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想,事情就很容易理清了,莫非王总兵本就是奔着商队去的?出了大漠,这种事谁也说不清,就算商队被袭,商队里的人就算想跑也没地儿跑去,这本来就是糊涂账,更不可能查出是谁做出来的事,最后的结果只可能是不了了之。
若是顺着这个思路,那巡抚大人和赵公公现在这般心急火燎的就好解释了。王正越想越觉得心惊,不过心惊是一回事,这种事,他当然是不敢到处嚷嚷的,其实大同城里看出这门道的人想必也不少,可是这事儿担着天大的干系,莫说只是猜测,就算真有铁证,谁又敢乱说话?
神仙打架,王正这种小鬼躲都来不及,怎么敢凑上去?所以王正心念一转,便打定了主意,这事儿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管谁问起来,就是将来朝廷追究,他只要将自己撇清,也绝不能透露一丝半点。
毕竟无论是左丘明还是赵公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人家可都是心狠手辣的人物,捏捏手指头都可以让自己粉身碎骨。
王正长叹了口气,心里不由在想,都是大明的人,又何必要闹到这个地步,若真如自己所想,那上万人的商队岂不是都得客死在异乡?唏嘘了一番,王守备倒也没有太过多愁善感,这里是边镇,边镇的哲学就是斩草除根,杀人灭口算什么?他早已见惯了。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卫兵急匆匆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大人,大人……外头有一队军马……”
王正听了,顿时打起精神,不由问道:“莫非是王总兵回来了?”
那卫兵道:“天色暗淡看不甚清,不过穿的确实是咱们的衣甲,旌旗上也打着王总兵的旗号。”
王正心里打了个突突,忍不住想,王总兵这是杀完人回来了。
王正连忙带了刀站起来,道:“快,叫个人去巡抚衙门通报,我去看看。”
走到城楼的边沿,贴着女墙向下一看,夕阳之下,果然是大队的明军在城下叫门,猎猎的旌旗上,分明写着‘总兵官王’的字号,下头的人显得很急躁,用天南地北的话大声咒骂,不过王正倒也没起什么疑,那些出关的军马一向都是桀骜不驯的,尤其是饭点这个时候回来,想必晚饭还没有用,又累又饿,通常都会咒骂几句,他早就听惯了。
不过城门守备的规矩却还是要验明下对方的身份才成,于是他站在城楼,大喝一声:“城下何人,为何入城?”
下头有人答道:“我等乃是王总兵的军马,出关巡边,现在赶回城里休憩。”
王正双眉一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继续问道:“既是巡边,又为何回来得这么早?”
本来是要出去半个月的,若是中途遇到什么变故,便是出去一个月也是常有的事,可是这才一天功夫就打了个来回,难免让人生出疑心。
下头的人却是答道:“王总兵带着咱们到了白沟,却是发现聚宝商队被袭,所有人驹被杀死,没有一个活口,总兵大人认为这附近肯定出了大伙的马匪或是瓦刺、鞑靼铁骑,因此特地带我等打道回府,知会巡抚大人随时做好关隘防禁的准备。”
这么一说,王正倒吸了。凉气,果然没有错,聚宝商队全部被斩尽杀绝了,这哪里是什么马匪和瓦刺、鞑靼铁骑动的手?马匪能集结这么多兵力,将商队这么多人杀光?瓦刺和鞑靼人对盐巴、布匹、丝绸、瓷器、茶叶、生铁的需求都很大,怎么可能会竭泽而渔,这一次袭了商队,往后还有哪个商队愿意出关和他们贸易?杀人的,肯定就是城下这些人。
王正觉得自己骨子都凉了,狠,够狠!
若是别的军马,王正还非要他们的领兵官出来打个招呼才肯放行,可是这一次带队的乃是总兵大人,比他一个守备不知高了多少级别,自然不敢劳动王芬。再者说了,外头人所说的话都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绝不可能是马匪或是鞑靼、瓦刺人来骗开城关。
王正立即朝身边的一个卫兵吩咐一声:“速速开了城门,迎接总兵大人入城,巡抚衙门那边打了招呼没有?”
