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二娥好奇地望着桌子上的那只花斑老虎,似乎未见与初始之时有什么变化。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欧阳燕鹰,只见燕鹰也是一脸惶惑,那刀刃明明没入虎皮,为何拔出之时未见变化呢?
正在二人思忖之时,金龙笑眯眯地从屋子中捧出老人的那个酒葫芦递给老人,同时接过老人手中的短刀。老人擦了擦手,打开葫芦大口地喝了两口,然后含住一口酒走向那桌子上的花斑老虎,往那老虎身上“扑”的一喷,一口酒全部淋在虎身上,接着那老虎的身上便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声音很清脆。燕鹰和段二娥二人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只老虎,只见老人微微笑着。
那声音越来越大,忽然“哗”的一声,那老虎从腹部裂开,那虎皮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一般崩开,一张完整的花斑虎皮被全部剥离下来,内脏和鲜血瞬间从内中流淌出来。
燕鹰不禁暗自叫好,这老者的刀法简直神乎其技,如非亲眼所见,实在是难以置信。老者走到欧阳燕鹰面前,盯着燕鹰看了几秒,目光慢慢地柔和了下来,他拍了拍燕鹰肩膀:“你们两个跟我来!”
燕鹰心下狐疑却也不好再问,拉着段二娥随同老人走入屋中。见二人进来老人在金龙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金龙皱紧眉头显然有些不解。交代之后老者微微笑了笑再次走进屋子将门闩上好。
段二娥疑惑地望着老者奇怪的举动,再扭过头看看燕鹰,燕鹰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这老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老者带着二人走进屋子之中,让他二人坐在炕上,这才回身缓缓打开一口木箱。
“其实我早已经想到会有这一天了!”老者一面在木箱中翻着什么一面说道,“可是这一天来得太突然了!”
“大爷……”燕鹰站起身来想向老人解释明白内中曲直,“其实我们不是……”
“哎,你们别说了!”这时老人已经从箱子中掏出一个黑色包裹,盖上箱盖后将包裹放在二人中间道,“这是当初发现金龙的时候他的随身物品!”
说完老人将那包裹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副婴儿的襁褓,果如老者所说,在那襁褓之上绣着一个“金”字,在“金”字旁边飞舞着几条栩栩如生的巨龙。段二娥轻轻抚地摸着那副襁褓,忽然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又快速地在襁褓上摩挲着。
“怎么了?”
“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段二娥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襁褓抚平,然后拉过燕鹰的手按在其中一处。燕鹰脸一红,段二娥却全然没有注意到。确实襁褓的那一处似乎有一个手掌大小硬邦邦的东西。
“打开看看?”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扭过头望着老者,似乎是在征得他的同意。老者想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从一旁的针线盒里拿出一把剪刀,段二娥接过剪刀握在手里,长出一口气刚要落剪,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枪响,那枪声在这狭窄的山沟中不断回荡。几乎是同时,村中的狗开始狂吠起来,此起彼伏。老人连忙走到门口推开门:“出什么事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满头大汗地破门而入,一面跑一面喊:“不,不,不,不,不好了!”
老人走下台阶来到那小伙子近前道:“你慌慌张张的,咋地啦?”
“那,那,那,那马褡子来喊票了!”小伙子一面说一面撸起衣服擦拭着脑门的汗水,老者一听向后退了几步:“乡亲们,回去抄家伙!”老人喊得铿锵有力,下面的人也是个个高呼响应。
又是几声枪响,听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了,老人拉着金龙回到屋子:“你们几个留在屋子里不要出去。”说完摘下挂在墙上的猎枪便向外走。金龙跟上前去:“爷爷,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老者扭过头摸了摸金龙的脑袋:“孩子,你和这两个哥哥姐姐在这里,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金龙懂事地点了点头,老人这才关上门走到院外。老人刚走燕鹰便在段二娥的耳边低声道:“我出去看看……”说完燕鹰紧跟老人身后走了出去。
第三章 摄生术,青丝再夺命
天色渐晚,作为北平城最大的烟花之所的八大胡同此时早已经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不管是三教九流,抑或是达官显贵,此时都聚集于此,只是这百顺胡同的胭脂阁却显得格外安静。
两队日本宪兵荷枪实弹地守在门口,院子中央鸦雀无声。这时一个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语的日本人对身边的一个伪军道:“消息确实吗?”
