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荣下了楼,就见老董和青山一下子围了过来:“大哥(贤婿),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不生。”林晚荣笑道。巧巧与仙儿分立他两边,娇艳如花,即便是看不见仙儿面容,但光凭她那美妙地身段,就可以想象她绝世的容颜。
洛远走过来道:“大哥,你与姐姐是怎么回事?我见着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送给你地丝帐和帕子,你可要收好了。”
这个小洛真是后知后觉啊,你姐姐的心被我俘虏了,你就没看出来?林晚荣哈哈笑了两声:“放心,一定收好,还会天天拿出来观赏。”
徐渭带着高酋走了进来,高酋远远的望见林晚荣,心里大喜,自那日济宁一别,他以为林晚荣已经葬身炮火之中,今日再与他相见,自然亲切异常,也不顾了礼数,用力向他挥舞手臂,高叫道:“林兄弟,林兄弟——”
林晚荣嘻嘻一笑,抱拳道:“高大哥,我好着呢。”
赵康宁看见徐渭进来,脸色一变,怒声道:“徐大人,小王需要你一个解释。”
徐渭望见赵康宁,脸上一阵惊喜,急忙走过来道:“这不是宁小王爷么,失敬失敬,没想到在这金陵城秦淮河上还能见到您啊。”
赵康宁一摆手,冷笑道:“徐大人,小王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实在是意外意外。”
徐渭眯眼一笑道:“老朽进剿白莲完毕,又奉旨到江苏行走,乃是领了皇上旨意办差,劳碌的命啊!倒不知小王爷到江南是为何事啊?莫非也是办公差来的?”
与徐渭这天下第一学士斗智,赵康宁远远不如,讷讷道:“哦,我是奉父王之命,到这江南看望几位故人的。徐大人,别的不说,康宁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明示。”
此时大厅中诸人都已疏散完毕,金陵名流皆已转移到另外的画舫上去。这大船上只剩下灭火的兵丁和寥寥数人。林晚荣笑着搬了凳子坐在一边,看这几位大人打花腔。
徐渭点头微笑道:“小王爷但讲无妨!”
赵康宁面色当场涨得通红道:“徐大人,那江苏都指挥使程德程大人,犯了何种罪行,你们竟然要将他斩杀?他是朝廷大员,执掌一省兵丁,犯有任何罪行,皆要报兵部审理方可获罪。你们这样做,究竟是要干什么?”
徐渭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康宁一眼:“小王爷的信息倒是灵通的很。既然小王爷问到了,老朽也不敢欺瞒。江苏都指挥使程德,瞒上欺下贪赃枉法不说,擅自调兵,私通白莲,暗藏金刀玉玺,意图谋反,我已拿到他确凿罪证。我便是奉了旨意,专为整肃江苏官场而来,办了程德,乃是顺应民意天意,有何不可。”
赵康宁在舱中急急走了几步,猛地一拍旁边桌子,厉声道:“徐大人,程德乃是朝廷有数的大员,不是你说谋反就能谋反的,便是有了铁证,那也得先禀告兵部再行处治。你如此擅斩大员,草菅人命,如何向兵部交待,如何向朝廷和皇上交待。”
旁边洛敏哈哈大笑道:“小王爷勿要着急。这斩杀程德之事,乃是老朽下的令。当时事态紧急,程德拔了兵刃便要刺杀我与徐大人,又有同伙突然闯入意于救人,这种情形之下,老朽只能下令就地斩杀,以防此贼逃脱。此事之后,老夫会亲自上折子向皇上和兵部各位大人禀明实情。这程德的样样罪行皆有铁证,他推脱不得。朝廷怪罪下来,老朽一力承担就是。若皇上和各位大人断定程德无罪,老夫愿意一命换一命。”
说到后来,洛敏脸上一片傲然之色,不见丝毫畏惧。洛凝和洛远姐弟脸色一急,同时叫道:“爹爹——”
洛敏挥手一笑,止住她二人道:“凝儿,远儿,爹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人之一生,想要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太难,今次爹爹却是做的痛快之极,能为我大华铲除此贼,我便是送了性命也无所谓。你二人勿要为我担心。”
洛凝含泪拉住他衣袖,轻泣一声道:“爹爹——”
这个老洛,倒确实有几分气势啊,想起他为民征税,兴修水利的种种所作所为,林晚荣心里一叹,这老头是个好官,江苏百姓能摊到这样一位总督大人,也算是福气了。
“好,好——”赵康宁气得说不出话,望着洛敏旁边梨花带雨的洛凝,他更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啪的一声,猛将茶盏摔在地上怒笑道:“洛大人,你好一张利嘴。但愿朝中诸位大人面前,你还能如此悠闲。徐大人,你包庇洛敏,借公徇私,我定要如实向皇上,向父王,向朝中诸位大臣禀报。两位好自为之,告辞!”
