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撇了撇嘴。只是望见他脸上的困顿疲惫之色,顿时心里一柔,再也不想说别人的事。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凝成那巨大落日中,一双永不分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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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
“驾——”
宽广的草原上蹄声阵阵,此起彼伏。成群结队的骑士在草原上纵马飞奔,声势非凡,看那数目,足有数千人之多。
只是说来奇怪,这数千的胡人却是分成了大小不一的马队。大的有七八十号人,小的仅有十来号人。马队之间隔得远远,相距最起码二里地,各自为政,组成骑队冲杀,忽而聚集,忽而分散,像是在演练什么队形。无数大大小小的白色帐篷,像是连天的云彩,在墨绿的草原上缓缓蔓延开来。
又一阵蹄声响起。数十个黑点如风般疾踏过来。
距离极远,兼之夜幕渐落,各队胡人操练正紧。甚至都没有人抬头看他们一眼。
暮色中,十数匹精壮的突厥快马疾速奔来,马上的骑士穿着宽大的胡服,风驰电掣中。身体紧紧伏在马背上,便像是随时准备出鞘的弓箭。偶尔露出的满是虬髯的脸颊,隐隐有种凛冽的杀气。
夜色将起,草原上四处都是这样的快马。部落之间又是各自为政,谁也不会去注意这十数人的马队。
“吁——”前面领头一人熟练的拉住马缰。突厥大马的步伐便缓缓减慢了下来。他引马轻踏了几步。转过头道:“将军,慎行!这里离克孜尔仅有二十里地路程了。”
“二十里?”林晚荣将突厥长袍往下拉了拉,露出被遮掩住的脸颊。眼珠子骨碌碌的转,警惕的往四周打量着:“这是哪里来的胡人。一陀一陀的,好几百陀呢!他们离克孜尔只有二十里,怎么不进城去?”
从昨日许震传回第一个消息,到今日午后的第二次回报,禄东赞率领的十万大军已经行出三百里开外。早已憋足了劲的林将军令旗一挥,全军疾速前进。大华铁骑的步伐,已经踏到了克孜尔外围,距离胡人王庭,最近处仅有一百三十里,他们甚至可以感觉到胡人的呼吸了。
在这稍微的火星都能点燃大战的关键时刻,林晚荣早已不满足于仅仅依靠斥候的回报了,没有亲眼看到克孜尔的情况,他心里总不踏实。这才趁着暮色,与胡不归亲自前来探察。
真的是好几百陀呢!胡不归忍住笑道:“将军,这些都是来参加叼羊大会的各部落精英,后天这草原盛会便要举行了,他们不借着最后的功夫练练,跑进城去干什么?”
“这些都是来参加叼羊大会的?”林晚荣惊了声,草原上奔腾的队伍中,骏马风驰电掣,马上的骑士们辗转腾挪、弯扭跨跳,各种高难度动作频现,就像玩杂耍一般,身子仿佛长在了马背上。
胡不归点点头:“对。这每一个马队,都是一个胡人部落的精英,你看,他们还有自己的旗帜。”
果不其然,在那成片的帐篷营房中,飘舞着各自不同的旗帜,鹰旗、狐旗、兔旗,每一个部落的标志都与众不同。林晚荣嘿了一声,指着稍远处的一座营房笑道:“还有麻雀旗?这胡人还真够标新立异的!”
胡不归扫了几眼,只见那旗帜上画的是一只神气活现的小鸟,骄傲的仰头高飞。老胡实在忍不住了:“禀将军,那个,那个不是麻雀!”
“不是麻雀?”林晚荣皱眉道:“难道是斑鸠?!到了草原,基因突变了,斑鸠都生成这样了——还不如麻雀呢!”
老胡脸涨的通红:“将军,这个,既不是麻雀,也不是斑鸠,它叫做百灵鸟,咳,咳,会唱歌的那个百灵。用百灵鸟做旗帜,意喻该部落轻巧灵便、能歌善舞。”
“原来是百灵啊,”林晚荣啊啊了两声,愤慨道:“胡人的画技实在太差,我没把它认成苍蝇,就已经是便宜他们了!”
