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阿叔,你们好,你们好!”被这么多老头虎视眈眈的打量,脸皮再厚也扛不住啊,林晚荣急忙团团抱拳,四面打着招呼。
诸位长老中,认识他的,也就寒侬阿叔和布依老爹,二人对他的印象还都不怎么美好。其余人等,则是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才有一位长老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刚才打马赢了扎果的那个红苗咪多!”
这一说,众人顿时想起来了,盯住他的目光刹那就多了几分热忱。
“惭愧,惭愧,”林晚荣急忙抱拳,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阿叔,您长得这么慈眉善目、温和敦厚,就像个老寿星似的,小子不敢欺骗您!其实,我不是红苗咪多,我叫林三,来自京城,是个华家人!”
“华家人?”诸位长老听得愣了,旋即怒道:“你既然是个华家人,跑到这花山节上来干什么?还鬼鬼祟祟的,穿上红苗的衣裳,你到底有什么图谋?”
长老们显然对华家人没有多少好感,说着话就已愤怒了起来,林晚荣急忙偷看安碧如一眼,却见安姐姐笑意吟吟的望着他,不言不语,倒似个局外人一般。
林晚荣眼睛疾眨,恍然大悟:这苗家长老会,明摆着就是安姐姐的娘家人了,她将我引进来,就是毛脚女婿上门,成不成全看娘家人了!只是看这些长老对华家人的态度,事情恐怕不是那么好办的!
他心思电转,微笑着摆手:“诸位阿叔误会了,我穿上苗装,是因为我喜欢和苗家的兄弟姐妹交朋友。”
“你喜欢和我们交朋友?呸,鬼才相信!”一个长老愤愤道:“华家人个个阴险狡诈,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我们这百里苗乡,弄到今天这个的步。乡亲们吃不上饭、穿不上衣。就全拜你们这些华家人所赐!”
“对。华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几个长老同时大叫,石室中顿时喧哗起来。
叙州乃是三江交汇的。山清水秀、人杰的灵。若治理的好,本应是川蜀的富裕宝的。只可惜聂远清在此盘踞多年。骄奢淫逸。横征暴敛。以致积怨沸腾、民不聊生。才会有今日华苗之间的深深隔阂。真可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林晚荣默默摇头。叹道:“诸位阿叔。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事实上。我也承认。华家的确有那么些蛀虫。他们无法无天、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为害一方。给大家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对于这样的坏蛋。凡是有良知的人。都会无比的憎恨,苗家的乡亲如此。华家的百姓亦然。”
寒侬大长老哼了声道:“既然你自己都承认华家有坏人。那还说些什么?!”
“华家有坏人不假,可是。一人坏。难道整个华家民族就都是坏人?!”他感慨道:“请大长老和各位阿叔想一想。这叙州本是华苗两家共居。平日里和你们一起劳作赶集的。也有许多的普通华家百姓。难道他们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再往前推一百年、一千年。我们华苗两家难道就一直这样隔阂。没有互相扶助、和谐共处过?!当年两家的祖先亲如兄弟。为何到了今天。我们反而还及不上先人?”
他一声声的发问。寒和诸位长老都陷入沉思。安碧如脉脉望着他。眼中神采闪动。
“不错。华家确实有好人!”一位长老哼了声:“可是。那欺负我们的。也是你们华家人!这又怎么说?”
“对啊,这要怎么说?”几位长老齐声附和道。
林晚荣微微摇头:“我知道大家心里所想,叙州府尹聂远清。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贪墨舞弊、鱼肉乡里。是我们华家的耻辱。但是苗乡的代头领扎果。某些行径也同样令人不耻!可难道就因为出了这两个人。我们就要否定整个华族或者整个苗族普通百姓的善良?一人之过。怎能祸及乡亲?!”
他直接点出了聂远清和扎果的名字。胆子之大令人吃惊。诸位长老听得面面相觑。弄不清这个假扮的红苗咪多。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照你的意思。华家是好人多。好人都没有错!”布依老爹望着他。冷冷开口道:“可是我们苗寨的父老乡亲。被华家那些蛀虫逼迫的无路可走。这怎么办?”
