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儿不懂的这些庶民的生存之道,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不好意思地一拉李逍遥,道:“逍遥哥哥,这……我不要也没关系……”

此时,突然一阵娇脆的声音道:“五百文,我要了。”

李逍遥与赵灵儿转头一看,不是林月如是谁?

林月如丢了一小锭银子,便拿了发钗,胜利似的对他们一笑,那老板收起银子,赔笑道:“这位姑娘真有眼光,您这么美丽,配上这发钗,那可是锦上添花,美得不得了!”

林月如冷笑了一声,道:“是吗?我说这种白相家什,有什么好?破破烂烂,送我都不要呢!”

说着,竟手中柔劲一吐,将那银钗折弯了。

李逍遥冷笑道:“居然有人花五百文买破烂,这才是真正好笑!”说着便一拉赵灵儿的手,道:“别理她,我们走。”

林月如气得一跺脚,道:“你给我站住!”

“谁理你!”

两人拉着手走了,林月如索性跟了上去,李逍遥和赵灵儿走了一会儿,回头一看,林月如还在身后不远,好像在随便看东西的样子。

李逍遥道:“喂,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林月如双手*着腰,道:“这路是你家开的吗?我高兴走,你管我?”

李逍遥道:“你爱跟就跟!”

说完,便假做不理她,和赵灵儿两人说笑着,随便走走看看。不过身后跟着一个人,总是有点不大自在。

见赵灵儿有些累了,李逍遥张望了一会儿,道:“前面有间卖酸梅汤的,我们去坐一坐!”

赵灵儿微笑道:“好。”

两人走进店中,才一坐定,林月如也大步进来了,径自坐在靠窗的座位,一拍桌面,道:“小二!”

店小二见她衣着华贵,气派非凡,连忙迎了上来,反而没有先招呼先她一步而来的李逍遥和赵灵儿。

店小二道:“小姐用点什么?”

林月如道:“你们这间店里有什么?”

店小二道:“我们店里最有名的是酸梅汤、乌梅汁、桂圆红枣茶,还有豆沙包、花生饴……”

林月如冷笑道:“就这些?”说完,取了一锭银子,问道:“这可以买多少?”

店小二笑道:“这啊?这枚银成色好,大约有一两,我们店里全都卖给你,也还要找你一半啊!”

“不用找了,你们店里今天的东西,本姑娘全都包了!”

李逍遥看着实在气不过,起身拉着赵灵儿道:“咱们走!”

林月如气愤地站了起来,便要追出去,店小二道:“姑娘,您买的东西……”

“全给我倒进水道里!”林月如怒道,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

见到李逍遥与赵灵儿拉着手,气氛温馨地慢慢走着,她更是气得胸中有如火烧,但是不知怎样,这种气愤里,却带着一种教她无法呼吸的难过,好像小时候受了委屈,忍不住便想投入母亲怀里大哭一场,那种带着几分酸楚的心情。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便没有人这么样地疼爱自己,父亲虽然极为宠她,但是父亲的宠,与母亲那像是熨着她的心肠的温柔、贴心,是全然不同的。因此,多年以来,林月如已经忘了温暖纤细的感情表现,只会直来直往,想笑就笑,想生气就生气。

林月如咬着牙跟在他们身后,李逍遥这回带赵灵儿进了一间大饭铺,想:“你林大小姐再有钱,也不能出手就包下一间饭店整天的东西吧!”

他们两人一坐下,林月如后脚便跟了进来,径自坐在他们附近的一个大桌。

店小二忙上前道:“小姐,这一桌是给十个人用的,您换个雅座如何?”

林月如伸手一拍,将一锭大银子放在桌上,怒道:“我就要这桌!”

那店小二见她出手阔绰,不敢怠慢,道:“是,是。”


第十章    有女仳离(下)





这间饭铺不小,跑堂的就有好几个,有人招呼了李逍遥和赵灵儿,他们点了些苏州有名的小点心,又叫沏上一壶好茶,这才放下了心,林月如应该是玩不出什么花样了。

不料等他们回头一看,林月如桌上竟已送上了一大堆山珍海味。

赵灵儿低声问道:“她吃得了这么多吗?”

