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长泰心想,语气这样遮遮掩掩的,还不如直接挑破了,于是冲着朱一铭说:“朱镇长,你看我们俩谁先呢?”
朱一铭冷冷一笑,回敬道:“依袁书记的意思呢?”朱一铭把皮球重又踢给了袁长泰。
“嘿嘿,世间任何事情都讲个先来后到吧?”袁长泰怪笑两声,说道。他自然是先来的,那后到的自然是指朱一铭。
这话应该说也有一定的道理,于是众人把目光全都聚焦到朱一铭的身上,想看看这位年青的镇长如何应对。
“有时候先来的可能还不抵后到的,比如先长的眉毛,就不如后长的胡须。”朱一铭略作停顿后,指了指两人所坐的椅子,加重了语气说:“袁书记,不会不知道左右有别吧,位置不一样,有很多东西注定会有所区别的。”
其他人听了朱一铭的话后,面面相觑,看来这镇长年纪虽轻,但绝不是个可以任人随意捏的软柿子。他刚才的话里可谓是绵里藏针,借两人坐在裴济的左右两边说事,官场是讲究秩序的,这是众人周知的潜规则。如果袁长泰执意一意孤行的话,那就破坏了规则,其后的结果他自然能想象得到。
袁长泰本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想不到最终竟闹得自己下不了台,顿时恼羞成怒,冲着旁边的服务员说,去给我拿四个杯子来,我要陪朱镇长好好喝两杯。
朱一铭看了对方的表现以后,心里暗露得意之色,刚才的那番交锋,显然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不一会功夫,服务员递过来四只高脚杯。袁长泰把自己和朱一铭跟前的杯子,加上服务员新拿来的四个杯子放在一起,排成一排,冲服务员说:“倒酒,把这六个杯子全都倒满。”裴济自觉地把椅子往后拉了拉,一方面分别服务员倒酒,另一方面则方便袁长泰和朱一铭短兵相接。
服务员拿起五粮液的酒瓶,慢慢把杯子斟满,一瓶倒五杯,最后一杯又新开了一瓶。等服务员把酒倒满以后,袁长泰看着朱一铭说:“朱镇长,远道而来,为表示敬意,我敬你三杯。”
朱一铭看着对方那充满挑衅的语言和神情,恨不得拎起个酒瓶直接砸过去,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以后,淡淡地笑着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感谢袁书记的盛情,请!”
朱一铭看着这三杯酒,掂量了一番,估计喝下去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一方面刚才喝得并不多,虽你来我往,但基本也就沾沾嘴唇而已,另一方面,中午吃完饭以后,好好睡了一觉,现在精力充沛,状态正好。
袁长泰听了朱一铭的话后,端起了其中的一杯,说:“那我就先干为敬了。”朱一铭微笑着点点头。袁长泰一扬脖子,一杯二两左右的五粮液直向胃部涌去,连忙夹了口菜压一压。等他吃完菜以后,抬起头来的时候,朱一铭的第一杯也已经空了,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袁长泰此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想不到对方年纪轻轻的,貌似酒量好像很不错。自己虽有六两酒的量,但之前喝过不少,再加上一口气把这三杯喝完,真还没有尝试过,但不管怎么说,只有硬撑了。袁长泰端起第二杯酒放在嘴边,虽一直没有放下杯子,但也足足分了三、四口,才全部喝下去。朱一铭在对方艰难地放下酒杯之时,喝下去了第二杯。
裴济见两人有种拼命的架势,连忙出口说道:“朱镇长和袁书记都稍微休息一下,我们其他人也要主动一点嘛!”
