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点本事的人,早就已经离开这个鬼地方,跑到中原去了,留在这里的,多半也是没什么生气的人。
  
  但就在这几日,大王村上却突然热闹了起来,来来往往的都是修真的高人。虽然大王村并非进入死亡沼泽的唯一入口,但最是离死亡沼泽最近的有人居住地方,多有人来到这里,在进入死沼之前,购买些干粮清水,几日下来,居然让大王村这里的村民发了点小财,多了几分生气。
  
  而同时地,因为这里是离死亡沼泽最近的地方,所以关于死亡沼泽里的金色光柱还有奇异啸声,也都是这里的村民最先发觉,并由此传播开去,因此也有不少人到此打听消息。
  
  只不过人多了之后,自然正邪都有,几日下来,在大王村这个小小地方,不知已经发生了多少次的争斗,有些倒霉的家伙,还未进死亡沼泽,已经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这里,真是冤枉。
  
  闲话少提,这一日,鬼厉和野狗也来到了大王村,站在村口,只见村里面人来人往,居然颇为热闹,一反往日死气沉沉的景象。
  
  走到村子里,野狗东张西望,皱着眉头嘀咕着什么。
  
  猴子小灰这几日头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有些兴奋,趴在鬼厉肩头吱吱叫着,鬼厉派了拍小灰,看了野狗一眼,道:“你干什么?”
  
  野狗道人没好气地道:“我在找客栈,走了这么久还不找个地方好生休息一下?真是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连个客栈都这么难找!”
  
  鬼厉淡淡道:“怎么,你以为这里有客栈么?”
  
  野狗吃了一惊,道:“什么?”
  
  鬼厉转过眼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见这些人多半衣着光鲜,明显不是大王村里辛苦生活的人,道:“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野狗呸了一声,道:“谁吃饱了撑的来这个鬼地方!”
  
  鬼厉看了他一眼,道:“不错,这里既无外人前来,本地村民又一穷二白,要客栈何用?”
  
  野狗哑然,一张狗脸上面色又苦了几分。
  
  正在此时,忽听到前方大街上传来一阵吆喝声音,有人大声道:“预知五十年前程,能断三百年运势,铁口神相,笔判阴阳,欲知后来日子,且来看上一相!”
  
  鬼厉与野狗都怔了一下,一起向那声音处看去,只见大街边上,摆着一张破旧木桌,旁边插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快帆布,写着“仙人指路”四字。竹竿之侧,一个气度不凡的老者朗声喊话,刚才的声音就是他发出的,而在他旁边,有个昏昏欲睡的年轻女子,容貌生得颇为俏丽,此刻趴在桌子边上,一脸无奈的表情。
  
  不用说,这两人便是周一仙和小环了。周一仙带着小环浪迹天涯,本事不高,却偏偏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去,前一段时间听到死亡沼泽的传闻,立刻就不顾小环的反对,拉着她就来到了这大王村上。
  
  此刻用周一仙的话来说,就是盘缠用尽,英雄末路,不得已只好当街看相,只不过他口中吆喝着,到后面却渐渐变了样子:“……诸位过往客官,本仙人得祖师真传,能克制天下剧毒。今死沼之内,沼气剧毒,只要诸位配上了我所卖的这个香囊,必定百毒不侵、金刚不坏……”
  
  小环在旁边低声叹了口气,在这里坐了几个时辰,爷爷叫的起劲,但实际上却一个香囊也没卖出去。当地人相信买不起(周一仙开了黑心的高价),外地人却偏偏都是修真道上之人,个个见多识广,那眼睛瞄过来都是写着“骗子”二字。也还好诸位正道大侠忙于夺宝,不与这相士计较,否则要是平日哪个高人弟子热血突然沸腾,要为民除害,只怕还吃不了兜着走了。
  
  眼看着周一仙还在精力充沛地叫着,小环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来,正要叫住爷爷,忽然间面前一花,却是木桌前面不知何时站着了一个人,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淡蓝衣衫,眉目清秀,只是面色不知怎么看去有些苍白。
  
  “小姐,我想看相。”那个年轻人嘴角边有淡淡的微笑,平和地道。
  
  小环皱了皱眉,向他打量了一番,这时周一仙也发现了这里的情况,连忙走了回来,满脸堆笑,道:“客官,你想看什么,财运还是姻缘?要怎么看,看面相、手相还是测字?”
  
