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帮解帮主、青城派余观主等几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出作
公证。谁胜谁败,由他们几位评定,免得比武之人缠斗不休。
咱们只分高下,不决生死。”
方证道:“善哉,善哉!‘只分高下,不决生死’这八个
字,便消弭了无数血光之灾,左先生意下如何?”
左冷禅道:“这是大师对敝派慈悲眷顾,自当遵从。原来
的五岳剑派五派,每一派只能派出一人比武夺帅,否则每一
派都出数百人,不知比到何年何月,方有结局。”
群雄虽觉五岳剑派每派只出一人比武,五派便只有五人,
未免太不热闹。但这五派若都是掌门人出手,他本派中人决
不会有人向他挑战。只听得嵩山派中数百人大声附和,旁人
也就没有异议。
桃枝仙忽道:“泰山派的掌门人是玉玑子,难道由他这个
断手断足的牛鼻子来比武夺帅么?”桃叶仙道:“他断手断足,
为甚么便不能参与比武?他还剩下一只独脚,大可起飞脚踢
人。”群雄听了,无不大笑。
泰山派的玉音子怒道:“你这六个怪物,害得我玉玑子师
兄成了残废,还在这里出言讥笑,终须叫你们一个个也都断
手断足。有种的,便来跟你道爷单打独斗,比试一场。”说着
挺剑而出,站在当场。这玉音子身形高瘦,气宇轩昂,这么
出来一站,风度俨然,道袍随风飘动,更显得神采飞扬。群
雄见了,不少人大声喝采。
桃根仙道:“泰山派中,由你出来比武夺帅吗?”桃叶仙
道:“是你同门公举的呢,还是你自告奋勇?”玉音子道:“跟
你又有甚么相干?”桃叶仙道:“当然相干。不但相干,而且
大大的相干,非常相干之至。如果是泰山派公举你出来比武
夺帅,那么你落败之后,泰山派中第二人便不能再来比武。”
玉音子道:“第二人不能出来比武,那便如何?”
忽然泰山派中有人说道:“玉音子师弟并非我们公举,如
果他败了,泰山派另有好手,自然可再出手。”正是玉磬子。
桃花仙道:“哈哈,另有好手,只怕便是阁下了?”玉磬子道:
“不错,说不定便是你道爷。”桃实仙叫道:“大家请看,泰山
派中又起内讧,天门道人死了,玉玑道人伤了,这玉磬、玉
音二人,又争着做泰山派的新掌门。”
玉音子道:“胡说八道!”玉磬子却冷笑着数声,并不说
话。桃花仙道:“泰山派中,到底是那一个出来比武?”玉磬
子和玉音子齐声道:“是我!”桃根仙道:“好,你们哥儿俩自
己先打一架,且看是谁强些。嘴上说不清,打架定输赢。”
玉磬子越众而出,挥手道:“师弟,你且退下,可别惹得
旁人笑话。”玉音子道:“为甚么会惹得旁人笑话?玉玑师兄
身受重伤,我要替他报仇雪恨。”玉磬子道:“你是要报仇呢,
还是比武夺帅?”玉音子道:“凭咱们这点儿微末道行,还配
当五岳派掌门吗?那不是痴心妄想?我泰山派众人,早就已
一致主张,请嵩山左盟主为五岳派掌门,我哥儿俩又何必出
来献丑?”玉磬子道:“既然如此,你且退下,泰山派眼前以
我居长。”玉音子冷笑道:“哼,你虽居长,可是平素所作所
为,服得了人吗?上下人众,都听你话吗?”