大家一听都明白了裴济话中的意思,于是呼朋引伴,推杯换盏起来。袁长泰感激地看了裴济一眼,要是再立刻把第三杯喝下去,估计自己当场就要喷了,于是抓紧时间猛夹起了一只鸡腿。还没送到嘴里,朱一铭已经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对袁长泰说:“袁书记,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第三杯酒我敬你,我也先干为敬。”说完,没等袁长泰作任何表示,一仰头,把最后一杯酒也倒进了嗓子里。
袁长泰知道,这是对方成心不想让自己吃下这只鸡腿了,但刚才是自己划下的道,不能不接招,于是站起身来,硬着头皮把第三个二两五粮液喝了下去。最后一杯酒进肚以后,袁长泰立刻觉得一阵翻江倒海,隐隐有控制不住之感,连忙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坐在一边的邵大庆。邵大庆连忙说:“长泰书记,走,我们一起出去方便一下。”说完,就拉起袁长泰,两人一起往洗手间走去。刚到洗手间门口,袁长泰控制不住了,哇的一声,吐得满地都是,连墙上都溅了不少。服务员见状,拉下了脸,很不情愿地拿起了墙边的拖把。
袁长泰吐完以后,没能再回到桌子上,邵大庆直接让司机把他送回了家。重新坐定以后,邵大庆脸向着裴济,眼角却瞄着朱一铭说:“两位领导,刚才袁书记的家里有点急事,他先回去了,就不来和大家打招呼了。”
裴济和朱一铭对望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一副我很了解的架势。刚吃了几筷子菜,只见党委委员刘坤站起身来,高高举杯,冲着朱一铭说:“镇长,我也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说完不待朱一铭有反应,一扬脖子,一杯酒就下肚了,喝完还冲朱一铭亮了一下杯底。
在座的人都知道这家伙显然是乘火打劫的,也有为袁长泰报仇的意思,都扭转头看向朱一铭。朱一铭心头火起,但却不便发作,对方虽和自己不是一个级别的,但毕竟也是班子成员,于是轻吸两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端起杯子,轻轻沾了沾唇。
在一边的纪委书记樊文章见状,站出来打抱不平了,他指着朱一铭的酒杯说:“镇长,你这口也太随意了吧?”
“哦,那依樊书记的意思,我应该怎么喝呢?”朱一铭两眼逼视着樊文章说。
“最起码得一大口吧!”
朱一铭横了樊文章一眼,拉下脸来,大声说道:“刚才刘科长的话,你没听见,他干了,我随意。这是对领导的尊重,你做纪委书记的不会听不出这里面的意思吧?”朱一铭特意把领导两个字咬得很重。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显然是说樊文章不知道尊重领导。
“这……你……”樊文章听后,老脸上涨得通红,憋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将近五十岁的他,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被人在众人面前如此奚落的了。
邵大庆见后,笑了两声说:“文章书记,你自己酒量大,喜欢感情深,一口闷,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
朱一铭一听,心里一阵郁闷,看来这个邵大庆真不是个善茬。他的话表面是在说樊文章,实际却是说朱一铭酒量小,对人还不够义气,真可谓是老辣之极,还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好了,好了。”裴济站起身来说,“酒也差不多了,最后一杯就大团圆,来,我们一起干了。”
裴济提议,大家自然都积极响应,一起举杯,终于顺利结束了这场酒战。这场战斗应该没有胜利者,袁长泰这边损兵折将自不必去说,朱一铭也被邵大庆阴了一把,没沾到太多的便宜。饭局结束以后,最为开心的是裴济,他看到了朱一铭身上的锐气,让他对战胜袁长泰、邵大庆一伙充满了信心。
朱一铭到宿舍以后,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仔细梳理刚才酒桌上各人的表现,袁长泰那一伙人当中,最需要防备的无疑是邵大庆,这人不光头脑反应快,而且出手瞻前顾后、滴水不漏。人大主席、宣传科长和人武部长,三人都还处于观望之中,要想得到他们的支持,自己还需加强与裴济的合作,至少得让他们能看到胜利的可能,这年头无利谁会起早。
正当朱一铭在床上沉思之际,邵大庆、刘坤和樊文章也正聚在梦梁镇仅有的一家茶楼——梦乡茶楼里面喝茶。这是他们的据点,是邵大庆的相好殷无双开的,一个出身风尘后被包养的北方女子。此时三人正坐在包间里,面对茶杯口袅袅升起的雾气,相对无言。
第91章 欠个人情
“这小子不是个软柿子,以后和他较量的时候一定要当心。”邵大庆放下热气腾腾的茶杯说。
樊文章听后深以为然,点头说道:“是啊,别看他年龄不大,心思却很缜密,一般人还不是他的对手。”
“老樊,你也不要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今天大庆不就搞了他一把。”刘坤接口道。
