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正挥剑时,忽然眼前一团灰影欺近,情急之下已不及出招,当即奋力飘后,只听嗤的一声,胸口衣衫已被撕去了一块。

句芒左手握着紫英胸前被撕掉的衣衫,他方才仅仅扫了三人一眼,已然看出三人之中,以紫英修为最高,当即决定擒贼先擒王,以那些飞来的火焰作为障眼法,第一招便直击紫英的要害。想不到紫英双目虽为火光所迷,身法仍是奇快,句芒自认为必中的一击,竟让他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躲开了,不由得面上露出些许诧异之色,随即一扬手,布片如一发暗器一般,带着呼呼的风声,击向云天河。

天河急挥剑一挡,“铛”的一声巨响,布片与慑天剑正正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天河只觉剑刃上一股大力传来,长剑竟被压了下来,险些劈伤自己的臂膀。那块布顺着剑锋滑了出去,砰的一声,打在墙壁的一角,竟还是完完整整的一片。天河的慑天剑斩金断玉、削铁如泥,可说是吹毛立断,可是这次剑刃和紫英身上一块普普通通的布片相击,竟然不能将其斩断。足可见发出布片之人神通之强,竟将一块布片变得如同百炼精钢一般。

句芒二击不成,当即身形晃动,瞬间已飘到了韩菱纱面前,他知道这三人中必以菱纱为首,又有着深重的盗墓罪孽,是以出手便是杀招,丝毫不留余地。菱纱惊叫一声,全然不敢与他正面交锋,拼命向一旁逃去,可她的身法又怎比得上那神将?眼看菱纱要被追上,天河、紫英急忙挺身而上,与句芒死死缠斗。句芒此次铁了心要杀韩菱纱,不与二人过多纠缠,轻飘飘这一掌、那一带,便逼得两人身形飘离,再次向韩菱纱扑去。天河和紫英不顾自己安危,死命追上,挡在菱纱面前,苦苦与那神将相斗,不多时,已是汗如雨下。

句芒眼见不能立胜,心下焦躁,见天河长剑挥来,猛地大喝一声,右臂一圈,后羿射日弓到了手中,待慑天剑刺至胸口,窥的真切,弓弦一拧一振,天河只觉手腕一阵酸麻,长剑脱手飞出,直插到墙壁上。句芒一声冷笑,左掌疾出,直击天河胸口,天河避无可避,当即也伸出左掌,两人嘭的一声对掌,天河斜斜地飞出数丈,句芒却巍然立在当地,神色一紧,喝问道:“凡人!衔烛之龙与你有何关系?为何你能拥有神龙之息!”

菱纱和紫英见天河被击飞,两人一声惊呼,飞奔过来,但见天河飘出数丈便稳稳地站在地上,神色镇定入常,似乎并没受什么伤。天河听句芒发问,懵懂道:“什么关系?我们要去鬼界,他就用两道光在我身上照了一会儿,就让我们进去了,又有什么关系?”

句芒大怒:“大胆!竟敢在本神将面前胡言乱语!”猛地又扑过来,天河一怔之下,身形稍慢,险些被他抓住。多亏紫英、菱纱从旁干扰,使得句芒攻势缓了一缓,但只片刻间又攻到天河面前,天河此时手无长剑,只得展开拳脚与其相斗,但他的拳脚经验实在太浅,只拆了数招便被句芒看出一个破绽,身子轻巧一转,右臂反抓,登时将天河两手制住。句芒向他两臂穴道中微一用力,当即又感觉到天河内息中的神龙之息,不由得面上一愣,只是将天河制住,不再使力。

菱纱见天河被擒,急道:“放开天河!我跟你拼了!”她刚才对句芒怕得要死,现在却要纵身扑上去拼命,句芒长袖一摆,一道真气迸射而出,正中韩菱纱胸口,菱纱被打得倒飞出去,倒在地上,神色极为痛苦,忽地一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紫英急奔过来,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喂菱纱服下。天河看菱纱受伤,大怒道:“混蛋!你这——”话没说完,句芒手腕一紧,天河只觉全身上下都已木了,张着嘴,竟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句芒指着韩菱纱,冷冷地道:“看在这凡人身负神龙之息,与我神界只怕或多或少有些关系。本神将暂不收你性命,否则刚才那一击若再加上半分力道,你此刻已赴阴曹地府!但你一生所为,死后终将由鬼界而断,罪孽深重,自有报时!”忽然一松手,将天河掷出数步,喝道:“尔等速离封神陵!”