李逍遥道:“别理她,这个烧卖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你尝尝看。”

赵灵儿吃了一点,虽觉没什么特别,但是难得的是李逍遥的温柔体贴,便笑着点点头,道:“真好吃。”

大桌的林月如来了一小块炒鲈鱼片,只吃了一口,便呸地吐了出来,道:“这是什么东西?难吃死了!”

赵灵儿望着她,李逍遥有点儿生气起来了,旁边有一桌这样的客人,谁还吃得下?

接着林月如又舀了一匙菰菜羹,只喝了一点点,便皱眉道:“呸呸呸!这种菰菜根本不能吃!”

她吃一样,挑剔一样,简直是把这间店说得一无是处,李逍遥冷笑着,暗想:“这不是财大气粗吗?看一会儿人家厨师怎么教训你!”

果然,没多久这间店的厨师便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见到林月如一个小姑娘,点了这么一大桌,每样都只动了一口,一脸不屑地在喝茶清口,气得脸都红了,道:“这位姑娘,您看不起我的厨艺,可以到别处吃去,不要在此地暴殄天物!”

林月如哼了一声,道:“你是这里的厨子?你还有脸出来丢人现眼?暴殄天物的是你不是我。”

厨师道:“你说什么?”

林月如道:“别的不说,你把这斑肝汤做成这样,不是暴殄天物吗?”

“好,我倒要听听你怎么个不满意!”

林月如道:“你把斑鱼的肉跟肝,味儿都混在一起,这怎么吃?只能拿去喂猪!”

那厨师道:“斑鱼本来就是去皮秽之后,以鸡汤一起煨的,有什么不对?”

林月如道:“你怎么不将鱼去了皮秽,先去了鱼骨,把肝肉分开,肉用鸡汤单独煨,肝下酒三分,然后以别的鲜鸡汤慢火煨起。再以二分水、一分秋油,煮熟了斑鱼汤,然后下肝,再佐以火腿、鲜笋、香菇,起锅时才下姜汁葱段,这是不是比较入味?而且这样的话,鱼肝金黄,浮于水面;鱼肉雪白,与红色的火腿、青翠的绿葱相映,不是好看好吃得多?”

那厨师一愣,道:“这……”

林月如又指着那盘名贵红艳的绒螯蟹,道:“还有,你将这蟹水蒸了就拿出来混?送给我都不吃!”

厨师的口气已有点松动,道:“古人说‘蟹宜独食,不宜搭配他物’,因此这上好的蟹王蒸熟了,只能醮点姜末香醋而食,有何不对?”

林月如冷笑道:“真是小家小户之见!蒸蟹大有学问,得先将蟹在清水中养一刻钟之后,洗净了全身,然后,教你个诀窍!在腹田中塞入姜片,才曲起蟹脚,绑紧了入锅蒸熟!这样的味道方能托出蟹肉鲜美来,而且能保留蟹黄的甜美,而去其异味。”

那厨师听了这个窍门,大喜过望,道:“是,是!小姐说得对。”

赵灵儿忍不住对李逍遥笑道:“林小姐懂得真多。”

李逍遥道:“别理她,让她说去,咱们吃咱们的。”

其实,李大娘家世代御厨,可说是真正天下一等一的大师,对于这些料理的处理方法、美味诀窍,李逍遥自小耳濡目染,知道的不会少于林月如。但是他生性豁达,从不挑剔别人的做法。见到林月如这样的招摇,更加看不顺眼。

林月如气愤地一瞪他们,道:“哼!富过三代才懂得吃,贵过五代才懂得穿,这种平民百姓吃的东西,粗劣不堪,怎能入得了口?”

厨师更是面红耳赤,李逍遥冷冷地说道:“你既富又贵,干什么来这里洒钱找气受?”

林月如见李逍遥理她了,姿态又高了起来,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们两个,兴高采烈地出来玩些什么,真的这么好玩?结果啊,想不到这么无聊乏味!”

李逍遥道:“是啊,你怎么不去找刘公子晋元兄?他也是个贵公子,跟你应该玩得起来,也不必在这平民百姓的地上张扬讨气!”

