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孩子……嫁过来之前……早就有了……不是我的
……”一口气呼出,不再吸进,便此气绝。
胡斐恍然大悟:“怪不得马姑娘要和他成亲,原来火烧商
家堡后,这姓商的不知去向,而她有了身孕,却不能不嫁。怪
不得两个孩子玉雪可爱,与徐大哥的相貌半分也不像。”他伸
腰站起,无话可说,耳听得马蹄声响,又有两乘马驰近。每
匹马上坐着一个汉子,每人怀里安安稳稳的各抱一个马春花
的孩子。
马春花瞧瞧徐铮,又瞧瞧商宝震,说道:“商少爷,我当
家的是你打死的?”商宝震道:“刀子还在他手里,我可没占
他的便宜。”马春花点点头,从徐铮右手中取下单刀,说道:
“这是你家传的八卦刀,我在商家堡中见过的。”商宝震微微
笑道:“你好记性,多亏你还记得。”马春花道:“我怎么不记
得?商家堡的事,好像便都在眼前一般。”
程灵素侧目瞧着胡斐,只见他满脸通红,胸口不住起伏,
强忍怒气,却不发作。
马春花提着八卦刀,赞道:“好刀!”慢慢走到商宝震身






前。商宝震嘴边含笑,目光中蕴着情意,伸手来接。马春花
倒过刀锋,便似要将刀柄递给他,突然间白光一闪,刀头猛
地转过,波的一声轻响,刺入了商宝震腰间。
商宝震一声大叫,一掌拍出,将马春花击得倒退数步,说
道:“你……你……你……为什么……”一句话没说完,向前
一扑,便已毙命。
这一下人人出其不意,本来商宝震击死徐铮,马春花为
夫报仇,谁都应该料想得到,但马春花对徐铮之死没显示半
分伤心,和商宝震一问一答,又似是欢然叙旧,突然间刀光
一闪,已是白刃刺敌。
群盗一愕之间,尚未叫出声来,胡斐在程灵素背后轻轻
一推,拉着马春花的手臂,急速退入了石屋。群盗一阵喧哗,
待欲拦阻,已然慢了一步。适才之事实在太过突兀,群盗显
然要计议一番,并不立时便向石屋进攻,反而退了开去。
胡斐向马春花叹道:“先前我错怪你了,你原不是这样的
人。”马春花不答,独自呆坐在屋角之中。程灵素对她自也全
然改观,柔声安慰她几句。马春花双目向前直视,嗯也不嗯
一声。
胡斐向程灵素使个眼色,两人又并肩站在窗前。胡斐道:
“马姑娘为夫报仇,杀了敌人个措手不及,可是这么一来,我
更加不懂了。”程灵素也是大惑不解,本来商宝震一到,一切
都已真相大白,但现下许多事情立时又变得十分古怪。马春
花竟会亲手将商宝震杀死,是不是她眼见丈夫惨死,突然天
良发现?如果群盗确是商宝震邀来,那么他一死之后,盗众
定要群相愤激,叫嚣攻来,但群盗除了惊奇之外,何以并无






异举?
胡斐凝神思索了一会,说道:“二妹,这中间有很多难解
之处,咱两人贸然插手,说不定反而害了好人。马姑娘是一
定不肯说的了,我去问那盗魁去。”程灵素道:“他怎肯说?”
胡斐道:“我去试试!”程灵素道:“千万得小心了!”胡斐道:
“理会得。”开了屋门,缓步而出,向盗众走去。
群盗见他孤身出来,手中不携兵刃,脸上均有惊异之色。
胡斐走到离群盗六七丈远处,站定说道:“在下有一句机
密之言,要和贵首领说。”说着在身上拍了拍,示意不带利器。
群盗中一条粗壮汉子喝道:“大伙儿都是好兄弟,有话尽
说不妨,何必鬼鬼祟祟?”胡斐笑道:“各位都是英雄好汉,领
头的自然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难道跟我说句话都不敢
么?”
那瘦削老人右手摆了摆,说道:“‘了不起的人物’这六
个字,那可不敢当。我瞧你小兄弟倒是位少年英雄,后生可
畏,后生可畏!”他话中称赞胡斐,但满脸是老气横秋之色。
胡斐拱手道:“老爷子,请借一步说话。”说着向林中空旷之
处走去。
那瘦老人斜眼微睨,适才马春花手刃商宝震之事,也太
令人震惊,他心神兀自未宁,生怕胡斐也暗藏毒计,不敢便
此跟随过去,但若不去,又未免过于示弱,当下全神戒备,一
步步的走近。
胡斐抱拳道:“晚辈姓胡名斐,老爷子你尊姓大名。”那
老者不答,道:“尊驾有何说话?”胡斐笑道:“没什么。我要