玉磬子勃然变色,厉声道:“你说这话,是何用意?你不
理长幼之序,欺师灭祖,本派门规第一条怎么说?”玉音子道:
“哈哈,你可别忘了,咱们此刻都已是五岳派门下,大伙儿同
年同月同时一齐入五岳派,有甚么长幼之序?五岳派门规还
未订下,又有甚么第一条、第二条?你动不动提出泰山派门
规来压人,只可惜这当儿却只有五岳派,没有泰山派了。”玉
磬子无言可对,左手食指指着玉音子鼻子,气得只是说:“你
……你……你……”
千余名汉子齐声大叫:“上去打啊,哪个本事高强,打一
架便知道了。”玉磬子手中长剑不住晃动,却不上前,他虽是
师兄,但平素沉溺酒色,武功剑法比之玉音子已大有不如。此
后五岳剑派合并,但五岳派人众必将仍然分居五岳,每一处
名山定有一人为首。玉磬子、玉音子二人自知本事与左冷禅
差得甚远,原无作五岳派掌门的打算,但颇想回归本山之后,
便为泰山之长。这时群雄怂恿之下,师兄弟势必兵戎相见,玉
磬子可不敢贸然动手,只是在天下英雄之前为玉音子所屈,心
中却也不甘;何况这么一来,左掌门多半会派玉音子为泰山
之长,从此听他号令,终身抬不起头来了。一时之间,师兄
弟二人怒目相向,僵持不决。
突然人群中一个尖利的声音说道:“我看泰山派武功的精
要,你二人谁都摸不着半点边儿,偏有这么厚脸皮,在这里
啰唆争吵,虚耗天下英雄的时光。”
众人向说话之人瞧去,见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相貌俊
美,但脸色青白,嘴角边微带冷嘲,正是华山派的林平之。有
人识得他的,便叫了出来:“这是华山派岳先生的新女婿。”
令狐冲心道:“林师弟向来甚是拘谨,不多说话,不料士
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竟在天下英雄之前,出言讥讽这两
个贼道。”适才玉磬子、玉音子二道与玉玑子狼狈为奸,逼死
泰山派掌门人天门道人,向左冷禅谄媚讨好,令狐冲心中对
二道极是不满,听得林平之如此辱骂,颇为痛快。
玉音子道:“我摸不着泰山派武功的边儿,阁下倒摸得着
了?却要请阁下施展几手泰山派武功,好让天下英雄开开眼
界。”他特别将“泰山派”三字说得极响,意思说,你是华山
派弟子,武功再强,也只是华山派的,决不会连我泰山派的
武功也会练。
林平之冷笑一声,说道:“泰山派武功博大精深,岂是你
这等认贼为父、戕害同门的不肖之徒所能领略……”岳不群
喝道:“平儿,玉音道长乃是长辈,不得无礼!”林平之应道:
“是!”
玉音子怒道:“岳先生,你调教的好徒儿,好女婿!连泰
山派的武功如何,他也能来胡言乱语。”
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怎知他是胡言乱语?”一个
俊俏的少妇越众而出,长裙拂地,衣带飘风,鬓边插着一朵
小小红花,正是岳灵珊。她背上负着一柄长剑,右手反过去
握住剑柄,说道:“我便以泰山派的剑法,会会道长的高招。”
玉音子认得她是岳不群的女儿,心想岳不群这番大力赞
同五派合并,左冷禅言语神情中对他甚是客气,倒也不敢得
罪了她,微微一笑,说道:“岳姑娘大喜,贫道没有来贺,讨
一杯喜酒喝,难道为此生我的气了吗?贵派剑法精妙,贫道
向来是十分佩服的。但华山派门人居然也会使泰山派剑法,贫
道今日还是首次得闻。”
岳灵珊秀眉一轩,道:“我爹爹要做五岳派掌门人,对五
岳剑派每一派的剑法,自然都得钻研一番。否则的话,就算
我爹爹打赢了四派掌门人,那也只是华山派独占鳌头,算不
得是五岳派真正的掌门人。”
此言一出,群雄登时耸动。有人道:“岳先生要做五岳派
掌门人?”有人大声道:“难道泰山、衡山、嵩山、恒山四派
的武功,岳先生也都会吗?”
岳不群朗声道:“小女信口开河,小孩儿家的话,众位不
可当真。”
岳灵珊却道:“嵩山左师伯,如果你能以泰衡华恒四派剑
法,分别打败我四派好手,我们自然服你做五岳派掌门。否
则你嵩山派的剑法就算独步天下,也不过嵩山派的剑法十分
高明而已,跟别的四派,终究拉不上干系。”
群雄均想:这话确然不错。如果有人精擅五岳剑派各派
剑法,以他来做五岳派掌门,自是再合适不过。可是五岳剑
派每一派的剑法,都是数百年来经无数好手呕心沥血锻炼而
成。有人纵得五派名师分别传授,经数十年苦练,也未必能
学全五派的全部剑法,而各派秘招绝艺,都是非本派弟子不
传,如说一人而能同时精擅五岳派剑法,决计无此可能。
左冷禅却想:“岳不群的女儿为甚么说这番话?其中必有
用意。难道岳不群当真痰迷了心窍,想跟我争夺这五岳派掌
门人之位吗?”
