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很清楚地摆在眼前,根本不用推理:金贤俊把孙善的事情告诉了善美的爸爸,所以善美的爸爸采取了行动。

  当我们到达善美家的时候,善美奶奶、善美爸爸和善美妈妈坐在沙发上,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妈妈可能刚从美国赶过来,相比奶奶和爸爸,表情稍微缓和一点,但似乎从妈妈身上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这是一场迟早要来的战争,一场公开的、简单明朗的战争。因为这场战争的内容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奶奶、爸爸、妈妈。”我和善美硬着头皮向各位长辈问好。

  孙善被阿姨从奶奶的房间里抱了出来,似乎被哄着睡着了。

  “这是你的孩子?”爸爸终于从沉默中开口了,他是对着善美开口的。

  “是。”

  “你结婚了吗?”

  “没有。”

  爸爸重重地拍着沙发旁的桌子:“你知道什么叫廉耻吗?”愤怒之下,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善美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宁愿打死你!”爸爸被盛怒完全控制了,举起厚实的手掌,要扇善美的耳光。而善美,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我急忙上前,抓住爸爸的手:“爸爸,您别打她,一切都是我的错。”

  “滚开!”爸爸重重地把我推开,依然要打善美。我只能再次上前拖住他的手臂。

  爸爸狂怒之下,一手抓起阿姨手里的孙善,要朝地上摔去!

  本能的反应使我来不及思索,我狠狠地推开爸爸,把孙善抢到自己手里。

  “滚!你这个禽兽!”爸爸用力地把我推到门口。

  我上前去拉善美的手,爸爸用铁钳一般的手掌卡住我的手腕:“她是我的女儿,你想干什么?!”愤怒的刺激使得他的力量非常大,红色的眼睛看上去格外恐怖。

  善美呆呆地看着我,仿佛自己是洪水中的一片落叶,放弃了挣扎的所有可能。

  在爸爸的怒吼声中,我抱着孙善离开了善美家。离去前,我似乎从奶奶衰老的眼神里找到一丝同情。

  
第七十八章 命运的捉弄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爸爸妈妈很快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同学们也很快知道了,仿佛这个世界都知道了。

  爸爸说,他亲自去一趟韩国,尽自己的努力来挽回。

  第二天,天气很阴,仿佛某个悲剧的开场镜头。

  “我晚上就回来。”爸爸开车离开了家门。仿佛预告这是一个悲剧短片。

  我和妈妈坐在沙发上,不知所谓地看着电视。

  “如果善美回来了,一定要好好对她。”

  “我知道。”

  接着是数小时的沉默。

  连对白都那么简短无力。

  当啷啷……

  是爸爸开门的声音。

  我和妈妈的目光都立刻转移到门口。

  一声叹息,一个摇头,让我预知了此次谈判的结局。

  “我和善美的爸爸谈过了。他对孙祧的所作所为十分生气。他说,他不能饶恕孙祧使善美怀孕的事情。他更不能忍受的是,上次孙祧到韩国,住在善美家里,竟然还一直瞒着孙善的事情。他说,他被完完全全地骗了,他不再相信孙祧是一个诚实正直的人,所以他不允许孙祧再接近善美。”

  星期一,我独自开车去学校。原本副驾驶座上,应该有一个像雕塑一样安静和美丽的尹善美,可如今,空荡荡的座位,让我心里感到不安。

  教室里,身旁的座位也空荡荡的。冷风吹进我空荡荡的心里,让我凉得有些发抖。

  缺少了善美,一切都觉得空荡荡的。缺少了善美,同学们也安静许多。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缺少善美之后的异样。

  我不断安慰自己:再过一段时间,善美就回来了。

  然而,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

  我的心开始变得烦躁起来,于是渴望安静,拒绝任何人的接近。

  所有人都只能远远地看着我,我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等善美回来。

  爸爸妈妈只是叹气,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我好好照顾孙善。

  我甚至很佩服自己的毅力,竟然还能坚持去上学。

  同学们看似同情我,其实根本不能体会我的心情。善美的离开,对他们而言,没有切肤之痛,我何必强求别人跟着我一起难过呢……

  我悲伤,但地球还在运转。

  我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油画室里,看着地上星星点点的彩色漆斑,自然而然地想起以前替善美画素描的场景。

  那时,善美坐在窗口,阳光很自然地从她背后照射进来,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当时,我被她纯洁的美丽震撼了。

  她握着我的手,教我如何处理头发的细节。她的手是那么柔软,那么温暖。

  也正是在这里,我第一次吻她……

  当时的情景是如此清晰,仿佛就是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

  我像是一头受伤的林中小兽,倒在杂乱的灌木里,舔着自己的伤口。

  吱呀一声,油画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婀娜的身影走了进来。

  我猛地一惊,再定神一看,原来是彩妮。有一丝失望,继续把目光抛向地面的漆斑上。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你每次遇到不开心的事情,都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彩妮缓缓地靠近我,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

  我心里默数着地上漆斑的数目:“还是你最了解我。”

  彩妮轻声叹气:“两年,能不了解吗?”

