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没错,正是他。当时最热门的人选,不是这家伙,而是另外一个叫刘翼的家伙。刘祜登基后,把平原王刘翼赶出了洛阳城,贬为都乡侯。他就从此闭门不出,与江湖绝缘了。
  此时,刘祜的儿子刘保十一岁。不要说当皇帝,他连上殿哭父的机会都没有。刘保情不自禁,夜夜痛哭,连饭都吃不下,连宫廷里里外外,都没人看得下去了。
  刘保是为父亲刘祜哭,也是为自己哭。
  事实证明,他没有白哭,因为他这一场痛哭,感动了天,感动了地,还感动了潜伏在深宫里的另外一拨高手。
  三月二十八日,刘懿顺利登基。
  之后的数天里,汉朝三公也顺利地换水了,新上任的很听话,各就各位,一切安然无恙。
  表面上看,洛阳城看上去很安静,其实它一点都不安静。一股莫名的骚动,正在迅速地酝酿,并准备发作。
  前面说过,阎显和樊丰的合作,就是狼与狈的关系。没肉吃,或许吃不到肉的时候,狼是离不开狈的。可现在,天下最肥的肉,都在阎显一人之手,让他跟别人分,似乎说不过去了。
  有肥肉光想着自己吃,踢开别人,这就是兽之本性了。于是权力野兽阎显就在想,我该怎么样才能独吞群小拿生命与智慧换来的这块大肥肉呢?
  阎显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办法解决一个技术上的瓶颈——谋略。
  他很缺谋略,就好像一头想长膘的猪很缺米糠一样。他又想来想去,终于认识到,仅靠自己那点伎俩还是不行的,必须引进人才。有了人才,自然就会有阴谋。
  他立马召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宦官江京。
  在阎显和耿宝的智囊集团中,樊丰是男一号,江京就是男二号。历史就像一部大戏,人太多,各人占的戏份太少。阎显想多占点戏份,抢耿宝等人的戏,江京也想把樊丰那一份抢来,两人不谋而合,同意携手合作,打造一场汉朝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黑吃黑的黑帮火并大戏。
  他们的目标有三:首先是国舅耿宝。刘祜都走了,他还不识抬举地搂着大将军之位不放,杀;其次是中常侍樊丰以及中郎将谢恽、侍中周广,他们都曾经是刘祜的大内高手,留着这批人放养在宫中,睡觉都不踏实,杀;最后是刘祜的奶娘王圣及其女儿伯荣,这些女人在后宫乱来,杀。
  解决他们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答案是——一网打尽。
  以什么名义把他们打掉呢?
  答案是——结党营私,大逆不道。
  夏天,四月十一日,洛阳无事。
  事实上,阎显和江京等人已经布置妥当,踩好点了。接下来,他们把黑名单公布,仅用数天,把以上三拨人全部成功逮捕。
  耿宝自杀,樊丰和谢恽、周广下狱处死,刘祜的乳母王圣及其女儿伯荣,被永远赶出洛阳城,放逐于雁门。
  仿佛只一夜之间,洛阳全变了模样。旧货全部下架,新货全是阎氏品牌产品:阎景任卫尉,阎耀任城门校尉,阎晏当执金吾。
  三 黎明前的黑暗
  或许阎显认为,他一战定乾坤,可谓是一本万利,这辈子吃都吃不完了。如果真是这样想的话,那他就太短视了。在权力的舞台上,只要没有落下帷幕,你永远不知道谁是笑到最后的人。
  此时,对曾经的太子刘保来说,洛阳城就好像是遥远的梦,命运就像一缸尿,他只能流着眼泪无助地泡在尿缸里。
  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眼泪没有白流,他的痛哭没有白号。前面说过,就在他痛不欲生的时候,潜伏在后宫的另一拨高手,横空拔剑,救他来了。
  这是一拨从未在江湖中露脸的人。
  公元一二五年,冬天,十月二十二日。
  蜀地有一座山崩了。很明显,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果然不久,新任皇帝刘懿病了。不是一般的病,而是病得很重。
  但是,阎显一点都不在意。
  刘懿是个可怜的孩子。这孩子多大,谁也不知道,只有鬼知道。他的命运,就像埋在土里的花瓶,一出土就是个错误。一辈子被观赏,被玩弄,人家不小心摔碎了还不负责任。
  阎显只顾自己,对皇帝的病不闻不问。这个天大的举动,被行走后宫的一个宦官发现了。我们现在可以公布他的名字了,他就是中常侍孙程。
