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过不多时,
又指摘起杨逍骑术不佳来。群豪相顾莞尔。
殷梨亭每日在张无忌医疗之下,神智已然清醒,说起那
日从光明顶下来,心神激荡,竟在大漠中迷失了道路,越走
越远,在黄沙莽莽的戈壁中摸索了八九日。待得觅回旧路,已
和武当派师兄弟们失去了联络。这日突然遇到了五名少林僧
人,那些和尚一言不发,便即上前挑战。五僧武功都是极强,






殷梨亭虽然打倒了二僧,但寡不敌众,终于身受重伤。他说
这五个和尚的武功是少林一派,确然无疑,只是并未在光明
顶上会过,想来是后援的人众,到底何以对他忽下毒手,实
是猜想不透。他曾自报姓名,那便决不是认错了人。
一路之上,杨不悔对他服侍十分周到,她知自己父母负
他良多,又见他情形如此凄惨,不禁怜惜之心大起。
这天黄昏,群豪过了永登,加紧催马,要赶到江城子投
宿。正行之间,听得马蹄声响,大路上两骑并肩驰来,奔到
十余丈外便跃下地来,牵马候在道旁,神态甚是恭敬。那二
人猎户打扮,正是箭歼元兵的八雄中人物。群豪大喜,纷纷
下马迎上。
那两人走到张无忌跟前,躬身行礼。一人朗声说道:“敝
上仰慕明教张教主仁侠高义,群豪英雄了得,命小人邀请各
位赴敝庄歇马,以表钦敬之忱。”张无忌还礼道:“岂敢,岂
敢!不知贵上名讳如何称呼?”那人道:“敝上姓赵,闺名不
敢擅称。”众人听他直认那少年公子是女扮男装,足见相待之
诚,心中均喜。
张无忌道:“自见诸位弓箭神技,每日里赞不绝口,得蒙
不弃下交,幸如何之。只是叨扰不便。”那人道:“各位是当
世英雄,敝上心仪已久,今日路过敝地,岂可不奉三杯水酒,
聊尽地主之谊。”张无忌正想结识这几位英雄人物,又要打听
倚天剑的来龙去脉,便道:“既是如此,却之不恭,自当造访
宝庄。”
那二人大喜,上马先行,在前领路。行不出一里,前面






又有二人驰来,远远的便下马相候,又是神箭八雄中的人物:
再行里许,神箭八雄的其余四人也并骑来迎。明教群豪见对
方礼数周到,尽皆喜慰。
顺着青石板大路来到一所大庄院前,庄子周围小河围绕,
河边满是绿柳,在甘凉一带竟能见到这等江南风景,群豪都
为之胸襟一爽。只见庄门大开,吊桥早已放下,那位姓赵的
小姐仍是穿着男装,站在门口迎接。
赵小姐上前行礼,朗声道:“明教诸位豪侠今日驾临绿柳
山庄,当真是蓬荜生辉。张教主请!杨左使请!殷老前辈请!
韦蝠王请……”她对明教群豪竟个个相识,不须引见,便随
口道出名号,而且教中地位谁高谁下,也是顺着次序说得一
一无误。众人一怔。周颠忍不住便问:“大小姐,你怎地知道
我们的姓名?难道你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么?”
赵小姐微笑道:“明教群侠名满江湖,谁不知闻?近日光
明顶一战,张教主以绝世神功威慑六大派,更是轰传武林。各
位东赴中原,一路上不知将有多少武林朋友仰慕接待,岂独
小女子为然?”
众人一想不错,心下甚喜,但口中自是连连谦逊,问起
那神箭八雄的姓名师承时,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道:“在下是
赵一伤,这是钱二败,这是孙三毁,这是李四摧。”再指着另
外四人道:“这是周五输,这是吴六破,这是郑七灭,这是王
八衰。”
明教群豪听了,无不哑然,心想这八人的姓氏依着“百
家姓”上“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排列,已是十分奇诡,所
用的名字更是个个不吉,至于“王八衰”云云,直是匪夷所