徐渭乃是皇帝登基的头号功臣,更是当朝第一名臣,当世第一名士,虽年纪大了,书生傲骨却是不改。见赵康宁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徐渭哈哈大笑道:“小王爷,老臣说句托大的话,要在我面前发脾气,你还不够格,便是诚王爷亲来,也要好好斟酌斟酌才能与老臣说话。话说二十年前,你父亲可比你厉害多了,可如今落在小王爷身上——唉!走好,不送!”
赵康宁牙齿咬得吱吱响,浑身直打哆嗦,啪地一声踢断门楣,带着众护卫夺路而去。洛敏和徐渭二人相互望了一眼,快意的大笑起来。
林晚荣轻拍了两下巴掌,走上前去,笑着道:“两位大人,骂得精彩啊,这什么小王爷此次没有被骂死也要被吓死了,小弟还要向两位好好学习啊。”
徐渭拉住他手道:“小兄弟,你就不要耻笑我们两把老骨头了。若要论起这骂人整人的本事,当世之中,无人能出你右啊。”
“过奖,过奖。”林晚荣大言不惭道:“我也是向徐先生学习。”
徐渭哈哈一笑,猛地拍掌道:“洛老弟,今日之事,做的痛快之极,老朽说不得要借你两杯水酒喝喝。快去快去,将你那上好的女儿红献上来,我们与林小兄三人,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醉了也不归——”洛敏老怀大慰,放声大笑起来,引来一阵急剧的咳嗽。
洛凝姐弟早已去将上好的女儿红抬来。徐渭见那酒坛的封条上贴着一张褪了色的红纸,上面题道一行小楷:“庆小女凝儿满月之喜!”
徐渭大喜道:“果然是二十年的陈酿女儿红,林小兄,今日我等有口福了。”
洛敏豪爽道:“那是自然。这是凝儿满月之时为她备下的,原本想等她嫁人之时再行开启。不过今日实在痛快,我们便放开胸怀,畅饮一番吧。”
徐渭哈哈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洛凝和林晚荣一眼道:“今日乃是洛小姐定情之时,这酒开启的也没错,喝的也舒爽,洛老弟,你有福了。”
洛敏开怀大笑,洛凝偷偷望了林晚荣一眼,羞得急急的低下了头去。
花船之上已无他人,火势被完全扑灭,门窗却烧了个精光。淡淡的月光洒落进来,照在二老一少三人身上。
老少三人席地而坐,舍了小盅,举起大碗,开怀畅饮。一轮弯月落在酒碗中,形成一个美丽的倒影,微微闪动着。
三人将大碗水酒一饮而尽,快意的擦擦嘴角,徐渭大声道:“林小兄,你是我们的小朋友,年纪虽小,能耐却不小。老朽闯荡一生,所服不过两三人耳,你便是其中之一。”
洛敏哈哈一笑:“好一个小朋友,这称呼有意思,来,小朋友,为了这相遇相知之情,我们便浮上一大白!”
林晚荣高举大碗道:“小弟祝两位老朋友每日都这般开心,干!”