天河被他掷出时,全身的麻痹感还未解除,双脚落地,竟然站立不住,砰的摔倒在地,站起身来,奔向菱纱:“菱纱、菱纱,你怎么样?!”见菱纱痛苦神色,向着句芒怒道:“可恶!这把弓要是不能拿,我们就不拿!但你干嘛要打伤她?!”

句芒冷喝道:“本神将不容罪人玷污神器!此乃天经地义!”天河愤怒道:“你,可恶!我——”说着又要冲上去,地上的菱纱忽然微声道:“天河!不要……千万不要为了我顶撞神将……是我不好,我太没用了……本以为这一次可以替你找到一把好弓……”

紫英摸了摸菱纱的脉门,见她体内气息已然稳定,脸色也渐转红润,知道本门的灵药起了作用,菱纱已无性命之忧,暗暗向天河摆了摆手。天河仍是怒道:“什么破射日弓!给我我也不要!可是你竟然为了这个,就把菱纱打伤?!”

句芒两眼陡然睁圆,冷冷地瞪视着云天河,天河毫不畏惧,也怒瞪着他的双眼。菱纱心中着急,强撑着站起来,拉着天河的手急道:“天河,别担心我……我的伤其实还好,只不过最近总是很容易没力……我们走吧,不要这把弓了……”

句芒注视着天河双眼,忽然语调转缓,朗声道:“罪人之手,不容玷污神器!心如明镜、三世澄澈之人,方有资格成为神器之主!看你这凡人,倒够得上这个要求,只不过,你一介凡人,为何身上竟能有神龙之息?”

菱纱听得惊喜,问道:“你、你是说,天河能拿这把弓吗?!”句芒不理她,冷冷地对天河道:“凡人,回答本神将的问题!”

天河满脸怒气,大声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而且我现在很生气,就算听懂,也不想回答你!”菱纱急道:“天河,你别这样……”

句芒眉头紧皱,忽然缓缓问道:“凡人,你想成为后弈射日弓之主?”天河生气道:“有什么稀罕的!我不——”

“天河!”

天河一惊,回过头来,眼前是韩菱纱那双焦急的、充满泪水的眼睛。韩菱纱摇着他的身子,大声道:“天河,你这么快就忘了吗?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我想要看你用这把弓的样子……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你都要永远把它带在身边……”

天河惊呆了,看着她竟是说不出话来,韩菱纱急切地喊道:“快、快向他点头啊!你要是说‘不’,大家这一路过来的辛苦不就都白费了?这是我的心愿,难道你不愿意让我实现自己最后的一个心愿吗?!”

天河望着菱纱那因焦急而通红的双眼,刹那间泪水夺眶而出。

你可知道,这个心愿对于你,意味着什么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为你自己,想得那么少呢?!

然而天河终究擦干了眼泪,扬声道:“我、我想要这把弓!”

句芒点了点头,朗声道:“盘古有训,纵横六界,诸事皆有缘法!凡人仰观苍天,无明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幽冥之间,万物已循因缘,恒大者则为‘天道’。自今日始,后羿射日弓尊你为主,力量挥放多寡,决于主人!”将后羿射日弓交给天河,又道:“凡人,既然你不愿多说神龙之息的事,本神将也不再追问,望你善用神器,好自为之!你若身死,神器将重返封神陵!”

说完,句芒回过身去,张开双臂向墙上一跃,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消失不见,只在墙上留下一只雄鹰的凹痕。封神陵中的灯火霎时间又黯淡下来,只剩下天河手中的后羿射日弓,仍在发出柔和的光芒。

天河三人看得目瞪口呆,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菱纱拍着手,望着天河,脸上满是笑意:“太好了,天河!想不到会这样顺利,更想不到……你啊,居然还算是个大好人,不像我……哈哈……”

天河急道:“菱纱,你别听那家伙乱讲!你要是不高兴,我把弓扔掉好了!”菱纱怒道:“什么,你敢!你要是敢扔了,我跟你没完!还不快把它背上让我看看!”天河犹豫地把弓背上,菱纱看着他,拍手笑道:“不错不错,天河你背上它,真比我想象的还好看!”