“大人,已经派人用快马去传递消息了,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巡抚衙门那边就能知道动静。”
王正点点头,收拾了衣冠连忙下了城楼,在城门的门洞里,呼喝着人放下吊桥,打开这厚重的大门,大门徐徐地打开,一条缝隙透出来,紧接着城外头就是一队队明军骑马入城,王正站在门洞的边上,看到这些人的衣甲上都染着干涸的血迹,心里更是倒吸了。凉气,忍不住想:“这些血,想必就是那些可怜的商队们流的。”
前头一队队人快马过去,川流不息,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才有一辆马车呼啦啦的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之下飞快进来,王正心里知道,这多半就是总兵大人的车马了,只是出城的时候总兵大人似乎是骑着马去的,怎么回来却是坐上了轿子?
这疑问很快就被打消了,眼下自然得乖乖地迎接总兵大人要紧,王守备快步到了道旁,单膝跪倒在地,低垂着头,朗声道:“末将王正,恭迎总兵官大人。”
马车嘎然而止,车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车里的人也没有回音,跪在地上的王正此时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了,却只能垂头跪着,大气不敢出。要知道在他眼前的,可是他的顶头上司,一言便可决定他生死的人物,更不必说,这个凶神恶煞才刚刚杀了人回来,无形之中,王正感觉到了这门洞、这马车的车厢里有一股浓重的杀气在弥漫。
马车的车厢掀开了帘子,王正还听到了踩着高凳下车的声音,不过他不敢抬头去看,却不知总兵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随即,他的眼睛看到一双靴子慢慢地向他移动,那靴子用的是上好的犀皮,靴沿上还绣着金线,靴上居然不是铠甲,而是官员穿着的裙摆子,绯红色的衣袍彰显尊贵。
王正一下子犯了迷糊,不对头啊,若是王总兵,出城巡边应该穿甲才是,就算不穿甲,也只有正式场才会穿武官袍裙,今个儿倒是奇怪了。
穿着靴子的人到了王正的身前停下驻足,随即一动没动,似乎在看着王正,让王正的压力倍增,偏偏他又不敢把头抬起来,只得老老实实地趴着。
终于,开靴子的人开口说话了,他的语速很慢,声音很柔和,让人听着感觉很是舒服:“你就是北门守备王正?起来说话!”
这声音,和王芬实在不同,王正毕竟也曾听过王芬的训话,怎么都觉得这声音和总兵大人的声音相去甚远?!。(wWW.ChkeE.cOM 创客小说网)
390|第三百八十九章:有人要完蛋
第三百八十九章:有人要完蛋
王正不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靴子的主人身上,这一看,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站在他眼前的哪里是什么王总兵?根本就是个穿着绯色官袍的少年,少年按着一柄金丝缠绕的剑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睛带着几分冷漠和戏谑。~~
王正惊呼一声,可是这时候双膝更是软弱无力,这少年的身后拥簇的都是穿戴着官服的人,都以这少年马首是瞻,王正甚至觉得这少年所散发出来的威势比巡抚大人还要大上不少,那脸上闪露出来的表情似乎本就应该接受别人的奉承,完全有资格接受王正的大礼一般。
他只是瞥了王正一眼,让王正既是心惊又是肉跳,这不只是少年的一个眼神,更是在这少年的身侧一队队走过去的武士所带来的威压。
他们是谁?
王正的心里打了个突突,一时之间,脑子里乱哄哄的,回来的不是王总兵,难道是……
可是……也不对啊,若是商队回来,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儿人?瞧他们的人数顶多也就八百余人而已,更别提商队之中就算有官员在,至多也不过是个礼部主事,能穿上绯红官服的,便是在宣府也只有一两个,这个大官儿是从哪里来的?
他越想越是糊涂,整个人有点儿犯晕了。
站在他眼前的少年,见他半晌不答话,又是淡淡地问一句:“你便是北门守备王正?”
