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漫漫长途
见到容若忽然猛咳着趴到地上去,楚韵如失声惊呼,忙把容若扶起来,急急给他拍背:“你怎么了?”
容若脸涨个通红,好半天才顺过气:“没事没事,喝得太急了,呛着了,呛得太猛,又没坐稳,一点事也没有。”
楚韵如犹觉不安心:“真的没事?可要吃口饭,顺顺气,压压酒?”
容若早已食欲全无:“我已经吃饱了。”
“啊!我也饱了。”
“这个,咱们安歇吧?”容若小心地看着楚韵如。
楚韵如低着头:“嗯!”
“这个……”容若脑门子上开始冒汗。
“什么?”楚韵如声音低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容若轻轻伸手,想抚上楚韵如黑亮的发梢:“今晚……”
“啊……”楚韵如头越来越低,红晕渐渐上了脸。
“今晚咱们叫四间房,你一间,我一间,凝香、侍月一间,性德一间,你看怎么样?”一口气把话说完,容若心里骂了自己上百声,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个,明明只要开了口,韵如肯定不会拒绝,为什么就是嘴皮子哆嗦着说出口不对心的话?
楚韵如一愣,眼神有些失望,脸色却又像是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好。”
事到如今,容若也无法反悔,垂头丧气地站起来,就要吩咐小二去开房。
不知何时已经回到雅间内的凝香却开口道:“皇……公子,奴婢要服侍主子安睡才是,不敢自要一间房。”
容若这才悟起,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睡觉时,必是隔着帘子,有个通房大丫头睡在外铺,万一主子晚上要喝茶,要捶腿,有人可以服侍。何况楚韵如本是皇后,平时入睡,身边还不站十个八个丫头等着吩咐,现在只剩一个贴身丫鬟,已是万万千的委屈了。
楚韵如不确定地问:“是不是又不妥当?”
容若不忍楚韵如受太多委屈:“没什么,就这样吧!凝香陪着你,侍月就……”容若声音一顿,说起来,侍月是他的丫头,晚上服侍他入睡也是应当。
只是今天晚上,刚在楚韵如这边失了望,身边再陪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心浮气躁,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呢!
容若干咳一声:“侍月也陪着你吧!”
侍月眸中光彩一黯,又深深垂首:“是。”
“那你晚上不需要人服侍吗?”从小到大,被金奴银婢围着长大的楚韵如根本不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可以不要下人服侍的皇帝。
容若继续干笑,用手一扯性德:“不是还有他吗?”
于是,当天晚上的房间安排就已决定了,萧远住天字一号房,容若住天字二号房,楚韵如住地字一号房。
侍月和凝香早早去看了卧房,重又把床榻打扫了一遍,从马车里搬出新的被褥铺上,又点起了宫香,再端水给容若和楚韵如洗漱,再去和苏良、赵仪一起照料了一会儿容若带出来的一大堆小动物,这才各自安睡。
别人睡得如何容若不知道,容若自己反正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心里对如归居墙壁的隔音效果之烂感到无比愤恨,更不明白,为什么萧远的房间非要安排在自己房间旁边。
一晚上就听着隔壁淫声浪语,哼哼唧唧,容若只想把脑袋对着床,死命去撞。闭上眼就想起楚韵如的红唇,楚韵如的黑发,楚韵如的纤指,楚韵如的娇颜。张开眼,又回忆起刚才吃饭时错失良机,痛断肝肠,再听得隔壁的声音,一声声椎心刺骨,直如十几只猴儿的手在挠心似的,最后只得在床上翻翻滚滚,捶床打柱,然后又抱着打疼了的手,撞痛了的额,惨叫连连。
一直坐在旁边,闭目休息的性德都受不了他的聒噪,冷冷讽刺:“自己有贼心没贼胆,就别再折腾了。”
“性德,连你也这么说我?”容若从床上一跃欲起,头顶撞着床柱,又哀叫一声坐回去:“我这是光明正大,不欺暗室,你明不明白?以前在宫里,我不碰她,是总想着,我迟早要走,既不能带了她去,就别误了她。现在出来了,我不碰她,是我记得以前说过,要让她开阔视野,让她有自主的选择权,然后再等待她的选择。我若就这样碰了她,岂不是言而无信,我这样高尚的情操,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想想那些早期的武侠小说,主角不都是我这种坐怀不乱,清操玉洁的好男儿吗?”