玉音子道:“原来岳先生已然精通五派剑法,那可是自从
五岳剑派创派以来,从所未有的大事。贫道便请岳姑娘指点
指点泰山派的剑法。”
岳灵珊道:“甚好!”刷的一声,从背上剑鞘中拔出了长
剑。
玉音子心下大是着恼:“我比你父亲还长着一辈,你这女
娃娃居然敢向我拔剑!”他只道岳不群定会出手阻拦,就算真
要动手,华山派中也只有岳不群夫妇才堪与自己匹敌,岂知
岳不群只是摇头叹息,说道:“小孩子家不知天高地厚。玉音、
玉磬两位前辈,乃是泰山派的一等一好手。你要用泰山派剑
法跟他们过招,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玉音子心中一凛:“岳不群居然叫女儿用泰山剑法跟我过
招。”一瞥眼间,只见岳灵珊右手长剑斜指而下,左手五指正
在屈指而数,从一数到五,握而成拳,又将拇指伸出,次而
食指,终至五指全展,跟着又屈拇指而屈食指,再屈中指,登
时大吃一惊:“这女娃娃怎地懂得这一招‘岱宗如何’?”
玉音子在三十余年前,曾听师父说过这一招“岱宗如
何”的要旨,这一招可算得是泰山派剑法中最高深的绝艺,要
旨不在右手剑招,而在左手的算数。左手不住屈指计算,算
的是敌人所处方位、武功门派、身形长短、兵刃大小,以及
日光所照高低等等,计算极为繁复,一经算准,挺剑击出,无
不中的。当时玉音子心想,要在顷刻之间,将这种种数目尽
皆算得清清楚楚,自知无此本领,其时并未深研,听过便罢。
他师父对此术其实也未精通,只说:“这招‘岱宗如何’使起
来太过艰难,似乎不切实用,实则威力无俦。你既无心详参,
那是与此招无缘,也只好算了。你的几个师兄弟都不及你细
心,他们更不能练。可惜本派这一招博大精深、世无其匹的
剑招,从此便要失传了。”玉音子见师父并未勉强自己苦练苦
算,暗自欣喜,此后在泰山派中也从未见人练过,不料事隔
数十年,竟见岳灵珊这样一个年轻少妇使了出来,霎时之间,
额头上出了一片汗珠。
他从未听师父说过如何对付此招,只道自己既然不练,旁
人也决不会使这奇招,自无需设法拆解,岂知世事之奇,竟
有大出于意料之外者。情急智生,自忖:“我急速改变方位,
窜高伏低,她自然算我不准。”当即长剑一晃,向右滑出三步,
一招“朗月无云”,转过身来,身子微矮,长剑斜刺,离岳灵
珊右肩尚有五尺,便已圈转,跟着一招“峻岭横空”,去势奇
疾而收剑极快。只见岳灵珊站在原地不动,右手长剑的剑尖
不住晃动,左手五指仍是伸屈不定。玉音子展开剑势,身随
剑走,左边一拐,右边一弯,越转越急。
这路剑法叫做“泰山十八盘”,乃泰山派昔年一位名宿所
创,他见泰山三门下十八盘处羊肠曲折,五步一转,十步一
回,势甚险峻,因而将地势融入剑法之中,与八卦门的“八
卦游身掌”有异曲同工之妙。泰山“十八盘”越盘越高,越
行越险,这路剑招也是越转越加狠辣。玉音子每一剑似乎均
要在岳灵珊身上对穿而过,其实自始至终,并未出过一招真
正的杀着。
他双目所注,不离岳灵珊左手五根手指的不住伸屈。昔
年师父有言:“这一招‘岱宗如何’,可说是我泰山剑法之宗,
击无不中,杀人不用第二招。剑法而到这地步,已是超凡圣
人。你师父也不过是略知皮毛,真要练到精绝,那可谈何容
易?”想到师父这些话,背上冷汗一阵阵的渗了出来。
那泰山“十八盘”,有“缓十八、紧十八”之分,十八处
盘旋较缓,另外十八处盘旋甚紧,一步高一步,所谓“后人
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后人发顶”。泰山派这路剑法,纯从泰山
这条陡道的地势中化出,也是忽缓忽紧,回旋曲折。
令狐冲见岳灵珊既不挡架,也不闪避,左手五指不住伸
屈,似乎在计算数目,不由得心下大急,只想大叫:“小师妹,
小心!”但这五个字塞在喉头,始终叫不出来。
玉音子这路剑法将要使完,长剑始终不敢递到岳灵珊身
周二尺之处。岳灵珊长剑倏地刺出,一连五剑,每一剑的剑
招皆苍然有古意。玉磬子失声叫道:“‘五大夫剑!’”泰山有
松极古,相传为秦时所封之“五大夫松”,虬枝斜出,苍翠相
掩。玉磬子、玉音子的师伯祖曾由此而悟出一套剑法来,便
称之为“五大夫剑”。这套剑法招数古朴,内藏奇变,玉磬子
二十余年前便已学得精熟,但眼见岳灵珊这五招似是而非,与
自己所学颇有不同,却显然又比原来剑法高明得多,正惊诧
间,岳灵珊突然纤腰一弯,挺剑向他刺去,叫道:“这也是你
泰山派的剑法吗?”
