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感觉到脑袋上的剧痛就歪倒在一边。没等他站起来,对方又是一砖,这一下直接将他砸懵了。
  黎簇倒在地上,他没有任何感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沉沉地睡去,恍惚间,他似乎有一些痛楚,但是又好像不是那么痛苦。
  我要被杀死了吗?他在失去意识之前,有点遗憾的想。
  不过,似乎也就是这样嘛。
  黎簇完全失去了知觉。
  “对不起了,我也不想牵连你,不过实在没办法了。”袭击他的男人咳嗽了几声,抹开流到眼皮的血,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把黎簇翻了过来,开始划开他背后的衣服。


沙海Ⅰ 荒沙诡影 第二章 伤疤
  头疼。
  脑袋里面好像有订书机在不停地订钉子,一阵一阵地刺痛。他仿佛又听到了当年父母吵架时砸玻璃的刺耳声音。
  “你到底管过你儿子没有,这么多年了,你除了喝酒还是喝酒,你能管管这个家吗?”
  “家?这房子是谁买的?这些家具是谁买的?他妈的的光记着我发工资的日子,不记得我这些工资从哪里来的。”
  “这些东西我不稀罕!”
  “不稀罕是吗?我砸!我砸!不稀罕是吧?我砸!全部都不要,我也不稀罕!”
  砰!砰!砰!
  走开,都走开!
  黎簇用力捂住耳朵,一下就醒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顶上的白色帷帐和边上的日光灯。
  他喘着气,努力地吸着空气,耳边的争吵声才逐渐地安静下来。他用力睁大眼睛,一直睁到什么也听不到为止。
  护士正在换吊瓶,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你睁眼需要用这么大力气吗?整得和尸变似的。”
  黎簇眯着眼睛,心说:真是孽障,太久没有做这样的噩梦了,做起来竟然还是那么逼真。难道自己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这样的梦魇吗?不行,绝对不可以这样。
  他闭目养神了片刻,慢慢地缓过来,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里,但有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进医院。“我怎么在这儿?”他开口说话,喉咙竟然出奇地干涩,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你被发现在菖蒲街的一个巷子里,有人用板砖对着你脑门儿抽了十几下,中度脑震荡,昏厥无自主意识,其实你还能活着躺在这里我也很意外,你应该在火葬场。”护士说道。黎簇这才看清楚,这是一个中年的护士了,长年熬夜工作,让她显得很憔悴。“医生说你脑壳厚,脑子比较小,所以走运。”护士又补了一句。
  黎簇一开始还有点默然,但是板砖、巷子这些词语,还是让他慢慢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样子,自己是被抢劫了,不知道有没有被夺去其他东西,如果有他真的不想活了。感觉了一下身体其他部位,没有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想想当时那家伙那个样子,满身是血,应该是被什么人寻仇,或者黑社会械斗逃脱之后顺便抢了他。
  这他妈不是一般的背,都背到姥姥家了。
  “我刚才听到我爸妈在吵架。是做梦还是幻听?”黎簇摸了摸头,发现手上有吊针。
  “不是,我现在也能听到你爸妈在吵。”护士道,“前几天他们就在走廊上对骂。我们只好把他们请出去,不让他们同时来看你。你可能不知道,你昏迷了十多天了。”
  “十多天,你胡说!”黎簇心中暗骂,咬牙坐起来,一动就觉得背后传来剧痛,竟然比头还要疼。
  “我背上也受伤了?”黎簇问道。
  “你背上?对,受伤了。”护士说道。“刀伤,你最好不要去抓。”
  “妈的,他还砍了我?”黎簇心中来气,骂道:“不就是抢那500块钱嘛,至于那么凶残吗?用砖头拍还不够,还要砍我。”这时候他发现护士的表情有些奇异。
  “他怎样了?”他问道。
  “谁怎样了?你是说那浑身是伤的家伙是吧。”护士忽然笑笑说道,“他自己也没比你好到哪儿去,他已经死了。”
  “死了?”黎簇很惊讶:“警察把他抓住,击毙了?”
