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众人一阵惊叫,面色苍白的苏茹与齐昊一起冲出,最先的田不易更是如电飞驰,无奈相隔太远,眼看就差了数丈之远,难以施救。
   但田灵儿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也不甘束手就死,情急之下,双手连连挥动,琥珀朱绫如红龙行天,在她头顶挡住,只望能将这巨兽挡上一挡,便能有空隙逃出。而与她站在最近的张小凡也再次纵身扑来。
   不知是不是琥珀朱绫的红光与刚才困龙阙的红光有些相似,夔牛眼中狂怒之色更重,「犴嗷犴嗷┅┅」大吼声中,简直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咬了下来。
   一经接触,高下立判,琥珀朱绫被夔牛那巨口直压了下来,田灵儿脸色煞白,双膝一软,生生被巨力压的坐到了地上,尘土飞扬,这时她眼角却望见张小凡已到跟前,急道∶「小凡,你快走!」
   张小凡何尝不知这奇兽太过强横,与之为敌有死无生,不料在这天地变色、风云变幻的那一刻,在那凶恶巨兽之前,那一个身影这般脆弱的女子,却对他焦急的呼喊。
   你快走┅┅
   风,吹在了脸上,
   彷佛深心处里,有什麽东西澎湃而激动!
   那从小熟悉的身影容颜,就在你的身前,过往岁月中镂刻心间的时光,在那一刻翻涌不息。
   是什麽让你痴狂,是什麽让你痛楚?
   想起了滴血洞中那个伤心的骷髅?
   想起了火龙洞下一起跃入岩浆的妖狐?
   他深深呼吸,深深喘气。
   天地世间,一片安静。
   握紧了烧火棍,咬紧了牙关,那一个少年身影,冲了上去。
   就这麽冲了上去,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闯近了巨兽与田灵儿之间,张开双手,大声吼叫,如赴死的战士,如悲哀的英雄,与烧火棍幻化一体,彷佛八百年时光,又再重现!
   心碎是为了谁?
   疯狂是为了谁?
   夔牛狂怒的嘶吼声中,他也在大声吼叫,烧火棍燃烧起从未出现的盛光,彷佛是以生命为柴的火焰,熊熊焚烧!
   轰隆┅┅
   天际,有惊雷响过,震动苍穹!
   张小凡双膝一软,七窍都流出了殷红的血来,悄悄滑落,滴在烧火棍上。
   惊呆的田灵儿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向後飞去,却是田不易终於赶到,将她拉出,待田不易急切回头,赫然只见,张小凡已被夔牛压在了身下。
   夔牛向天嘶吼一声,巨大身躯腾空而起,巨大单足直向张小凡踩去,这威势之大,在场众人无不心惊,连田不易也脸上失色。
   张小凡重重喘息著,全身的骨骼彷佛都要碎裂一般,慢慢抬头,满目之中,都是天空中那片压下来的黑暗!
   当!
   不知道,是谁失手掉落了手中的兵器?
   又是谁,在黑暗中绝望惊呼?
   一道金色的、庄严的光芒,悄悄迸发,伴随著一道青色的光芒。
   握在少年手中的烧火棍上,无数细微的血脉一般的红色血丝,突然一起发亮,阴影之下,彷佛燃烧生命一般的鲜血流淌著!
   金青交织的光芒,赫然从烧火棍绽放,映亮了他的脸庞,缓缓在他身前,就在烧火棍顶端那颗青色的噬血珠上,现出了一个佛家真言。
   「」!
   随即,彷佛就像与这个真言共生一般,在「」字的底盘,隐约又出现了一个青光闪烁的太极图案。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除了夔牛!
   那狂怒的巨兽,已然势不可挡地踩下,逃避不了的少年,面临死亡的少年,伸出双手,向上抵挡。
   时光,彷佛停了片刻。
   天地萧萧,黑云又复沉沉。
   有冷风,轻吹过。
   有落叶,纷纷落。
   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急扑下来,迅如闪电,正是鬼王。只见他转眼冲到地上,抢过被田灵儿逼出了红色铁锥,立刻向沙滩中插下,同时右手立刻伸出,在左手手腕生生一划,立刻有鲜血激射而出,喷射在铁锥之上。
   瞬间,红芒闪动,暗红色的神秘铁锥之上,红光四射,眨眼间便已在夔牛落下之前,在张小凡身前和周围光幕连成一体,困龙阙法阵重新催动。
   半空之中,伏龙鼎光芒大盛,照亮了半个天际。
   轰隆!