“你英雄,你伟大,原来所谓坐怀不乱,清操玉洁,是用一个时辰,喝掉七壶凉茶去火练出来的。”性德冷冷反讥。
容若把到床上都捧在手中的茶壶一扔,大义凛然地说:“我只是口渴而已。”愤愤然说完这句话,容若把眼一闭,往下一躺。
性德也自闭目休息去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隔壁那些引人遐想的声音就更加清晰入耳了。
容若咬牙,我忍。
笑声、叫声,娇滴滴的求饶声越来越响。
容若双拳紧握,我忍忍忍。
高昂的尖叫声,代表着高潮极致的舒适和喜悦。
容若腾的从床上坐起来,无力地呻吟,再也忍不住了,现在他需要的不是凉茶,而是一大桶冷水。
倍受折腾的一个夜晚终于过去了,容若苦苦地熬着,盼着,总算天亮了。听到隔壁房里传出开门的声音,容若立刻跳起来直冲出去,看到萧远刚刚跨出房门,伸个懒腰。
容若直扑过去:“你干什么?这趟出来,不是寻欢作乐,由着你玩的。”
萧远经过一晚上的剧烈活动,早上居然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斜眼看看眼圈黑乎乎,眼珠满是血丝,额上青筋跳个不停,精神却极度萎顿的容若,萧远悠悠一笑:“大家都是男人,谁也别碍着谁,我又没拦着你和你的皇后、宫女快活,莫非……”萧远俯下身,凑到容若耳边,露出邪恶的微笑:“你根本不行?”
“你才不行。”容若跳起来,伸手掐住萧远的脖子,用力掐掐掐,满心都想着把这家伙掐死算了,才不管什么兄弟不兄弟。
萧远完全可以躲得开,却偏偏不躲,但是自有人看不过眼,六只粉拳一起狠狠打在容若身上,又捶又拧又掐又捏。
“快放手!”
“你是什么东西,敢碰萧大爷。”
“小心把你送官究办。”
容若被掐得身上不知青青紫紫了多少块,连忙松手后退,却见三个衣衫半掩,风艳入骨的女子,全都像没骨头似的,半趴在萧远身上。
“萧大爷,你没事吧?”
“有没有叫这个疯子给伤着?”
“这种人,心狠手辣,不得好死。”
声音一个比一个嗲,衣服一个比一个少,容若看得两眼发花,听得全身发寒。天啊!居然有三个女人,夜御三女,那家伙不是应该趴在床上起不来吗?怎么还这么精神,果然不愧是以荒淫无道出名的恶霸王爷。
容若把牙齿磨得咯咯直响,萧远却不以为意,只漫不经心地瞄他一眼,就搂住美人说:“没什么,这小子八成是个童子鸡,没经过人事,看不得别人当男子汉,受刺激了。”
“童子鸡?”容若几乎没头发晕的直接从二楼跌到一楼去。
三个女子也都眼前一亮,一齐转移阵地趴到容若身上来了。
“小哥哥,你真的还是个童子啊?”
“处男,太少见了,有意思。”
“来,今天陪着你姐姐我,保证封你一个大大的红包。”
三个人,六只手,在容若身上摸来摸去,容若只觉头发晕,眼发花,全身的血都在到处乱冲,一双手按不住六只手,两脚都快让三个女人给摸得发软。
偏偏在这个时候,还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容若大叫一声,腾身跃起,从三个女人的包围圈中跳出来,直往楼下跌去。
在一大堆尖叫声中,他在半空中双臂微振,紧急翻身,总算两脚向下,安全落地,忙抬起先是涨得通红,后又吓得煞白,又青又紫,总之不带人色的脸,装出一个难看到极点的笑容:“没事,韵如,一点事也没有。”
刚刚起床梳洗完毕的楚韵如望望容若,再望望那三个女子,脸色茫然。
她住在地字房,和天字房隔得远,根本不知道晚上发生了什么,心地更单纯,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觉得那三女,妆画得太艳,粉扑得太厚,身上的香气太俗,而自己的心情也有些不太正常的不痛快。
三个女子却不看她,只在楼梯上对容若挥着手帕,连声叫。
“小哥哥,你别走,等等我。”
“你要不满意,你说个数,我尽力给个让你喜欢的红包。”
“这些年,我还真没碰上过……”
三个人一边说,一边往楼下跑。
容若哪里肯等她们说完,怪叫一声,一跃而起,又跳回楼上楚韵如身边,双手一揽,把楚韵如抱在怀中,又重新往下跳:“我们走吧!”