那伪军连连点头:“刚刚那个人还和姑娘们说自己是潘俊呢,应该错不了!”
正在此时一个赤裸着上身、穿着一个裤头、赤着脚的男人被两个日本人从二楼架了下来,丢在那个日本人面前,那个人浑身发颤。
“把头抬起来!”那个日本特务踹了跪在地上的男人一脚,男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伪军扭过头对老鸨招了招手:“那个自称是潘俊的是不是他?”
老鸨连忙点了点头:“就是他!”
那日本人揶揄地躬下身子一把抓住那男人的头发,从鼻孔中哼了两声。“他?潘俊?”那日本人一甩手将那男子推倒在地,“你们这群废物……”说完从腰间抽出手枪照着那人的脑袋便是一枪,那人毫无防备,这一枪正中太阳穴,那人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了,“回去!”
那特务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不敢回声,只能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一眼老鸨,又暗骂了一声前面的小日本,这才摆了摆手让两个跟着自己的伪军将那具尸体抬出去。对于这一幕,潘俊和时淼淼二人在二楼的雅间中看得清清楚楚。
见那群日本人离开之后二人才坐回到桌前,正在此时老鸨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潘俊朗声道。
只见老鸨满面堆笑地走进屋子,而后向身后招了招手,跟在她身后的几个“茶壶”端来几个小菜。老鸨一面帮忙摆放碟子,一面和潘俊二人搭讪。
“对了,妈妈,刚才是怎么回事儿?”这次发问的是时淼淼,虽然她尽量让声音低沉一点儿,但老鸨瞥了她一眼依旧抿嘴微笑了一下道:“哎,这年头乱得什么人都有。你瞧刚刚那个死鬼身无分文,还敢来老娘这里吃霸王餐,白叫了姑娘,最后还嚷嚷着自己是京城潘爷。”
“哦?”时淼淼故作惊讶地瞥了潘俊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后来呢?”
“嗨,看你们像是外地人!”老鸨将几个盘子摆放好,又挥了挥手让几个“茶壶”走了出去,却自顾自地坐在二人前面的椅子上,“潘爷是什么人啊?八岁开始便是个名动京城的角儿,这京城地界谁人不知?你们看这城南城北的虫草堂,就算是日本人也不敢动。潘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听您这么说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潘爷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不知妈妈能不能引见引见!”时淼淼调侃般地说道。
“这位客官您可别取笑我老婆子了,听人说这潘爷深居简出,就是在京城之中的人见过他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老鸨说这话时眼中充满了仰慕之情,“我老婆子可没那个福气。不过刚刚那个人肯定不是潘爷,你是没看到那小子一副苦命相,生着一副吊死鬼的眼睛也敢冒充潘爷。”
“这么说您早就看出他是个冒牌货了?”时淼淼越听越有兴致。
“我老婆子这半辈子见过走南闯北的人多了,没别的本事,就是练就了一双好眼神,这人是达官显贵还是三教九流,只要从我老婆子眼前一过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老鸨一边说着一边看了时淼淼一眼,然后讳莫如深地一笑。
“您这么说我倒是有些不信了。”时淼淼意犹未尽道,“您看看我对面这位是做什么的?”潘俊没想到时淼淼会忽然来这么一手,只见那老鸨盯着潘俊上下打量一番,良久之后才“嗨”了一声道:“这位先生目光清澈,多半不是经商为官的,细皮嫩肉多半未干过重活,应该是个富家子弟。”
潘俊听了老鸨的话不禁笑了笑。
“老婆子说得没错吧!”接着老鸨又观察了一下潘俊,“如果真要说这位先生是做什么的嘛,十有八九是和我们京城潘爷一样是个行医的!”
