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的心情显然比前两天要好多了。
“所以这两天不能来看你了,你安心在这里接受治疗。”我看到海棠床头已经开始织的毛衣,竟然不愿意再多说什么。
海棠显然注意到我在看她已经打了一个边的毛衣。
“我知道你很多时候会穿西服,所以我尽量打得贴身一点。”海棠把没有完成的毛衣拿了过来,“让我比一下好吗?本来打算边打边调整,但是你这两天不在,所以我必须好好计算一下。”
毛衣再贴身也没有里面的衣服贴身。
我的脑海里居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这让我很吃惊。
看来我暂时真的还无法完全接受海棠。
9月的天气已经可以穿衬衫了,但是海棠的一双手在我腰腹间比划时候我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酥痒。
“别动。”海棠笑着和我说,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
“哈哈,很痒,真的。”我抓住她正准备测量我腋下的手。
很久没有主动这样抓住海棠的手了。
海棠的手还是这样柔若无骨,记得以前我对她的这双手的形容是“我感觉在我手心里都要化开来了”,但是今天握在手里却感觉冰凉。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房间里的中央空调。
大概是海棠在空调房间里面待的时间太长的缘故吧。
思索间,我感觉到海棠的另一只手抚上了我的手背。
“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你这样笑了,真的很长时间了。”海棠把前额靠在我的肩头,“尽管你笑得很……”
她不再说下去,因为我们都知道接下去的话。
“海棠……”我不忍心把我的手抽回来,因为我能感觉到我手心的温度正渐渐地把海棠的手焐暖。
打毛衣的针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如果你以后能天天对我笑就好了。”海棠自言自语,俯下身体去捡掉在地上的针线。
尽管是如此简单的要求,但是那时候我却感觉有点力不从心。
千岛湖的秀美山水让我们一行人都流连忘返。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晃我们就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小雨。”这两天没有联系小雨,我想到了当初她说的关于小梅生日的事情,“我刚回来。小梅生日……”
“啊,哥,你回来了啊。”小雨也许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给她电话,一般中午我都会午睡,所以很少在这个时候给人打电话,“小梅?哦,她生日……”
小雨刚想和我解释什么,突然我听到旁边有人叫她的名字。
“哥,我要工作了,晚点打给你。小梅生日我们就不管了。”小雨匆匆地挂了电话。
没想到小雨虽然是实习但也会这样忙,我无奈地笑了笑。
原本应该是上班时间,但是四眼的叔叔知道我们刚从千岛湖回来,特地给我和四眼放了半天的假。
粘着枕头就能睡着是我最盼望的也是常常成为奢望的期待。庆幸的是那天我让这种期待成为了现实。
两个小时的休息让我恢复了不少精神。
尽管下午我已经不再愿意开车了,但是别克还是往海棠住的医院去了。
或许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一点诠释。
因为之前没有给海棠打电话,所以我到的时候,护士告诉我海棠正在午睡。因为海棠在门把上放了“请勿打扰”,所以护士也没有让我进去。
“Hello,boy!”不多想也知道是费法医生。
“你好,费法医生。”我过去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不进去?”
“呵呵,护士说海棠正在午睡,所以我没有办法进去。”
“哈哈,没关系,你是她的朋友,我带你进去好了。”费法医生笑着说。
当费法医生带我到了海棠的房间的时候海棠还没有醒来。
“看来你需要在这里等会了。”说完医生合上门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海棠睡着的时候脸上很平静,平静得让人不忍心周围有任何事物去破坏这样的平静。
一件已经完成了大半的毛衣放在海棠的枕边。
看来海棠这两天没有什么事情就一直在打这件毛衣。
其实即便是完成了我也很少有机会穿。但是既然打了,那就比划一下,免得等完成的时候才发现偏大或者小了。
只是一时的冲动,却把海棠弄醒了。因为我在拿毛衣的时候没有想到它是和线球连在一起的,而线球放在一个塑料袋子里面。手拉动毛衣,毛衣拉动线球,线球使塑料袋发出嘈杂的声音。
“啊,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苦笑着,拿着毛衣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海棠把枕头靠在床后,坐了起来,笑盈盈地看着我。
“你笑什么?做美梦了?”我尴尬地把毛衣放回原处。
海棠依然笑着看我,没有说话。
我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打开电视机。
“真高兴你来看我。你为什么事先不给我电话?”海棠轻声地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原因。只好笑了笑。
“来吧,我来帮你比比毛衣的大小。”海棠从床上下来。
尽管我背对着她,但是一阵香气袭来,我知道她已经到了我的身后。
“好像……好像小了点。”海棠自言自语,“难道你发福了?”
