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周围阴灵数目实在太多,杀不胜杀,陆雪琪又受伤在前,没几个回合便是香汗淋淋,呼吸沉重。但觉得一张张鬼脸尽在周围飞舞鬼哭,张牙舞爪,天琊蓝光渐弱,陆雪琪咬紧牙关,却仍是脚下一软,跌坐在张小凡的身边。
   漫天阴灵在呼啸声中隐隐传来得意的鬼哭之声,幽幽白光大放,阴气如织。陆雪琪转过头,看了张小凡一眼。
   那少年此刻虽然昏迷,脸上却有痛苦之色,可是想到了什麽伤心事吗?
   陆雪琪低低地念了一句∶“想不到我今日会和你死在一起!”
   她坐直身子,此刻面上已是无丝毫血色,但她依然不肯放弃,右手手指曲伸,作兰花法诀,随著她的手势,天琊神剑在半空中微一停顿,霍然倒插而下,“铮”地一声插入陆雪琪身前地下,随之蓝光又起,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以天琊神剑为中心,把陆雪琪和张小凡两人包围在内的光圈。
   周遭阴灵眼看著可口的血肉之躯就在眼前,哪里还管得了那麽多,一道道疾冲而上,但片刻之後,地上那光圈突地向上一涨,顿见蓝光腾起,瑞气蒸腾,只见这蓝光如有灵性,呈圆弧状从二人头顶闪过,登时把阴灵挡在外边。
   但若是明眼人看了,便看出这光圈光芒太弱,其中瑞气也是有气无力,只是陆雪琪垂死挣扎而已。
   眼看到口的美食又被挡住,漫天阴灵大是愤怒,鬼哭之声越来越大,无数阴灵奋力撞击这脆弱的光圈,每撞一次,陆雪琪身子就抖了一下,脸色更是苍白一分,天琊神剑的光彩也就黯淡了一分,原本两人高的光圈,在短短时间内,就被压到了只剩不到一人大小。
   陆雪琪面白如纸,眼看著光圈之外那些阴灵幻化的人脸露出狰狞可怖的狞笑,眼看著他们张开了虚渺的大嘴,她的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冰窖一般。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身旁昏迷不醒的张小凡的嘴里,忽然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陆雪琪霍然转头,没有什麽言语可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一直以来她独自与这些阴灵搏斗,猛然间听到同伴的声音,竟是有种从未有过的欢喜泛上心头。
   但还没等她看清张小凡的模样,异变陡生,她二人所跌坐的地下,本是一块坚硬地面,此刻却忽然在张小凡处无声地裂开一个大洞,张小凡顿时掉了下去。
   陆雪琪整个人呆了一下,只见那洞中漆黑一片,竟看不清楚有多深浅,只有在那深处,有一双巨大而恐怖的血红色的眼睛,一闪一闪!
   下一刻,没有任何的犹豫,天琊神剑散发的光圈消散了,就在漫天阴灵呼啸声中,陆雪琪伸手拔起天琊,更无二话,往那幽深黑洞之中,投身而下!
   片刻之後,半空中所有的阴灵,也跟随而入,刺耳呼啸,响彻洞间。
   沉闷地撞击声在洞中响起,片刻之後,在阴灵鼓荡的呼啸声中,猝然响起了一阵尖锐刺耳的长吼。
   “嗷┅┅”
   叫声痛苦,听去倒有几分像野猪受伤时的狂怒怒吼,片刻之後,一道巨大的身影首先从那洞中跃出,随後是无数阴灵窜出,满天飞舞。
   陆雪琪在那阵阵幽光之中,左手搀扶著张小凡跃出地面,嘴角流出一道殷红的鲜血,左半身更是红了大片,看来也是受了伤了。
   而张小凡此刻只能依靠著陆雪琪才能站著,但他的眼睛睁开了,烧火棍重新亮了起来,虽然微弱,却依然散发出玄青色的光芒。
   这年轻的一男一女,在这黑暗世界之中,彼此搀扶,彼此依靠著。
   陆雪琪看著满天飞舞愤怒却还是不敢冲下的阴灵,心中忽然一阵说不出的欢喜,虽然还未摆脱险境,但有个人站在身边,真是很好。
   随後,二人的目光落到了前方那个巨大的阴影身上,衬著阴灵散发出的白光,他们在闻到一股强烈之极的腐臭味道後,看见了那个妖兽的模样。
   这是只有两人来高的巨大妖兽,猪头狗身,獠牙长而尖利,全身赤黑,棕毛如钢针般根根直立,一双巨目在黑暗中呈现血红色,倒有几分像是魔教妖人年老大的赤魔眼。(注一)
   此刻这妖兽趴在远处呼呼直喘粗气,在它黑色肮脏的皮毛下,左前爪处血肉翻开,看来是被陆雪琪所伤。而它也直瞪著这两个伤它的人类,眼中射出刻骨仇恨,直欲吞之而後快!