“湖由(好)——”他话声未落,便听那“苍蝇”部落里传出一阵兴奋的大叫。诸人急忙放眼望去。
只见“苍蝇”部落的马队中,十匹骏马奔跑如飞。一个胡人身抱马背,半悬于马腹下,那神骏的突厥大马背上光溜溜的,既无马鞍又无脚踏,像风一般疾驰。那胡人呼啦一下,在马腹下转了个圈,却又从另一边翻身上来,接着又两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连续从马腹下穿越、翻身,一口气做了三次。这骑手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动作干净漂亮、英姿飒爽。旁边观战的胡人掌声雷动,羡慕之极。
林晚荣看的眨眼,奶奶的,抱着匹母马连转三圈,他不晕吗?这家伙不去跳探戈太可惜了!!
论起马术,毕竟是在马背上历经了无数的生死,林晚荣也算得上精熟,但与这突厥人比起来,实在是大有不如。即便是身处敌对,但对于突厥人的马术,所有人中没有一个不佩服的。
“这个百灵鸟部落,咱们叼羊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碰到。”林晚荣吭哧了良久,终于冒出这么一句。
胡不归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还没说话,便听另一面传来急促的怒号和愤怒的喊杀声。回头看去,只见数百匹快马像是疾烈的旋风,刷的划过草原。
一只血淋淋的羊头,不时被抛起,落在远远的地上。数百名突厥人发疯般向前冲去。手中的弯刀毫不留情的朝前面的同族砍去。双方分成两派,混战成一团。谁抢到羊头谁就是最惨的。
林晚荣目瞪口呆:“叼羊还能用刀?奶奶的,这到底是叼羊还是砍羊?!”
“当然用刀了。”胡不归嘿了声道:“将军,你没见过这叼羊大赛,不了解也是正常,待末将与你说说。这叼羊,其实是不叼羊头的。每逢叼羊大会前,突厥人都要宰杀几头肥羊,割去头和蹄,再把羊放在水中浸泡,还要往羊肚里灌水,这样羊身才能坚韧,比赛时不会被扯烂。”
这个倒好理解。林晚荣点了点头:“那又要刀干什么呢?难道是割羊肉不成?”
老胡摇头:“不是割羊肉,而是砍人的。每逢叼羊大会开始,突厥人都会选出一名发令之人,由他将羊身放在草原中心。参加比试的各队,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每人骑一匹高头大马,离那羊身的距离都要相等。只等一声令下。各队放马哄抢。每一队都会有分工,冲抢、掩护和阻挡。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拿刀砍,拿枪捅,只要能从对方手里抢到羊,并率先到达目的地,你就是胜利者。”
林晚荣打了个冷战,这哪里是叼羊大赛,分明就是砍人大赛啊。胡人果然是胡人,那蛮性都不一般,搞出的叼羊大赛,比橄榄球都具有观赏性,还带着血丝的。
“不过,胡人当然也不会傻到自我残杀的地步。上阵之人除了要蒙上面罩、防止结下私怨外,各队携上场的刀枪,也必须是未开锋的,也就是咱们所说的钝刀,事先都会经过检查,一般砍不死人的,顶多就是缺胳膊断腿。而像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部落,拼的虽凶,也只是在进行实战演练而已,比那真正的叼羊大会,还差的太远。”
钝刀子就不是刀了吗?听老胡一介绍,林晚荣心里顿时嗖嗖的凉了,这叼羊大会,也不是那么好玩的。要是把小命丢在了胡人的叼羊场上,那才真是大华最大的笑话。
“那个,胡大哥,我仔细想了想,”林晚荣严肃道:“如果一定要叼羊,咱们还是先选那个百灵鸟吧。现在看来,和这边的大刀比起来,百灵鸟完全就是花拳绣腿了。”
一句话说的众人哈哈大笑,其实大家都清楚,要说弱,还就数他们自己最弱了。
“胡大哥,那我们要怎么报名?!”