这话一出口时淼淼不免有些后悔,她抬头见潘俊倒是一脸淡定:“何以见得?”
“看你慈眉善目,少年老成,沉稳中略显书生气,呼吸均匀一定是深通养生之道,这么大年纪又深通养生之道的人大概也就是行医的了!”老鸨说完笑道,“老婆子胡说的,胡说的,当不得真!”说罢起身要走,潘俊从怀里掏出几张票子放在桌前:“妈妈走好……”
那老鸨笑逐颜开,一把从桌角抽过那几张票子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将门从外面关上。
“没想到这个老鸨眼力真的不差!”时淼淼见那老鸨走远便微笑着对潘俊说道。
“所谓三百六十行嘛,她们这些人整日与人打交道,自然练就了一双好眼力。”说到这里潘俊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那是鸡毛店的卞小虎,这个人称笑面虎的年轻人也生得一双识人的好眼力,只是却为了掩护自己离开北平死掉了。
“那今晚我们做什么?”时淼淼见潘俊始终沉默不语便打破了沉寂说道。
“今晚?”潘俊笑了笑道,“休息!”
“啊?”这句话让时淼淼有些诧异,本以为潘俊今晚会有所安排,谁知竟然是这样一句。时淼淼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实在难以琢磨,本来与冯万春约好通往安阳去寻找金顺,谁知却忽然折返北平,但见潘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也不便多问。
“你是不是准备调查你大伯交代你的那件事?”时淼淼见潘俊靠在椅子上双目微闭,知道其并未睡着。潘俊长叹了一口气:“时姑娘,你早点儿休息吧,我出去走走!”说完潘俊披上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胭脂阁灯火通明,走廊中穿着各色服饰、操着不同地域口音的人来来往往,女子穿着淡紫色罗衫,外披一件薄如蝉翼般的白色丝纱层缕,体态隐隐可见,穿梭于人际之间,散发着阵阵清香。
耳边不时响起丝竹之声,如此的温柔之乡难怪无数英雄豪杰尽皆乐此不疲。
潘俊走出胭脂阁,站在百顺胡同之中,耳边响起时淼淼所说的话。在时淼淼离开北平之时,潘俊的伯父潘长远为了引开日本人以身涉险,在临行之前在时淼淼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时淼淼在见到潘俊之后将那些话转告给潘俊,虽然身为木系驱虫师的潘俊一直沉稳,但听到时淼淼所转述之事仍是心中一颤。而今天见到龙青之后,忽然想起三年前龙青曾经被青丝所伤,他便更加确信潘长远所说的话了。而如果想弄清楚究竟,潘俊知道他必须回到北平,去见一个人。
这个人性情古怪,昼伏夜出,极少与人往来,此人居住在北平城西北一隅。潘俊年幼之时曾听父亲提及此人,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却印象极深。此人天生丑陋,加之常年不见阳光,皮肤惨白,与鬼神小说里的白无常一般无二,但却有一副验尸的过人手段。在时淼淼转述的潘长远话中便提到了此人。潘俊走到百顺胡同街口。
“先生要坐车吗?”一个拉洋车的凑到潘俊前面问道。
潘俊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跨步迈进了洋车中坐定。
“先生您去哪里?”小伙子拉起洋车扭头问道。
“彰仪门。”
“好嘞,您坐好!”说完之后小伙子拉起洋车便向彰仪门方向而去,这彰仪门也叫广安门,是内城中唯一向西开的门,城楼形制一如内城,重檐歇山三滴水楼阁式建筑,灰筒瓦绿琉璃瓦剪边顶。由于其是进京要道,因此有“一进彰仪门,银子碰倒人”的说法。
洋车在北平城中飞奔着,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彰仪门。潘俊下了车掏出钱给了那拉车人,然后缓步走到这彰仪门旁。只是那拉车人却站在原地迟迟不肯离去,潘俊心下狐疑便扭过头望着那拉车人。
“小哥儿,你……”
“先生,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拉车的年轻人吞吞吐吐地说道。
“是我给你的钱不够?”潘俊问道。
“这倒不是……”年轻人凑到潘俊耳边说道,“不知您刚刚注意到了没有,这一路上我们后面都有人跟着!”