  “不,他们发现你的时候,他死在了你的旁边,失血过多。他紧紧压在你身上,你们被血连在了一起。”
  黎簇愣住了,他想了想才明白了护士的意思,看样子这倒霉鬼抢劫他抢劫到一半就挂了,这还真是富有戏剧性,要是当时自己没被拍晕,说不定警察来了还会以为是自己抢劫了对方。不过,都伤成这样了,干嘛还要来抢劫呢?不是应该直接去医院吗?难道他当时连打车的钱都没有?早知道这样,问我借不就行了。
  黎簇忽然感觉到一股内疚,随即他安慰自己,对方把自己打晕才是借不到钱悲催地死在当场的主要原因。
  护士又对他笑笑,说道:“你好好休息吧。”说着拉上了他病床四周的帘子。
  黎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觉得很梦幻。在他的记忆里,几个小时前他还想着要去哪个网吧窝一晚上,如今却差点被人弄死躺在了医院里。
  也还,反正自己没有死,可以一个多月不去上课了。如此说来,这上课的痛苦还远胜于被刀砍,这些老师也应该反省反省了。
  他想着自己也失笑了,想到自己做了坏事,老师还不得不带着同学抱着花和水果来看他。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啊。
  十几天没动,他身上感觉很不舒服,动了一下,一大片痛楚从他背后传了过来。看来到刀伤挺严重的。
  他耸动了一下肩膀,整块后背的疼痛都席卷而来。他忽然意识到,后背的伤口好奇怪,好像不只一道伤口。
  他想起了护士的表情,感觉有点不妙,手往背后摸去。很快,他就摸到了他背后包扎的地方。
  伤口应该已经止血了,外面贴着纱布,他的手伸到纱布内,摸到了伤口。伤口已经结痂了,摸着有些疼有些发痒。他摸着,冷汗开始冒了出来。
  好多伤口,而且越摸越觉得瘆人,为什么这些伤口的形状,感觉这么奇怪?这些真的是刀砍的吗?他咬牙翻身起来,脚软得几乎跪倒在地,但是他勉力撑住一边的凳子,拔掉手上的吊瓶,跌跌撞撞地来到厕所里,扯掉了背上的纱布,转身看自己的背。
  瞬间他惊呆了,心说: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整个背上,刻着一张极其诡异的图形,而且完全是用刀割出来的,那并不是一刀两刀,而是几百刀刻痕。所有的伤口都结痂了,形成了无比恐怖的伤疤。
  “这是张什么图?”他浑身冰冷,无法言喻的恐惧掠过了他的全身,他无法抑制地大吼了起一声。


沙海Ⅰ 荒沙诡影 第三章 七根手指
  黎簇的那一声惨叫绝对能载入北京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史册,以至于在他出院前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被人称呼为“惨叫君”。据说,当时连另一幢行政楼都清晰地听到了这一声惨叫,院领导还以为是什么重大的医疗事故,或者妇产科终于生出来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黎簇在大吼之后,一直想撕掉自己背上的胶布,但是显然包扎的时候,医生已经预料到了这个情况。这些胶布全部用卫生胶带从他肚子上过了好几圈,虽然他扯掉很大一部分,但是要从身上完全扯下来很难。他扯了几次都没成功,后来冲过来的护士叫了几个男护工过来,把他死死压在了床上。
  还好在发生电影里给疯子打镇定剂的情节之前,黎簇就被几个壮男压得冷静了下来。
  他被重新按坐在床上的时候,脑子还是一片混乱的,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往后背看去,手也直往后伸,好在护工犹如牛一样壮硕,把他死死钳住。
  这时候,医生也被惊动了,跑了过来,进来就问:“怎么回事?”但是一眼就看明白了。
  她身后跟着好几个其他病房的病人,医生回身把床边的帘子拉上,就去摸黎簇的额头。黎簇一看到白大褂的大夫,立即静了下来。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医生,显然这是第一次见,长得不算漂亮,但是身材很窈窕。黎簇从小就特别吃女医生的套路,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女医生,就会觉得很心安。
  不过这片刻的宁静并没有让他真正镇静下来,背后的疼痛一下让他重新恐惧起来。
  “医生,我背上是什么?”他对着医生叫道,“那个王八蛋在我背上刻了什么东西?”
