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灵周身的白色鬼气转动的速度似乎突然快了起来,看上去他的身影也有些模糊了,半晌,只听他冷冷说道:“不错,兽神的确就在这镇魔古洞之中。”
  
  金瓶儿身子一震,脸上忍不住掠过一丝喜色。鬼厉却没有多少欣喜的表情,还是望着那个凶灵。
  
  那凶灵也正看着他,忽然道:“我看你的衣着服饰,应该不是南疆土人,当是中土所来罢?”
  
  鬼厉点了点头,道:“正是。”
  
  凶灵沉吟片刻,阴森鬼气之中,仿佛见他神情变化不定,道:“你可知道,我为何守护此洞口之前?”
  
  鬼厉道:“不知。”
  
  凶灵道:“我自然是为了守护娘娘神像,但除此之外,我在此守卫,一来是不容外力复活此妖孽,二来也不欲无知之人进入送死,你可明白?”
  
  鬼厉点了点头。
  
  那凶灵惨然一笑,道:“可是我终究还是辜负了当年娘娘重托,被......被那个畜生所骗,铸成大错,妖孽复生,天下生灵涂炭......”话说到后边,他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随后,凶灵似定了定神,又道,“我本已绝望,想来世间更无人可以阻挡这妖孽祸害苍生,不料前一段日子,他竟然是重伤而回,中土人杰地灵,竟然还有高人可以重创于他,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
  
  鬼厉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忽地冷笑了一声,道:“你也不必太在意,兽神虽然败了,但击败他的人,也未必便好的到哪里去!”
  
  凶灵微微一怔,不知鬼厉此言是何含义,但此刻也懒得深究,道:“能除去此妖孽,自然最好,我有此心不下数千年了,只恨纵然他当日尚未苏醒之日,我也一样奈何不得他。你们来自中土,或许能做到也未可知。若当真成功......”那凶灵周身鬼气霍然一收,瞪大了巨眼,大声道:“我当替娘娘在此谢过你们!”
  
  说罢,他缓缓移动身子,让开了一条道路,露出了他身后那幽深而不见底的古洞。
  
  鬼厉向那洞穴深处凝视一眼,转过眼去,向那凶灵深深看了一眼。那凶灵也正凝视着他。
  
  鬼厉缓缓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慢慢走了进去。路过凶灵身边的时候,趴在他肩头的猴子小灰忽然抬起头,有些好奇的向着凶灵那个巨大的身躯看去,三只眼睛一眨不眨。
  
  那个凶灵忽然对着鬼厉的背影大声道:“还有一件事,你要担心。当日兽神并非单独一人回来,除了他身旁恶兽饕餮之外,还有一只妖孽,道行极高,你千万小心。”
  
  鬼厉脚步停顿了一下,道:“据我所知,他手下十三妖兽,都已经全军覆没了。”
  
  那凶灵摇头道:“不是那十三妖兽之一,在此之前,连我也从未见过那只妖孽,你一定要小心。”
  
  鬼厉缓缓点头,向着古洞深处继续走了下去。
  
  随后,金瓶儿也慢慢跟了上来,两人一猴的身影,慢慢的溶入黑暗之中,在阴影深处摇晃着前行,缓缓的,却终于是再也看不见了。
  
  那个凶灵的身躯鬼气,也渐渐模糊起来,但他的巨大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洞穴深处的黑暗,忽地,他向着那最深黑暗之地,发出了一声如惊雷一般的巨吼,那狂呼如洪涛排山倒海一般轰然而出,甚至连那凛冽阴风竟也为之倒流而回,坚硬之极的岩壁轰然作响,如天崩地裂!
  
  那一片狂啸声中,凶灵巨大的身躯,缓缓隐没于黑暗里......
  
  只是,在凶灵消失的同时,他却并没有注意到在镇魔古洞之外,那尊神像的背后,隐隐闪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正是当日策动南疆五族内乱,抢回了五族圣器将兽神复生的黑木。
  
  黑色而宽大的长袍如往日一样,笼罩住了黑木的全身,散发着阴冷之气,只是他的眼眸之中,却是闪烁着极其复杂的目光,望着那镇魔古洞的深处。当那个凶灵也是他曾经的大哥消失之后,他才慢慢收回了眼神,重新的,却是落在他身旁那尊玲珑巫女的神像之上。
  
  瑟瑟阴风里,他似也在低语:“娘娘......”
  