“日寻开心皆不易,未知身是梦中人。小朋友这话大有深意啊,佩服,佩服,干了!”洛敏朗声一笑,三人美酒下肚。
这洛敏和徐渭虽是须发皆白,却皆是书生本色,大碗喝酒早已醉意朦胧。大笑声中,徐渭将酒碗扑放在地,手执竹筷,缓缓敲击,轻唱道:“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怎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
唱到尽情处,洛敏击节而知,两人一起唱道:“——且趁闲身未老,须放我,些子疏枉。百年里浑然是醉,三万六千场。三万六千场,三万六千场——”
这二人唱着和着,遍遍咏叹,已是满脸凄凉,眼闪泪光。他二人年少入仕,位极人臣,看似风光,只是这其中几多辛酸几多泪水,只有他们自己明了。
林晚荣以前从未体会过这些有才能的读书人的心境,醉眼朦胧中,抬眼望去,只见月光洒在这须发皆白地两位老人身上,两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目泛泪光,击节而唱,情景无比的悲伤和凄凉。
他心绪也受了些感染,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泛起点点悲凉,猛地立起,大唱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尘世如潮人如水,不胜人生一场醉。不胜人生一场醉啊——”他将那大碗一口饮尽,面色涨红,啪的一声,将酒碗重重摔在了地上,放声大笑着,眼泪却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一时之间,老的哭,少的笑,或哭或笑,三人竟醉成了一团。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送别
这一夜昏昏沉沉,和两个老头喝喝酒,说些笑话,听他二人讲些朝中的奇闻趣事,倒也逍遥自在。这三人皆是见识广博,相互之间吹牛皮也是栩栩如生,相互辩不出来哪是真哪是假,林晚荣心里直觉得有意思,和有学问的人说话就是爽。
第二日一早醒来,头疼欲裂,睁眼一看,只见自己躺在仙儿的画舫上,塌边守候的,却是巧巧这小丫头。小妮子蜷在他身边的塌上,睡的正熟,鲜红的脸蛋还带着甜蜜的笑容。
林晚荣伸出手在她脸蛋上轻轻摸了一下,笑道:“醒醒,宝贝,天亮了。”
巧巧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睁眼就见大哥正在对自己微笑,当下惊喜道:“大哥,你醒了?仙儿姐姐,快来,大哥他醒了——”
秦仙儿掀帘而入,望着林晚荣欣喜一笑:“相公,你可算醒了。昨日夜里,你醉的那般糊涂,可把我们忙坏了,把你搬过来就不容易啊。呶,先喝碗醒酒汤。”
林晚荣将药碗接过,咕噜一仰脖子,一股辛酸呛辣的味道呛得他连连咳嗽起来。巧巧急忙轻拍在他背上,心疼道:“大哥,慢些喝,这是醒酒汤,不是女儿红,你昨夜那般喝法,怎能不醉。”
仙儿给他弄的这醒酒汤与别的醒酒药剂不同,味道闻着甚是奇怪,效果却出奇的好。咳嗽了一阵,浑身的酒气似乎眨眼之间便无影无踪了。林晚荣拿着那碗细细闻了一下,奇道:“仙儿,这是什么汤,怎么这么灵验?”
仙儿神秘一笑道:“这是师傅的独门秘笈,她说不能告诉你,否则你定会将这汤药吐出来的。”
什么玩意这么大能耐,林晚荣心里纳闷。巧巧轻声道:“大哥,我听说昨夜,仙儿姐姐的师傅找人挖蚯蚓,说是要做药,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这个了?”
林晚荣脸色煞白,寒冬腊月挖蚯蚓?那玩意儿能找到么?这个妖精,故意整我是吧。他强自忍住腹水往外吐的冲动,咬咬牙道:“仙儿,安姐姐呢?是不是又在练贱?我有些事要和她咨询一下。你别拦着我啊,你拦着我也要找她,蚯蚓那玩意儿是给人吃的吗——”
秦仙儿脸上一阵黯然,微一摇头道:“相公,你今日要找师傅怕是不成了。她今日晨时,已经离开金陵,快马往京城而去了。”
走了?跑得倒快啊!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安姐姐这么心急火燎的跑京城干什么去了?林晚荣愣了愣道:“仙儿,你师傅在京城是不是有什么老相好?召她去团聚了?”