  在汉朝末年,后宫就像一块肥沃的土地,种豆得瓜,盛产各种权力怪胎。可对太子刘保来说,孙程与众不同,他是政统与道统的捍卫者。这种权力产品,多一样摆在市场上,汉朝就多一分希望。
  他的希望,就是被孙程点燃的。
  首先是,孙程秘密会见了济阴国谒者长兴渠。刘保被废掉太子后,被贬为济阴国国王,谒者长兴渠,就是他的人。孙程的话不多,他叫长兴渠捎句话给刘保,说:刘懿快死了,只要他一死,我们联手行动,除掉阎显和江京,整个洛阳城就是你的了。
  当然,孙程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东方不败,也没有九阴真经,他必须团结更多的同志,与他一道开赌这场最具悬念的赌局。
  十月二十七日,果然不出孙程所料,刘懿病逝了。
  但阎显封锁了消息,理由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找到合适的代理人。所以他决定秘不发丧,一面命令各种亲王进京,一面紧闭宫门,用军队守门。
  乍看上去,洛阳城密不透风,坚固得很。但是,阎显做梦都没想到,他的洛阳城之梦,竟然经不起一根稻草的重量。
  十一月二日,西钟楼下,刘保住处。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秘密聚会,召集人是孙程,来自宫廷的各路高手,陆续到达。会议结束后,大家对天发誓,团结奋战,将刘保的事业进行到底。为此,他们每人各撕下一角衣襟,作为盟誓。
  两天后,十一月四日。洛阳城地震了。
  这是一场超级地震,汉朝有十六个郡和封国,都有震感。
  孙程抬头望天,天意,这一切都是天意。此时的汉朝,太需要一场超强的政治地震,只有这样,才能把隐藏于地洞里的蛇鼠赶尽杀绝。
  当夜,南宫正殿——崇德殿。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孙程召集了所有人马,分配好任务,就迅速分头行动了。
  黑暗很可怕,但只要黎明把它按住了,白天就出生了;阎显集团很恐怖,但只要把江京搞定了,刘保就有奔头了。这是孙程的想法,所以他第一个念头,就是直奔章台门。
  此时,江京正带着一班人在禁宫门下值夜班。孙程率人赶到时,啥话都不说,直接把江京斩了。其余的见状,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都同意拥护刘保。
  于是,孙程率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西钟楼下,把刘保迎出来,准备登基称帝。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仿佛是在做梦,让人都有点头晕。十一岁的刘保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终于确认这不是在做梦。
  此时,尚书令及尚书仆射等人赶来了。队伍一下子就变得更加壮观了,一行人跟着刘保的御车,进入了南宫。
  就在南宫里,他见到了汉朝文武百官。刘保再一次震惊了。
  他惊讶的是,除了阎显集团外,汉朝各大门派,全部都支持他来了。
  此时,阎显正在北宫和妹妹阎太后说事。
  说着说着,外面就有消息传来,说不好了,南宫出事了。阎显听罢,心都悬到喉咙上来了。怎么办,江京死了,没人给他拿主意了,难道就这样完了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走了江京,还有后来人。这时,只见有人很淡定地说道:“别怕,天无绝人之路,只要用心想想,办法还是有的。”
  说这话的,是个小人物,名唤樊登,是皇宫里的小黄门。
  他告诉阎显,如果以皇太后的名义颁发诏书,征召越骑校尉冯诗以及虎贲中郎将阎崇,率军驻守北宫北门,孙程他们想进来,门都没有。
  小黄门樊登一语犹如拨云见日,让阎显看到了光明。然而一阵狂喜之后,阎显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举棋不定。
  理由是,阎崇是自己人,不用召他都会来救人,问题是那个越骑校尉冯诗,他会听从阎家的征召吗?
  阎显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阎家,从宫里到宫外,几乎无人不起来造反,冯诗凭什么要听他的?