玉磬子急忙举剑相架,叫道:“‘来鹤清泉’,如何不是
泰山剑法,不过……”这一招虽然架开,却已惊得出了一身
冷汗,敌剑之来,方位与自己所学大不相同,这一剑险些便
透胸而过。岳灵珊道:“是泰山剑法就好!”刷的一声,反手
砍向玉音子。玉磬子道:“石关回马!你使得不……不大对
……”岳灵珊道:“剑招名字,你记得倒熟。”长剑展开,刷
刷两剑,只听玉音子“啊”的一声大叫。几乎便在同一刹那,
玉磬子右膝中剑,一个踉跄,右腿一屈,跪了下来,急忙以
剑支地撑起,力道用得猛了,剑尖又刚好撑在一块麻石之上,
拍的一响,长剑断为两截,口中兀自说道:“‘快活三’!不
过……不过……”
岳灵珊一声冷笑,将长剑反手插入背上剑鞘。
旁观群雄轰然叫好。这样一位年轻美貌的少妇,竟在举
手投足之间,以泰山派剑法将两位泰山派高手杀败,剑法之
妙,令人看得心旷神怡,这一番采声,当真山谷鸣响。
左冷禅与嵩山派的几名高手对望一眼,都大为疑虑:“这
女娃娃所使确是泰山剑法。然而其中大有更改,剑招老练狠
辣,决非这女娃娃所能琢磨而得,定是岳不群暗中练就了传
授于她。要练成这路剑法,不知要花多少时日,岳不群如此
处心积虑,其志决不在小。”
玉音子突然大叫:“你……你……这不是‘岱宗如何’!”
他于中剑受伤之后,这才省悟,岳灵珊只不过摆个“岱宗如
何”的架子,其实并非真的会算,否则的话,她一招即已取
胜,又何必再使“五大夫剑”、“来鹤清泉”、“石关回马”、
“快活三”等等招术?更气人的是,她竟将泰山派的剑招在关
键处忽加改动,自己和师哥二人仓卒之际,不及多想,自然
而然以数十年来练熟了的剑招拆解,而她出剑方位陡变,以
致师兄弟俩双双中计落败。倘若她使的是别派剑法,不论招
式如何精妙,凭着自己剑术上的修为,决不能输了给这娇怯
怯的少妇。但她使的确是泰山派剑法,却又不是假的,心中
又是惭愧气恼,又是惊惶诧异,更有三分上了当的不服气。
令狐冲眼见岳灵珊以这几招剑法破敌,心下一片迷茫,忽
听得背后有人低声道:“令狐公子,这几招剑法是你教她的?”
令狐冲回过头来,见说话的是田伯光,便摇了摇头。田伯光
微笑道:“那日在华山顶上,你和我动手,记得你便曾使过这
一招来鹤清甚么的,只不过那时你还没使熟。”
令狐冲神色茫然,宛如不闻。当岳灵珊一出手,他便瞧
了出来,她所使的乃是华山思过崖后洞石壁上所刻的泰山派
剑法。但自己在后洞石壁上发现剑招石刻之事,并未与人提
过,当日离开思过崖,记得已将后洞的洞口掩好,岳灵珊怎
会发见?转念又想:“我既能发见后洞,小师妹当然也能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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