  那年轻人微一沉吟,道:“我也要进这死沼中去,你就帮我看看这运势如何罢。”
  
  周一仙呵呵笑道:“没问题没问题,来,客官请坐,嗯,先说一下,我们是祖师真传,相术无双,所以看一次要十两银子……”
  
  那年轻人一怔,道:“这么贵?”
  
  周一仙笑而不答。
  
  那年轻人随即眼光转了转,又看了看小环,微笑道:“那好罢,十两就十两。这样吧,你先帮我测个字。”
  
  小环望了他一眼,从旁边拿过一张白纸,递过瘦笔,道:“那请客官你先写一个字在……”
  
  不料那年轻人接过笔,却笑道:“不必,我就写下我的名字,你倒是帮我测测,我这名字运势如何?”
  
  说着,在这白纸之上,写下了三个字,递给小环。
  
  小环怔了一下,接了过来,看向白纸之上,耳边听到那年轻人微微笑道:
  
  “我叫秦无炎!”
  
  
  
  第九集 第五章 看相
  
  小环微微皱眉,一双眼睛却渐渐明亮了起来,仔细看着手中白纸,上面“秦无炎”这三个字,写的是工工整整,笔画端正圆润,连接拐角处内敛而圆滑,相当漂亮的一手字。
  
  小环眼睛眨了眨,忽地一笑,道:“这位客官,你名中有‘炎’,本是双火至阳之势,但中间以‘无’字镇压,峰回路转,则为阴柔;又‘秦’字寓西,主你往西方阴寒之地大利!”
  
  她把白纸往桌子上轻轻一放,看着秦无炎道:“西方死泽,正是阴湿之地,你此番前去,运道必定不差。”
  
  秦无炎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年轻却苍白的脸庞上看去似乎也有了几分血色,点头道:“多谢姑娘,这是十两银子,请你收好。”说着从怀中拿出十两纹银,放在桌上。
  
  小环看了看,没有动手,旁边的周一仙却伸手过来,将那银子收到怀里,呵呵笑道:“多谢客官。”
  
  秦无炎笑了笑,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又从怀里拿出了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周一仙一怔,道:“客官,你这是……”
  
  秦无炎从容道:“在下还有一位朋友,也要到那死泽之中,麻烦姑娘也为他测上一字。”
  
  小环一怔,秦无炎已经拿过纸笔,在上面写上二字,递给小环,微笑道:“他叫鬼厉!”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周围的声音,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有人悄悄退去,有人悄悄靠近,街角屋顶,人影隐约,这里虽是白日,却突然变得有几分阴寒。
  
  在场中人自然也感觉到了这莫名的变化,周一仙微微皱眉,向四周张望一眼,还未说什么,小环却已经将白纸推了过去,淡淡道:“对不住,客官,测字一道,必定要本人亲书,方可测算。”
  
  秦无炎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道:“是么?”
  
  看他样子,却没有离开罢休的意思,还是站在桌子前面,小环脸色一变,正在这时,忽然从旁边伸过一只手来,在纸上写下“鬼厉”二字,然后有人淡淡地道:“姑娘,请看看我这二字。”
  
  小环转过眼,向他望去。
  
  一转眼,仿佛就是十年光阴!
  
  小灰在他肩头趴着,灵动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而他的眉宇之间,却仿佛什么也不曾改变,依稀当年的模样。
  
  大街之上,如死一般的寂静,暗处明处里,围绕着这两个年轻人,仿佛有两团势力,彼此监视,对峙着……
  
  小环怔了半晌,接过了那张纸。
  
  “鬼厉!”
  