林月如怒道:“你没事干嘛把我跟那个脓包扯在一块儿?”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赵灵儿起了身,道:“林小姐,你别生气,不如过来跟我们一块儿用点心吧!”

李逍遥叫道:“谁要跟她一桌?”

林月如也叫道:“我才不稀罕呢!”

赵灵儿走了过去,温柔地拉起林月如的手,道:“如果这么多东西你都不爱吃,那么我们坐一块儿,或许就觉得好吃了。我以前吃不下东西时,我姥姥就会和我说笑,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吃了许多,有人陪着,吃东西才香呢。”

林月如一怔,甩了她的手道:“我……我不要你同情我!”

但是,话才说完,却突然间哽咽了,眼泪也流了下来,林月如趴在桌上哭了起来,道:“我不要你同情我!我恨你这样!”

赵灵儿道:“我……我不是同情你,逍遥哥哥老是在激你生气,所以我很想赔个不是,我若是不够资格,就叫他来向你赔罪,是他不对。”

李逍遥本来十分不服,可是他也没想到林月如会哭了起来,不禁有点手忙脚乱,道:“好了,你别哭了,我……哎,是我不对,我乱说话,可以了吧?”

林月如擦了擦眼泪,怒视着李逍遥,道:“我才不稀罕你道歉!”

赵灵儿硬是把林月如拉到他们这个小桌来,道:“常说一笑抿恩仇,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吗吵架呢?逍遥哥哥,你的嘴这么尖酸,我也会怕!”

李逍遥闷哼了一声,道:“你倒帮起外人来了?”

赵灵儿叹了口气,道:“我们三个,一姓李,一姓林,一姓赵,都是天南地北,合得来便是一家人,合不来便是外人。我不喜欢这样吵吵闹闹的,有话就好好地说,不是很好吗?”

林月如反而不好意思了,低声道:“嗯……灵儿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赵灵儿道:“我十六了,你呢?”

林月如道:“你小我两岁,灵儿妹子。”

赵灵儿喜道:“那我便该叫你声姐姐。”

林月如近看赵灵儿,才惊于她如此的美貌,道:“灵儿妹妹,你……你长得真俊,人品又好,怎么跟这个小贼在一块儿,真是不配!”

李逍遥道:“喂,这一回我可没惹你,是你先挑战火的!”

林月如瞪他,道:“谁叫你要把我跟刘晋元说在一起的?”

赵灵儿忍不住笑了,道:“你们两个,怎么一交锋就是吵?听说这也是要修好几辈子的呢!”

李逍遥一翻白眼,道:“有这辈子就够了,我还跟她认识几辈子?倒了几辈子的霉啊?”

林月如道:“谢了!这也是我要说的呢!我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这辈子不幸!”

“你……”

赵灵儿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前几辈子,都是说相声的搭档!啊……”

李逍遥和林月如还要再吵,话到口边,果然觉得两人的吵法简直是在说相声,忍不住都同声一笑。

直到夜里,三人才有说有笑地回来,见到他们三人居然气氛如此和洽,林家的仆人婢女都十分意外,不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回来时赵灵儿已显得十分疲惫,林月如被林天南叫去了,便只有李逍遥照顾着赵灵儿。

赵灵儿被婢女们服侍上床之后,李逍遥坐到了床边,道:“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赵灵儿道:“我……胸口很闷,头有点疼,不过不碍事的……”

李逍遥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有点儿烧,急道:“哎呀,病了可就不好了。”

赵灵儿仰着脸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一会儿才转头道:“逍遥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姥姥死的时候对你说的话?”

李逍遥柔声道:“我怎么会忘呢?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直到找到你娘为止,我答应过的事,绝不反悔!”

赵灵儿:“可是……”

“嗯?你想说什么?”李逍遥问道。

赵灵儿道:“可是,如果……我是……”

“是什么?”