布依的目光打量在他脸上。说不出的恼怒。
这是依莲的阿爹,自己身上的衣裳,就是他成亲时候穿过的,是依莲那丫头向她阿母苦苦哀求了一夜才借来的。林晚荣心中有愧。又怎敢与他对视,急忙缩回头去:“请布依老爹放心,凡是祸害华苗百姓的狗贼。必定有人收拾!时间不会久远。也许就近在眼前!”
寒侬阿叔摇着头,冷冷笑道:“收拾了又怎样?走了一个。可以再来一个。你敢保证。下一任的府台大人就一定会公正清廉?!那下下任呢?再往下呢?!”
大长老果然是德高望重。见识非凡,这一语正说在点子上。诸位长老齐齐点头。
林晚荣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寒侬阿叔了不起,这个问题问的好!你说的不错。如果只把希望寄托在一任父母官身上,他们的清廉,或许能给叙州百姓带来一阵的好日子,却管不了一辈子。”
“那你有什么解决办法?”这一次开口说话的,却是圣姑。她急切的望着林晚荣。眼神扑哧扑哧疾闪。
你这骚狐狸。终于忍不住了?!把我放在峰尖浪顶上,任你娘家人问,就不怕我万一失手。被人给打出来?!到时候看你怎么办!他越想越恼火。愤愤哼了声,偏过头去:“暂时还没想到!”
“是吗?”安碧如嘻嘻一笑:“那太可惜了。本来我听说大漠的一位女可汗中了毒,还想去看看呢——”
“想到了,想到了!”林晚荣顿时眉开眼笑。
安姐姐狠狠瞪他一眼,咯咯道:“那女可汗倒是个神奇人物,叫你想的如此之快,我本还思忖要多给你些时间呢!”
圣姑神色妩媚,那淡淡的酸味却闻着清楚的很,林晚荣不敢接茬,急忙道:“解决这个事情么,其实也不难,可以在叙州府尹之外,再设一个苗家长老议事团,与府尹相互钳制!”
“苗家长老议事团?!”这个称呼够新鲜,众人听得无不瞠目。安碧如嗔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快说!”
“所谓长老议事团,就是在全叙州范围内,苗家自己选出七到八位长老,由苗乡头人统一带领,进入府衙议事,实行州内苗乡自治。所有涉及苗家范围内的事务,农业、商贸、教育诸般等等,都由苗家人自己商议决定,再报至府台下令实施。除中央政策不得抗拒外,任何对苗家实施的新政,必须由府台提出议案,交由议事团讨论通过才能实施。否则,不予执行!府衙与议事团互相钳制,若遇提案被否,双方产生分歧无法调和,可交由川陕督抚定夺。不服者,再上报朝廷,由皇帝明断!”
“这,这——”寒侬、布依等人听得心都跳出来了,安姐姐更是惊喜得呆了。小弟弟的心思不知是怎么长的,他提出的这个长老议事团,简直就是半个府台啊!
正文 第六百五十二章 跳下去
“不仅如此,苗族还可拥有和华家人同等的权利,一样的读书、识字、考科举、中状元,一样的入朝为官、封侯拜相。”他笑着点头:“没准哪一天,这叙州府的大小官员,就会出现许多苗家人的身影,说不定连叙州府尹,都是苗人出身呢!”
众人还在为长老议事团兴奋的时候,他却又抛出了苗人同样可以考状元做大官的重磅炸弹,直令所有人震惊不已。
布依老爹为人最为沉稳,却也听得目瞪口呆:“你,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苗人真的可以做官?”
林晚荣正色道:“我大华子民众多,百族共处,世世代代都是唇齿相依的血肉兄弟,不论身份的位,不论种姓民族,人人皆是平等的!苗族的乡亲和华家百姓一样,勤劳质朴、聪慧善良,当然也可以做官了!”
他这几个建议,实在胆大超前,诸位长老听得无比的兴奋,纷纷议论起来。
过了许久,一个长老大声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说这些话?那想法虽好,却都是一厢情愿,要得京城里的皇帝点头才行!就凭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咪多,空口说说能算数么?!”
我是什么人?!他朝安碧如望了眼,安姐姐脉脉望着他,摇头微笑,却不开口说话。
“空口说说当然不能算数了,”他嘻笑着眨眼:“不过么,我这个人坏主意多,在京城里朋友也不少。大家一起想办法,没准就真能把这事给办成了。不信的话,你们就问问圣姑!”