  她轻轻念道。
  
  ※ ※ ※
  
  这两个字,便远远的没有秦无炎写的字漂亮,下笔凝重,拙而不工,但一笔一划都极是清楚,行笔间力道似欲收敛,却偏偏在每一笔收尾处似乎压抑不住一般,都露出些许锋芒,自有股自傲之气,扑面而来。
  
  小环的眼睛此刻也仿佛越加明亮,片刻后她放下白纸,停顿了一下,才道:“这位客官,你要问什么?”
  
  小灰在鬼厉的肩膀上突然跳了下来,落在桌子之上,拿起了那只毛笔,颇为好奇地玩弄起来。鬼厉看了小灰一眼,道:“我也要到这死亡沼泽中去一趟,便请姑娘看看我的运势如何?”
  
  小环望着他,忽地一笑,道:“人皆有魂魄,死后魂魄不散者,多为阴灵鬼体,为世人所惧,客官取这等凄厉名字,分明未信鬼神,何必问我?”
  
  鬼厉默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旁边秦无炎却突然笑了一声,开口道:“错了,错了,姑娘错了。”
  
  小环倒是被他说的怔了一下,道:“我什么错了?”
  
  秦无炎眼里有淡淡光华,对着小环,但眼角目光却是扫着鬼厉,微笑道:“上古时候,天煞明王开天辟地,幽明圣母创万物生灵,乃是恒久确实之事,如何能够不信?”
  
  魔教之中,向来尊崇二圣,也就是天煞明王和幽明圣母,普通教众从来都是信仰无比的,不过在正道中人看来,自然是歪门邪道。只是这秦无炎淡淡说来,却仿佛质问什么一般。
  
  在他身后,大街之上无形的压力,随着他转首之间,忽尔高涨。
  
  鬼厉缓缓转身,面对着他,秦无炎也同时转过身来。
  
  两个年轻人,在这个简陋的大街之上,冷冷对视。
  
  四周一片寂静,周一仙突然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一阵晕眩,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起来。他偷偷向四周张望,片刻后便发现许多看去与这里毫无关系的人,或倾听,或偷瞄,有些更是干脆直接注目此处,而手中更是拿住了法宝,随时要放手大杀一场的架势。
  
  鬼厉的瞳孔微微收缩,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道:“毒公子?”
  
  秦无炎此刻面上的微笑也渐渐消失,有凝重之色,但声音依然平稳,道:“血公子!”
  
  “啪!”
  
  忽地,一声低沉的声音在场中突然响起,大街之上两股暗中紧张对峙的人群,陡然惊悚,原本紧绷的场面在那片无声之中却仿佛一声锐啸一般,险险的就要爆发。
  
  就连鬼厉和秦无炎仍保持平静的面容之上,他们的眼角也仿佛微微抽搐了一下。
  
  一个微带惊慌、尴尬的声音,在场中响了起来:“没、没事,我、我不是故意……”
  
  众人望去,却是周一仙紧张之下,失手把刚才收的银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小环额头见汗,怒目瞪了他一眼,周一仙面上一红,讪讪然说不出话来,但在他心里,却是一阵震动。
  
  这十年之间,魔教势力大盛,年轻一代亦出了不少青年俊才,其中最出色的三人,有好事者将之并称为“三公子”,即:万毒门秦无炎,称为“毒公子”;鬼王宗鬼厉,称为“血公子”;剩下的一个是合欢派的金瓶儿,人称“妙公子”。
  
  魔教四大派阀之中,只有长生堂年轻一代,没有人名列其上,后继乏人。
  
  这些年来,这三个年轻人在魔教之中可谓是呼风唤雨,年纪轻轻便已经手握本派重权,踪迹所至,时不时便是腥风血雨,争伐血战在所难免,但彼此之间,却从未碰过面。故有人曾道,待到有一日这三人终于面对面之日,只怕也就是魔教四大派阀真正的大厮杀开始之时。
  
  而此刻,魔教里势力最庞大的两大派阀,万毒门与鬼王宗,就在这两个年轻人彼此凝视的目光中,对峙着。
  
  场中的气氛异常宁静而紧张,周一仙只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了,有心想偷偷收拾拉上小环溜走,但此刻无论如何也不敢妄动一下,否则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凶名满天下的煞星,自己可是万万惹不起他们。
  
