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曹云奇反劈过去。曹云奇以一敌二,丝毫不惧。他有意要
在心上人之前卖弄本事,剑走偏锋,反而连连进招。陶子安
赞道:“好剑法!”身形一矮,一招“上步撩阴”向他胯下挥
去。郑三娘心想他定然竖剑相架,上盘势必空虚,当即双刀
向曹云奇肩头砍落。不料陶子安这一刀挥到中途,突然转为
“退步斩马刀”,手腕一翻,一刀砍在郑三娘腿上,喝道:“躺
下。”
这一招毒辣异常,比郑三娘再强数倍的高手,也是难以
防备,教她如何闪避得了?她腿上剧痛,向后便跌。陶子安
抢上一步,举刀往她颈中砍下。呼的一声,曹云奇长剑递出,
将他单刀架开,叫道:“你要不要脸?”陶子安笑道:“兵不厌
诈,我是有心助你。”
曹云奇正要喝骂,刘元鹤、殷吉、陶百岁、阮士中等已
先后赶到。原来他们都挂念着铁盒,眼见田青文抱着盒子奔
开,不愿无谓恋战,一待敌人攻势略缓,都抽空追来。陶子
安叫道:“爹,天龙门是好朋友。你别跟阮师叔动手。”
陶百岁尚未答话,曹云奇高声叫道:“你害死我恩师,谁
跟你是好朋友?”刷刷刷,向他疾刺三剑。陶子安挡开两剑,
第三剑险险避不开去,身子向左急闪,剑刃在右颊边贴面而
过,只要差得两寸,那便是穿头破脑之祸。他吓得脸无血色,
忽听田青文叫声:“小心!”一枚暗器从身旁飞了过去,紧接
着风声微响,后臀上已吃了一刀。
原来郑三娘受伤后倒地不起,心中又恨又悔:“他饮马川
是我杀夫大仇,这小贼又是素来诡计多端,我怎能信他的话,
不加提防?”忽见陶子安避剑后退,正是偷袭良机,当即奋身
跃起,挥刀往他头顶砍去。田青文眼明手快,急发一锥,抢
先钉中她的右肩。幸得这一锥,才救了陶子安的性命,郑三
娘那刀砍得低了,只中了他的后臀。
郑三娘身中毒锥,又向后跌。陶子安骂声:“贱人!”单
刀脱手,对准她胸口猛掷下去,这一掷势劲力疾,相距又近,
眼见得一刀要将她钉在地下,突然空中嗤的一声急响,一枚
暗器从远处飞来。正好打在刀上,当的一声,单刀荡开,斜
斜的插入郑三娘身旁雪地之中。
刘元鹤、阮士中等均正注目铁盒,或亟欲劫夺、或旨在
守护,忽听这暗器破空之声响得怪异,都是一惊,但见这暗
器远飞而至,落点既准,劲力又重,竟将单刀打在一旁。各
人一惊之下,齐向暗器来路望去,只见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僧
右手拿着一串念珠,念道:“善哉,善哉!”快步走来,俯身
拾起一物,串在念珠绳上,原来他适才所发暗器只是一粒念
珠。
这串念珠看来份量不轻,黑黝黝的似是铁铸,但这和尚
从数丈外弹来,小小一粒念珠竟能撞开一把八九斤重的钢刀,
指力实是非同小可。众人惊愕之下,都眼睁睁的望着他。
但见他一对三角眼,塌鼻歪嘴,一双白眉斜斜下垂,容
貌极是诡异,双眼布满红丝,单看相貌,倒似是个市井老光
棍,哪想得到武功竟是如此高强。
那僧人伸手扶起郑三娘,拔下她肩头的毒锥,只见伤口
中喷出黑血,郑三娘大声呻吟。那僧人从怀中取出一粒红色
药丸,塞在她的口里,向众人逐个望去,自言自语说道:“这
药丸只可暂时止痛。毒龙锥是天龙门独门暗器,和尚可救她
不得。”他眼光停在阮士中脸上,说道:“这位施主是天龙门
高手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敢请慈悲则个。”说着合十行礼。
阮士中和郑三娘本不相识,原无仇怨,眼见那僧人如此
本领,若是不允拿出解药,今日决讨不了好去,他是个久历
江湖之人,当硬则硬,当软则软,眼见那僧人合十躬身,立
即还礼,道:“大师吩咐,自当遵命。”从怀中取出两个小瓶,
在一个瓶里倒出十粒黑色小丸,给郑三娘服了,将另一个瓶
子递给田青文道:“给她敷上。”田青文接过药瓶,将铁盒交
给师叔,自去给郑三娘敷药。
那僧人道:“施主慈悲。”又打了一躬,说道:“请问各位
在此互斗,却是为了何事?天下没解不开的梁子,和尚老了
脸皮,倒想作个调人,嘿嘿。”
众人相互望了一眼,有的沉吟不语,有的脸现怒容。曹
云奇指着陶子安骂道:“这小贼害死我师父,偷了我天龙门的
镇门之宝。大师,你说该不该找他偿命?”说着手中长剑虚劈,
剑刃震动,嗡嗡作声。
那老僧问道:“尊师是哪一位?”曹云奇道:“先师是敝门
北宗掌门,姓田。”那老僧“啊哟”一声,说道:“原来归农
去世了,可惜啊可惜。”语气之中,似乎识得田归农,而口称
“归农”,竟然自居尊长。田青文刚给郑三娘敷完药,听那老
僧如此说,上前盈盈拜倒,哭道:“求大师给先父报仇,找到
真凶。”
那老僧尚未回答,曹云奇已叫了起来:“什么真凶假凶?
