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晚荣笑着道:“梅先生若是对不上来,我的要求也很简单,便请她老人家亲自下地扮一回老牛,犁上几亩良田,看看我们这些她眼里的低下之人,是如何的操劳过日子的。若是三年仍答不上来,那便请她老人家不要侮辱国学这个词了。”
他这话说得狂妄之极,却没有人怀疑。这几轮交锋下来,众人都明白,这林三的确有些才华,当日力挫沈半山绝对是真本事,以前都是他接别人的联,今日他要出联,不必说,自然是难到极点了。
梅砚秋知道今日碰到了硬砖头,偏在如此众多的学生面前,又退缩不得,只得咬牙道:“既如此,就请你赐教吧。”
洛凝方才与林晚荣说了几句话,心里本已是忐忑不安,眼见自己恩师与林晚荣之间越闹越僵,更是害怕,急忙站在二人中间道:“林大哥,你出对,我代恩师来答吧,若是我答不上来,那便我代替恩师下去种地耕田。”
林晚荣虽感她方才知心之举,但涉及到原则问题是绝不让步的,他放声笑道:“洛小姐,你莫搞错了,我请令师下去耕田可不是害她也不是羞辱她,只是想让她体验一下我们这些平凡小民的生活。老实说,这其实是抬举她,若是她像平日那般趾高气昂,到田里给方才那位大嫂提鞋都不配。”
洛凝还待再说,林晚荣一叹道:“洛小姐,人都有逆鳞的,我也不例外。你对令师的尊敬是一回事情,但令师的人品是另一回事情。请你不要再多言了。”
梅砚秋也有些硬气,大声道:“凝儿,你回来,不要求他。”
场中诸人,最为难的就是洛凝了,既不希望恩师输了下地犁田,更不希望林大哥输了负荆请罪,两难之中,甚难抉择。
林晚荣大声道:“今日梅先生出联,未曾用过什么回文手法,我出文亦是一样,公平不公平,大家看了就知道。”
话完再不多言,自怀中取出铅笔,在白纸上刷刷刷刷写下几个字,众人接过手里一看,却见上面写着狂放不羁的几个大字:“鸡犬过霜桥,一路梅花竹叶。”
洛凝看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这是一个双喻联,梅花竹叶既是风景,又是鸡犬在霜上落的爪印,虽不是什么回文之类的千古绝对,却也奇妙得紧,哪是那么容易对的。不过也正如林晚荣所说,这联子并未刻意弄些手法为难梅砚秋,称得上是公平。
众人见林三信手拈来已是如此功力,再加上方才那番表演,心中顿时雪亮,这一场,梅先生怕是要输了。
梅砚秋望着那上联发呆良久,脸上时红时白,这双喻联,就算徐渭来了,也未必能对得上来,何况是她呢。她咬牙不语,脸色一片黯然。
众人看她的神色已知道结果,不用说,自然是梅先生输了。这一番闹将下来,从此金陵再无人敢在林三面前提楹联。
表少爷偷偷拉了拉林三的衣裳,以崇拜的眼光看着他道:“林三,这楹联功夫你从哪里学的,能不能教教我?”
林晚荣淡淡一笑,叹口气道:“表少爷要学?当然可以啊,从明天早上晨时起,每日看经史子集八百部,十年可成。”
表少爷吐了吐舌头,轻道:“这么难啊,幸好我萧家拥有林三,才用不了十年。”
梅砚秋忽然大声道:“林三,你这上联我答不上来,莫非你是从哪里抄来的千古绝对?让我一时片刻对上来,实在有失公允。”
林晚荣冷笑道:“你说是千古绝对,那自然是现在也没人对得上来,是也不是?”
梅砚秋见他目光凌厉,心里有些惧怕,却强道:“自然无人对得上来。”
林晚荣哈哈一笑,提笔刷刷写道:“燕莺穿绣幕,半窗玉剪金梭。”
他冷冷一笑道:“梅先生,你说的这千古绝对,我却对上来了。你怎么说?”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坠马了
场上鸦雀无声。按照约定,如果梅砚秋输了,就要下田耕地。梅砚秋代表的是读书人,他们自认为身份尊贵,根本就看不起这些种地的农人。梅砚秋这一输,无异于给了这些自视轻高、空读诗书的才子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久未出声的赵康宁突然哼道:“林三,这场就算你赢了又如何?你的楹联功夫是不错,但你以己所长攻击恩师所短,你不觉得有欠公平吗?”