   巨响声中,夔牛撞到了红色光幕之上,鬼王身体大震,退後了数步,但夔牛却也被红色光幕反震了回去,登时狂怒不已地再次冲来,但在阵阵巨响声中,终於再也无力脱出。
   鬼王缓缓的松了口气,慢慢放松了身子,转过身来,只见身後那个少年依然保持著抵挡的状态,但烧火棍的光芒,渐渐消退,只不过看他面容,鲜血流淌,带著一丝苍凉。
   鬼王凝视著他,张小凡微微张嘴,也望著他,场中,忽然一片安静。
   「大梵般若!这是大梵般若!」
   忽然,背後远处,天音寺僧人纷纷越众而出,包括法善在内的众僧人无不惊骇莫名,指著张小凡喝问∶「你怎麽会修炼我们天音寺的大梵般若真法?」
   只有那个法相,默默地站在激动的众人背後,一言不发地凝望著前方张小凡处,眼中彷佛有道光芒闪动。
   张小凡慢慢的、慢慢的转过身来,彷佛每移动一下,都让他费尽了全身力气,直到,他面对了所有人。
   田不易面色铁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握著赤焰仙剑的手上青筋暴起,所有的青云门弟子,都彷佛第一次看到怪物一般,惊愕地望著这个人,这个遍体鳞伤的少年。
   背後,彷佛传来一声鬼王深深的叹息。
   田灵儿脸色苍白之极,走上前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在她与张小凡之间这段短短的距离,突然间竟是这般遥远而不可跨越!
   「小凡──」她低低地,彷佛带著连她自己都已经不再相信的声音∶「这些大师,说的是真的吗?」
   张小凡的嘴唇,开始颤抖,彷佛最深的恐惧,从深心一点一点的泛起,他望过田灵儿,望向师父,望向远处所有的同门,所有人的脸色,都那样的陌生。
   他忽然想大声呼喊,可是张大了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晚风,吹动了他的衣衫,轻轻飘动。
   「不错,就是噬血珠,不会错的!」
   忽然,彷佛恶梦还没有醒来,又一声惊讶的呼喊,再一次的响起,青龙站在旁边,面容尽是惊愕之色。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论是魔教中人还是正道,尽皆变色。
   「他手中法宝的顶端那颗圆形之珠,血丝绕体,刚才对夔牛又有吸噬之能,一定就是八百年前黑心老人的噬血珠!」
   众皆哗然,个个面带惊骇神色,只有张小凡,什麽都听不到了,一点都听不到了,感觉中,周围所有的人,都这麽大声吵闹著,无数人向他喝问著,可是他什麽都听不见了!
   他慢慢的转过身子,鬼王不知什麽时候,已经消失在身後了,在他前方,只有被困在困龙阙法阵中的奇兽夔牛,团团乱转,但最终还是认命一般,站立不动,向天空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嘶吼!
   那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夜空中,分外凄凉。
   张小凡缓缓抬头,仰首望天。
   那一片冷冷的夜色啊!黑暗而漫无边际,彷佛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笑了,绝望的笑著,无声的笑著,身体晃动,直直的倒下,重重的摔在地上。
   眼前,一片漆黑,彷佛那片无尽的黑暗夜空,无边无际地向他压来!