这里有赃有证,这小贼难道还不是真凶?”陶子安只是冷笑,
并不答话。陶百岁却忍不住了,喝道:“田亲家跟我数十年交
情,两家又是至亲,我们怎能害他?”
曹云奇道:“就是为了盗宝啊!”陶百岁大怒,纵上前去
就是一鞭。曹云奇正要还手,突见那老僧左手挥出,在陶百
岁右腕上轻轻一勾,钢鞭猛然反激回去。陶百岁只觉手掌心
一震,虎口剧痛,竟然拿捏不住,急忙撒手向旁跃开,啪的
一声,钢鞭跌在雪地,埋入了半截。
众人本来围在僧人身周,突见钢鞭飞起跌落,各自向后
跃开,登时在那僧人身旁留出好大一个圆圈,各人眼睁睁的
望着这和尚,都是好生诧异,暗想:“镇关东素以膂力刚猛称
雄武林,怎么给他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勾一带,竟然连兵刃也
撒手了?”
陶百岁满脸通红,叫道:“好和尚,原来你是天龙门邀来
的帮手。”那老僧微微一笑,道:“施主恁大年纪,仍是这等
火气。不错,和尚确是受人之邀,才到长白山来。不过邀请
和尚的,倒不是天龙门。”天龙门诸人与陶氏父子俱吃一惊,
心道:“怪不得他相救郑三娘。他既是平通镖局的帮手,这铁
盒儿可就难保了。”阮士中退后一步。殷吉与曹云奇双剑上前,
护在他左右两侧。
那僧人宛如未见,续道:“此间一无柴火,二无酒饭,寒
气好生难熬。那主人的庄子离此不远,各位都算是和尚的朋
友,不如同去歇脚。那主人见到大群英雄好汉降临,一定开
心,他妈的,大家同去扰他一顿!”说罢呵呵而笑,对众人适
才的浴血恶斗,似乎全不放在心上。
众人见他面目虽然丑陋,说话倒是和气,出家人口出
“他妈的”三字,未免有些突兀,但这些豪客听在耳里,反感
亲切自在,提防之心消了大半。
殷吉道:“不知大师所说的主人,是哪一位前辈?”那老
僧道:“这主人不许和尚说他名字。和尚生来好客,既然出口
邀请,若有哪一位不给面子,和尚可要大感脸上无光了。”
刘元鹤见这老僧处处透着古怪,心中嘀咕,微一拱手,说
道:“大师莫怪,下官失陪了。”说罢返身便奔。那老僧笑道:
“在这荒山野地之中,居然还能见到一位官老爷,好福气啊,
他妈的好福气。”他待刘元鹤奔出一阵,缓缓说完这几句话,
斗然间身形晃动,随后追去。只见他在雪地里纵跳疾奔,身
法极其难看,又笨又怪,令人不由得好笑。
但尽管他身形又似肥鸭,又似蛤蟆,片刻之间,竟已抄
在刘元鹤身前,笑道:“和尚要对不住官老爷了。”不待刘元
鹤答话,左手兜了个圈子,忽然翻了过来,抓住他的右腕。
刘元鹤陡感半身酸麻,知道自己胡里胡涂的已被他扣住
脉门,情急之下,左手出掌往老僧击去。那老僧左手拇指与
食指拿着他的右腕,见他左掌击来,左手提着他右臂一举,中
指、无名指、小指三根手指钩出,搭上了他左腕。这一来,他
一只手将刘元鹤双手一齐抓住,右手提着念珠,一窜一跳的
回来。
众人见刘元鹤双手就如被一副铁铐牢牢铐着,身不由主
的给那老僧拖回,都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老僧功夫之高,甚