楚韵如惊叫着说:“还没吃早饭,你放开我。”
“车上吃吧!反正我车上带了不少好东西。到了车上,我再放开你。”
就这样,容若在萧远面前,受到了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奇耻大辱,偏偏当着楚韵如的面,连报仇都不敢,就落荒而逃。更让他受不了的是,就连睡在马车上的苏良、赵仪,一大早出来,都神采飞扬得很,远远比他这个住上房的人舒服。
毕竟马车很大,足够睡觉有余,名贵的被子,清新的香料,照明的宝珠,都让苏良和赵仪这一晚过得又舒服又自在,一大早精神好,心情更好,高高兴兴的坐在马车上,等着新一天新旅程的开始。
萧远更是经过一夜风流,心满意足得很。
一行人中,只有容若郁闷到极点,一方面要应付楚韵如追问刚才的事,一方面时不时还要听萧远几句冷嘲热讽,每每暴跳如雷,失控如狂。却叫苏良和赵仪看了之后,大觉解气。
一向容易被容若激怒的苏良,更忍不住连声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也有今天。”
于是,新一天的旅程,就在楚韵如的追问声,容若的惨叫声,萧远的嘲笑声,容若的狂叫声,凝香和侍月的窃笑声,苏良、赵仪的大笑声,还有性德的挥鞭声,健马的奔驰声中度过。
只是当马车行到较颠簸的路段时,容若的惨叫声就越来越响了。
“天啊!为什么路会这么颠?”
“天啊!为什么马车这么晃?”
“天啊!为什么头这么晕?”
萧远则在一边毫不放过地冷嘲热讽:“天啊!你还是不是男人,一点儿颠簸都受不了。昨天走的是楚京外的大道,自然平坦,现在离京城远了,路会越来越颠,有什么稀奇。”
“越来越颠?”容若面无人色,趴在马车里,只剩下出的气,没了进的气,心中万分怀念现代的汽车。舒服的真皮座椅,防震的橡胶轮胎啊!你们都在哪里?
楚韵如忧心如焚,无比关切,不断用手巾为容若擦拭额上的汗。
容若抬起头,勉力要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一张嘴,却冒出一股酸气,不及躲避,已吐了楚韵如一身。
楚韵如“啊”的一声,往后一退。
容若面红耳赤,一边用袖子擦嘴,一边急急说:“对不起,这个……”
“我没事。”楚韵如嫣然一笑,叫性德停了车,她自下车,到后面的马车去换衣裳。
凝香、侍月在车上服侍,苏良、赵仪则从后头跑到前头,开心地欣赏无能皇帝晕车的丑样子,当然少不了大加嘲笑。
既然楚韵如不在身边,容若就镇定了许多,打开箱子,拿出一套月白的衣裳,自己也重新换过:“幸好我衣服带得多,晕车就晕车,有什么关系,吐得再多,也不要紧。”
“只有你这种无聊人才会带这么多衣服出门,东西多得堆成山,投宿客栈时,麻烦得还要留人看马车。”萧远冷笑。
“你懂什么?没有衣服,怎么当风流侠士,英雄少年?”容若一边系衣带,一边摆出高姿态。
“什么?”萧远听得茫然不解。
“知道为什么江湖传说中的主角都是白衣少年吗?”容若冷哼一声,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光斜睨萧远,再冲外头的性德抬抬下巴:“知道为什么西门吹雪可以白衣不沾尘,叶孤城可以翩翩天外仙吗?”
性德知道这家伙就是想自己像演相声一样给他搭个话,也就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虽然诚意略显不足,容若也大人大量地不予计较:“因为他们有钱,钱多得可以砸死人。所以西门吹雪就算到了最偏僻,最荒凉,最脏最乱的沙漠,身后也带着大批补给员,随时给他洗澡、换衣、熏香。所以叶孤城随便走到哪,都可以找到美人儿给他用鲜花铺路。换了个没钱的,穿着白衣在大路上打个转,马上变成灰色中年人了,哪里还能当让美人儿一见倾心的白袍侠少。”
“谁要当让美人儿一见倾心的侠少?”楚韵如站在马车前,巧笑倩兮。
容若急忙收敛起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啊!我想做让你一见倾心的侠少啊!”