  我转过头,有些生气地看着她。

  “两年也并不代表什么。我知道你准备和善美过一辈子。两年对你们来说,实在是很短的时间。”彩妮看着窗外逐渐变黑的天气,幽幽地说。

  “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我不喜欢她此时挑起我的愧疚感。

  彩妮无奈地摇着头:“我早已经心甘情愿地退出了,你还要生什么气?”

  我看着彩妮娴静的脸庞,怒气慢慢地消除了。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辉不再眷顾这个房间,我起身打开油画室的照明灯,重新回到座位坐下。油画室中央的一个石膏像在照明灯的投射下,向我们露出神秘的笑容。

  我已经好久没这样和彩妮谈心了,隐隐有些怀念。

  提起很大的勇气,我正视彩妮,“在你心里,我永远是个负心汉,对不对?”这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彩妮。

  “对。”

  我有些黯然地转移视线,看着房间里最亮的白色石膏像。

  “你是负心汉,而且大概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不被憎恨的负心汉。我真的不恨你。”

  我转身看着彩妮:“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因为喜新厌旧而负心。当初如果没有孙善,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是的。但是有一件事也是千真万确的,那就是我爱善美。”

  彩妮笑笑:“这不怪你。善美是个可爱的女孩,连我都有点喜欢她。待在一起时间久了,产生感情,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紧盯着她:“照你这么说,就算没有孙善,只要善美突然闯进我的生活,我还是会喜欢她的?”

  “事实就是这样,不管你承认与否。”

  “那我岂不是成了喜新厌旧的人了?你刚才还说我不是这样的人。”

  “仅仅喜欢,并不会因此抛弃原来的感情。你就是这样子的人。”彩妮给我下了一个定性的结论。

  “证据呢?”

  “你喜欢秦琴。”

  我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彩妮。

  “秦琴的出现,是在善美之后。我知道你喜欢秦琴,秦琴她自己也感受到了,所以才对你穷追不舍。”

  彩妮对我笑笑,我猜不透她的笑容里是否有得意的成分。

  “可惜你已经有了善美,所以对秦琴的感情,始终保持在喜欢的程度。”彩妮停顿片刻,“而我也渐渐退步到秦琴的位置。”

  彩妮这么坦率,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没错。如果善美没有为我生下孙善,我现在的女朋友,一定是我最先遇到的那个。”说出来之后,心里舒坦许多。

  彩妮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都是命运的捉弄,把我们的出场顺序弄乱了。”她对我笑笑,“真希望能够重新来过,说不定我能抽到第一名的签。如今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命运的捉弄,谁说不是呢……

  彩妮忽然转头看着我:“如果你以前从来没遇到过我们,在接触了一个月之后,你会选择谁?”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想过,太难回答,我选择沉默。

  看到我不回答,彩妮站了起来:“我猜你一定会选秦琴。我很了解你。”

  彩妮徐步走向门口,我对着她的背影说:“你今天很坦率。”

  “要是我以前就学会这么坦率就好了。你和我都不会那么累。”说完,彩妮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走向油画室的窗口,看到彩妮走出大楼,在幽暗的路灯下,走向女生宿舍。

  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心里有些惆怅。

  你这个傻瓜,要是你们同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一定会选择你——顾彩妮。看来我还是不够坦率啊,就让它成为心里最后的秘密吧……

  我没有回寝室,就在油画室里待了一个晚上,检讨自己简短的人生,发现自己留下了太多的遗憾。自己犹豫不决的性格,给身边爱我的人造成了各种的伤害,而为我付出最多的,偏偏是从来不愿向人诉苦示弱的善美。

  此时的善美,一定也睡不着……

  犹如白天的孤魂野鬼,我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食堂、图书馆、研究生楼……每一个地方都留下自己的脚印,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伤心的回忆。

  古老大!我唯一的希望!我立刻开车去天拳大楼,找到古老大。

  “这次我也帮不了你。我担着很大的罪名,替你们瞒了孙善的事情。这次善美的爸爸知道孙善的事情之后,特地打电话给我,对我大发雷霆。我们差点撕破几十年的老交情,现在怎么可能帮你们求情。”

  古老大的话扑灭我最后一丝希望,我没想到古老大这条线路早已经被善美的爸爸切断。

  我刚要走,古老大在身后喊道:“既然来了,不打一场吗?”

  一套道服从背后扔到我肩膀上,我笑笑,换上道服。

  我们痛痛快快打一场!打得满头大汗,打得酣畅淋漓,打得惊心动魄。

  “回学校之后告诉古萌,他和邵宜的事情,我不再反对。我真怕古萌也会变得像你这样。”他自嘲地笑笑,“不过,古萌比你更坚定,他不知道屈服是什么东西。”

  屈服是什么东西,我该知道吗?