  与此同时,镇魔古洞所在的焦黑山峰远处,那片广袤的黑森林下,慢慢走出了一队十几人的队伍,当先一人,却是身着白衣若雪,容颜绝美的女子,手中一柄蓝色天琊仙剑,面若清霜,眼中却似有几分说不出的哀愁与沧桑,默默的,向这远处焦黑色的山峰眺望......
  
  ※ ※ ※
  
  中土,河阳城外三十里。
  
  大道之上,过了这么久,逃难的难民们大都已经回到了南方家乡,此处位于青云山脚下不远的地方,却还是不时能够看到有衣裳褴褛的百姓艰难跋涉。不过其间已经多了些来往的小商小贩,比起数月之前那场浩劫发生的时候,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仙人指点,看你半生命数啊......”忽地,一声响亮吆喝在大路上响了起来,打破了这里的沉默,显得十分刺耳。
  
  “财运、官运,姻缘、行踪;风水、面相,测字、摸骨,无所不精,无所不通,来来来,一位只需五两银子啊,便宜了啊......”
  
  周一仙手持“仙人指路”之招牌竹竿,迈着大步走了过来,一路吆喝,路人无不侧目。
  
  跟在他后面的野狗道人没有说话,和往常一样拎着全部的行礼,倒是在他背后的小环似乎是怔了一下,从一路过来一直细细观看的手中一本黑皮无字封面的书上抬起头来,有些愕然道:“爷爷,你刚才说什么,几两银子一位?”
  
  周一仙回过头,呵呵一笑,道骨仙风的如天降仙人一般,伸出了五个手指头,郑重其事道:“五两银子。”
  
  小环眉头皱起,道:“可是昨天你才叫的是三两银子啊。还有,这几天你到底怎么了,三日前我们还是好好的和往日一样,每位看相的客人收五钱银子,可是你倒好,这几日你蹦着跳着往上涨,五钱涨到了一两,过了一日变成了二两,前一天就成了三两,今天倒好,你干脆直接叫了五两了......”
  
  小环走到周一仙身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周一仙一番,周一仙被她看的有些发毛,退后了一步干咳一声,道:“你个小丫头又看什么?”
  
  小环不去理会他,伸手却是探向周一仙的额头,周一仙吓了一跳,又退了一步让了过去,道:“你神神道道的做什么?”
  
  小环“呸”了一声,道:“你才是神神道道的呢。我是看你有没有发热,脑子烧糊涂了!”说着,她转头向跟在身后的野狗道人问道,“道长,你说我爷爷他最近是不是有些糊涂了啊?”
  
  因为此时正是白日,野狗道人同往常一样脸上围着布条,但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十分明亮,此刻被小环一看,呵呵笑了两声,然后立刻点头道:“他,呃,我是说前辈年纪大了,难免有些......”
  
  “放屁!”
  
  周一仙在前边跳了起来,大怒。
  
  小环白了他一眼,道:“爷爷,你那么激动做什么,我就觉得道长说的很有道理,看你这几天那个样子,只怕还真的有些老糊涂了。”
  
  周一仙似乎特别听不得“老糊涂”三字,更是恼怒,怒道:“你们两个家伙知道什么,你们才多少年纪,知道多少人情世故,我这还不是......”
  
  小环抢道:“是么,那你倒说说看,你为什么拼命涨价?”
  
  周一仙哼了一声,手中仙人指路竹竿一挥,向着周围稀稀拉拉那些行人指了一下,道:“你们看看这些人,还有我们一路过来遇到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是逃难的人?”
  
  小环点了点头,道:“不错,大家都是啊,包括我们也是。”
  
  周一仙窒了一下,老脸微微一红,随即当作没听到的样子。小环又道:“既然他们都是逃难的人,离乡背井的,我看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想着看相这回事,我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该减价才对,可是爷爷你倒好,拼命的抬价。”
  
  周一仙双手一背,将竹竿置于身后,冷笑道:“照你们这么说,我倒是错了,可是你看这几日,找我们看相的人是少了还是多了?”
  