潘俊听到这话不禁豁然一笑:“呵呵,谢谢小哥!”说完又掏出两块银元塞在那拉车人手里。
“我不是要钱!”那拉车年轻人推搡着,“只是客人您要多加小心!”
“拿着吧!”潘俊将钱塞进年轻人手中,然后大踏步向彰仪门附近走去。其实潘俊早已经发现自从他出了胭脂阁便一直有人在背后跟着自己,起初他以为那仅仅是自己的错觉,可是潘俊渐渐发觉那人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
夜风已凉,乌云早已遮蔽了天空,潘俊走进彰仪门附近的一个深巷中,此间较之八大胡同要安静许多,几户人家的灯笼挂在门口。潘俊一面走,一面将手伸进腰间,走到一处灯笼前潘俊忽然停住了脚步。
“朋友,跟了我那么久是不是也该出来见个面了?”潘俊沉稳地说道。
在距离潘俊二十多米的巷口,灯笼的灯光未及之处缓步走出一个人来,漆黑的夜晚根本看不清此人长相,不过从身形判断他应该是个男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
“你是谁?”潘俊扭过头望着黑暗中的那个阴影说道。
那个人依旧站在远处,不向前亦不后退,更不回答潘俊的问题。潘俊见此情形便向前挪动了两步,那人亦是向后退了两步。而潘俊向后退之时,那人又向前走了两步。
“你究竟是什么人?”潘俊见那人始终未回答,便扭过头继续向前走,此时他将手中的青丝握得更紧了。不过刚走出几步,那人便不知何时消失了。他究竟是什么人?潘俊在心中盘算着,又在巷子里绕了几个来回,这才出来。
在彰仪门外有一处荒废的宅子,这宅子看上去有些年头,尤其是那墙头上已经被半人来高的荒草淹没了。潘俊站在宅子外面,这宅子修建得高屋建瓴,颇具古风,只是那门上的漆早已脱落,一股冷风从内中吹来,夹杂着新鲜的泥土气息,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门口有三阶台阶,潘俊缓步走上台阶,大门并未上锁,潘俊轻轻地将门推开,刚刚那股怪味更明显了,一股浓烈的夹杂着咸味的恶臭扑面而来,让人几欲昏厥。潘俊连忙以手掩面,里面的廊台上挂着数盏白色灯笼,在夜风中摇曳,灯笼中的烛火明明灭灭,颇有几分聊斋的味道。
潘俊径直向眼前的大厅走去,大厅里漆黑一片。潘俊从父亲那里听闻这个人行为诡异,也许这夜里不掌灯也是其诡怪行为之一吧。潘俊一边想着一边摸着黑向里走,忽然他的脚踝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锁住了。
那东西颤了颤,潘俊连忙躬下身子,借着外面微弱的烛光隐约看见一个人趴在地上,身体朝里,头向外,他死死地扣着潘俊的脚踝。烛光太暗,潘俊看不清此人的长相,却能隐约听到那人艰难的呼吸。
“你是谁?”潘俊躬下身子扶起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咳咳……”那人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潘俊连忙抓起那人的手腕帮他把脉。片刻之后潘俊的脸色变得惨白,他连忙在那人的身上摩挲着。忽然那人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气息奄奄道:“别找了,这个在我手里!”
在那微弱的烛光下那人的掌心缓缓张开,里面有一件如同绣花针般的物事在烛光下闪烁了一下。潘俊从那人的手掌上捏起那个物事,没错,这确实是青丝,在半个月前潘俊还天真地认为这种暗器是木系潘家的独门暗器,直到他在乱坟岗看到金顺的“家”里挂着的那副青丝制造图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会用青丝的绝不止潘家一门。
不过让潘俊吃惊的是这暗器细如发丝,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人怎么会将其攥在掌心呢?
“年轻人,你是潘家的人?”那个人说着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这机关盒中总共有十二根青丝,所粹之毒又有六种,每两根的毒性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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