紫英走过来,问道:“菱纱,你的伤怎么样了,还难不难受?”天河也难过地说道:“菱纱,为了给我拿这把弓,害得你……”

菱纱笑了笑,轻松地道:“没事没事,我的伤早就好了!看你们两个,干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弓也拿到了,大家都没事,不是皆大欢喜?”

天河痛苦道:“可是,你……”菱纱望着他俩,轻声说道:“其实啊,你们根本不用替我难过。本来在家的时候,看着许多人早早逝去,我心里是有些难过痛苦,可是自从在鬼界听到伯父说那些话,内心反而平静下来了。就算不信命,我也相信这世上有因才有果……我们韩家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怪别人……事到如今,让族里更小的孩子别再去盗墓,以后也不要有人去,我就安心了……”

天河问道:“那你呢?你也不会再去了吧?你说过这是最后一次的!”菱纱微微一笑,郑重点了点头:“傻瓜,你担心什么?我可是向来言出必行的!”天河心头一喜,随即又是一悲,即便菱纱从此觉悟,老天又能在她沉重的命运上减去几丝阴影呢?

紫英正色说道:“菱纱,你不但不可再去盗墓,日后也应多做善事,累积功德,于你有益无害。”菱纱轻轻一笑:“知道啦,小紫英又在说教了!”紫英望着她,将这一日心中种种悲伤感慨尽皆压下,方才道:“此间事了,我们回琼华派,进妖界找梦璃吧!”

第五卷 仙剑奇侠传第五部 第二十九章 怀朔之死

重光急道:“师兄,这……”青阳黯然道:“师弟,师兄这几十年来没求过你什么事,这一次,就算师兄求你了……如今琼华派百废待兴,万不能再出什么变故了,就算……就算对不起他,为了琼华派的安定,也只能这么做了。”

重光全身颤抖,夙瑶似有不耐,望着三位长老,目光中透出一丝阴狠:“诸位长老还等什么!莫非到了此时,还存有妇人之仁?!”

玄霄刚才那一击牵动体内阳气,此刻内息翻涌不止,全身上下无法动弹,向着夙瑶怒喝道:“夙瑶,你莫要做的太绝了!!!”

夙瑶背对着他,微微冷笑。宗炼叹了口气,道:“玄霄,琼华派数百年基业,国有国法,派有派规,不可相违。今日虽愧对于你,却是不得不为!若有他法能够救你,我等也断不会行这下下之策!”青阳也长叹道:“玄霄,我三人对你不起,但都是为了琼华派,还望你能明白……”

重光闭上了眼睛,神情极为痛苦,玄霄怒呼道:“长老!重光长老!为何连你也——!”青阳一咬牙,紧紧地握住重光的手臂:“重光,我们……运功吧!”

霎时间,石室中冰光乱舞,寒气四溢,只听见玄霄愤恨的呼喊声:“不,你们怎能如此!住手——!!”

转眼间,玄霄全身已被封至一根巨大的冰柱内,冰柱上映出重光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玄霄只觉得从身上冷到心里,嘶声吼道:“夙瑶!你竟然如此对我!!”

夙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淡然道:“师弟,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不然你狂性大发,出去伤人,却又如何是好?按本派门规,你打伤后辈,已是犯了大过,我与三位长老让你在此静思自省,已是网开一面。你怎的不分好歹,反来怨我?”顿了顿又道:“你若真要恨,便该恨云天青和夙玉,若不是他们出逃,你又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玄霄怒吼道:“一派胡言!放我出去!!”夙瑶转过身来,向三人施礼道:“三位长老,三位能够不徇私情,为琼华派大局着想,夙瑶十分感谢。你们也都看到了,如今师弟成狂,若是放他出去,必定酿成大祸!还望诸位谨守禁地的秘密,绝不能存有不必要的恻隐之心!”