圣姑?诸位长老急忙朝安碧如看去,师傅姐姐笑着白他一眼,无声点头。
这位红苗小阿哥嬉皮笑脸没个正经,诸人自不敢全信,但圣姑是苗寨的精神领袖,她点头了。这事自然不会有假!
这一下。石室中沸腾了。若真能按照这个华家人的设想实施,长老团入住府衙、与府台相互钳制,那叙州苗人的地位就会发生翻天覆的的变化,华苗一家、人人平等,这是多么诱人的前景,到时候全叙州的乡亲们都可以扬眉吐气了。
憧憬中,总还有几个保持着清醒的。位列寒侬之后的一位老头,看其地位,仅在寒侬之下,应是苗乡第二长老了。二长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大声道:“你是个华家人,为什么要这样帮助我们苗乡?”
“我为什么不能帮助苗乡?!华苗两族本就是生死手足,让所有的乡亲都过上好日子,是每个有良知的人的共同心愿。我当然也不例外了!”
“就只有这么简单?!”二长老见他眼神闪烁。自不肯全信。
“这个,”林晚荣瞅了瞅狐狸姐姐,安碧如脸现晕红。轻轻低下头去,他顿时得了莫大的鼓舞,欣喜道:“其实,在下来到苗乡,就是为了办一件对鄙人一生都至关重要的大事,还望诸位长老阿叔成全!”
他双手抱拳,环向众人连连作揖,恭敬的很。方才所提的建议,明显的得到了长老们的肯定,众人对他印象渐渐改观。一位长老和颜悦色道:“小咪多,是什么事要劳你来此?”
“阿叔,我想向苗乡,求一件最美丽的宝贝!”
最美丽的宝贝?那是个什么东西?众位长老听得面面相觑,安碧如偷偷瞧他一眼,眸中满是温柔。寒皱着眉道:“有话就直说,拐什么弯子?!”
“是,是,”林晚荣羞涩腼腆一笑:“我想娶圣姑为妻!”
“什么?!”除了寒侬外,诸位长老听得大惊失色,齐齐怒道:“你想娶圣姑?!这绝不可能!”
“为什么?”林晚荣眨着眼,大为不解。
“圣姑是我们苗乡最美丽的凤凰,无数的咪多敬仰爱慕,怎能让她嫁给一个华家人?”二长老哼道。
“华家人怎么了?”林晚荣嘿了声:“历史上华苗通婚的多了去了,我和圣姑两情相悦,为什么就不能娶她?”
“圣姑是我们苗乡的领头人,她要嫁给一个华家人,那我们苗乡怎么办?”二长老反唇相讥,寸步不让。
叙州是华苗混居的,两族通婚时常有之,也不算什么稀奇,只是安碧如身份特殊,她身为苗乡的精神支柱,为无数人所敬仰,要让她嫁给一个华家的小伙子,苗乡人怎能轻易答应。
寒侬大长老是众人之中,唯一事先知道些眉目的,见双方都不相让,局面一时陷入僵持,忙道:“嫁不嫁人,要嫁给谁,理应由圣姑决定,我们还是听听她的意见吧。”
安碧如虽放荡不羁,闻言却也忍不住的霞飞双颊,事关终身之际,又怎能保持平静,她默默垂下头,眉目晕红,小声道:“这个林三,鬼主意多,手段坏,我在外面的时候,他经常欺负我——”
不会吧!林晚荣听得瞠目,姐姐,你怎么把话都反过来说呢。谁的主意更多,谁的手段更坏,谁欺负谁,老天最清楚啊!这样一来,你这些娘家人,谁还敢把你嫁给我?!
他急得直挠头,冲着圣姑偷偷挤眼,安碧如低着头,脸红过耳,轻道:“——他欺负得多了,我慢慢就习惯了,有时候也打打他、吵吵嘴,那不打不骂的时候,反而挂念的慌——”
她这样一说,诸位长老哪还不明白,忍不住的瞪大了眼睛,狠狠盯住那红苗的小阿哥。
林晚荣心花怒放,恨不得拍掌大笑,师傅姐姐就是师傅姐姐,连表白都是与众不同!
寒侬哼了声道:“按照我们苗家的规矩,即使你要向圣姑求亲,那也必须在花山节上取胜才行,凭真本事获胜,才能服众。现在就提出来求娶。未免太早了些!”
