给太子?”朱佑樘狠狠的敲了敲案牍,咯作响,正色道:“朕也知道这案子要查下去不易,可是非查不可,花名册一定要弄到手,只有这样,朝廷才能长治久安,不让反贼有机可趁。厂卫全力以赴吧,谁能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朕必定悬以重赏。”
   重赏二字,让萧敬心里咯噔一下,他现在太需要一个功劳了,他不禁看了朱佑樘一眼,道:“奴婢敢不尽心用命”
   柳乘风也点了点头,道:“天网恢恢,宁王行事再密,也迟早露出马脚,陛下既然要查,微臣定全力以赴。”
   朱佑樘微微笑了笑,看着柳乘风道:“朕新的过你们,你们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朕其实也知道,你们东厂和锦衣卫在暗中较劲,今日朕索性抛出个彩头吧,谁把案子查出来,朕赐蟒袍一件。”
   蟒袍在这明朝是有许多种类的,有寻常意义的蟒袍,可是朱佑樘口中所说的蟒袍意义自然不同,那是一种王爷所穿的龙袍,不过真正的黄袍绣着的是五爪金龙,而寻常的龙袍只有四爪,在传说之中,只有五爪才是真龙,四爪非龙似蛟,因此大家习惯了称为蟒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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