“是啊,只要我们小心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邵大庆被刘坤捧了一下,很是得意,掏出烟来散给两人一支,点着火以后说,“嘴上没毛,肯定办事不牢。我们要多对他多多关注,一定能找到他的破绽的。”
“哈哈哈!”三人听后,同声笑道。
第二天走在上班的路上,朱一铭发现凡是遇到的人都对自己多了几分恭敬,心想,看来昨晚酒桌上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不过只要也好,自己表现强势,才能让躲在一边观望的人靠拢过来。走上台阶的时候,朱一铭眼角的余光看见袁长泰到了跟前。朱一铭装作没有看见,继续迈步上前。
“镇长,早哇!”袁长泰招呼道,“昨晚不好意思,家里有事先走了。”
“哦,长泰书记呀,早。”朱一铭微笑着说,“我正准备去办公室找一下你的号码呢,想不到在这就遇上了。”
袁长泰也是满面笑容,说:“那就多谢镇长关心了,请!”说完,故意撤后半步,让朱一铭先走。朱一铭也没有客气,微微颔首,抬脚向楼梯走去。两人的一番对话,引得四周多双耳朵竖了起来。当天还没有到晚,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新来的镇长和袁书记之间的关系不错,并不像之前传得那样恶劣,其实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相关的人才心知肚明。
朱一铭刚才见到袁长泰的表现以后,也是吃了一惊。通过之前的接触给他的感觉对方应该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难道短短的一夜之间对方就转性了,或者自己昨天在酒桌上的表现真的镇住他了。朱一铭坐在老板椅上想了许久,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一定是有高人点过袁长泰了,他才会有如此的表现。就目前接触到的这些人当中,最有可能的自然是非邵大庆莫属了。
“镇长,您的茶!”
正当朱一铭陷入沉思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温柔的招呼。朱一铭点点头,示意曾云翳把茶放下。见朱一铭再也没什么吩咐,曾云翳轻轻地走了出去,顺手帮朱一铭带上了门。虽然一般乡镇干部的门都是敞开着的,但朱一铭可能是受李志浩的影响,喜欢关着门,这点已经被敏感的曾云翳发觉了。
曾云翳来到了隔壁自己的小办公室,拿出了《泯州日报》漫无目的地翻看起来,眼睛盯在报纸上,心思却已经飞到了昨晚的曾琳家里。昨天下班之前,曾云翳就接到了曾琳的电话,让她晚上去家里一趟。平时最喜欢去姑姑家的曾云翳听后,连忙推脱说有事情,曾琳却说办完事情再过来,哪怕到十二点,我都等你。一见混不过去,曾云翳只好同意过去。
曾琳和丈夫的感情不好,两人没有生孩子,一直以来他都把曾云翳当成自己的女儿。下午在办公室接到李志浩的电话以后,她才知道曾云翳竟然擅自做主,要去给朱一铭做秘书。李志浩打电话来的意思就是知会她一声,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这让曾琳很是气愤,本来在朱一铭担任梦梁镇镇长一事上,李志浩欠了自己一个人情,等必要的时候,自己开出条件来,对方也不好拒绝。想不到如此妙的一招棋,竟被李志浩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变得自己反而要欠他一个人情,毕竟自己没要开口,人家就已经把事情办妥了。
曾云翳一直等到八点多钟,才到曾琳的家里。姑父在外做生意,有时候一年都不一定回来一次,家里就姑母一个人,曾云翳很清楚,但她仍是买了一大堆的礼品,甚至还有一些蔬菜。曾琳见她大包小包地拎着,真是哭笑不得。她一直很喜欢曾云翳一方面因为是至亲,血脉相连,还有一个原因,她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就是她从曾云翳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漂亮、执着,甚至有点一根筋。自己当年要不是因为性格上面的原因,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姑妈,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带的你最喜欢吃的过桥米线。”曾云翳放下手上的包裹,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
曾琳听后,故意把眼睛看向雪白的墙壁,没好气地说:“我气都气饱了,哪儿还吃得下饭。”
“姑妈,谁惹你生气了,说出来,我去给你摆平。”曾云翳边说,边装作捋袖子的样子,其实她穿的是近似无袖的白色小T恤,下身是淡咖啡色的小短裙,皮凉鞋的跟足有五厘米以上,典型的前凸后厥,在梦梁小镇上,绝对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曾琳没好气地说道:“除了你还有谁,还有你看看自己这身穿着,还像个政府部门工作人员的样子吗?”