老胡微微摇头:“不用报名,这叼羊大会讲究的就是随到随战。只要还有人敢叫板,任何一个胜利者都必须无条件应战,不管你已经打了多少场,当然,已经失败的部落就没有叫板的权利了,而那些叫板的部落,也至少要战满三场才有资格。所以说,这叼羊大会的胜者,才是真正的草原勇士。而为什么草原各部落都会把精英派到叼羊大会上来,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突厥人果然够凶悍,这样选出来的草原勇士才是众望所归。林晚荣嗯了声:“既然这叼羊大会是一定要去的,我们现在也不用管他。胡大哥,我们再往前探探,去看看克孜尔。”
“不可,前方太危险!”胡不归话声方落,便听大地激烈的颤抖起来。远处掀起漫天烟尘,密密麻麻的突厥铁骑,像是剧烈奔腾的洪水,向着他们席卷过来。
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 金刀和银刀
看这些骑兵的声势,足有数万人,个个体格强壮、运马如飞,手中的马刀划出道道的光亮,一看就知道是久经沙场的老手。
“难道是胡人发现了我们?!”胡不归一惊,急忙护在了林晚荣身前。
林晚荣嘿了一声:“胡大哥不要紧张,想发现我们,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些应该就是禄东赞留下来的万余骑兵了,先看看再说。”
说话的同时,周围正在演练叼羊的各个胡人部落,也已停了下来,正疑惑不解的朝前望去。
那如山般雄壮的突厥骑兵奔行了一截,速度渐渐的放缓了下来,当中行出一人来,体格高大,浓眉深眼,双眸炯炯有神。
“图索佐?!”林晚荣吃了一惊,这领头的胡人,正是那年轻英俊的突厥右王。图索佐身穿一袭华贵的胡袍,目射冷光、神态威严,他胯下的宝马通体如血、神骏非凡,立于群马丛中,胡人座骑皆都顺从的跟在它身后,仿如众星拱月,这就是传说中的突厥国宝汗血宝马了。
“好马!”胡不归压低了声音,满是羡慕的叹道。昔日禄东赞等出使大华,也曾送给林晚荣两匹汗血马,胡不归不仅见过,而且也亲手调教过。只是图索佐身下的这匹座骑,无论从体格还是年龄,都比那两匹要强上许多,看来汗血宝马也是分等级的,突厥人送给林将军的,只是次等品而已。
林晚荣与马相伴已久,也有几分伯乐的眼光了。看看图索佐的座驾,便知是怎么回事。忍不住狠狠喷了口吐沫,愤愤道:“突厥人真不厚道,以次充好,竟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不给他们来点狠的,他们就不知道林三哥有三只眼!”
胡不归强忍住笑。收了突厥人的宝贝,送给他们一门破烂的法克炮做摆设,还把禄东赞弄进黑屋子里蹲了好几天大狱。要说厉害,林将军您比突厥人狠多了。
万余铁骑在草原当中立定了,真有一股睥睨四方的气势。图索佐气定神闲,他身边的一个胡人军师却是叽里呱啦,大声念叨着什么。这厮声音浑厚,双方隔着数百丈的距离,便能听见他的大嗓门。
林晚荣竖起耳朵听了会,气恼的摇头:“这厮的突厥语是郊区口音,太不地道,我听得不大明白。胡大哥,还是你来翻译吧。”
“的确不是很地道。”老胡笑道:“他说。奉右王大人之令,为防止各部落之间因叼羊大会而起冲突,从今日起至大会结束,克孜尔外围十里内,皆由王庭派兵驻守。各部落不得攻击械斗,违者便取消参加大会的权利。待叼羊大会结束,各部落才可进入王庭,拜谒大汗——”
林晚荣点了点头。大赛之前,各部落之间的火药味渐渐的浓厚,图索佐这是要实行戒严、防止各部之间发生冲突。突厥右王果然名不虚传,年纪不大,办事却是老辣的很。
“——而在叼羊大会上,最终获胜的勇士,也将在王庭夜宴开始之时,由大汗亲自揭开其面罩,施以嘉奖。”老胡接着翻译道。
这一条倒是有些意思。由突厥可汗亲自揭开草原勇士的面罩,既神秘又刺激,更是一条绝妙的奖赏。可以充分调动突厥人的狂性与血性,让他们去勇争第一。这样一来,那叼羊的难度就更大了。突厥人也是鼓舞人心的高手啊。
等那军师宣读完戒严令,各部落便吹起号角,呜呜的响声传遍草原,这是突厥人遵从军令的意思。
“咦,女人!”一直未吭声的高酋,双眼猛的睁开,射出几缕亮光,惊喜的小声叫了起来。
各部落的帐篷里,忽然传来叽叽喳喳清脆的笑声。那营门的帘子掀开,露出些突厥少女的脸颊,果然是女人。老高这淫货,耳朵倒是厉害的很。
这些胡人女子,大多是十七八岁年纪,相貌虽远远比不上玉伽,但在突厥人中,倒也算难得了。她们穿着最美丽的节日盛装,将身段映衬的婀娜多姿,正嬉笑着朝营外打量。