虽然天天坐办公室,平时也有不少应酬,但是我还不至于到发福的地步。
所以,唯一的解释是——
毛衣确实织小了。
换句话说,也就是不合身。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重新拆了改。”海棠笑了笑说。
是啊,毛衣织得小可以拆了重新织过,但是生活——
却不可以。
我从海棠房间出来的时候就给小雨打了电话,打算去她学校转一下,顺便了解一下小梅的情况。
“哈哈,真是不能理解现在的大学生想些什么。”我在小雨的食堂里放肆地大笑。
尽管这个时间来食堂里面吃饭的学生已经不多,但是在场的几乎所有学生都朝我和小雨坐的地方看过来。
“有这么好笑吗?”小雨咬着筷子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难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我反问。
原来小雨中午所说的小梅的生日不用我们操心的原因,竟然是小梅已经决定去阿海那里和阿海一起过。而且为此小梅已经买好了去阿海那个城市的车票。
“那是因为小梅已经想通了。”小雨白了我一眼,继续和我解释,“前几天的一个晚上,阿海给小梅打了电话。他们两个聊了很长时间,反正到宿舍熄灯了他们还在聊,后来我们都睡觉了,不知道他们具体聊了什么。第二天小梅很神秘地和我说她和阿海已经和好了,而且约好了过两天小梅到阿海那里过生日,阿海要给她个惊喜。”
“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我享受着很多年都没有吃过的校园美食。
“呵呵,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所以我给阿海打了电话。”显然小雨想告诉我更多,“但是阿海也不愿意和我多说什么,但是我能听得出他心情很好。居然说我多管闲事,呵呵,这家伙。后来他才说他只是想无论小梅怎么决定,他都想对小梅说声生日快乐。没有想到……”
不管怎么说,小梅的事情也总算有个不错的结局。
不。
可能只是段落。
不管是段落还是结局我都祝福他们。
十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有个人正等待着一种可以用重生来形容的生活。
“这个东西还要啊!我们的车都快装不下了!”四眼在一边抱怨。
“你说什么?”琼恶狠狠地盯着四眼。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就不要吵了好吗?今天我出院,你们就不能安静点?”海棠换下了病服精神了很多。
今天,是海棠出院的日子。
“这个……一天一粒……这个……”我站在门口正重复着费法医生说的话。
“呵呵,上面都有说明。记得一个月后来复查。”费法医生转过身对海棠说。
“谢谢你,费法医生!”今天海棠的心情别样的好。
那天晚上给海棠摆的宴席就在枫叶斋里面,小小的包厢却融入了大学时代最要好的四个人。枫叶斋的老板送了海棠一瓶红酒,顺便想来我们这里蹭会气氛。海棠心情大好,接过红酒,倒了两杯敬过老板后就毫不客气地把他赶出包厢。
海棠出院了,或许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或许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心里面堵得慌。
“海棠……”我侧身看了看坐在副驾上的海棠。
晚上海棠确实喝多了。不仅如此,四眼和琼就这么开车回去我都异常担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到了家给我打电话。
“海棠?!”我提高了声音。
“你是在叫我吗?”海棠酡红的脸,是美的,确实是美的。
“你没事吧?”我把海棠那边的车窗关上,喝了酒的人被风一吹容易醉得更厉害。
“不要!”海棠竟然撒起娇来,“不要嘛,我要开窗!”
没有我的允许,海棠是没办法开车窗的。
“喂,傻子,为什么不说话?你今天开心吗?”海棠似乎已经有点醉了。
“海棠,回去记得吃药。”我开始有点讨厌葡萄酒的后劲了。
我扶着海棠回到了她的公寓,尽管隔着衣服,我还是能感觉到海棠身上的燥热。
才跨进门,海棠就甩开我,自己冲到卫生间吐了起来。
一阵阵的呕吐声让我不禁怀疑喝酒到底是开心的还是痛苦的。
十天没有打扫的房子到处都是灰尘。我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先烧了壶水。
等我再到卫生间的时候,发现海棠靠在门边上睡着了。
海棠还是没有吃药,因为当我把她抱到床上的时候她已经没有知觉了。
说那晚的酒对我一点作用都没有是假的,四眼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他们已经回到家了,这让我胸口一阵轻松,倦意袭来,我只想睡觉。
想到海棠的很多行李还在我车上,我便不愿意去拿上来。迷迷糊糊地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直到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腰酸背痛。和之前睡下去不同的是我身上多了条毯子。海棠的房间亮着灯,我来不及让自己的意识支撑到拿出手机看时间,便又睡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是因为我迷糊间闻到一股方便面的香味。
“肚子饿了吗?”海棠的笑脸出现在我的上方。
“呵呵,早。”我勉强从沙发上起来。
想着桌子上的泡面,我的肚子便不争气地抗议起来。几步走到卫生间,里面海棠已经打扫干净了。
“你就用我的毛巾吧,牙刷……我放在边上。”海棠回到房间去忙碌了。
我拿起海棠放在边上的新牙刷在嘴里胡乱地搅动了几下,然后用冷水把自己泼醒。
“你看你看,毛衣我给你织好了!”海棠见我洗漱出来,兴奋地拿着她为我织的毛衣。