为罕见,喜的是他并非平通镖局所邀的帮手。那老僧拉着刘
元鹤走到众人身前,说道:“刘大人已答应赏脸,各位请吧。”
有刘元鹤的榜样在前,即令有人心存疑惧,也不敢再出
言相拒,自讨没趣。只见那老僧握着刘元鹤的手腕,缓缓向
前,走出数步,忽然转身道:“什么声音?”众人停步侧耳一
听,但听得来路上隐隐传来一阵气喘吆喝之声,似乎有人在
奋力搏击。阮士中陡然醒悟,叫道:“云奇,快去相助云阳。”
曹云奇叫道:“啊哟,我竟忘了。”挺剑向来路奔回。
那老僧仍不放开刘元鹤,拉着他一齐赶去,只赶出十余
丈,刘元鹤足下功夫已相形见绌。他虽提气狂奔,仍是不及
那老僧快捷,可是双手被握,纵然用力挣扎,那老僧五根又
瘦又长的手指竟未放松半点。再奔数步,那老僧又抢前半尺,
这一来,刘元鹤立足不稳,身子向前仰跌下去,双臂夹在耳
旁举过头顶,被那老僧在雪地里拖曳而行。他又气又急,欲
待飞脚向那老僧踢去,但那老僧越拖越快,自己站立尚且不
能,哪里说得上发足踢敌?
倏忽之间,众人已回到坑边,只见周云阳与熊元献搂抱
着在雪地里滚来滚去。两人兵刃均已脱手,贴身肉搏,连拳
脚也使用不上,肘撞膝蹬、头顶口咬,打得狼狈不堪,哪里
像什么武林中的好手相斗,直如市井泼妇当街厮打一般。曹
云奇仗剑上前,要待往熊元献身上刺去,但两人翻滚缠打,只
怕误伤了师弟,急切间下手不得。
那老僧走上儿步,右手抓住周云阳背心,提了起来。周
熊两人手脚都相互勾缠,提起一人,将另一人也带了上来。两
人打得兴发,虽然身子临空,仍是殴击不休。那老僧哈哈大
笑,右手一振,两人手足都是一麻,砰的一响,熊元献冲出
了五尺之外。那老僧将周云阳放在地下,这才松了刘元鹤的
手腕。刘元鹤给他抓得久了,手臂一时之间竟难以弯曲,仍
是高举过头,过了一会才慢慢放下,只见双腕上指印深入肉
里,心中不禁骇然。
那老僧道:“他奶奶的,大伙儿快走,还来得及去扰主人
一顿早饭。”众人相互瞧了一眼,一齐跟在他的身后,郑三娘
腿上伤重,熊元献顾不得男女之嫌,将她背在背上,陶氏父
子、周云阳等均各负伤。但见雪地里一道殷红血迹,引向北
去。
行出数里,伤者哼哼唧唧,都有些难以支持。田青文从
背囊中取出一件替换的布衫,撕碎了先给周云阳裹伤,又给
陶氏父子包扎。曹云奇哼了一声,待要发话。田青文横目使
个眼色,曹云奇虽不明她意思,终于忍住了口边言语。
又行里许,转过一个山坡,地下白雪更深,直没至膝,行
走好生为难,众人虽然都有武功,但亦感不易拔足,各自心
想:“不知那主人之家还有多远?”那老僧似知各人心意,指
着左侧一座笔立的山峰道:“不远了,就在那上面。”
二
众人一望山峰,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全身冷了半截。那
山峰虽非奇高,但宛如一根笔管般竖立在群山之中,陡峭异
常,莫说是人,即令猿猴也是不易上去,心中都将信将疑:
“本领高强之人就算能爬得上去,可是在这陡峰的绝顶之上,
难道还会有人居住不成?”