   然後,他昏过去了。
75|第十章 幽姬
  这一梦,彷佛又过了千年。 他在黑暗中独自行走,直到望见那一个村庄,阳光明媚而熟悉的地方。他飞奔而去,那些熟悉的面孔微笑地望著他,开著玩笑。
   空气清新的彷佛甜到了心里,让他在村旁玩耍的草地上,忍不住自由的打滚,尽情欢笑。
   周围,突然又多了许多孩子,扑了过来,那个一向爽朗的惊羽,大笑著说∶「你服不服,服不服?」
   服不服┅┅
   他独自低语,彷佛重复著当年的话语。
   天地忽然暗了,黑云压顶,低的像天塌了下来,周围的人突然全部消失了,远处温暖的村庄突然也不见了,黑暗降临大地,只有幽幽一束光,照著那惊惶而无助的孩子┅┅
   他突然惊叫∶「我服了,我服了┅┅」
   翻身坐起,汗流浃背,喘息不止。
   「小凡,你怎麽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彷佛被吓了一跳,抓住了张小凡的肩膀,急问道。
   张小凡喘息著,向旁边看去,林惊羽坐在床前,面色紧张而带些憔悴,正盯著自己。张小凡怔了一下,向四周望去,这是一间小小的客房,摆设简陋,房间里只有普通的桌椅和一张木床,自己此刻就躺在床上,身上盖著薄被。
   他低下了头,定了定神,道∶「没什麽,我做了个噩梦。」
   林惊羽看著他,嘴角动了动,慢慢松开了双手。
   张小凡沉默了片刻,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林惊羽迟疑了一下,道∶「我们已经离开了流波山,现在到了东海边的昌合城里,这里是昌合城的一个小客栈。」
   张小凡默默无言。
   房间里突然显得很安静,半晌,林惊羽忽然道∶「小凡,你有没有什麽话要对我说的?」
   张小凡的肩头彷佛抖了一下,抬眼向他望去,这一个儿时的玩伴,此刻深深望著自己,可是那种眼神竟是那麽陌生。
   他又低下了头,慢慢地道∶「没有,惊羽。」
   林惊羽眉头紧皱,刚想说些什麽,但终於还是忍了下来。
   又是一阵沉默,张小凡开口道∶「我们怎麽回来了?」
   林惊羽叹了口气,道∶「那日在流波山上,你昏过去之後,大家看到你┅┅你的样子,都是面面相觑,最後我师父和田师叔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带著你先退回来了。魔教那里似乎也有些混乱,而且注意力似乎都在那只怪兽身上,也没有多加阻挡,我们就顺利的回到这昌合城了。」
   张小凡沉默了片刻,道∶「我这样多久了?」
   林惊羽道∶「已经三天了。」
   张小凡又是一阵沉默,林惊羽看著他的样子,心中一阵烦躁,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小凡,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会有┅┅」
   「惊羽!」张小凡忽然大声叫了一声,打断了林惊羽的问话。
   林惊羽怔了一下,望著他。
   张小凡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也不看林惊羽的表情眼色,只垂著头低低地道∶「别问了,你不要再问了好不好?」
   林惊羽咬了咬牙,站了起来,看了张小凡许久,终於转过身向外走去,但在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身,对著张小凡道∶「小凡,你放心,不管你是┅┅什麽原因,我都相信你,我一定会求师父为你说话的!」
   张小凡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彷佛没听到一般,林惊羽又看了他一眼,毅然转身走了出去,门外,彷佛还站著人,林惊羽和他们低声交谈了两句,然後他的脚步声就渐渐远去了。
   房间里,很是安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小凡慢慢抬起头,掀开被子,只见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在流波山上穿的衣服,想来也没人替他换过。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向床头摸去,但突然手停在了半空。
   那里空空如也。
   这些年来一直跟随著他的烧火棍,不见踪影了。
   他怔怔的坐著,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忽然,他快速地下了床,径直跑到这间屋子的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站著的两个人,愕然回过头来,是宋大仁和杜必书。
   望见了张小凡,他们二人的脸色彷佛也有些古怪,半晌,杜必书才乾笑一声,道∶「小、小师弟,你醒过来了啊?」
   一道阳光,从他们背後的天空,照射下来,晒到了张小凡的脸上,张小凡突然觉得有些眩晕,身子也摇晃了一下。