楚韵如嫣然一笑,风姿绝美:“下车来透透气吧!”
容若如奉纶旨,乖乖下车。
萧远也在后面下了车。
凝香和侍月则上车去,清理容若吐出来的秽物。
楚韵如和容若并肩漫步,萧远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赵仪却对性德问:“谁是西门吹雪,谁是叶孤城?”
性德漠然不理,赵仪也习惯了他的冷漠,悻悻然退开。
休息了一阵子之后,萧远慢慢开口:“还不赶路?”
容若看看前方更加坎坷的道路,回头再看看大马车,脸上露出余悸犹存的表情。
萧远冷笑:“再不赶路的话,今晚就赶不上投店了。”
容若笑一笑,指指天:“今天的天气非常好,天也高,云也淡,风也清爽,晚上肯定是漫天星辰,清风徐来,我们就地夜营,以天为被,以地为枕,以星月为明灯,以花叶为馨香,再温一壶酒,做几个菜,听韵如抚琴,大家且谈且笑,且歌且唱,且吟且啸,岂非大雅事。”
楚韵如不忍看容若吃苦,含笑点头:“也好,我以前倒也不曾乘月而眠,对星月而息,倒要试一试。”
萧远却不肯放过容若:“你吃什么?车上虽然有吃的,不温热了可不行,这里谁会生火做饭?”
萧远是大王爷,自然不会,楚韵如是高贵的皇后,更谈不上会,苏良、赵仪从八岁就被买进皇宫,根本没学过这种事,侍月也是自小在宫中长大,凝香虽说小时候在外头吃过苦,毕竟也是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竟也忘怀了野外谋生的方法。
性德慢慢站起来:“我来吧!”
他气质高华脱俗,容颜俊美如仙,这般人物,谁都不忍要他去砍柴生火染油烟,一时几双眼睛盯着他,却是谁也不说话。
容若心里大大不平衡,却又不好发作,把个胸膛一拍:“好了好了,看我的吧!”
“你?”众人一起看向他,除了性德之外,其他人眼中都充满了不信。
“怎么,看不起人是吗?想当年……”容若话声一滞,心中闷闷地想:“想当年,我可是十二岁就带领全孤儿院的小朋友一个月出去野营一次,十三岁就接管了全孤儿院的伙食,十五岁就拿到全省厨艺新人奖。本人左手拿菜刀,右手拿锅铲的英姿被放大到十二寸,长年贴在孤儿院的布告栏上,供众人学习。唉,可惜,这么多英雄事迹,都只能湮没在风中,无人知晓了。”
他摇了摇头,神色黯淡,满心郁闷地挽起了袖子,到马车上摸出把宫中珍贵的霜雪刀,转身走进了路旁的树丛,举着价值千金的宝刀去砍树枝。
性德跟着他身后去帮忙,也走进树丛深处了。
凝香和侍月不好意思乾站着,一起想过去帮忙,等到衣服被树枝划破了四五道,手臂上多了几条红痕,掌心被粗糙的树干磨破后,容若终于大声把她们赶了出来。
楚韵如虽然也有心帮忙,见凝香和侍月这样的遭遇,她也就乖乖待在原处不动了。
苏良和赵仪倒是好整以暇,安安心心抱臂看热闹,等着那自吹自擂的没用皇帝出丑。
萧远也是大大方方坐着冷眼旁观。
马车上的鸭子、兔子、小狗、小猫居然也闲不住,纷纷跳下来,到处乱转。
一时间,只闻“喵喵”、“汪汪”、“呱呱”声不停。
萧远厌恶地皱紧眉头:“出门居然带上这些东西,也不嫌麻烦。”
楚韵如回首笑说:“三哥,这些小东西,可是走到哪里,就让宫中的笑声飘到哪里呢!皇……容若最喜欢他们了。那只鸭子叫唐老鸭,两只狗,大一点的叫大雄,小一些的叫小叮当,还有这只兔子叫乖乖,对了,那只小猫叫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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