赵灵儿欲言又止,道:“我也不知道,这两天,我心里总是怪怪的,好像……变成了不是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赵灵儿突然眼泛泪光,李逍遥惊道:“你真的这么不舒服吗?我马上请林前辈替你叫个大夫……”

赵灵儿拉住李逍遥,道:“不,不必了,我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害怕,逍遥哥哥,你再说一次……”

“说什么?”

“说……说你不会离开我,不会让我又变成一个孤单的人。”

李逍遥俯下身来,轻吻了她一下,才道:“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的。”

赵灵儿苍白的脸露出了一丝不安的微笑,道:“这样我就好多了。”

李逍遥只当她是女孩子的多心与多愁,不以为意,道:“嗯?那就好,别胡思乱想了,真是个傻丫头!早点睡,明天一早我再陪你去街上玩!”

赵灵儿握着李逍遥的手,慢慢地闭眼睡了下去。

直到赵灵儿睡着了,李逍遥才慢慢抽出手,伸了个懒腰。本来他想像平常那样,和赵灵儿共处一室,可是后来想想,这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自己和灵儿难说是将来的夫妻,现在也还没成婚,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守个礼法,较为妥当。

李逍遥悄然起身,走了出去。

丫环秋菊迎上前来,道:“姑爷,老爷请你去一趟。”

李逍遥道:“请带路。”

秋菊带李逍遥步至前厅,前厅的人不少,除了一些清客之外,管家也在,林天南和一名布衫老头正在谈话,像是十分投机。

见到李逍遥,林天南便笑道:“贤婿,快来!告诉我你的生辰年月。”

李逍遥道:“我是乙丑年腊月十九辰时出生的。”

那名布衫老者掐指算了算,便拱手笑道:“恭喜老爷!李公子和令千金乃是人间双璧、佳偶天成呀!依二人的八字看来,绝对是儿孙满堂,大富大贵!”

林天南笑得合不拢嘴,道:“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林忠,带先生到帐房取款领赏!”

林忠道:“是,老爷。先生,请跟我来。”

那算命先生称谢不已,跟着林忠离开了,一群清客们纷纷向林天南道喜,林天南抚着须,笑道:“呵呵呵……我就知道,我一见李少侠,就感到有缘!”他转看李逍遥,一手按着李逍遥的肩,道:“贤婿,我林家人丁单薄,往后就要靠你和如儿,多多替我们林家添壮丁啦!哈哈哈……”

李逍遥又窘又为难,只想问他到底派人去见婶婶了没有?他感到再这样待下去,搞不好林天南已经自我催眠,认定他是女婿了!到时候就算婶婶说不许,或许林天南也听不下去。

一名美貌的丫环上前道:“禀老爷,小姐请姑爷去一趟。”

林天南指着李逍遥,转身对清客们说道:“你们看看,有缘了不是?这么对眼,难分难舍的,就不想理我这个老爸爸了。”

众清客们也笑道:“林老爷,你是貌似不豫然,实乃深喜之!”

“您又得了个半子,天幸之,天幸之!”

林天南见李逍遥不安的样子,摆手道:“去吧,我这老家伙不占你们年轻人的时间了。”

李逍遥道了声告辞,由那丫环领了下去。

那丫环将李逍遥带到一泓池水边,天上月明如勾,倒映在水池里,特别清雅。

水池旁花香弥漫,李逍遥转头望去,便见到一座缠着花蔓的小亭子中,一道纤纤身影,正坐在里面。

那丫环夏竹笑道:“姑爷,小姐在玫瑰亭中等你呢,还不快去!”

李逍遥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整座凉亭外,种满了一畦一畦的各种玫瑰花,有些则是蔷薇,攀着凉亭生长,在月光下,美得近乎神秘。两名小婢提着灯笼照路,李逍遥步上石阶,抬头一望,不禁怔了。

林月如细心梳妆打扮过,身上穿着轻薄的罗衫珠裙,长长的秀发挽成危髻,她娇羞地微微别过了脸,发上的步瑶轻轻晃动着,烛光的金灿照在她的脸上,更增添了华艳。

李逍遥没想到她如此之美,一时之间,真的是目瞪口呆。白天那个穿着青衫武靠、头发随便束起的姑娘,细心打扮之下,竟然娴雅温文,高贵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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