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東西的妙處,不但人參附子難與爭功,就是長生不老的藥,原不過如此。這種妙術,是他十六歲上有個異人來嫖他,無意之中,說出這道理,被他學過來。遇著有情的嫖客,就教如此如此,嫖客依他做來,無有不驗。與他宿過幾夜,不但精神倍加,連面上的顏色,也光彩起來。人都說是仙女轉世,所以教他做仙娘。這種道理,既傳與嫖客,那嫖客就該到自己家裡去做,不須用著他了。要曉得,吸精之法,雖然可傳,那對著精孔之法,是傳授不去的。要在辦事的婦人善於湊合,這些闕竅,只有他肚裡明白,別的婦人那裡湊合得來?妙在天下婦人皆迷,惟有他一人獨悟,所以叫做絕技。
玉香初到的時節,那裡曉得有這三種絕技,嫖客與他辦事,見他第一種絕技,尚然不會,那兩種一發做不來了,就與他草草完事,睡到天明。見他美貌,捨他不得,可惜不諳此法,所以臨行之際,有這一番叮嚀。仙娘送了嫖客出門,就罵他裝嬌作態,不會奉承,把這大財主接得一夜就打發開去,以後怎麼樣賺錢?就要鞭打起來。玉香跪下,再四哀求,仙娘方才饒了,就把這三種絕技,日夜與他講究。自己同嫖客辦事,就教他立在面前細看,會與不會,好當面指教他;他與嫖客辦事,自己也坐在面前細看,是與不是,好當面提醒他。
俗語說得好:『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玉香懼怕鴇母的法度,不敢不學,只消一兩月工夫,把三種絕技都學會了。又兼姿容秀美,筆墨精工,一時聞名動京師,沒有一個鄉紳大佬、公子王孫、不來賞鑒。更有兩個大佬官,極肯破鈔,宿他一晚,定有一二十金相贈。你道這兩個大佬官是那個?原來就是瑞珠、瑞玉的丈夫,一個叫做臥雲生,一個叫做倚雲生。因在京裡坐監,聞得玉香的盛名,兄弟兩個,爭先拜訪。起先是臥雲生,瞞了阿弟先去嫖了幾夜。後來是倚雲生,瞞了阿兄也去嫖了幾夜。一日兄弟兩個,盤問出來,遂索性把玉香包在寓中,大家公用。不但兄弟同利,又且師弟同門,連香雲的丈夫名為軒軒子,也時常點綴點綴,與他睡過一兩夜,竟有些老當益壯起來。方才曉得玉香的生門竟是一味補藥,若取著這樣妻子,竟不消躲避差徭了。
臥雲生兄弟在監裡坐了一年,偶然想起故鄉,要回去看看妻子,就央一個人情,求大司成給假數月,大司成准了。師弟三人別了玉香一同回去。到了家中,少不得三位佳人替丈夫接風之後,就問一向在外,嫖了幾個女客?三位丈夫就把相處玉香的話,陳說一遍。又把那三種絕技次第,誇張出來。香雲姊妹三個,第二日起來,各述所聞,都是一般詫事。瑞珠、瑞玉道:「我不信婦人之中,竟有那樣怪物。這等說起來,我們三個都是沒用的了。這些話,還是他們三個通同造出來,要激勵我們用心辦事的意思。」
香雲道:「這樣事瞞不得我們相與的人,他生平見廣識多,若有這一種妓婦,他畢竟曉得。等他進來,大家一問就是了。」
瑞珠、瑞玉道:「也說得是。」
一日,遇著清明佳節,三個的丈夫,一齊出去掃墓,要第二日回來。就叫丫鬟,請未央生進去相會。一見了面,就把這疑事問他。未央生道:「天下的事,奇奇怪怪,或者妓婦裡面,有這一種陰物,也不可知。他既在京師,我終有一日遇著他,待我嫖他一夜,若對得我過的,方才是個真怪物。」四人說了一會,宿了一晚。
未央生次日出來,心上想道:「他們三個丈夫的話,如出一口,可見這一樁事,是真的了。當今之世,有這樣異人,何不去會他一會?況且我的精血被這四五個婦人,也耗得多了,正要學個採戰之法,滋補一滋補。那個妓者,既有許多妙術,我只消嫖他一夜,把個吸精之法,傳授過來,就一生受用不盡了。」主意定了,就要先回故鄉看看妻子,然後進京去訪那名妓。他這一去,有分教:
觸翻東岳,洩不盡憤懣之胸;掬盡西江,洗不盡羞慚之色。
要知分解,就在下回。
評曰:
未央生之淫惡,已造到極處,若使其妻子止於偷漢而不至於為娼,人猶不痛快。即使為娼,人心猶不痛快。即使為娼,止於接他客而不及香雲姊妹之夫,人心猶不痛快。一部淫書看到頭,無一人不報,稍有風流罪過之人,未有不通身汗下者,如此淫書不可不多讀也。
第十九回 孽貫已盈兩處香閨齊出醜 禪機將發諸般美色盡成空
未央生臨行之際,走去辭別賽崑崙。把家中之事,交托與他,求他照管。賽崑崙道:「托妻寄子的事,不是輕易任的。寄子容易,托妻甚難。劣兄只好替你料理薪水,不能替你防守閨門。」
未央生道:「小弟所托之事單為薪水,不慮閨門。你弟媳婦是個過來人,比初嫁丈夫的不同。天下中用的男子,不過像權老實,他尚且嫌他不濟,要跟小弟終身。料想男子裡面,沒有第二個像小弟的,老兄不必過慮。」
賽崑崙道:「也說得是,只要賢弟信得過劣兄,受托也不妨了。」
未央生別過賽崑崙,就寫封密扎,寄別花晨與香雲姊妹,又與艷芳綢繆了幾夜,方才起身。不一日,到了故鄉,走到鐵扉道人門首,敲了半日不開。心上暗喜道:「他門戶這等森嚴,料想沒有閒人進去,我就再遲幾日回閒,也不妨了。」直敲到晚,方才有個人影在門縫裡視望。未央生曉得是鐵扉道人,就叫「岳父開門,小婿回來了」。鐵扉道人聽見,忙把門開,接他進去。
未央生走進中堂,見過了禮,就問起居。先候岳父的台安,後問令嬡的清吉。道人嘆道:「老夫身體倒還粗安,只是小女自賢婿去後,就生起病來,睡臥不安,飲食不進,竟成了憂鬱症,不上一年就身故了。」說罷,放聲痛哭。
未央生道:「怎麼有這等異事?」也就痛哭起來。哭了一陣,又問「靈柩在那裡?如今葬了不曾?」
道人道:「現停在冷屋裡,等你回來見一見,才好安葬。」未央生就走到冷屋,伏在靈柩上,又從新哭了一場。
你道這口棺木,是那裡來的?原來是鐵扉道人見女兒跟人逃走,不好說得,一來怕鄉舍取笑,二來怕女婿討人,只得買口棺木回來,封釘好了,只說女兒病故,停在家中。既可掩人之耳目,又可免女婿之追求。未央生因他平日至誠,沒有虛話,所以並不疑心,反自怨不早回來,以致他憂鬱而亡。就請幾眾高僧,做三日三夜好事,追荐亡靈,教他早生早化,不要怨恨丈夫貪戀女色,在陰間吃起醋來,做活王魁的故事。追荐之後,仍以游學為名,別了道人,往京師進發,要學滋補之方。
不一日,到了京師,安頓行李,就去訪問佳人。訪著住處,就去登門拜見。誰想玉香數日前,被一個大佬官請去睡了數日,不肯放他回來。仙娘回覆了未央生,未央生只得回寓。過了兩日,又去拜訪。仙娘道:「小女昨日有話來,說今日靠晚就到。」
未央生聽了,就送嫖金三十兩,還有幾件私禮,待他回來面送。仙娘收了嫖金,又道:「如今天色尚早,相公若有別事,且去一會再來,若沒有別事,就在這裡等。」
未央生道:「我專為令嬡而來,沒有別事。」
仙娘道:「這等,到小女房中坐下,或是看書,或是睡覺。待小女一到就來奉陪。」說罷,就領未央生進房,吩咐一個小妓教他煎茶服侍。又對未央生道:「老婦有俗要去料理,不能相伴。」遂轉身出來。
未央生想要將養精神,好到夜間幹事,就從午刻睡起,直睡到薄暮,方才下床,取了一本書正在看,只見紗窗外有個標緻婦人,把他張了一張,就慌忙走開去,卻像要躲避的一般。未央生就問小妓道:「方才張我的人,是那一個?」
小妓道:「就是我家姊姊。」
未央生看見那些光景,怕他有拒絕之心,就出來求見。
玉香起先張了一張,認得是自己丈夫,只說有心來捉他,所以慌了手腳,要同仙娘商量去路。不想走到仙娘房前,還不曾說話,就望見未央生趕來,只得對仙娘道:「此人是接不得的,不可使他見我。」