“啊……”王正回过神,虽然不知对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官儿,又到底身居何职,是什么来路,可是对方那目空一切的姿态让他一点儿招架之力都没有,连忙道:“末将正是北门守备王正,敢问……”
他原本是想说,敢问大人是谁,可是对方显然没有给他什么机会,只是淡淡地道:“好,好得很,本侯听钱教官说过你,你还算是个尽忠职守之人,只是胆子小了一些,起来回话吧,从现在开始,牢牢守住北门,没有圣旨,任何人不得出入,若是违命,以军**处!”
他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儿,随即便按剑旋身踩着高凳上了马车,马车驾的一声,绕过跪在地上的王正朝城中进去。马车四周的骑士似乎谨奉保护这位大人物的职守,拥蹙着这马车如旋风一般去了。
再之后,又是一队明军装束的军马进来,王正站起来拍拍衣角的灰尘,还没来得及笑话方才那少年的话,便抬眼看到了一个熟人,这个人步行带着一队人迎面过来,不是那从前的游击将军钱芳,是谁?
这宣府里头都说钱芳获罪,已经革去了官职,甚至还有人说已经被押入了锦衣卫大牢,生死未卜,这个时代的资讯毕竟不太发达,更别提一个犯官,也没有多少人会去留意,可是现在,钱芳却是威风凛凛,身上穿着的竟是钦赐的飞鱼服,腰间系着的却是只有四品武官才能佩戴的欲带子,整个人焕然一新,和从前那灰头土脸的游击将军实在是相差太远。
更让王正吃惊的是,他身后的队伍虽然外面都套着一身与自己身形不太相称的明军军服,可是里头却好像贴着一身淡黄色的衣衫,瞧这料子和款色,居然和钱芳穿戴的一模一样,都是钦赐飞鱼服。
这一下真把王正的心脏都吓了出来,这么多人穿着的居然都是钦赐飞鱼服,这是什么概念?便是整个宣府,能有钦赐飞鱼服的官员绝对不会超过五个,而这五个人几乎都是宣府最了不起的人物,难道现在这飞鱼服一点儿都不值钱了?
他脸上的震惊实在难以用惊诧来形容,而恰在这时候,钱芳显然也看到了他,朝他微微一笑,快步过来,道:“王守备,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王正讪讪的说不出话来,这还是自个儿认得的钱芳吗?这钱游击不是已经下诏狱了吗?
钱芳见他一脸阴晴不定,随即拍拍他的肩道:“钱某还有公务在身,王守备,今日就不多赘言了,改日若是有闲,倒是可以请王守备喝一杯。对了,方才侯爷的吩咐,你可听到了吗?自此之后,这北门不得有任何人出入,除非有圣旨开禁关防,谁若是放脱了一人,都是胁从谋逆的大罪,王守备可得记住了,这个节骨眼上,在大同可要万分的小心。否则,是要掉脑袋的。”
说罢,钱芳便带着人扬长而去,只留下王正呆呆地伫立在这门dòng里,说不出话儿来。
外头的人已经全部进了城,而且是光明正大地进去,偏偏谁也不敢阻拦,等到他们去远了,才有个卫兵小跑过来,一脸后怕地道:“大人,方才进去的好像不是总兵官大人,莫非……莫非是有马匪骗关,我……我们……”
“啪……”王正一巴掌摔在了这个不识相的卫兵身上,怒骂道:“瞎了你的眼,总兵官算什么!”
王正每日都在这城门楼子里蹲着,每天都是稀里糊涂地想事儿,所以这脑门子转得也快,琢磨了那钱芳的话,顿时明白了什么,侯爷、圣旨,还有绯红的官袍,这些统统都联系起来,事情还不够明朗?原本王正是抱着神仙打架,自个儿看好戏的心思,可是现在却明白,那什么侯爷没进城之前或许还是神仙打架,可是带着这么多人进了城,就是猫抓老鼠了。
王正厉声道:“大家都听好了,今个儿无论是当值不当值的,全部都得在北门呆着,所有人不得擅离职守,任何人传来的命令都不必去听,任何人都不许出关,若是有人想强行出关的,统统杀无赦,本守备再说一遍,是任何人,包括了巡抚大人,包括了镇守太监,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到时候砍了脑袋,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王正做了几年的守备,这威信还是有的,众人听了王正的命令,纷纷轰然称是,却也有人犯了迷糊,这位守备大人一向谨慎,不说别的,就是见了总兵都能吓niào裤子,可是偏偏今个儿却是胆大包天了,竟是在这里说连巡抚和赵公公都不许打这儿过,这是吃了枪药吗?