   阴灵在天空飞舞著,也有飞过这只妖兽的身旁,但却没有攻击它,显然他们之间一向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陆雪琪只觉得周身疼痛疲倦,几乎就想就这般倒下睡去,再不用想什麽,但几番挣扎,仍是强撑著,低声对张小凡道∶“这里妖兽阴灵太多,等一会不知道还会有什麽东西出来,我们先退。”
   张小凡哪里会有意见,点头同意。二人向後退去,可惜他们走了一步,天空中的阴灵就跟上一步,而那头妖兽似乎也不愿放弃,居然也跟了上来。这般走走停停,阴灵是顾忌张小凡烧火棍,而那猪头妖兽似乎对他二人也有些忌惮,却又不肯就此罢休。
   张、陆二人本来身上就受了伤,在这阴暗潮湿的死灵渊下,又经过连番激斗,早已疲惫不堪,此刻若不是阴灵与那妖兽苦苦相逼,只怕他二人一放松精神,就要双双晕了过去。
   但此刻他二人面临生死关头,体内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与气力,居然苦撑到了现在。
   这个从不为正道人士所知的死灵渊,竟是一个大得惊人的巨大深渊,他二人在这里退了半天,居然还是只在空地上行走,丝毫没有绝壁的影子,也不知道当时掉落下来时,怎麽会落到如此之远的地方?
   只是他二人现在也无暇去想这个问题,前方周围都是虎视耽耽的妖兽阴灵,生死当真只在需臾之间。张陆二人正束手无策,张小凡忽然觉得背後一痛,竟是撞上了一个硬物。
   一直以来他二人都不敢对那妖兽有丝毫掉以轻心,所以都只是後退著走路,这一下突然撞上,张小凡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却意外地看见居然是一棵大树,树干粗大,看样子没三个人也合抱不过来。
   张小凡这才放下心来,对兀自看著後方的陆雪琪道∶“没事,一棵树而已┅┅”
   话未说完,张小凡忽然觉得喉咙一痛,脖子被一条绳索状的事物缠住,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拧了起来。
   陆雪琪大吃一惊,回头惊看,失声道∶“树妖!”(注二)
   只见在这块空地上孤零零地生长著的这棵大树,此刻所有静止的树枝竟都如人的手臂一般动了起来,而缠住张小凡的就是其中的一条粗大的树枝。黑暗中,这树妖忽忽舞动的身姿,恍如九幽恶魔。
   张小凡只觉得脖子上的树条越勒越紧,渐渐喘不过气来,陆雪琪刚想救援,却只听得远处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那猪头妖兽抓住机会,一跃而上,巨大的爪子闪著幽幽绿光,当头打下,只怕还带著巨毒。
   陆雪琪无奈只得回身招架,但身形被它一阻,几次欲过去救援张小凡而不可得,反而自己也是连遇险著。
   张小凡被那树妖擒住,喉咙巨痛,却见那树妖发出难听的忽忽声,想来多半是欢喜之意,缠在脖子上的树条把自己往後向树身拉著,同时又有几条树枝过来缠住了他的身子,除了两只手还能舞动,竟是不能再挣扎了。
   张小凡心急如焚,看向陆雪琪却发现她自顾不暇,回头一看更是亡魂大冒,只见树妖的树干之上,缓缓裂开了一个大口,里面喷涌而出刺鼻的腥臭味,而树条正把他拉到那个大口中去,只怕这就是树妖的大口了。
   张小凡浑身一抖,打死他也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了一棵树的肥料,这种死法当真令人难以接受。
   不过如今箭在弦上,他的确一分一分地向那张大口移去,腥臭味道越来越重,转眼间张小凡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眼看就到了大口边上,张小凡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奋力一挣,用脚抵在树干上不肯前进,可惜那树妖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树条扯了几下,张小凡登时力竭,被送到大口嘴边。
   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也不知道这树妖曾经害死了多少生灵,张小凡在这生死一发之际,垂死挣扎,奋力一扬手,握著手边唯一的武器烧火棍,向那树妖大口旁边插去。
   烧火棍上,特别是前端那颗圆珠之上,泛起了幽幽青光。
   原本粗钝的烧火棍,被张小凡挥动著打到树妖身上,竟然如神兵利刃,砍瓜切菜般地径直插入树妖坚硬之极的树干之中。漫天舞动的树妖枝条在那个瞬间,突然都凝固住了不动了。
   张小凡自己也怔了一下,同时在心头,忽然泛起一阵害怕的情绪。
   一股熟悉的、冰凉的感觉游过全身,然後它带来了崭新的气息,丝丝暖流从烧火棍上,流进了张小凡的体内,一如前些时候,张小凡在万蝠古窟中与吸血鬼姜老三斗法时的情景。
   张小凡整个人在半空中,呆住了!