林晚荣淡淡一笑:“公平?小王爷说得好。这世界上真有过公平吗?诸位刚才侃侃而谈,嘲笑那辛勤劳作的大嫂,凭的是什么?还不是自以为身份高人一等!那一刻你们可曾想到过公平二字?现在于己不利了,便想要公平,这世界上的好事,都让人占尽了”
“好一张灵舌利嘴。”赵康宁哼道:“你善楹联,便在这对联上攻讦老师。那本王今天就要为师出头。林三,本王也要与你斗上一斗,你可不要说本王欺负你。”
妈的,斗不过我就抬出什么狗屁小王爷身份了,林晚荣哼了一声,却听小王爷道:“方才你与恩师斗文,本王便要与你斗武——”
话音刚落,就听洛凝惊道:“不可——”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洛凝脸上一红道:“林三与恩师比斗,并无不公之处。比武之试,难免有些擦伤,我们今日乃是游览而来,不可因此坏了兴致。”她知道林晚荣有些才学,但要说起比武,定然不是小王爷的对手,自然要阻止。
赵康宁长笑道:“洛小姐误会小王的意思了。我说的这武斗,非是二人下场格斗,而是另外一种比试。”赵康宁一挥手,大声道:“箭来——”
他身边跟随的几个手下立即屈膝送上一张金色长弓,赵康宁取在手里一绷箭弦,指着前方的树林道:“大家可都看好了,前方百步处有大树一棵,我今日就要与林三比试武艺。我二人骑马射箭,于百步之外,射中那大树者为胜,反之则败。”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要与林晚荣比试马上箭术。宁小王爷文采武艺皆是超凡,场中人大多听说过。他们都是些读书人,这马上射箭中大树的场面何曾见过,当下便大声叫好起来,都想看一看传说中百步穿杨的箭术。
百步?古人步小,林晚荣看了一下距离,大概在五十米左右。妈的,知道老子没射过箭,就偏偏想出这损招,林晚荣心里暗哼一声。
赵康宁见他面露难色,便朗声笑道:“林三,你以你所长略胜我恩师,我身为恩师弟子,也要用我所长击败你,你可敢应战?”
林晚荣摇头道:“小王爷,在下一介家丁,连马都骑得少,何况是马上射箭,你这比试果然公平得很。”
赵康宁笑道:“你没有射过箭,那也好说。你不必用箭,只要骑在马上,百步之外,不管是用什么招数,哪怕是扔上一块石头砸到那树,也算我输,你看如何?”
人群中顿时嗡嗡起来,扔一块石头砸上都算小王爷输,这小王爷果然宅心仁厚,他们父子贤王的美誉名不虚传。这些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明白其中诀窍,百步之外扔石头砸大树,这比百步穿杨要难得多了。
奸诈,林晚荣心里暗骂一声,这个小王爷打了个为师出头的牌子,不仅表了孝道,就连这比试的方法,在外人看来也是对林三优惠之极,再次表明了他的仁厚。奶奶的,比老子虚伪多了。
“林三,射箭你行不行?”表少爷拉住林晚荣袖子,小声道:“要不咱们别比了吧。”
“我不行。”林晚荣摇头道:“少爷,你射箭行不行呢?”
郭无常摇头道:“要是射尿比赛,本公子倒有信心一拼,这射箭比赛,则不是我的长项了。”
“林三,你考虑的如何了?”赵康宁笑着说道:“你若放弃,我也不为难你,你与恩师的赌约便一笔勾销。你这楹联一绝,我们也都认了。”
“那要是不凑巧,我赢了呢?”林晚荣嬉笑道:“又该当如何?”