  便在这个时候,秦无炎忽地一笑,道:“鬼厉兄,小弟早就仰慕你的大名,今日终于有幸见上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他这一笑,立刻就把在场紧张的气氛缓解了许多,周一仙几乎立刻感觉出来,原本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压抑过来的无形压力,随着他的一笑,也开始慢慢退却。
  
  鬼厉虽然没有笑,但面上神色却也缓和下来,在他们二人心间,也许都知道,如今毕竟不是他们争斗的时候。
  
  “秦兄过奖了。”
  
  秦无炎仿佛刚才那一阵对峙根本不存在一般,微笑道:“有鬼厉兄大驾到此,想必死泽之内那份异宝,必定逃不出兄之手心了。”
  
  鬼厉深深望了他一眼,忽然道:“天下之大,鬼厉乃末流之人。这事物若是毒神前辈想要,只要他老人家开口,必定无人敢抢的。”
  
  秦无炎脸色微变,立刻道:“家师早已不问世事,再说若有所属,也该是经营此地的长生堂玉阳子前辈才是。”
  
  鬼厉望着他,缓缓点头,道:“秦兄说的甚是。”
  
  他二人对望一眼,忽然都笑了一下。秦无炎双手一拱,转过身子,负手而去,看他身影飘然潇洒,若不知他身份的,只怕多以为是个俗世翩翩公子。
  
  随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原本热闹的大街之上,刚才还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然间走的走,散的散,片刻间已消失了一半。
  
  鬼厉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到了站在一旁的小环身上,小环明亮的眼却丝毫没有畏惧神色,迎视着他。
  
  鬼厉看了她半晌,又看了看周一仙,最后目光回到了小环身上,忽然嘴边浮起淡淡一丝笑容,低声道:“你长大了。”
  
  那久违的笑容,突然出现,仿佛一缕春风融化了些许冰雪,不过,却只是一拂即过,待小环回过神来的时候,鬼厉已经抱起猴子小灰,向西而去。周围的人或远随、或近跟,渐渐的也消散了大半。
  
  不知怎么,小环心头忽然一阵莫名的惘然,默然向那个年轻人的背影望去,只见远远的仿佛有人群簇拥着他,但却并无一人敢接近,除了在他肩膀的那只猴子。
  
  便是那身影,仿佛也有几分萧索。
  
  她默默看着,怔怔出神。
  
  “喂,小姑娘!”突然一声大喝,在她旁边响起。
  
  小环与正在收拾的周一仙都吃了一惊,转眼一看,却是个相貌奇异,脸型如狗的道人站在面前,道:“小姑娘,看你很会算命的样子,也替你家野狗道爷算个命吧。”
  
  小环看了他一眼,道:“哦,客官想算什么,看相或是测字?”
  
  野狗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吱吱”叫声,众人一呆,却是猴子小灰不知怎么,居然跑了回来,三步两步窜到算命摊子边上,一双眼睛滴溜溜打转,在这三人身上看来看去。
  
  野狗瞪了小灰一眼,恶声道:“催什么催,你家道爷难道会把这个小姑娘吃了不成?”
  
  说着转过头来,对小环道:“我不识字,你就给我看看面相。”
  
  小环微微一笑,道:“客官,你想问什么?”
  
  野狗怔了一下,皱眉想了想,道:“我、我身负重担,你看看我将来会不会做出一番大功业来?”
  
  小环凝视他的脸型半晌,道:“你面容奇特,万中无一,却非能成大功立大业的异相。你额头三纹早深,却将功德纹挤到一旁,且功德纹从中断绝,后续无力,”她微微笑道:“若无贵人相助,你这一生便难有成就。”
  
  这一番话小环说的轻轻松松,野狗道人却听的面如土色,面色难看之极,偏偏这时周一仙凑了上来,呵呵伸手笑道:“客官,多谢十两银子!”
  
  野狗道人狗眼一瞪,大怒道:“呸,这个女人胡说八道,你家野狗道爷向来福大命大,什么难有成就,还敢向我要银子,找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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