  小环怔了一下,皱了皱眉,野狗道人却在旁边插了口,道:“说起来,似乎这几日看相的人的确多了一些啊。”
  
  周一仙又是哼了一声,面上有得意之色,对小环道:“你小小年纪,能知道什么?我告诉你罢,本来说大难之下,人人背井离乡,是未必有看相之意的。但此番则大为不同,浩劫之大,万年罕见,天下苍生涂炭,人人自危,谁也不知明日是否还能活着?在此异像之下,有我这仙人般为他们指点迷津,岂非是人人趋之若骛?”
  
  小环低头沉思,良久之后,缓缓摇头叹息,面上却有一丝惘然。
  
  野狗道人却是还有些迷惑,忍不住道:“那你为什么一直提高看向价码呢?”
  
  周一仙怪眼一番,道:“这等高深学问,我岂能教你!”
  
  野狗道人碰了个钉子,呐呐缩了回来,却只听身旁小环叹了口气,道:“这个我现在多少明白一点了。”
  
  野狗道人与周一仙都是吃了一惊,周一仙道:“哦,你倒说说看?”
  
  小环耸了耸肩膀,淡淡道:“不外乎是你料到天下人人心惶惶,对自身性命都顾之不及,又有多少人怜惜身外财物?相反,你银两提的越高,寻常百姓反以为此人道行高深,不同凡响罢......这些我本来都是不信的,本想此等小伎俩,便是白痴也看的出来了,不料、不料竟还有这许多人看不出的。”
  
  周一仙摇了摇头,道:“你错了,小环。”
  
  小环愕然,道:“什么?”
  
  周一仙道:“你前面说得都对,只是最后一句,却并非他们这些人看不出,只是他们自己看不开罢了。”
  
  野狗道人在一旁听得糊涂,道:“什么看不开?”
  
  周一仙向着周围那些蹒跚行走的人们看了一眼,道:“天下苍生,又岂能尽是愚钝之辈,只是生死关头,却不知有多少人不肯相信自己,宁愿听听旁人安慰也好。我为他们指点迷津,所言所语,多半都是谈及日后半生,将比今日之处境好上许多。有此言在,他们付出银两,便也安心了。”
  
  小环忽然道:“爷爷,你是真的从相术上说的,还是对他们胡乱说的?”
  
  周一仙微微一笑,道:“我是胡乱说的。”
  
  小环与野狗道人对望一眼,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周一仙仰首望天,看着那悠悠苍穹,注视许久,悠然道:“如此浩劫,可一却不可二,否则天道亦不容之。”
  
  说到这里,他回头笑道,“既然如此,这将来日子自然是要比现在不知生死的日子要好上太多了,我也不算说谎骗人的罢。相反,老夫一路过来,安慰劝告了无数颠簸流离的百姓,更不知有多少人在老夫一番话下,重诞生机,死灰复燃,此番功德,又岂是那些和尚道士整日缩在寺庙之中颂经念佛可以做到的?”
  
  他伸手拍了拍小环的头,一脸仙气正义凛然,大有老夫悲天悯人救世之情怀,独下地狱挽救苍生之悲壮,便是收了这许多白花花的银子,也是大义之所在,不收不足以救人、收了更是大慈大悲之所为的正气沧桑,叹息道:
  
  “人生,真是寂寞啊......”
  
  ......
  
  一时悄无人声,四下竟是一片静默。
  
  周一仙皱了皱眉,将眼光从高高在上的天际苍穹收了回来,低头向四周看了看。
  
  ......
  
  “喂,你们两个走那么快干什么......”
  