曾云翳听后小舌头一伸,低声说:“不是下班了吗?”
曾琳装作没听到,不像在这个问题上和她多做纠缠,她也知道现在南方一些大城市的女孩穿着有的简直让人睁不开眼。“那么大的事情,你自己就做主了?再怎么着,你得告诉我一声吧?”曾琳问道。
“我,我是想打您电话的,可是我的手机当时没电了,再说,您工作那么忙,这点小事,我觉得还是不要麻烦你了。”曾云翳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这是小事?”曾琳听了,火噌噌地就上来了,“你的口气倒不小,你嘴里的小事,就能让一个县委书记打电话给宣传部长足足五分多钟,要是大事那还有得了,最起码得上常委会啊!”
“啊!”曾云翳失声叫道。在这之前,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居然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那我还是不去那了。”曾云翳说。
曾琳知道她一定不知道其中的关门过节,怕说多了别把小女孩吓着,脸上微微挤出了一丝微笑说:“已经安排好了,怎么能不去呢?姑妈和你说这些的目的就是希望你知道,以后做任何事情都要多和大人商量,不要擅做主张。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像你上大学时那么简单,其中复杂得很哪!”
曾云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曾琳看了她的表现也没有再深说,站起身来说:“走,和姑妈一起去吃米线。”
当晚,曾云翳就住在了曾琳家,这有一间她的房间。躺在床上烙了好一阵饼,曾云翳也没睡着,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就给看上去帅帅的镇长做个小秘书,真的会如姑妈所说的,那么复杂吗?
正当曾云翳思绪云游之际,桌上的电话铃猛然响起。拿起电话以后,里面传来了朱一铭柔和的声音,让她去把党政办副主任黄成才叫过来,他刚才打了电话过去,没有人接听。朱一铭打这个电话之前可是酝酿了半天,毕竟人家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声音太大了,显得自己比较粗鲁,另外也怪吓人的。
笃笃笃,正当朱一铭翻看手头的报表之际,敲门声响起。“进来!”朱一铭随即抬头看着缓缓被推开的门。
“镇长,黄主任到了。”曾云翳面带微笑地说。
“请他进来。”朱一铭客气地回答。
黄成才听到朱一铭的话以后,立即闪身进来,边走边招呼说:“镇长,您好,我刚准备过来,就接到小曾的电话了。”
“哦?”朱一铭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声,因为他不明白对方这样说,是确实有事情向自己汇报,还是随口出来的客气话。做领导的有个好处,就是自己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可以多用一些语气词,这样可以在下属面前多几分神秘感。
“是这样的,丁东村的花木大户刘久辉准备为村里的小学捐一批桌凳,村里想请您过去,这也是捐赠人的想法。”黄成才边说边观察朱一铭的脸色。其实丁东村的意思,能请到主管教育的副镇长韩云霞和教育助理一起过去就不错了,而黄成才却借机来朱一铭这套近乎。
朱一铭想了一下说:“这是件好事啊,百年大计,教育为本。难得有老板愿意主动为教育出份力的,我一定要去看看,安排在什么时候?”
“就明天上午。”黄成才听说朱一铭愿意过去,满心的高兴,这不光能拉进自己和朱一铭的关系,而且能在丁东村的一干人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能耐,真是一举两得。虽说自己是裴济的人,但按照分工,党政办副主任是为镇长服务的,也就是说朱一铭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再说,谁不愿意左右逢源。说完。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待朱一铭的吩咐,他心里还真没底,这位年青的镇长找自己来究竟有何贵干。
朱一铭指着报表上面的几个数字问:“黄主任,你看一下这几个数字是不是写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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