“哦,这么急?”我笑着抹去脸上的水珠,“现在还没有到穿的时候。”
“难道你自己都忘记了啊,你的生日。”海棠递给我筷子。
我突然想起来,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虽然已经过了,但是我还是要把这个礼物送给你。”海棠把毛衣递给我。
我接过毛衣,很柔软。
“谢谢,谢谢你,呵呵。”
“试试看,试试看。我昨天晚上花了很长时间才弄完的。”海棠的话让我想起我昨天晚上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原来海棠是在打这件毛衣。
我仔细看了看海棠的眼睛,果然布着血丝,疲惫的神色不知道是因为昨晚喝了酒还是为了完成这件毛衣。
盛情难却,我只得暂时不享用美味的早餐。
尽管心头流淌着感动,但是隐隐的,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亏欠。
9月穿毛衣尽管不习惯,但是只是简单地套在身上就知道毛衣还是小了。
“小了。”海棠神色黯淡。
“是啊,小了。”我把毛衣脱下来。
“没关系,我可以改,还可以再改。”海棠喃喃。
“海棠……”我抓住海棠帮我把袖子拿下来的手,凝重地说,“不用改了。”
“可是这样,你……”海棠突然全身猛地一颤抖,“会穿不到的。”
海棠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到我几乎都听不到。
“海棠,我……”我木木地看着她。
周围的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了,就在这普通的清晨。平淡的笔墨无法形容我和海棠之间时间静止住的刹那,只有神来之笔或许还能刻画一二。可惜我没有神来之笔,所以我只能在这里留下一段没有任何描述的空白。
……
“看来是没有时间改了。”海棠平静地说着,眼泪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海棠,我们……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本在我看来如此可笑的对白在这样的场合里面说出来是如此的残忍。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我回来后你还是对我这样好,为什么?!”海棠终于哭出声来。
我无法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是在可怜我,是在可怜我。”海棠突然瞪着眼睛看着我,然而双眼却没有任何神采。
“我没有这个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一种内疚。
我突然发现,在处理海棠的这个问题上我是完全失败的。尽管之前我一直认为我做得很对,我一直认为只要不伤害她,只要等她戒毒了,一切都会好。但是生活就是这样,等到真的发生了才能判断自己以前做得是否正确。
“你走吧。”海棠有气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
“海棠……”我竟然找不到任何词语,甚至是简单的“再见”。
我艰难地移动着步子。
“你……你的……生日礼物……”海棠举起她手中的毛衣。
我屏着呼吸伸手去接,毛衣触觉依然柔软,因为毛衣不带任何感情。
海棠的眼角轻轻地跳动,却让我感觉鼻子酸酸的。
我拉着毛衣,可是海棠却不放手。待我想放弃的时候,海棠的手松开了。
“我……我走了。”
这次,我没有再理会海棠的动作,大步踏出了大门。
耳边却传来海棠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我错了吗?是我错了吗?
是生活愚弄了我,还是生活愚弄了海棠?
又或者,是生活愚弄了大家?
“我已经决定去澳洲念书,已经在办签证了。”几天以后,我接到海棠的电话,她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是在冥想了很长时间后才作的决定,“给你电话,一来是告诉你这件事情,二来是想你方便的时候我来拿那天……那天留在你车里的行李。”
繁杂的心情居然让我忘记了海棠的行李一直在我车子的后箱里。
“我……我给你送过来。那你这两天……”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呵呵,那谢谢你。这两天趁办证的时候我想回家一趟,看看父母。”海棠的语气平淡,平淡到似乎我和她是陌路。
我似乎看到了大学时候的海棠,毕业以后和别人说话时候的海棠,高雅得让人无法接近的海棠。
海棠公寓小区外面的一家咖啡厅。
一家不大的咖啡厅。
海棠坐在我的对面,她的旁边是我带给她的行李。
她施淡淡的妆,浅笑盈盈。
除了眼睛还有点红肿外,完全看不出海棠有什么异样。只是在外人看起来没有异样的海棠却让我感觉格外不习惯。
海棠如此陌生,虽然在我对面却如此遥远。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非常感谢你。”海棠轻启樱唇,“澳洲的风景很美,向往了很长时间了。到了那里我拍些风景照,到时候传给你。”
“什么时候走?”我品尝了一口这里的咖啡,虽然不是什么极品,但也浓郁香醇,滑人喉舌。
“签证下来就走。”海棠的回答简单得似乎不愿意和我多说一个字。
“到时候我送你?”这也算是和海棠最后的道别。
“不用了。”海棠嫣然一笑。
我淡淡地笑了笑。
那或许是我到今天为止最后一次见到海棠。
或许,我只能说或许……
“国庆打算怎么过?”我已经是小雨学校的食堂里的常客了。
“不知道,还没有打算。”小雨的声音有点忧郁,这我在刚碰到她的时候就发觉了。
“这是你喜欢吃的狮子头,我这个也给你。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