跟老爷子讨教几路拳脚。”
那老者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句话来,勃然变色,道:“好
小子,你骗我过来,便要说这一句话吗?”胡斐笑道:“老爷
子且勿动怒,我是想跟你赌一个玩意儿。”
那老者哼的一声,转身便走。胡斐道:“我早料你不敢!
我便是站在原地不动,你也打我不过。”那老者怒道:“你说
什么?”胡斐道:“我双脚钉在地下,半寸不得移动,你却可
任意走动,咱们这般比比拳脚,你说谁赢谁输?”
那老者见他迭献身手,夺雷震挡,擒汪铁鹗,抢剑还剑,
接发暗器,事事眩人耳目,若说单打独斗,还当真有点胆怯,
但听他竟敢大言不惭,说双足不动而和自己相斗,这样的事
江湖上可从未听见过。他是河南开封府八极拳的掌门人,人
既稳练,武功又高,因此这次同来的三十余人之中以他为首,
心想对方答允双足不动,自己已立于不败之地,这份便宜是
稳稳占了,当下并不恼怒,反而高兴,笑道:“小兄弟出了这
个新花样来考较老头子,好,这几根老骨头便跟着你熬熬。咱
们许不许用暗器哪?”胡斐微笑道:“以武会友,用什么暗器?”
那老者心想:“我便打他不过,只须退开三步,他脚步不能移
动,谅他手臂能有多长?最不济也是个平手。”说了声:“好!”
胡斐道:“晚辈与老爷子素不相识,这次多管闲事,实是
胡闹。晚辈只要输了一招半式,我和义妹两人立刻便走。”那
老者心想:“他若一味护着马姑娘,此事终是不了。我们倘若
恃众强攻,势必多伤人命,如伤着马姑娘,更是大大不妥,还
是善罢为妙。”于是说道:“是啊!这事原本跟旁人绝不相干。
马姑娘此后富贵荣华,直上青云,你既跟她有交情,只有代






她喜欢。”
胡斐搔了搔后脑,道:“我便是不明白。老爷子倘若任让
一招,晚辈要请老爷子说明其中的原委。”
那老者微一沉吟,说道:“好,便是这样。”见胡斐双足
一站,相距一尺八寸,嶽峙渊渟,沉稳无比,不禁心中一动:
“说不定还真输与他了。”说道:“咱们话说明在先,我若输了,
只好对你说,但你决不能跟第二人说起。”胡斐道:“我义妹
可须跟她明言。”那老者心想:“干柴烈火好煮饭,干兄干妹
好做亲。你们干兄干妹,何等亲密?就算口中答应了不说,也
岂有不说之理?”便道:“第三人可决计不能说了。”胡斐道:
“好!便是这样。我又怎知准能赢得你老人家?”
那老者身形一起,微笑道:“有僭了!”左手挥掌劈出,右
拳成钩,正是八极拳中的“推山式”。胡斐顺手一带,觉他这
一掌力道甚厚,说道:“老爷子好掌力!”
群盗见两人拉开架子动手,纷纷赶了过来,但见两人脸
上各带微笑,当下站定了观斗。那八极拳的八极乃是“翻手、
揲腕、寸恳、抖展”,共分“搂、打、腾、封、踢、蹬、扫、
挂”八式,讲究的是狠捷敏活。那老者施展开来,但见他翻
手之灵、揲腕之巧、寸恳之精、抖展之速,的是名家高手的
风范。群盗看得暗暗佩服,心想他以八极拳扬威大河南北,成
名三十余载,果有真才实学,绝非浪得虚声。
只见那老者一步三环、三步九转、十二连环、大式变小
式,小式变中盘,“骑马式”、“鱼鳞式”、“弓步式”、“磨膝
式”,在胡斐身旁腾挪跳跃,拳脚越来越快。
胡斐却只是一味稳守,见式化式,果然双足没移动分毫。