  阎显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试一试。
  没办法,火都要烧到眉毛了,只能把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了。想好后,他把越骑校尉冯诗叫到跟前,说道:“济阴王刘保即位,没有经过皇太后首肯,这是不合法的。现在,皇帝的印信还在我们这里,可以作为证明。”
  阎显吞了吞口水,接着说道:“你想要封侯吗?”
  冯诗爽快地答道:“当然想,做梦都在想。”
  阎显说:“想封侯,那就请你效忠皇太后。捉到刘保,就封你万户侯,这个价钱可以吧?”
  冯诗很愉快地答道:“很合理,没问题,我听您的就是了。”
  阎显笑了,说道:“很好,那就请你赶紧率兵,替我先把北宫北门守住。”
  “这个没问题,问题是……”冯诗看了阎显半晌,才说道,“您叫我来得太急,我带的兵太少了,不顶用。”
  冯诗的意思很明白,要想守住北门,就必须让他回去带兵。阎显沉吟半晌,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现在可以回去增兵。”
  阎显当然没有傻到掉牙,冯诗走后,他让樊登跟着一起去了。他想留个心眼,防止冯诗开溜。
  事实上,当冯诗一走出大门时,他就应该后悔了。道理很简单,他威望不够,一句顶不了一万句,樊登也不是什么高手,要防止冯诗开溜,根本就没那个实力。
  果然,冯诗一出门外,摇身一变,露出了狼牙。他拔剑而起,直接把樊登干掉,然后跳上马,奔回他的司令部,命令部队固守原地,没有他的命令,不得离开半步。
  防火、防盗、防对手,阎显没有一样是拿得出手的。死亡是必然降临的节日,他要完蛋了。可有人要说,就是要完蛋了,也要拼了。
  说这话的人,不是阎显,而是他的弟弟卫尉阎景。
  此时,阎显率着他的部队,抵达盛德门。孙程闻风而起,命令尚书郭镇前往捉拿阎景。孙程心急了只顾吼,殊不知尚书郭镇正在害病,躺在床上都起不来了。但是他听到阎显要冲进来了,病一下子就好了,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率领值班的武士,出南止车门等候。
  郭镇一到,阎显正好也赶到。两人相见,郭镇持节很客气地告诉对方,你不要闹了,下来跟我走吧。阎显一听,拔刀朝着郭镇咆哮起来:“滚蛋,别来跟老子玩这一套。”
  阎显怒吼着朝郭镇砍来,说时迟,那时快,郭镇闪开了,迅速拔剑,一招好马也吃回头草,把阎显砍下马车。接着,郭镇带来的卫士,一下子就压上把他阎显拿住,马上送监狱,处死。
  阎家大势已去。
  十一月五日,刘保派人冲进北宫,夺回了皇帝印信。阎显及其所有兄弟,都一并被处死。阎太后被人赶出皇宫,住到了别的地方。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了。洛阳城城门打开了,首都戒严解除。
  终于结束了。
  刘保望着天上那闪亮的光线,仿佛从黑暗里刚刚爬出来似的,怎么都觉得有一种炫目的感觉。
  四 没有不挨刀的江湖
  从某种角度上说,洛阳就是权力的果园,由阎太后和阎显代表的阎氏家族,就好像是一群野兽,冲进果园到处拱地,留下斑斑劣迹。
  战斗的结果,就是人类战胜了野兽,好人打败了坏人,世界再一次恢复了和平。
  世界是和平了,但刘保没法闲下来。众人打扫完现场,接着还要召开庆功大会。谁有功谁有过,大家都是看得清楚的。中常侍孙程、尚书郭镇等,都是汉朝功勋。
  除了这些打前锋的,还有曾经为捍卫刘保权利而献身的,也要趁机表扬。这些人有被刘祜赶出洛阳城的来历,还有跟樊丰等浑蛋做不屈战斗而被蒙冤死去的关西孔夫子杨震。
  事实上,刘祜死后,阎太后就已经召来历回城了,任他为将作大匠。刘保为表示他的感谢,给他挪了一个位,迁为卫尉,第二年又迁为车骑将军。
  然而杨震死了,死人不能复生。刘保就召杨震的两个儿子进宫,拜他们为郎官,并送钱一百万。接着,还以三公礼仪重新给杨震弄了一个葬礼,刘保亲自前往祭祀。
  不过,不是只有替刘保出力的孩子才有糖吃。在刘保看来,只要是好孩子,都应该有糖吃,比如眼前这个人,刘保就给他发了一颗大糖。这个人并不陌生,他曾经在江湖上呼过风,唤过雨,而又像天边那一缕白云似的,远离了江湖。
  这个人,就是平羌英雄虞诩。
  说起来真奇了怪了,这些年来,洛阳城很热闹,只要是有点本事的,都跑上舞台比试一下拳脚,可怎么就没看到虞大侠的身影呢?