王正下达了命令之后,原本打算轮值的心思也都打消了,索性叫了个人去自个儿家里取了被铺来,今个儿就在这城门楼子里睡。
与此同时,巡抚衙门那边收到了北门来的消息,坐在花厅里久候的赵公公忍不住雀跃起来,终于回来了,这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他忍不住咯咯地笑了两声,左丘明却比他镇定,眼中掠过了一丝疑色,心里想,这天都要黑了才回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于是问北门派来的人道:“哦?回来了大队的人马,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老老实实答道:“回禀抚台大人,关下说,巡边的军马发现了大量瓦刺、鞑靼、马匪的踪迹,他们似乎袭击了聚宝商队,王总兵生怕中途有变,所以连忙终止了巡边,带着人回城。”
听了这番话,左丘明才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心了,想必王芬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回来得迟了一些。而且照北门来的人所说的话,聚宝商队已经被王芬一举围歼,自己总算可以高枕无忧了。
左丘明不由莞尔一笑,只觉得浑身轻松,将人挥退下去,朝赵公公道:“赵公公现在也总管放下心了吧?老夫就说,这事儿肯定有十全的把握,回来也好,反正这种事肯定要赖到关外的那些瓦刺、鞑靼或是马匪身上的。”
赵公公笑道:“是,是,杂家太心急了,方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左大人多多海涵。”
此时心情大好起来,赵公公自然也得说几句客气话,方才实在是有点儿着急了,所以说了一些口没遮拦的话,当然要先压低姿态再说。
左丘明摆摆手道:“过去的事休要再提,赵公公也是担心王总兵嘛。不过赵公公今日在这里也正好,王芬方才在关下不是说了吗?怀疑这附近出了大规模的敌军,这场戏呢,咱们要做就得做足,不是有敌军吗?那大同城就得风声鹤唳一些,做出一副随时准备迎击的样子,只有这样才可以向朝廷娇代。不如这样,想必王芬入了城很快会来知府衙门里报信,咱们事先也召集一下城中诸将,等王芬一到,再让王芬说一说城外神出鬼没的敌情后再行定夺,拿出个防御的章程来,再令各部各安其事,做好迎战的准备,如何?”
赵公公先是呆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城外连根毛都没有,还要做什么迎敌的准备?可是很快,他便明白了,这叫假戏真做,否则将来怎么好把袭击商队这笔帐记到别人头上,他咯咯一笑,道:“抚台大人说的极是,城外出了这么大伙儿敌军,来无影去无踪,看来不好应付,各处关隘都得谨守才是,万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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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第三百九十章:大难临头
第三百九十章:大难临头
想清楚了左丘明的意图,赵公公脸上露出笑容,道:“就这么办,事不宜迟,咱们一面等那王总兵来,一面派人去知会各营管兵的将军,咱们呢,分头并进,把这戏儿做足一些,也省的让朝廷里有人乱嚼舌根子。”
左丘明颌首点头,叫来个差役,吩咐了下去,只说巡边的王总兵突然回来,想必定有重大军情,让诸位速速到巡抚衙门大堂候命,以防生变。
这一道命令下去,左丘明便去了后堂换了衣冠,和这赵公公二人一起到了前堂坐定,三通鼓毕,等了半盏茶功夫,左丘明就发觉有些异常了。
王芬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了,这人对他自己马首是瞻,从不敢有丝毫的忤逆,这一次出关的事这么大,王芬更是对他言听计从,按理说,这王芬进了城,第一个就是要来寻自己,把事情的经过好好的说一遍,让自己来听听,有没有纰漏的地方。可是偏偏,王芬进城大致已过去了小半时辰,却是一点儿音讯也没有。
今日实在有太多的反常,让左丘明顿时生出一些不太妙的预感,他瞥了赵公公一眼,赵公公倒是颇为得意,翘着腿儿低声哼着小曲儿,想必这时候也没有生出什么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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