秦仙儿又好气又好笑道:“相公,你胡说些什么。师傅怎么会是那种人?她说有正事要办,我也不敢阻拦。”
林晚荣站了起来叹口气道:“这倒是可惜了。原本想留她下来过年的,我见她吃的东西少,添双筷子想来也赔不了几个钱。”
因师傅离去,秦仙儿眼中原本有些湿润,听了他这一番话却又噗嗤一声笑出来道:“相公,你真讨厌!不知有多少人愿意奉上万贯家财终生供养师傅,师傅都未正眼看上一下,怎的被你说的如此不堪。”
林晚荣呵呵一笑,他开这玩笑的本意,便是不想看见仙儿悲伤。见她笑出声来,目的达到,便笑笑不答话。
秦仙儿自袖中取出一封信道:“相公,这是师傅给你的书信。”
“给我的?”林晚荣心里奇怪,这个安姐姐走就走呗,无缘无故给我留书信干什么。
“小弟弟,听说我走了,是不是很开心?咯咯,姐姐在京城没什么老相好,要说相好,也只有你这个新结识的小相好了,其他人等还未入的我法眼,你可不要乱吃飞醋哦。”
汗,林晚荣额头冷汗隐现,这妖女,莫非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连这也能猜到。
“你这人,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实则处处精明,我昨夜告诉你那巧巧夫人,我要用蚯蚓做汤,想必她一定会告诉你的了,嘻嘻,很想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哦。你灭我白莲,我整你这一回,也算扯平了,千万不要怪我,我怕你拿大炮轰我。”大炮倒是有,但绝不轻易发射,林晚荣哈哈大笑,心中却有些冷汗,这安姐姐的确是个人精,深谙他的心理。
“京城与金陵相隔千里,这一去,也不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哦,快些来京城吧。大不了姐姐补偿你,让你抱一抱,不让你这小坏蛋占点便宜,你是不会出力的,消极怠工是你的强项。当然,如果干的好,还会有额外的奖励哦——咯咯,不知道仙儿看到这封信,会不会很高兴?保重!”
林晚荣将那信笺看完,脸色一片肃穆,对巧巧道:“巧巧,快取火烛来。”
巧巧嗯了一声,取来明火,林晚荣将那信笺付之一炬,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这妖精,摆明了要害我,烧了这罪证,看你还玩什么花样。
秦仙儿奇怪道:“相公,师傅说什么了?”
“安姐姐说,要让我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许诺对我重奖,但我是那种贪图便宜的人么?这信里有些秘密,不能让别人看到,你们二位纵是我的娘子,我也不能能将它示于你们。否则,便是辜负了安姐姐,辜负了金陵父老,辜负了我大华民族。”林晚荣满怀“悲怆”的道。
他将淫心说成正道,义气凛然,巧巧见他神情坚定,轻轻依偎到他怀里道:“大哥,你要做什么事情,巧巧都会支持你的。”
秦仙儿不甘落于人后,依偎在另一边怀抱道:“相公,我就是你的影子,你做什么,仙儿都要跟着你。”
“真——的?”林晚荣拖长了腔调道:“如此甚好,两位娘子。今日阳光明媚,我们不如回到床上,研究一下打鼓的游戏吧——请不要以这种眼神看我,从本质上来说,这是一个很高尚的游戏,就像我的人品一样。无数先人尝试过的,做一做你们就知道了——”
二女当中,巧巧是他货真价实的娘子,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仙儿这丫头每日与他同床共枕,对他的脾性也了解三分。见他眼射淫光,哪里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两个女子同时轻啐一声。羞红上脸,脱了他怀抱,手拉着手跑了出去。
这姐俩感情不赖啊,林晚荣看的愣了愣,心中大喜,性福的日子指日可待啊。
徐渭结束了金陵的事情,今日便要返回京城了。早上走了安姐姐,眼下老徐又要回京城,也不知怎的,林晚荣心中有种感觉,他与这京城像是越来越有缘分了。
将徐渭送至金陵城外。徐老头笑着拱手道:“林小兄,这江南之行,能与你相识相知,实在是一大幸事,快慰之极。但千里搭长亭,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眼下我们就暂且别过,老朽在京中等着小兄驾临。”
“徐大人,我做事很低调的,到了京中,可不要大肆宣扬我啊。我最怕这一套了。”林晚荣嘻嘻哈哈道。
“了解,低调,一定要低调。”徐渭哈哈一笑,却远远的望见萧府的一顶小轿急急而来。
小轿到二人跟前停下,萧夫人从轿中行下道:“文长先生,你怎的走的这般匆忙,也不在金陵多盘喧几日,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徐渭道:“郭小姐太客气了。文长驻留江南已久,朝中诸事待定,实在耽搁不得。便请下次小姐重回京城,老朽再与小姐一叙友情吧。”他停了一下,犹豫道:“有一件事,老朽要转告郭小姐。”
“先生请讲。”夫人正色道。
“郭小姐,赵先生他——这些年间一直念叨着你,盼小姐得空回京城去看看。”徐渭吞吞吐吐的道。
“赵先生?”萧夫人轻抚耳边秀发,淡淡一笑:“世事如流水,文长先生不提,我倒还忘了。赵先生如此念叨君怡,实在是抬爱了,那便请文长先生代为转达我对赵先生的感激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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