斗到分际,那老者只感拳掌出去之时渐趋滞涩,似有一股粘
力阻在他拳掌之间,心中暗叫:“不好!”待要后跃退开,对
方不能追击,便算是没有输赢,那知他左掌回抽,胡斐右手
已抓住他的右掌,同时左手成拳,在他右肘底一下轻揉。
那老者大惊,运劲一挣没能挣脱,便知自己右臂非断不
可,心中正自冰凉,胡斐突然松手跃开,脚步一个踉跄,说
道:“老爷子掌力沉雄,佩服,佩服。”
那老者心中雪亮,好生感激,对方非但饶他一臂不断,还
故意脚步踉跄,装得打成平手,使自己不致在众兄弟前失了
面子,保全自己一生令名,实是恩德非浅,于是过去携了胡
斐之手,笑道:“小兄弟英雄了得,咱们到这边说话。”






第十三章北京众武官
两人走到树林深处,胡斐眼见四下无人,只道他要说了,
那知那老者一跃上树,向他招手。胡斐跟着上去,坐在枝干
之上。那老者道:“在这里说清静些。”胡斐应道:“是。”
那老者脸露微笑,说道:“先前听得阁下自报尊姓大名,
姓胡名斐。不知这个斐字,是斐然成章之‘斐’呢,是一飞
冲天之‘飞’呢,还是是非分明之‘非’?”胡斐听他吐属斯
文,道:“草字之斐,是一个‘文’字上面加一个‘非’字。”
那老者道:“在下姓秦,草字耐之,一生寄迹江湖,大英雄大
豪杰会过不少,但如阁下这般年纪,武功造诣竟已到了这等
地步,实是生平未见。”他顿了一顿,又道:“阁下宅心忠厚,
识见不凡,更是武林中极为希有。小兄弟,老汉算是服了你
啦!”
胡斐道:“秦爷,晚辈有一事请教。”秦耐之道:“你不用
太谦啦,这么着,我叨长你几岁,称你一声兄弟,你便叫我
一声秦大哥。你既手下容情,顾全了我这老面子,那你问什
么,我答什么便是。”
胡斐忙道:“不敢不敢,兄弟见秦大哥有一招是身子向后
微仰,上盘故示不稳,左臂置于右臂上交叉轮打,翻成阳掌,






然后两手成阴拳打出。这一招变化极是精妙,做兄弟的险些
便招架不住,心中甚是仰慕。”
秦耐之心中一喜,他拳脚上输了,依约便得将此行真情
和盘托出,只道胡斐便要诘问此事,那知他竟是请教自己的
得意武功,对方所问,正是他赖以成名的八极拳中八大绝招
之一,于是微微一笑,说道:“那是敝派武功中比较有用的一
招,叫作‘双打奇门’。”于是跟着解释这一招中的精微奥妙。
胡斐本性好武,听得津津有味,接着又请教了几个不明的疑
点。
武林中不论那一门那一派,既能授徒传技,卓然成家,总
有其独到成就,那八极拳当有清雍乾年间,武林中名头甚响,
声势也只稍逊于太极、八卦诸门。胡斐和秦耐之过招之时,留
心他的拳招掌法,这时所问的全是八极拳中的高妙之作。秦
耐之起初还恐本门秘奥泄露于人,解释时十分中只说七分,然
听对方所问,每一句都搔着痒处,神态又极恭谨,教他忍不
住要倾囊吐露,又想,反正他武功强胜于我,学了我的拳法,
也仍不过是强胜于我,又有什么大不了?而胡斐有时稍抒己
见,又对八极拳的长处更有锦上添花之妙。
两人这么一谈论,竟说了足足半个时辰,群盗远远望着,
但见秦耐之双手比划,使着他得意的拳招,胡斐有时也出手
进招,两人有说有笑,甚是亲热,显是在钻研拳术武功。众
人瞧了半天,听不见两人的说话,虽觉诧异,却也就不再瞧
了。
又说了一阵,秦耐之道:“胡兄弟,八极拳的拳招是很了
不起的,只可惜我没学得到家,折在你的手下。”胡斐道:






“秦大哥说哪里话来?咱们当真再斗下去,也不知谁胜谁败。
兄弟对贵派武功佩服得紧。今日天色已晚,一时之间也请教
不了许多,日后兄弟到北京来,定当专诚拜访,长谈几日。此
刻暂且别过。”说着双手一拱,便要下树。
秦耐之一怔,心道:“咱们有约在先,我须得说明此行的
原委,但他只和我讲论一番武功,即便告辞,天下宁有是理?
是了,这少年是给我面子,他既讲交情,我岂可说过的话不
算?”当即说道:“兄弟且慢。咱哥儿俩不打不成相识,这会
子的事,乘这时说个明白,也好有个了断啊。”
胡斐道:“不错,兄弟和那商宝震商大哥原也相识的,想
不到马姑娘竟会突然出手,给丈夫报仇。”于是把在商家堡中
如何结识马春花和商宝震之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秦耐之心道:“好啊,我还没说,你倒先说了。这少年行
事,处处教人心服。”说道:“古人一饭之恩,千金以报。马
姑娘于胡兄弟有代为求情之德,你不忘旧恩,正是大丈夫本
色。你不明马姑娘何以毫不留情的杀了商宝震,难道那两个
孩子,是商宝震生的么?”胡斐搔头道:“我听徐铮临死之时,
说这两个孩儿不是他的亲生儿子。”秦耐之一拍膝头,道:
“原来他倒也不是傻子。”
胡斐一时便如堕入五里雾中。秦耐之道:“小兄弟,你在
商家堡之时,可曾见到有一位贵公子么?”
胡斐一听,登时如梦初醒。只因那日晚间,他亲眼见到
商宝震和马春花在树下手拉手的说话,一心以为两人互有情
意,而马春花和那贵公子一见锺情、互缠痴恋这一场孽缘,他
却全然不知。那日火烧商家堡后,他见到马春花和那贵公子






在郊外偎倚说话,眉梢眼角之间互蕴深情,他虽瞧在眼里,却
是丝毫不明其中含义,因此始终没想到那贵公子身上,这时
经秦耐之一点明,才恍然大悟,说道:“那八卦门的王氏兄弟
……”秦耐之道:“不错,那次是八卦门王氏兄弟跟随福公子
去商家堡的。”
在胡斐心坎儿中,福公子是何等样人,早已甚为淡漠,但
王氏兄弟的八卦刀和八卦掌,一招一式,却记得清清楚楚,说
道:“福公子,福公子……嗯,这位福公子相貌清雅,倒和那
两个小孩儿有点相像。”
秦耐之叹了一口气,道:“福公子荣华富贵,说权势,除
了皇上便是他;说豪富,他要多少皇上便给多少。可是他人
到中年,却有一件事大大不足,那便是膝下无儿。”
胡斐听他说得那福公子如此威势,心中一震,道:“那福
公子,便是福康安么?”秦耐之道:“不是他是谁?那正是平
金川大帅,做过正白旗满洲都统,盛京将军,云贵总督,四
川总督,现任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总管内务府大臣的福公
子,福大帅!”
胡斐道:“嗯,那两个小孩儿,便是这位福公子的亲生骨
肉。他是差你们来接回去的了?”秦耐之道:“福大帅此时还
不知他有了这两个孩子。便是我们,也是适才听马姑娘说了
才知。”
胡斐点了点头,心想:“原来马姑娘跟他说话之时脸红,
便是为此,她所以吐露真情,是要他们不得伤了孩子。她为
了爱惜儿子,这件事虽不光采,却也不得不说。”只听秦耐之
又道:“福大帅只是差我们来瞧瞧马姑娘的情形,但我们揣摩






大帅之意,最好是迎接马姑娘赴京。马姑娘这时丈夫已经故
世,无依无靠,何不就赴京去和福大帅相聚?她两个儿子父
子相逢,从此青云直上,大富大贵,岂不强于在镖局子中低
三下四的厮混?胡兄弟,你便劝劝马姑娘?”
胡斐心中混乱,听他之言,倒也有理,只是其中总觉有
甚不妥,至于什么不妥,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他沉吟半晌,问道:“那商宝震呢?怎么跟你们在一起了?”
秦耐之道:“商宝震得王氏兄弟的举荐,也在福大帅府中当差。
因他识得马姑娘,是以一同南下。”胡斐脸色一沉,道:“如
此说来,他打死徐铮徐大哥,是出于福大帅的授意?”秦耐之
忙道:“那倒不是,福大帅贵人事忙,怎知马姑娘已和那姓徐
的成婚?他只是心血来潮,想起了旧情,派几个当差的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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