不用说也知道她们在看谁了。那年少英武的突厥右王,早已是名闻草原的大英雄,更是无数突厥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此次借参加叼羊大赛选婿的各部落少女,恐怕有一半就是冲着他来的,这还极有可能是保守估计。
有几个胆大的突厥少女,早已放马骑出营帐,直往右王身边奔去。待到靠近图索佐身边,她们却是害羞了,便跳下马来,轻轻打着拍子,围住那骏马舞蹈起来。眼光不时在年轻的右王身上流淌,悠扬动听的歌声直飞往天际。
图索佐微笑着跳下汗血宝马,与这些少女手拉手,围成一个圈,跳起欢快的胡舞。突厥人能歌善舞的天性很快便暴露出来,各部落的勇士与少女逐渐加入进来,放声歌唱,欢快舞动,瞬间就将这草原变成欢乐的海洋,连那万余着呼哨鼓掌,笑声此起彼伏。
这些姿色普通的突厥少女,跳起胡人舞蹈尚且如此的妩媚,如果换成是玉伽,那会是怎样一种情景呢?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林晚荣瞬间一惊,他急忙摇了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从头脑里抹去。
“原来突厥女人也喜欢小白脸,还要主动投怀送抱,真是不知羞耻。”望见少女们围着右王打转,老高看的愤愤不平。
这厮大概是在军中压抑久了,饥不择食,竟连突厥女人的醋也吃上了。林晚荣摇头笑道:“高大哥,这可是你错怪她们了。胡人的性格与我们不同,婚恋的方式自然也大相迥异,喜欢了就要说出来。在这方面,胡人可比我们直爽多了。”
“林将军说的对,老高你要真吃醋,简单,等打完了克孜尔,我就去给你捉两个突厥娘们,让你也享受一下投怀送抱的乐趣。”胡不归笑着打趣。
高酋不屑的摇头:“要真想这些突厥娘们投怀送抱,那还不简单?叼羊大会上夺了鳌魁,什么样的突厥娘们,那还不都得躺下来?!”
原来这厮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林晚荣和胡不归面面相觑,旋即纵声笑了起来。老高的愿望只是个笑话而已。他们参加叼羊大会的第一要务就是要混入突厥王庭,至于能不能夺魁甚至接近突厥可汗,那就要看天意了。
几人说着话,那边瞬间传来一阵的欢呼。胡人不知何时停止了歌舞,四散着退开,留出一块极为宽广的空的。
中间站着神定气闲的图索佐,他对面却是二十来名腰粗膀圆的突厥勇士。聚集起来的胡人少女们站在图索佐身后,面容兴奋。振臂欢呼,崇拜的眼神紧紧盯住右王。外围的各部落、以及图索佐带来的骑兵,很自然的便合围成了一个大圈。
林晚荣虽听不懂她们在喊什么,但见她们的神情,便知都是在为右王呐喊助威。图索佐缓缓脱下长袍,露出一身精炼的短装,身板硬实均匀,顿时引来少女们的一阵喝彩。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交给身后的随从。暮色中银光闪动,林晚荣眼力极好,看清那东西的瞬间,便忍不住的惊咦了声。
“那是什么?!”老胡显然也注意到了异样,急忙问道。
高酋睁大眼睛瞅了阵。不解道:“好像是把小刀,银色的。啊,我想起来了,玉伽也有这样一把。”
图索佐手里握着的,正是一把弯刀,样式、大小、甚至精巧程度,都与玉伽的金刀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就是,图索佐这把,乃是纯银所制,比玉伽的金刀稍微逊色几分。
金刀与银刀,本应是天生一对。莫非图索佐和玉伽定的是娃娃亲?望见右王手中的银刀,林晚荣心中的惊诧,难以用言语形容。
图索佐将手中弯刀递给随从,又使劲拍了拍袖口脚腕,示意身上并未藏有武器。然后一挥手,身后随从便为对面的突厥勇士送上十来个黑色面罩。
这面罩纯黑布所制,套在头上,只露出两个眼睛。胡不归忙道:“将军,高兄弟,你们看好了,这就是叼羊大会所用的面罩了。”
这和蒙面抢劫银行也差不多了,林晚荣笑道:“他们这是干什么?今天又不叼羊,怎么还要蒙脸。”
“好像是右王要和哪个部族比试,”胡不归仔细看了一眼:“戴上面罩,就是为了让右王看不清面孔,不用担心报复,这样才能让对手放手一搏,就和叼羊的道理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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