就跑入仙娘房裡,把門窗堅閉,聲也不則。仙娘不知究裡,只想他心上不愛,所以不肯接他。就去對未央生道:「小女又有信來,就依舊被他留住,不得回來。卻怎麼處?」
未央生道:「令嬡回來了。怎麼是這等說?莫非怪我禮物輕微麼?」
仙娘道:「真是不曾回來,並無他意。」
未央生道:「方才明明在窗外張我,一張就躲避開去。怎麼說這樣胡話?就是有些怪我,也須與我想見一面,再把話辭我,我也是辭得去的。何須這等絕人?」
顧仙娘只是照前話回覆。未央生道:「我剛才見一個婦人,躲在你房裡去。若果然不曾回來,待我搜一搜,若搜不著,我嫖也不嫖,禮物也不取,竟自回去。」
仙娘見他說得對針,恐他搜出人又不好意思,只得對他道:「不瞞相公說,來是果然來了。只是被個作孽的男子一連掏漉了幾夜,身子欠安,要將息一兩夜,才好留客的意思。相公既然執意要見,待我叫他出來就是,何須搜得;」
未央生道:「這等,待我親身去請,省得說我來意不誠,又要推托。」就跟仙娘走到房門前一齊啟請。
仙娘道:「我兒,相公要會你,你可出來會一會?」連叫幾遍,再不見則聲。未央生也叫一會,不見開門。
玉香看見勢頭不好,想起見面之後,定要驚官動府。加起刑來,少不得是一死。不如死在未見之先,還省得一場沒趣。就解下束腰的帶,繫在梁上自盡。
後未央生見門不開,打開進去,人已吊死了。未央生看見弄出事來,要想脫身,那裡有心看吊死的人,是何面貌,遂轉身竟走。仙娘見他逼死了人,一把扯住道:「往那裡走?我和你無冤無仇,為甚麼把我養差的人活活逼死?」
正在校問之時,只見許多嫖客走到,都是些公子,往常嫖過玉香的,連日因人接去不得見面,聞他回來,大家不約而同都來看他。見被人逼死,大家怒髮衝冠,就吩咐管衝,一齊動手,把未央生捺在地下,用青柴短棍,打了上千,只有致命之處不曾受傷,其餘的皮肉,沒有一處不被他打的烏青爛熟。打過之後,就把鐵練鎖了,鎖在死人旁邊。要等地方鄉保,同來看過,好領屍主報官。
未央生起先要逃走,不看死人。如今被打得損傷,又鎖在死人旁邊,料想脫不得身,就把死人面貌頭腦仔細一看,就大驚起來想:「這面貌與我亡妻無異,難道天下的面孔,竟有這樣相同?」看了又想,想了又看,越看越像,越想越是。不覺疑心起來,焉知不是我妻跟人逃走,岳父不好說得,買口棺木騙我也不可知。況且這婦人若還沒有虛心之事,為甚麼見我就躲,躲到後面,見躲不脫,就尋起自盡來?想到此處,已有八分明白,又想起妻子頂門裡有一灸疤,是不生頭髮的,我今何不驗個仔細。就把他鴉髻分開,裡面一看,恰好有指頭大的一塊,沒有頭髮,正是他無疑了。
忽見地方鄉保一齊擁進房來,查問致死來歷。未央生道:「吊死之人,是我妻子,被人拐騙出來,賣與仙娘接客。自己還不曉得,走來嫖他。他虛心不敢見面,所以懸梁自縊。及致鎖在一處,細看面貌,方認出來。我這冤枉,少不得要到官伸訴,只求早些到官,就見天日了。」
眾人盤問仙娘;「這個女子是甚麼人賣與你的?」仙娘不知究裡,說:「他滿口胡言,總是吱唔的話,我這女子,現有一個丫鬟相隨,同時明買的。」
眾人道:「吊死的人不會說話,可問這丫鬟就明白了。」仙娘起身去叫如意,誰想尋了半日不見,只說他走了。那裡曉得,竟躲在仙娘床底下,被眾人看見,一把拖出來。
原來他也是看見未央生,慌了手腳,同玉香一齊,躲入房中。看見玉香吊死,未央生又打進房來,知道沒有好處,所以鑽在床下躲避。不想被人看見,拖了出來。眾人指著未央生問道:「這個人你可認得他?」如意心上還要不認,怎奈面上的顏色,口裡的聲音,竟替他遞起認狀來。眾人知道有些原故,再把利害的話恐嚇他,他就把玉香在家,與某人通姦懷孕,怕父親知道置於死地,只得跟了某人,與自己一齊逃走,誰想某人負心,賣他下水的話,細細招了一遍。