  医生埋怨地看了护士一眼,才皱着眉头对黎簇道:“现在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还是等你身体再恢复一点,和你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去你……”黎簇的情绪一下就炸了,想爆脏话,但是一看到穿白大褂的女医生,他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女医生显然并不想多说,便给两边的护工打眼色,黎簇立即就意识到自己的年龄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发言权的。要是被绑在床上,他就糟糕了。
  即使他自认为他甚至比他父亲更了解日子应该怎么过,其他人还是不会听他的,这大概就是孩子的悲哀。想到他老爹的嘴脸,他忽然觉得很烦。不行,绝对不能让自己混到这种境地。
  “等一下。”他决定采取措施,至少要争取一下,“对不起,刚才我有些情绪失控了,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带着这个疑问我也休息不好。”
  大概是这种话从毛头小伙子的嘴巴里说出来,让女医生觉得很惊讶,她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什么,只是一些伤疤而已。你受了很严重的刀伤,很可能留下无法消除的疤痕,所以我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黎簇吸了口气,心里暗骂:你要我安心也编个好点的理由,我刚才摸到的可不是那么一回事。看女医生要走,黎簇立即道:“我不信!医生,我父母已经离婚了,我也十七岁了,我能自己负责自己的事情,请你告诉我真相。”
  这是一句真话,黎簇说得很淡定,但是也带着祈求。
  女医生愣了一下,边上的护士和护工显得很尴尬,黎簇知道有门儿,他用这句话震慑过不少大人,便继续道:“阿姨,求求你了。”
  女医生叹了口气,对边上的护工摆了摆手,护工把手松开。她对黎簇道:“好吧,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只要你不再撕你的绷带,我就告诉你。”
  “谢谢阿姨。”黎簇松了口气。
  “不要叫阿姨,叫姐姐。”女医生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看你少年老成,我很欣赏,叫几声好听的,等下你看到自己的后背崩溃后,我兴许还能安慰你几句。”
  黎簇跌跌撞撞地跟着女医生来到了办公室。背后的疼痛让他很不得劲。
  办公室里没有沙发,只有一张床,女医生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只好坐了上去。这时候,他看到了女医生的名牌,挂在一边的衣架上。
  梁湾。
  “梁姐姐。”他顺势问道,“你是什么科的大夫?”
  “你管的着吗?”梁湾一口的北京姑娘腔,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信封来递给他,“里面是你后背的照片,慢慢抽出来,不准再叫了,多奇怪都得忍着。”
  黎簇点头,心一下提了起来,心说:有那么夸张吗?难道他背上刻着一坨大便或者是蜡笔小新的某种涂鸦纹身?如果是真的,他也不想活了。
  反正东西到手,也不用管什么仪态了。他迅速把信封打开,手往里一伸,就摸到了几张薄薄的纸,拉出来,是几张用打印纸打印的彩色照片。
  拉出来的那一刹那,他还是瞄到了信封的抬头,发现那还不是医院的,是北京市西城区公安局的信封,不由得还真的放慢了拉出的速度。
  不过,即使再慢,在看到照片的时候,黎簇还是愣住了。在那一刹那,他完全不相信那是他自己的背。但是他也没有叫出来,照片上的画面,牢牢的吸引住了他的眼光,一股寒意从他脚底升了上来。他忽然意识到,梁湾不想让他立即看是有道理的。
  这几张照片显然是在现场拍的,他的背上满是血污,那种出血量看着就让他恶心。他比较消瘦,背上几乎没什么肉,这使得那些伤口显得更加吓人,感觉骨头都已经露出来了。
  但是他知道其实伤口没那么深,如果有那么深,他现在一定不可能起身走路。
  如果要详细地描述,这些伤口还有很多可以形容的地方,但是黎簇的注意力很快被所有伤口组成的那个形状吸引了过去,其他的一切他都无视了。
  他第一眼就看到整个背上的伤口,组成了一只手的图案。而且不是普通的手,这只手,有七根手指,在手图案的内部,他看到了无数的小字,这些字他完全不认识,因为太小了,很多笔画都很简单,绝对不是汉字。
  无法想象,在他昏迷了之后,那个男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要怎样的变态,才能在他背上刻出如此多的细小的记号。
  “四个小时,他在你背上最起码刻了四个小时,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可以说,他是为了在你背上刻这幅图案而死的。”
  “这人……是个变态?”黎簇喃喃道,“日他先人,干吗不干脆在我背上画清明上河图!”