“你赢?”赵康宁轻轻一笑道:“这个我还没有考虑过。这样吧,若你真是赢了,从此之后,我赵康宁见了你便绕道走,若躲避不开,便以师礼待之。在场诸位皆可见证。”
想拜我为师,靠,想得美。林晚荣哈哈笑道道:“既然小王爷如此有诚心,也罢,这一场我就比上一比,虽然我是必输无疑,但为了满足小王爷的孝心,也只有试一试了。”
众人见林三答应,顿时轰然叫好。洛凝走到林晚荣身边,轻轻拉拉他衣袖,担忧道:“林大哥,这个赵康宁自幼就学习箭术,你可不要逞强,小心伤着了自己,叫巧巧担心。”
林晚荣点头正色道:“洛小姐,这个你放心,我虽然彪悍点,可不是傻子。打不过,肯定会跑的。”
洛凝忧心忡忡地看他一眼,那边赵康宁早已命手下牵出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对林晚荣道:“为公平起见,林三,这马便由你先挑吧。你挑剩下的那匹,则归小王所用。”
这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一样的高大威武英俊不凡,甚难挑选。林晚荣从怀里取出一瓶香水,住右手上狠狠涂抹了几下,笑着道:“手上喷得香香的,老天保佑我挑匹好马。”
表少爷奇怪道:“抹香水能挑好马?那我下次去妙玉坊也抹点香水。”
在你那玩意儿上抹点香水还差不多,林晚荣哈哈一笑,走到两匹马跟前。他相人有一套,相马却稀疏得很。左手摸黑马,右手摸白马,在两匹马的马头马身上摸来摸去搞了半夭,还是没挑选出哪匹来。这两匹马在他手下反应却不一样,左手边的黑马倒还安静,右手边的白马,却不断地嘶鸣,马头不断地摇摆,似乎与他格格不入。
一个北方才子不耐烦地道:“又不是娶娘子,摸这么多回干什么?”
林晚荣笑嘻嘻道:“哦?不知道这位仁兄娶娘子的时候,摸了多少回?难道比我摸得还久么?”众人哄堂大笑,在场的才女们也都羞红着脸,捂住小嘴偷笑起来,那才子面红耳赤,再也不敢说话。论起斗嘴,他哪是林三的对手。
林晚荣又摸了一回,才指着那匹黑马道:“这匹皮肤比较健康,长得和我一样帅,我就要这匹了。”
赵康宁笑道:“好,既如此,这匹白马就归小王所用了。林三,你用什么,用箭么?”
你才用贱呢,林晚荣嘿嘿一笑,从地上检起一块小石头道:“我试试这个吧。”
众人见他真要用石头砸树,心中皆是奇怪。但他奇招妙术层出不穷,大家早已是见怪不怪了。赵康宁走近那白马轻摸了两下,那白马却不太温驯,不住地摇摆着马头,倒是林晚荣身边那黑马略显安静。
“林三,谁先射?”赵康宁接过手下递来的长弓问道。
“当然是你先射,我持久得很。”林晚荣笑着说道,众人皆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好。”赵康宁大叫了一声,左手一牵马缰绳,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背,那白马顿时发出一阵嘶鸣。赵康宁银衣银袍银马,人又生得俊朗,这一番造势,更显雄姿英发,英武不凡。在场的才女们目露羡光,紧紧盯着小王爷。
林晚荣在郭无常耳边轻轻嘱咐了两句,表少爷微微点头,洛凝站在他身边道:“林大哥,你和郭公子说些什么?”
林晚荣摇头笑道:“哦,我说这小王爷风度翩翩,真像一位骑白马的王子。”
说话间,那赵康宁在白马上朝众人一抱拳,右手一拿长弓,左手一抖缰绳,白马便箭一般地飞了出去,一人一马,威风凛凛。
赵康宁催动缰绳,沿着与大树平行的方向飞奔,白马似乎有些性烈,马头轻轻摇摆,他也不甚在意,急行中看准目标,立稳身体,丢开缰绳,长弓横持,一只金羽箭已搭上弓弦。
众人见他骑马挽弓上箭一气呵成,动作极为干净利索,顿时大声叫好起来。林晚荣心里也跳了两下,这小子,倒还真有点本事。
赵康宁找准目标,拉动弓弦,轻喝一声,金羽箭瞬间发出,哪知那白马却突然嘶的一声长鸣,马头不断摇摆,前蹄腾空,羽箭射出刹那之间偏出不少,擦着那棵大树边缘,带起几块树皮飞啸而去,竟是偏了几分。
赵康宁射箭之时,全凭身体把握平衡,这白马猛然跃蹄,他猝不及防之下,身体已是急急坠落。总算他马上功夫出色,面部即将着地的时候,双脚紧急勾住了马镫,才避免摔个狗啃屎。饶是如此,却已是半边脸着地,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小王爷坠马了,大家快去救人啊。”林晚荣看得心里大喜,那边郭无常早已扯起嗓子高喊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扬长而去
郭无常恰到好处、又唯恐天下不乱的一声喊叫,立即惊醒了呆呆站着的一众人等。最先冲上去的,自然是小王爷的那些护卫。他们跟随赵康宁多年,小王爷马上的本事他们再清楚不过,却怎么也想不到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其他人等一见小王爷坠马,心情各异,却同样一窝蜂的冲了上去,尤以那梅大国学最为慌急。
林晚荣将手在衣衫上擦了擦,抹去那浓浓的香水味,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仔细摸索检查一番,确认装填无误,这才缓缓走上前去。
小王爷早已被随从从地上拉了起来,只见他白衣破烂,浑身灰尘,半边脸沾着些泥土,头发上还搭了几根枯败的草根,模样极其狼狈,哪还是方才蹬马前那个风流倜傥的宁小王爷?