眾人知道情節,就勸他兩下解交,不必驚官動府。一個逼死自家妻子,料不抵命;一個明買婦人接客,料非拐帶。只是這個使女,問原主還要不要?若要,便贖他回去;不要,還留在這邊。
未央生到了這個時候,只當是已死之人,連自家身子都可以不要,巴不得早死一刻也是好的,那裡還要他。就對眾人道:「論理起來,定該到公堂上去,求官府替我追究一番,消消隱恨才是。但恐被人傳撥開去,聲名不雅,不如依列位,隱忍些罷。這個使女,既然做過娼婦,也不便帶回,由他在這邊罷了。」仙娘見他說出真情,料想沒有後患,就依眾人處分,開了鐵鎖,追還嫖金,打發他出去。臨去的時節,還被那些嫖客罵了多少王八烏龜,方才走得脫身。
未央生回到寓處,棒瘡發作起來,叫天叫地,喊個不住。心下想道:「我起先只說,別人的妻子該是我睡的,我的妻子斷沒得與別人睡的,所以終日貪淫,討盡天下的便宜。那裡曉得,報應之理如此神速。我睡人的妻女,人也睡我的妻子;我睡人的妻子,還是私偷,人睡我的妻子,竟是明做;我佔人妻子,還是做妾,人佔我的妻子,竟是為娼。這等看起來,姦淫之事,竟是做不得的。我還記得三年前,孤峰長老勸我出家,我不肯從,他就把姦淫的果報說來勸我,我與他強說姦淫之事未必人人有報。如今看起來,這樁事再沒有不報的了。我又說,一人之妻妾有限,天下之女色無窮,若是淫了無限婦人,就把一兩個妻妾還債,也就本少利多,不叫做吃虧了。如今打算起來,我生平所睡的婦人,不上五六個,我自家妻子既做了娼,所睡的男子不止幾十個了。天下的利息,那裡還有重似這樁的?孤峰又說這道理,口說無憑,教從肉蒲團上,參悟出來,方見明白。我這幾年,肉蒲團上的酸甜苦辣,也嘗得透了。如今受這番打罵凌辱,也無顏歸故鄉了。此時若不醒悟,更待何時?不如寫一封懇切的書,寄與賽崑崙,教他尋一個人家,把艷芳打發出去,兩個孩子,隨他帶去也得,留與賽昆撫養也得。我自家一人,竟至括蒼山,尋見孤峰長老,磕他一百二十個響頭,陪了以前的不是,然後求他指出迷津,引歸覺路,何等不妙?」
主意定了,就要寫書,怎奈兩隻手臂,都被眾人打傷,寫不得字。將養了一月,手臂好了,就要寫書。恰好賽崑崙有書寄到,拆開一看,說家中有急事,教他聞信之日,即便起身,又不說緊急事是那一樁?未央生心上疑惑,不知何事,遂盤問來人。來人道:「是二娘跟人逃走。」
未央生又問:「他跟甚麼人逃走?」來人道:「莫說我家不知,就是府上的丫頭伴當,也不曉得。」只說未走之先,夜夜聽見床上有些響動。及至起來,又不見有個人影。一連響了十幾夜,那一日清早起來,只見重門洞開,尋覓二娘,竟不知那裏去了。故此家主一面緝訪,一面著小人前來追趕相公回去。」
未央生嘆道:「這個信來,又是一番報應了。」可見姦淫之債,斷斷是借不得的。借了一倍,還了百倍。焉知這兩個女兒,不是還債的種子,如今也慮不得許多,遂寫一封決絕書,回覆賽崑崙道:
淫姬私奔,不足為奇。悖而入者,亦悖而出,此常理也。故鄉之事,亦復類此。自知罪惡貫盈有此報。魔障消除之日,即道心發現之期,不當返江東,徑歸西土。所恨者,禍胎未滅,猶存二孽於懷中。暫累故人,延其喘息,俟我見佛後,當借慧劍除之耳。單復不盡。
打發回書去後,就欲起身,要把書笥帶在身邊,做個沙彌服事。後來想了一想,惟恐狡童在側,又起淫心,不如不見可慾,使心不亂。竟叫書笥跟了來人,也發他回去。自己收拾行李,單身獨往括蒼山去。
評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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