  回到学校,我取出苏丹青的名片,第一次拨通这个手机号码。他是一个可敬的长辈,也许在他这里,我能得到答案。

  “孙祧?我非常想见你。”他的语气不乏热情,让我感受到一种希望。

  我的那幅《冬季情人湾》被他挂在画室的显眼位置,旁边的画布上,是一幅几乎一模一样的临摹画,不,应该说,临摹的那幅更加出色。

  “你是天才,至少是个奇才。创意和布局都堪称一流。那些感情的小事都不值一提,你应该把心思花在艺术上。”

  我以为他是一个可以倾诉的长辈,谁知道他对我的遭遇一点都不感兴趣,反而对我的画大加评论。

  “苏爷爷,我没有心情谈论艺术。”

  “我给你一个命题,叫《枯木逢春》。一个下午能完成吗?”

  “我没有心情。”

  “如果能做出令我满意的作品,我可以替你去说情。”他停顿片刻,补充说,“我在韩国有很多朋友。”苏丹青是想帮我吗?可是这种方式未免也太奇怪了。

  “枯木逢春,枯木逢春。”苏丹青连续念了两遍,“要抱着满怀希望的心去想像,像你这样郁郁寡欢的心情,是不可能会有思路的。如果没有抛开过去的觉悟,春天怎么可能到来,希望又从何而来?”

  说完,他离开画室,砰地关上门,留下一个漆黑的、充满想像的空间给我。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黑暗中,一句诗浮上我的心头。

  但这是水墨画的意境,要是用油画来表现……

  黄水晶的订婚戒指在朦胧之中一闪,我想到了:人!

  加入细致的人物,这就是写意和写实结合的一幅油画!

  窄画笔、宽画笔、扇形笔、圆头笔、尖头笔、猪鬃笔、油画刀……

  挫、拍、揉、扫、跺、拉、擦、抑、砌、划、点、刮、涂、摆……

  我打开画室的灯,近乎疯狂地直接在空白的画布上施展着各种“兵器”和“十八般武艺”,甚至连铅笔稿都省略。

  那是尹善美,那是孙善,画面外的人是我!

  在小河边,枯木的周围有小树在发芽,河里的鱼在跳跃。

  我甚至看到孙善脸上灿烂的笑容……

  “好!好!好!”

  连着三个好,把我从幻境中扯回现实。

  苏丹青站在我的背后,双眼看着我的油画,满脸红光:“我们去韩国。”

  
第七十九章 泪水中的婚礼

  在韩国,苏丹青联系到一个和善美爸爸私交甚笃的美术家,通过他的协助,我再次见到了善美的爸爸。看在美术家的面子上,善美爸爸的态度似乎有所软化。

  “把孩子接到韩国。”善美的爸爸只有一个要求。

  在我爸妈疑惑和不安的眼神中,我把孙善接到了韩国。

  在机场,善美爸爸冷冰冰地看着我:“上车。”

  没想到目的地竟然是医院,从走廊到病房,全都静悄悄的。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难道是善美……

  走进病房,看到奶奶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鼻子里通着氧气管,眼睛微微闭着,不知是睡觉还是昏迷。原来是奶奶生病了,好像还很严重……按照我的估计,奶奶一定是爱护善美,最近心事太重,才犯了重病。

  善美坐在床边,眼圈黑黑的,也许是熬夜害的,也许是泪水害的。

  还有几个人也围坐在奶奶的床边,个个沉默不语。这些人我在善美家过新年的时候见过一面,是善美的叔叔们。

  我走到病床前,轻声叫唤:“奶奶。”

  “是……孙祧?”奶奶发出微弱的话语。

  “奶奶,是我。”我的鼻子一阵酸楚。当初我在韩国无依无靠,善美的爸爸又不喜欢我,要不是奶奶的支持,我根本不可能重新和善美在一起。

  奶奶勉强睁开眼睛:“哦,很好。”由于病痛的折磨,她的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大概只能看到我的轮廓。

  我将孙善放到床上:“奶奶,这是您的……”

  我一时不知“曾外孙”该怎么说,善美赶紧替我接上:“您的曾外孙。奶奶,这是孙善。”

  可能是由于身体虚弱没听清善美说了什么,奶奶没有太大的反应,仅仅嗯了一下,表示她听到善美说话了。

  “奶奶,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您的事情,我向您道歉,请您原谅我们。”我尽量吐字清晰,让奶奶听得不费劲。

  这时,奶奶仿佛做着很大的努力,妈妈赶紧把她扶起靠在枕头上。

  奶奶有些吃力地喘着气,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有话要说。

  所有人靠近奶奶,听见她微弱地说:“想……善美……结婚……”她一个词一个词地说,说得很费力,好不容易才说出一个大意。

  妈妈皱着眉头看着爸爸,“妈妈想要看到善美结婚。”

  爸爸沉默着,没有说话。

  奶奶很费力地张开嘴巴,“想……”说到一半,就没有力气再说下去,表情十分痛苦。

  妈妈赶紧凑近奶奶的耳边,“知道了。您放心吧。”

  爸爸用手指擦去眼角的泪水,“善美,孙祧,跟我出来。”

  在门外,爸爸的声音有些嘶哑,“婴儿的事情,我暂且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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