   他木然地看著眼前发生的一切,原本不可一世、骄狂凶狠的树妖仅仅被一根看似难看的烧火棍插入体内之後,巨大的与这烧火棍不成比例的躯体却迅速地枯萎下来,所有的树枝树条甚至树干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水分一般,乾瘪、卷缩,树叶落如纷雨,发出了生命中最後一声大吼之後,整棵大树轰然倒塌,随之,化洛uテu。
   张小凡落到地面,怔怔出神,他甚至不用运气也知道,烧火棍吸来的那阵阵暖流对他身体大有益处,原本受伤的经络受到新来的暖流气息滋补,大洛un转。
   他看向手中那根烧火棍,只见在玄青色的光芒轻轻转动中,彷佛吃饱了的人一般,烧火棍散发出心满意足的光辉,尤其是在棍身之上,原本不甚明显的血丝,此刻却如同吸饱了鲜血一样,亮了起来,红了起来,带著一分狰狞。
   “当”,这看起来有几分可怖的烧火棍从张小凡手中滑下,落到地上,跳了两跳,静止不动。
   离开了张小凡的手掌,这神奇的黑棒竟也像是失去了寄生的宿主,所有的光芒立刻都消失了,化做了平凡而难看的一根普通黑棒。
   张小凡深深呼吸著,心神动荡,脑海中只回荡一个声音∶这是什麽,这是什麽?
   就在此时,忽然远处传来陆雪琪一声痛呼,张小凡顿时惊醒,转头看去,只见陆雪琪被无数阴灵和那只猪头妖兽围攻,整个人似被重击,向後飞了出去,衣裳红了大片,一看就知受伤颇重。
   张小凡浑身一激灵,哪里还管什麽乱七八糟的东西,把烧火棍一把抓在手中,就向陆雪琪处飞去。
   半空之中,烧火棍在他手里,彷佛带著一丝微笑,重新亮起了一道玄青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庞。
   张小凡所过之处,无数阴灵纷纷回避,四散逃开,转眼间张小凡追上了陆雪琪,前头那只猪头妖兽却对烧火棍凛然不惧,大吼扑来。
   张小凡心急之下,担忧陆雪琪伤势,再不肯退,同样一声大吼,运用下山前师娘苏茹所传的道法,烧火棍霍然离手,如离弦之箭,向那猪头妖兽冲去。
   猪头妖兽见这一个小小黑棒冲来,巨大前爪一挥,想把这讨厌的东西拨到一边,然後冲上去把这两个讨厌但美味的人类吞进肚子好好饱餐一顿。
   不料手掌才一挥出,便觉得手心一凉,片刻之後,心口竟又是一凉,这猪头妖兽怔了一下,低头看去,竟看到手掌中现出了一个**,而胸口心脏处,竟也出现了一个**,他整个身躯,竟是被这看似不起眼的烧火棍贯穿而过。
   “嗷”!