赵康宁牙齿紧咬,脸色铁青,愤怒的望着那群趴跪在地上的奴才。他即使涵养再好,也经不住在如此多人面前丢人现眼,更何况还有中意的女子在场,他焦怒之下,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一脚踹在一个随从的侍卫身上,大声道:“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
“刚王爷饶命,小王爷饶命,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那随从吓的头如捣蒜。
赵康宁一马鞭劈在他的脸上,火道:“狗奴才,给你吃香的喝辣的,让你喂两匹马,你竟然陷害起主子来了,来啊。将这奴才拉下去——”
“小王爷饶命,小王爷饶命,这两匹千里良驹,小的喂养多时。皆是温顺得很,今日定是因为换了个地方,水土不服,才会失足。请小王爷再给奴才一次机会——”那随从拼命的磕头叫道。
梅砚秋道:“这两匹马本是好马,定是你这奴才受了别人唆使故意使坏,才害得小王爷失足。”她有心无心的看了林晚荣一眼,意欲将矛头往林三身上引去。见林三不屑的样子,她干脆言明道:“林三,是不是你做得手脚?”
赵康宁狐疑的望了林三一眼,方才林三接触过马匹。会不会真是他从中作了什么手脚?
林晚荣嘿嘿一笑道:“梅大国学,你好大的口气,小王爷都未开口。你竟然先质问起我来了。你说我做的手脚,请问是哪只眼睛看到了?我挑选马匹,乃是诸位亲眼所见,正大光明,何曾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这话说的大义凛然、义正严词。哪里有一丝愧疚的情形?众人亲眼看见他选马,并未看见任何异常,实在怪他不得。
得好就要卖乖。这是林晚荣的本性,他庄重道:“今日这比试,小王爷为人仁厚,主动先行试马,小弟感激不尽。以小弟我看来,这定然是有人想往小王爷脸上抹黑。试想,若是我先骑射,刚上马就摔倒,大家见了嘴上虽不说。心里定然都会怀疑小王爷的人品,这不是抹黑又是什么?”
赵康宁脸色铁青,言语不得,林晚荣无奈叹口气道:“小王爷,你为人厚道,今日这比试,便不比也罢,以防让小人有机可乘,坏了你一世的英名。”
小王爷一脚将那喂马的随从踢开,咬牙大声道:“林三,本王说话算数,我今日这箭,只擦中了树皮,你要是能击中那树,便算你赢了。”
林晚荣假惺惺道:“方才那箭有些意外,小王爷受了影响,不如请小王爷重新射上一箭吧。这次小弟请小王爷先挑马,依然请小王爷先射。”
赵康宁哼了一声道:“你当本王是那言而无信的人么?林三,不是本王小看你,我就算这一箭射得有些偏出,也比你强上百倍,你便试试吧。”
林晚荣为难的道:“既然小王爷如此盛情,那小弟只能勉强一试了。”
他牵过黑马,艰难地翻身上去,众人见他动作笨拙,皆是摇头偷笑,就这样子,也能和小王爷比试?洛凝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林大哥,当心。”
林晚荣嘿嘿一笑点头道:“应该不会掉下来的。”满场的人中,除了表少爷,就只有洛小姐是真心的关怀他了。
林晚荣在马上也学小王爷一抱拳,身体却没把握住平衡,一阵歪扭,差点摔了下去,大家顿时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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