那老僧微微一笑,在前引路,又转过两个山坡,进了一
座大松林。林中松树都是数百年的老树,枝柯交横,树顶上
压了数尺厚的白雪,是以林中雪少,反而好走。这座松林好
长,走了半个时辰方始过完,一出松林,即到山峰脚下。
众人仰望山峰,此时近观,更觉惊心动魄,心想即在夏
日,亦难爬上,眼前满峰是雪,若是冒险攀援,十成中倒有
九成要跌个粉身碎骨。
只听一阵山风过去,吹得松树枝叶相撞,有似秋潮夜至。
众人浪迹江湖,都见过不少大阵大仗,但此刻立在这山峰之
下,竟不自禁的忽感胆怯。那老僧从怀中取出一个花筒火箭,
晃火折点着了。嗤的一声轻响,火箭冲天而起,放出一道蓝
烟,久久不散。
众人知道这是江湖上通消息的讯号,只是这火箭飞得如
此之高,蓝烟在空中又停留这么久,却是极为罕见。众人仰
望峰顶,察看有何动静。
过了片刻,只见峰顶出现一个黑点,迅速异常的滑了下
来,越近越大,待得滑到半山,已看清楚是一只极大的竹篮,
篮上系着竹索,原来是山峰上放下来接客之用。
竹篮落到众人面前,停住不动。那老僧道:“这篮子坐得
三人,让两位女客先上去,还可再坐一位男客。哪一个坐?和
尚不揩女施主的油,我是不坐的,哈哈。”众人均想:“这和
尚武功极高,说话却恁地粗鲁无聊。”
田青文扶着郑三娘坐入篮中,心道:“我既先上了去,曹
师哥定要乘机相害子安。若是我叫子安同上,师叔面前须不
好看。”于是向曹云奇招手道:“师哥,你跟我一起上。”曹云
奇受宠若惊,向陶子安望了一眼,得意之情,见于颜色,当
下跨进篮去,在田青文身旁坐下,拉着竹索,用力摇了几下。
只觉篮子晃动,登时向峰顶升了上去。曹田郑三人就如
凭虚御风、腾云驾雾一般,心中空荡荡的甚不好受。篮到峰
腰,田青文向下一望,只见山下众人已缩成了小点,原来这
山峰远望似不甚高,其实壁立千仞,却是非同小可。田青文
只感头晕目眩,当即闭眼,不敢再看。
约莫一盏茶时分,篮子升到了峰顶。曹云奇跨出竹篮,扶
田郑二人出来。只见山峰旁好大三个绞盘,互以竹索牵连,三
盘互绞,升降竹篮,十余名壮汉扳动三个绞盘,又将篮子放
了下去。篮子上下数次,那老僧与群豪都上了峰顶。绞盘旁
站着两名灰衣汉子,先见曹云奇等均不理睬,直到老僧上来,
这才趋前躬身行礼。
那老僧笑道:“和尚没通知主人,就带了几个朋友来吃白
食了。哈哈!”一个长颈阔额的中年汉子躬身道:“既是宝树
大师的朋友,敝上自是十分欢迎。”众人心道:“原来这老僧
叫作宝树。”
但见那汉子团团向众人作了个四方揖,说道:“敝上因事
出门,没能恭迎嘉宾,请各位英雄恕罪。”众人急忙还礼,心
中各自纳罕:“这人身居雪峰绝顶,衣衫单薄,却没丝毫怕冷
的模样,自然是内功不弱。可是听他语气,却是为人佣仆下
走,那他的主人又是何等英雄人物?”
只见宝树脸上微有讶色,问道:“你主人不在家么?怎么
在这当口还出门?”那汉子道:“敝上七日前出门,到宁古塔
去了。”宝树道:“宁古塔?去干什么?”那汉子向阮士中等望
了一眼,似乎不便相告。宝树道:“但说不妨。”那汉子道:
“主人说对头厉害,只怕到时敌他不住,所以赶赴宁古塔,去
请金面佛上山助拳。”
众人一听“金面佛”三字,都吓了一跳。此人是武林前
辈,二十年来江湖上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为了这七个字
外号,不知给他招来多少强仇,树上多少劲敌,可是他武功
也真高,不论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好手,无不一一输在他的手
里。近十年他销声匿迹,武林中不再听到讯息,有人传言他
已在西域病死,但无人亲见,也只是将信将疑。这时忽听得
他非但尚在人世,而且此间主人正去邀他上山,人人登时都
感不安。
原来这金面佛武功既高,为人又是嫉恶如仇,若是有谁
干了不端行径,他不知道便罢,只要给他听到了,定要找上
门来理会,作恶之人,轻则损折一手一足,重则殒命,决然
逃遁不了,上山这伙人个个做过或大或小的亏心事,猛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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