   宋大仁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上前搀扶,但手刚伸出来,忽然又缩了回去。
   张小凡怔住了,望著他,这个从小疼他爱他的大师兄,脸色苍白如纸。
   宋大仁嘴角动了动,终於还是慢慢地道∶「小师弟,你身体有伤,还是先在房间里好好养伤,不要出来四处走动了。」
   张小凡缓缓把身子缩了回去,刚要转过身的当口,忽然忍不住一般,突然道∶「大师兄,我那根烧火棍呢?」
   宋大仁与杜必书脸色都是一变,过了好一会儿,宋大仁才淡淡地道∶「小师弟,你那件法宝被师父暂时收起来了,你、你也不要担心了。」
   张小凡没有再说什麽,转过了身子,轻轻的把房门关上。
   客栈的另一角,一间僻静的房间内,苍松道人和田不易以及萧逸才三人,一起坐在这里。
   在他们三人中间的小圆桌子上,安静地摆放著那一根青黑色的烧火棍。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把烧火棍拿了过去,却是苍松道人。只见他把这根烧火棍放在身前,用手轻轻抚mo,当手指触摸到最前端噬血珠的时刻,他的眼中彷佛也有光彩轻轻闪烁,半晌才淡淡地道∶「原来这就是噬血珠吗?」
   田不易忽然冷冷地哼了一声。
   萧逸才看了看田不易,又望了望苍松道人,道∶「二位师叔,如今该如何,还请你们赐教?」
   苍松道人望了萧逸才一眼,淡淡道∶「萧师侄你一向多谋善断,不如你来说说?」
   萧逸才摇了摇头,道∶「这事关系太大,我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苍松道人望了田不易铁青的脸色一眼,道∶「如今最麻烦的,就是天音寺那些道友,不停地向我们追问张小凡究竟如何会修炼有大梵般若真法,其势汹汹,若不是领头的那个法相还明白些事理尽力压制,只怕他们早就向我们要人了!」
   田不易冷然道∶「他们想要拿人?也要等我们问清楚之後,再说我门下的弟子出事,也轮不到他们前来插手。」
   苍松道人皱了皱眉头,还想说些什麽,萧逸才却已开口说道∶「说到这个,田师叔,今日早上我遇到了焚香谷的李师兄,他也、他也向我们要人!」
   苍松道人一怔,田不易怪眼一翻,怒道∶「又关他们焚香谷什麽事了?」
   萧逸才低声道∶「田师叔息怒,其实我也觉得焚香谷乃是无理取闹。李洵李师兄言道,当日他曾和张师弟一同入黑石洞一伙妖狐巢穴,追查一件他们焚香谷的宝物,结果张师弟最先到达,等他们到达时,只见妖狐已死,但宝物却不见踪影,而张师弟却说并未见过这个宝物,当时他们就觉得奇怪,如今看来多半是张师弟他偷┅┅」
   「砰」,一声大响,却是田不易盛怒之下,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只听得「卡卡」几声,这桌子一阵摇晃,倒了下去,桌脚已然被这一掌给震断了。
   萧逸才面色有些尴尬,苍松道人皱了皱眉,哼了一声,道∶「焚香谷这些人分明乃是不怀好意,这种查无实据之事,不用理他们。」
   萧逸才点了点头,又道∶「其实焚香谷这里,我们推脱一下也就没关系了,但这一次张师弟在众人面前┅┅呃,许多同道都纷纷要我们青云门站出来做个交代,说清楚为什麽八百年前的魔教邪物,会在我们青云门弟子身上?」
   田不易手掌握拳,不时有轻微辟啪声音响起,脸色难看之极,低声怒骂道∶「这个小畜生!」
   苍松道人缓缓道∶「田师弟,你也不必太过生气,这种事谁也料想不到。只是如今事态太过严重,更牵扯到天音寺和魔教,兹事体大,我看我们还是要火速回山,请示掌门师兄再做定夺!」
   田不易深深出了口气,但他毕竟修炼多年,当下强把心头怒气压了下来,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我们立刻就动身。」说著眼光一转,向苍松道人手中的那根烧火棍望去。
   不料苍松道人微微一笑,却是把烧火棍放到了自己怀里。
   田不易脸色一变,旁边的萧逸才也皱了皱眉,道∶「苍松师叔,这法宝┅┅」
   苍松道人向他摆了摆手,转头对田不易道∶「田师弟,你门下弟子出了这麽一档子事,已然让我们青云门在天下正道面前丢尽了脸面,还得罪了天音寺,你这个做师父的只怕要担待些责任吧?」
   田不易哼了一声,瞳孔收缩,冷冷道∶「那又怎样?」
   苍松道人淡淡道∶「我乃是青云门中掌管刑罚之人,这件证物放在我这里,想必田师弟你不会有什麽想法吧?」
   田不易盯著苍松道人看了半晌,忽地一顿脚,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昌合城中的街头上,依然和平日一般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周一仙和小环两个人站在街头一个拐角处,望著前面街道上一间门牌上挂著「东海客栈」牌匾的小客栈,一起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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