宗炼方才运功牵动内伤,更兼心力交瘁,连连咳嗽不止。夙瑶望着他,微笑道:“宗炼长老身体不适,还请回(又是这里和谐)派休息吧。”宗炼神色灰暗,走到冰柱前,从身后剑匣中取出羲和剑,轻轻地插在冰柱上,掉头向禁地外走去,对夙瑶的道谢和玄霄的怒吼,均是不置一词。

夙瑶见他走出禁地,转头看着青阳和重光,道:“两位长老……”青阳冷冷地打断了她:“掌门,请允许我二人就此归隐。”

夙瑶面露讶色,问道:“青阳长老何出此言,本派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二位出力的时候,奈何要走?”青阳冷冷地道:“经历这场大战,我与重光身心俱疲,早已有意隐居后山,不再过问派中诸事。更何况我二人捉云天青、夙玉不得,愧对掌门重托,也实在无颜留在派中。”说完便也向外走去。

重光愤愤地看了夙瑶一眼,跟着青阳一同走去。夙瑶身形一晃,挡在两人面前,微笑道:“二位长老且请留步,本派与妖界之争,伤亡惨重,正值用人之际,二位何必急于归隐?依我之见,此事再从长计议不迟……”

重光冷笑一声,只听青阳淡淡道:“掌门尽可放心,我二人以琼华派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从今往后,不会再到禁地来,更不会再去见玄霄一面。退隐之事,还望掌门成全。”夙瑶微笑道:“既是二位心意已决,夙瑶也不敢阻拦,不过还请二位回(啊啊啊)派中稍歇片刻,我好通知派中弟子为两位送行……”

重光怒哼道:“不必了!”与青阳大步而去,身后夙瑶眉头一皱,又缓缓地笑了笑,转过身来对玄霄道:“师弟,你的灵光藻玉暂且由我保管,剑林之中我也会派人布下符灵。若是弟子们寻到夙玉和望舒剑的下落,我自会放你出来!”

玄霄的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夙瑶!我要杀了你!!”夙瑶轻哼一声,也转身走了出去,冰室中只回荡着玄霄交织着愤怒、痛苦、恐惧、不甘的呼喊声:“你们回来!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光球上的图像渐渐黯淡下来,而那份悲怆的呼喊仍在这小小的宫殿中激荡不止。天河一脸悲痛的神情,也不知是为了父母的不幸,还是为了玄霄的遭遇。慕容紫英摇摇头,面色苦痛,喃喃道:“掌门……她怎么能这样……”

柳梦璃轻叹道:“这些便是玄霄的梦,是他十九年来反复回忆起的往事……”韩菱纱打了个寒噤,害怕道:“天啊,琼华派和妖界的大战,竟然引发了这么多惨事……要是这一回再打起来,我真不敢想像……”

梦璃沉重地点了点头,原本镇定的声音中此时也透出了一丝恐惧,叹道:“其实,幻瞑界已经很衰弱了,六位幻瞑护将,如今只剩两位,其余四位都战死在十九年前那场大战里……如果,这次琼华派再攻打进来,我不知道,自己、娘,还有许许多多的族人,大家能不能活下去……”

紫英叹了口气,徐徐问道:“不过,我听师长们说,当年便是令堂在战斗中击杀了本派掌门太清真人。本派这十九年来人才凋零,再无一人道行能与太清真人比肩。而令堂现今仍然健在,难道以她的修为,竟不能打赢这场争斗么?”说到这里,心下又有些紧张。

梦璃摇头道:“不,其实娘已经……”刚说到一半,身旁菱纱忽然呻吟道:“啊——!”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无比,头脑中一阵晕眩,又一次感到全身无力,强撑着不致摔倒在地,急忙小心地蹲了下来!

天河惊呼:“菱纱!”紫英急忙也蹲下来扶着她:“菱纱,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

菱纱银牙紧咬,全身抖个不停,紫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手上传来,冰冷刺骨。菱纱哆嗦着道:“又、又是那种感觉,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好冷……”

梦璃惊道:“冷?要不要我用香——”天河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坐下来,两只手抵住菱纱后背,菱纱只觉一股温暖的气息从背后传入四肢百骸,略略驱散了体内寒气,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过了一会儿,已能勉强站稳,紫英、梦璃见她无恙,均是不胜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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