  这话说起来,虞大侠还真有一肚子苦水。他平羌立功后,本以为春风得意,高歌猛进,却突然一脚踩进了坑里,被免职了。
  孔子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虞大侠跟来历也算是好哥们儿,当来历为刘保在洛阳城冲锋陷阵时,他可是有心而无力啊,所以只能找张凳子,坐着看别人演戏了。
  现在,刘保却告诉他,你看戏太久了,也该自己上来演一场了。
  虞大侠这种人演什么角色最为合适呢?当然是猛人角色。事实上,如果谁要站在虞诩这个位置,想不当猛人都难。
  他闲置多年,刘保叫他复出,一下子就拜他为司隶校尉。
  这个官位,主要的任务,就是监察京师及地方官,手中还握着一千二百人组成的精锐部队。碰上这样的猛人,鬼神都要退避,何况是洛阳的各路好汉。
  顺便交代一下,杨震和来历曾经的对手陈忠,也当过司隶校尉。可刘祜死后,陈忠一直过得很不爽。这主要是,他跟杨震和来历等人不是一伙,跟樊丰也凑不到一起,搞得自己很孤立。最后被阎氏外戚及宫中宦官联手,赶出洛阳,到地方任职,可还没出城,就死了。
  陈忠跟虞大侠明显不是一个档次。当年邓骘那么牛,小虞都敢冒头,羌人那么强悍,他照样把人家摆平了。何况现在,天下太平,手握利剑,他要监察中央和地方大官,那都是小菜一碟了。
  果然不久,洛阳又发生地震了。
  这次来的是政治地震。
  虞大侠才上任数月,就将两个京城高官拉下马:一个是太傅冯石,一个是太尉刘熹。另外一个司徒姓李,也混不下去了,只好走人。赶走一批,他又把目标锁定了皇宫一帮宦官,弹劾数人,准备叫他们卷铺盖走人。
  弹劾高官,以一当十,在汉朝四百年的官场上,屈指可数。而自东汉开国以来,这可是头一回。
  跟多年前一样,虞诩仿佛以此举告诉天下,他不出道则罢,一出必定要制造轰动效应。
  多年前邓骘被他搞得没脾气,多年后难道我们又要沦为虞诩剑下的败将吗?想到这里,有人害怕了。
  这些人,就是新上任的汉朝三公:司徒朱伥、司空陶郭、太尉朱宠。
  退一步说话,汉朝三公好像应该感谢虞诩,如果没有他在前面忙活弹劾,怎么有位置腾出来给他们呢?
  错,大错特错。虞大侠能拿前面的人开刀,后面的也休想逃掉。如果他们想在高位上蹲久点,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姓虞的赶出洛阳。
  果然是江湖险恶!
  虞诩弹劾三公的理由是,结党营私,巴结权贵。
  什么叫结党?人在官场,多交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有错吗?什么叫巴结?我都三公了还巴结,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过年过节的,互相串个门,贺个礼,也叫巴结?
  总之,你虞诩想当独行侠,不能强求全天下的官僚,都像你那样独来独往。你虐待自己也就罢了,还以此要求约束同事,这叫咋回事?简直就是苛刻。
  幸亏诸位都是读书人,如果再往下骂,变态之词就会蹦出来了。但是,现在骂是不顶事的,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弹劾,将弹劾进行到底。
  于是新任的汉朝三公,联合弹劾虞诩,也给他戴了一个罪名——盛夏之季,羁押无辜,伤害官民。
  汉朝三公奏书一上,虞诩就跳起来了。
  面对这样的弹劾词,姓虞的相当不满。他端过诸位高官的底,那是没错的,可三公怎么连老百姓都拿来说事了。请问他于何年何月何地,做过伤天害理,让百姓怨恨的事了?
  如果要用事实回答,只有一句话——恶人先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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