“明白,明白!”没想到大长老在关键时候竟帮了他一把,林晚荣感激涕零,急忙点头。
“明白什么?”寒侬阿叔嘿嘿道:“你一个华家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混入了花山节,传出去的话,苗乡的咪多们怎能服你?!”
那要怎么办?我可都是凭的真本事啊!林晚荣急得跺脚。
大长老嘴角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看得人心惊胆颤。他将诸位长老召集在侧。小声商议一番。这才站起身来。笑着道:“京城来的小咪多,你是真的喜欢圣姑?!”
“当然!”林晚荣忙不迭点头。
“那你愿意为她失去生命吗?!”
这个问题多难为情啊,他看了师傅姐姐一眼,轻道:“生命可以轮回,情感错过了却不会重来。我喜欢安姐姐,就算为她死上一百回,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安碧如呆呆望着他,忽然噗嗤一笑,眸中升起丝丝水雾,低头温柔道:“你要敢哄我,我可不饶你!”
“好,这是你自己说的!”大长老就等着他这句话,闻言顿时拍掌:“看在你远来辛苦、对圣姑又是痴心一片的份上。我们几位长老商议。决定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林晚荣睁大了眼睛,极是惊喜。
寒侬缓缓行到岩壁旁边,也不知按了个什么机关。屋中顿时冷风嗖嗖,石壁上竟现出一个巨大的石门,外面便是白云渺渺、绝壁万丈。
“只要你有胆量从这里跳下去,我们就再也不阻挠你参加花山节!”大长老得意道。
“阿叔——”寒侬话一说完,安碧如急得叫了起来。
从这里跳下去?林晚荣惊呆了。白苗的山寨本就建在五莲峰的最高处,这岩壁之外,云遮雾绕、寒风阵阵,刮得人脸颊生疼,不用想也知道下面定是万丈绝壁。要真从这里跳下去,只怕连肉末都找不到了。
“阿,阿叔,”他脸色煞白,小心翼翼道:“我有恐高症啊,能不能换个别的,上刀山下油锅都行!”
“怎么,胆怯了?!”几位长老同时大笑,眼中隐有几分轻蔑:“别说我们没给你机会,要是不敢跳,那还是老老实实的回京城去吧!”
“谁说我不敢跳?”林晚荣被激得大怒,脸色涨的通红,嘿嘿冷笑:“这世界上,还有我林某人不敢做的事情么?!”
他大踏步的往那石门走去,小心翼翼的将手臂伸出一截,顿觉寒风如刀,刮在手背上,眨眼就将手臂冻得麻木。
望着诸位长老讥讽的目光,他哼了声,在那石门槛上狠狠跺了下,正要跨上去,忽觉衣袖被人拉住了,安姐姐站在他身后,急声怒道:“你傻了?这下面可是万丈悬崖!”
“悬崖也不怕,”他嘻嘻道:“我要真死了,就化成厉鬼天天缠着你!”
安碧如噗嗤轻笑,眼眶有些发红,喃喃道:“你从前是个机灵的小弟弟,现在却是个傻傻的笨蛋,真不知是你变傻了,还是我变聪明了!”
“都一样!”他哈哈大笑,眨了眨眼道:“姐姐,我想拉拉你的手!”
连人也变老实了!安碧如轻嗯声,妩媚白他一眼,忽觉一只火热的手掌握住了自己柔荑,温暖之极。
安姐姐的手又白又嫩,摸着软软的,就像一块上等的美玉,林晚荣啧啧叹了几声,又道:“姐姐,我能不能亲亲你?”
这是什么话?安碧如脸颊发烫,她是名震苗寨的圣姑,当着诸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面前,与他偷偷拉手已是极限,没想到这小子竟是得寸进尺,提出这样非分的要求。她哼了声,偏过头去不理他。
林晚荣无奈长叹:“我马上就要跳下去了,没想到人生的最后一个愿望,也要落空。算了,认命了,谁让我从前天天欺负你的,这是我的报应!”
他半只脚已跨上了石门,安碧如一急:“你干什么?!快下来!”
“打死我也不下!”他似是个赌气的孩子,倔强摇头。
安碧如哭笑不得,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快下来,乖,听话,姐姐让你亲一下!”
林晚荣心里噗噗疾跳,哼道:“我就不下来,你能把我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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