  
  
  第二十集 第六章 真怒
  
  青云山,通天峰。
  
  玉清殿上,往昔庄严肃穆的情景,在这一日却似乎发生了变化,纷乱的脚步在玉清殿殿内殿外响个不停,压抑却带着慌乱的窃窃私语仿佛水波般在这里蔓延开去。远处,似乎还有吵闹的声音,这在过往是不能想象的,而此刻听去,那吵闹之声似乎还越来越大,而且不住地往玉清殿这里接近。
  
  玉清殿地势极高,耸立于云海之上,就算是过了虹桥,从碧水潭边的石阶向上,也得走上一会,但听这声音大小,多半却是已过了石阶一半。
  
  闻讯赶来的通天峰长门大弟子萧逸才,在几个师弟的簇拥下疾步走进了玉清殿,英俊的脸庞上不知怎么,竟然流露出几分疲倦之色,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可以让这位道行高深的青云门年轻一代的翘楚如此费神费心。
  
  不过虽然面有倦意,但萧逸才走进大殿之上,仍然是面色肃然,眉头皱起,微怒道:“怎么回事?还嫌麻烦不够多么,是哪个胆子这么大,竟然在此喧哗!”
  
  旁边守在大殿门口的几个年轻弟子连忙走了过来,道玄真人自从与兽神大战之后闭关已久,而且脾气不可思议地变得古怪,通天峰长门大小事务,多已由这位深孚众望的大师兄打理,众年轻弟子眼中,对萧逸才也多有敬畏。
  
  只是此刻嘈杂之声仍然越来越大,但众年轻弟子脸上却大都有古怪之色,其中一人凑到萧逸才跟前,压低声音道:“萧师兄,是大竹峰的苏师叔来了。”
  
  萧逸才一怔,愕然道:“苏茹苏师叔?”
  
  旁边众人纷纷点头,萧逸才讶道:“她来这里做什么,既然来了,怎的又没有通报,还搞出这般喧哗出来……”
  
  话未说完,只听玉清殿外那阵喧哗声突然提高,似乎是某人终于失去了耐心,远远传过来一声清啸,如凤鸣一般,悠然而起。
  
  萧逸才脸色一变,急忙向玉清殿大门快步走去,口中道:“糟了,快走……等等,曹师弟、徐师弟,你们立刻去后院,请几位师叔过来劝阻苏师叔,我们都是后辈,不好说话,快去!”
  
  旁边两个年轻弟子连忙点头,转身就向玉清殿后殿跑去,萧逸才大步向玉清殿门口走去,眼看就要走到大门,那阵清啸之声忽地传为急促,发出尖锐之声。萧逸才脸色白了一白,身形一闪已向门口飘去,同时提气沉声喊道:“苏师叔,有事我们好说,切莫……”
  
  一句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哎呀、哎哟……”之声陡然传来,萧逸才身形一窒,硬生生顿住了身子,只见玉清殿巨大的殿门口处,在远方温和澈蓝的青天背影下,扑通扑通从殿外摔了十几个人影进来,无一人可以站稳立足,个个身子转个不停,片刻之后哗啦啦倒在地上一片。
  
  玉清殿上一片哗然。
  
  “嘿!”
  
  一声冷哼,但只见一个苗条纤细身影,俏生生出现在玉清殿大殿门上,正是苏茹。
  
  这一声,瞬间震慑全场,偌大的玉清殿上,更无一点声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个突然发威的女子身上。
  
  乌黑发亮的秀发盘着髻,斜插着一支红玉点睛黄金凤凰展翅钗,凤口叼垂三分琉璃翡翠铃,轻轻摇晃。两道柳叶眉,冷中带着艳,清里更有媚;红唇紧闭,双颊若雪,一双眼眸清亮无比,更带着三分怒气。平日里一直穿着宽松的衣服不见了,此刻的苏茹一身素服,紧裹身子,少了一分妩媚,多了几分热烈;同时手边更抓着一把带鞘墨绿仙剑,剑光耀耀,虽有剑鞘在外,但层层剑气,无形而弥漫开来,竟让人有种这柄仙剑有灵,似欲自己跃出大肆挥舞的感觉。
  
  萧逸才眼角连着跳了几跳,下意识的感觉背后有些发凉。
  
  苏茹面色如霜,目光冰冷,向着玉清殿上诸人扫了过去,那一瞥之下,虽容颜美丽,竟无人敢与之对视。
  
  萧逸才眼角余光向此刻那些口中呻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年轻弟子看去,只见他们虽然有些鼻青脸肿,但所受的都不过是些皮外轻伤,别说伤筋动骨,便是见血的都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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