  “不是,他绝对不是变态。”梁湾有点怜悯地看着他,“这个人的身份,说出来你会更害怕。”


沙海Ⅰ 荒沙诡影 第四章 王盟
  梁湾神秘兮兮地看着他,黎簇有点纳闷,心说:我和你又不熟,你他妈卖什么关子。我靠,要卖也是我老爹过来给我卖关子,怎么也轮不到你啊。不过看梁湾的样子,他只好配合道:“那个人是谁?”
  “按道理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公安局的事情。不过我是你的医生,和他们接触得比较多。所以我偶然知道了一点消息。”梁湾道,“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
  “那到底是什么人?”黎簇心中暗骂卖关子还卖两回,你以为你是写盗墓小说的吗,接着问道,“您能别卖关子吗?”
  “想知道?请我吃饭啊。”梁湾说,有点戏弄地看着他。
  黎簇皱了皱眉头,心说这女医生怎么回事,是不是脑子有毛病,难道是看自己年轻俊俏想调戏自己?
  黎簇对于自己的外貌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他骗骗小女生还可以,但是要想吸引这种成熟女性,显然是不可能的。对方或许只是太无聊了而已,但是你无聊不等于我要奉陪。
  “哎,我是学生,可没什么钱,敲诈我你好意思吗?”他特地强调了学生二字,希望对方高抬贵手。梁湾从抽屉里掏出几张红票子来:“这是你被送来的时候放在你的衣服里的,不算多,江浙汇你是请不起了,吃卤煮总行吧。”
  黎簇接过钱,发现上面血迹斑斑,心中就一阵发悚,道:“这是我问我朋友借的,我打算在外面躲几天的时候使用,现在看来用不着躲了,我得还给他。”
  “少来。你不想知道你背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梁湾看了看手表,脱掉了白大褂,从办公桌下拿出了高跟鞋穿上。
  黎簇这才发现,这个女医生年龄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最多大学刚毕业吧,身材很娇小。两条腿线条极美,让他一下有些晃眼。
  果然白大褂可以遮掩很多东西,黎簇心说,梁湾一下勾住他的胳膊,就让他走,说:“走,我去帮你办出院手续。”
  梁湾的手很软,从来还没接触过女人的黎簇有点魔怔了,心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艳遇,我靠,这艳遇也来的太给力了。难道这女人特别喜欢背上被刻成比萨一样的男孩子?
  “出院,我可以出院了吗?”他有点迷迷糊糊地问道。
  “是不是男人,婆婆妈妈的?我都陪着你了,怕什么?”梁湾拉着他就出了办公室,顺手把灯关了。
  黎簇真的迷糊了,时隔几天之后他想起来,还是觉得晕乎乎的,一个高中男孩,被这么漂亮的一个医生姐姐勾着手臂在街上走,那双白嫩的手上传来的羽缎一般的触觉让他快要晕厥过去了。
  如果没有之后发生的事情,这一天就完美了,身上再被切几刀也值了啊。在接下来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曾经在心里这样想过。
  北京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边上的卤煮店中,有一家特别有名的叫“王小石”。黎簇在这家卤煮店里坐下之后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病号服呢。
  “小伙子住院嘴巴里淡出鸟儿来了吧,偷跑出来吃点口重的啊,哟,这是你姐姐吗?长得可真标致。”卤煮店的伙计看到就觉得好笑,一溜儿调侃。
  “姐你妹啊,我是他同学!你点不点菜,不点我们上别家去了!”梁湾骂道。
  “得,姐姐您别那么凶。”伙计吐了吐舌头立即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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