   猪头妖兽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巨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如推山倒柱一般,重重地落到地上,尘土飞扬。然後,它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嘴角流出了黑色的血液,终於不再动了。
   这时张小凡接住了陆雪琪,却见她全身冰凉,已然是支援不住,昏了过去。而又杀了一个生灵的烧火棍却闪烁著玄青色的光芒,亮闪闪地飞了回来,落到了张小凡的手中。
   张小凡此刻只觉得神充气足,体内的伤势竟是好了大半,又查探了一下陆雪琪的呼吸,却发觉她呼吸急促,低头一看,只见她左肩伤口处肌肤竟已成了黑色,显然中了剧毒。
   张小凡心急如焚,但顾忌到周围虽然两个妖兽已死,但还有无数阴灵,只得转身看去,不料一看之下,却见那些阴灵不知何时,都已渐渐远去,隐入了黑暗之中。张小凡大是错愕,不过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哪里还去想那麽多,连忙回身照顾陆雪琪。
   其实张小凡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拜他烧火棍上的“噬血珠”所赐。八百年前,黑心老人光大魔教“炼血堂”一系,名动天下,并在这万蝠古窟地底迷宫之中,创立了炼血堂的根本基业。
   而黑心老人本就是凶残之人,当年炼制这噬血珠更是伤亡了无数生灵,其中不知有多少被害死的怨灵聚阶ub这死灵渊下,不得往生。
   当年他们都是被这噬血珠所害,虽然今时今日,噬血珠与无名凶棒合而为一,形状大变,煞气凶气内敛。
   但张小凡一旦施法,噬血珠那股凶气登时露了出来,这些阴灵一个个是吓得溜之惟恐不及,几以为当年那凶神黑心老人再度复生。
   张小凡把陆雪琪缓缓放到地下,犹豫片刻,看著那已成了黑色的伤口,叹了口气。
   彷佛永恒的黑暗,又恢复了平静,死一般的寂静。
   张小凡微微觉得有些头晕,但看著包扎好伤口的陆雪琪的脸上已没有黑气,这才松了口气。
   他守护在这个昏迷女子身旁,静静坐著。
   烧火棍散发出幽幽青光,笼罩著他们。
   四周寂静!
   静!
   连虫鸣声,竟也没有,这死灵渊下,彷佛除了阴灵妖兽,竟真的再没有一个活物。
   可是,就在此时,张小凡却忽然听见,有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
   这在黑暗中的脚步,轻柔和谐,但在张小凡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他霍然站起,转头向那脚步声响处看去,同时握紧了烧火棍。
   远处,黑暗里,有一点光亮,移了过来,然後,在光亮处出现了一个女子,一身水绿衣裳,细眉秀目,玉一般的肌肤欺霜胜雪,在这黑暗中彷佛带了妖异般的艳丽,竟有种动人心魄的、诡异的美丽。
   张小凡忽然张大了嘴,怔怔说不出话来,这女子竟是他下山时,在河阳城山海苑中碰到的那个绿衣少女。
   注一∶“神魔志异.妖兽篇”赤眼猪妖∶猪头狗身,身躯巨大,黑毛,硬刺,赤目,能暗中视物。喜食腐物,喜居阴暗潮湿处。
   注二∶“神魔志异.精怪篇”树妖∶千年老树,传言吸纳天地灵气,又传在阴秽处吸得怨灵妖力,因而成精。大树状,嗜食生物。另有传言可自行移动。
41|四十章黑水玄蛇
  这个时候,那少女也看到了张小凡与躺在他身边还昏迷不醒的陆雪琪两人,显然也未想到这死灵渊下居然还有活人,脸色一变,也是吃了一惊。 随即,她看清了张小凡的面容,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惊奇,然後露出了微笑。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她在黑暗中如美丽而盛开的百合,优雅地走了过来。
   张小凡站起,有意无意地挡在了陆雪琪的身前,毕竟,到这阴灵妖兽出没的死灵渊下的,不会是什麽普通人。
   少女走近了,张小凡这才看清,在她右手葱葱玉指上,夹著一朵白色的小花,竟会散发出淡淡白光,照亮了这女子附近的土地,也不知道这是什麽异种。
   不过张小凡现在也无暇去顾及这花,虽然对著这个奇怪的女子,他心里依然有些警惕,不过无论如何,在这黑暗孤静的死灵渊下看到她,感觉上便立刻多了几分亲近。
   “奶好。”张小凡本想说些客套问候的话,但出了口,却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少女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这不是青云山的张小凡张少侠吗?怎麽你会跑到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来了?这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张小凡一怔,道∶“奶怎麽知道我是青云门下?”
   那少女笑了不答。
   张小凡眉头一皱,只觉得这少女大不简单,正寻思处,却听那少女轻笑一声,道∶“请问张少侠,到这里有多久了,可找到『滴血洞』了吗?”
   张小凡呆了一下,道∶“什麽滴血洞?”
   那少女哼了一声,脸上笑容渐渐褪去,但依然平心静气地道∶“张少侠好会装糊涂,你们这些所谓正道人士,若不是为了滴血洞中的东西,又怎会到这黑暗肮脏的地方来?”
   张小凡被她说得糊涂了,但隐约已明白这里有个滴血洞,洞里只怕有些要紧之物,但下山前从未听师父还有掌门师伯他们说过,但他此刻想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听出了那少女话里的意思,沉声道∶“奶说我们正道虚伪,那奶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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