思了。但江湖中人避祸避仇,随便取个假名,也是寻常得紧,
当下不再多问。
赵小姐亲自领路,将众人让进大厅。群豪见大厅上高悬
匾额,写着“绿柳山庄”四个大字。中堂一幅赵孟?绘的
“八骏图”,八驹姿态各不相同,匹匹神骏风发。左壁悬着一
幅大字,文曰:“白虹座上飞,青蛇匣中吼,杀杀霜在锋,团
团月临纽。剑决天外龙,剑冲日中斗,剑破妖人腹,剑拂佞
臣首。潜将辟魑魅,勿但惊妾妇。留斩泓下蛟,莫试街中狗。”
诗末题了一行小字:“夜试倚天宝剑,洵神物也,杂录‘说
剑’诗以赞之。汴梁赵敏。”
张无忌书法是不行的,但曾随朱九真练过字,别人书法
的好坏倒也识得一些,见这幅字笔势纵横,然颇有妩媚之致,
显是出自女子手笔,知是这位赵小姐所书。他除医书之外没
读过多少书,但诗句含意并不晦涩,一诵即明,心想:“原来
她是汴梁人氏,单名一个‘敏’字。”便道:“赵姑娘文武全
才,佩服佩服。原来姑娘是中州旧京世家。”
那赵小姐赵敏微微一笑,说道:“张教主的尊大人号称
‘银钩铁划’,自是书法名家。张教主家学渊源,小女子待会
尚要求恳一幅法书。”
张无忌一听此言,脸上登时红了,他十岁丧父,未得跟
父亲习练书法,此后学医学武,于文字一道实是浅薄之至,便
道:“姑娘要我写字,那可要了我的命啦。在下不幸,先父见
背甚早,未克继承先父之学,大是惭愧。”
说话之间,庄丁已献上茶来,只见雨过天青的瓷杯之中,
飘浮着嫩绿的龙井茶叶,清香扑鼻。群豪暗暗奇怪,此处和






江南相距数千里之遥,如何能有新鲜的龙井茶叶?这位姑娘
实是处处透着奇怪。赵敏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口,意示无他,等
群豪用过茶后,说道:“各位远道光降,敝庄诸多简慢,尚请
恕罪。各位旅途劳顿,请到这边先用些酒饭。”说着站起身来,
引着群豪穿廊过院,到了一座大花园中。
园中山石古拙,溪池清澈,花卉不多,却甚是雅致。张
无忌不能领略园子的胜妙之处,杨逍却已暗暗点头,心想这
花园的主人实非庸夫俗流,胸中大有丘壑。水阁中已安排了
两桌酒席。赵敏请张无忌等入座。赵一伤、钱二败等神箭八
雄则在边厅陪伴明教其余教众。殷梨亭无法起身,由杨不悔
在厢房里喂他饮食。
赵敏斟了一大杯酒,一口干了,说道:“这是绍兴女贞陈
酒,已有一十八年功力,各位请尝尝酒味如何?”
杨逍、韦一笑、殷天正等虽深信这位赵小姐乃侠义之辈,
但仍处处小心,细看酒壶、酒杯均无异状,赵小姐又喝了第
一杯酒,便去了疑忌之心,放怀饮食。明教教规本来所谓
“食菜事魔”,禁酒忌荤,自总坛迁入昆仑山中之后,已革除
了这些饮食上的禁忌。西域蔬菜难得,贵于肉食,兼之气候
严寒,倘不食牛羊油脂,内力稍差者便抵受不住。
水阁四周池中种着七八株水仙一般的花卉,似水仙而大,
花作白色,香气幽雅。群豪临清芬,饮美酒,和风送香,甚
是畅快。
那赵小姐谈吐甚健,说起中原各派的武林轶事,竟有许
多连殷天正父子也不知道的。她于少林、峨嵋、昆仑诸派武
功颇少许可,但提到张三丰和武当七侠时却推崇备至,对明






教诸大豪的武功门派也极尽称誉,出言似乎漫不经意,但一
褒一赞,无不词中窍要。群豪又是欢喜,又是佩服,但问到
她自己的武功师承时,赵敏却笑而不答,将话题岔了开去。
酒过数巡,赵敏酒到杯干,极是豪迈,每一道菜上来,她
总是抢先挟一筷吃了,眼见她脸泛红霞,微带酒晕,容光更
增丽色。自来美人,不是温雅秀美,便是娇艳姿媚,这位赵
小姐却是十分美丽之中,更带着三分英气,三分豪态,同时
雍容华贵,自有一副端严之致,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逼视。
张无忌道:“赵姑娘,承蒙厚待,敝教上下无不感激。在
下有一句言语想要动问,只是不敢出口。”赵敏道:“张教主
何必见外?我辈行走江湖,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各
位倘若不弃,便交交小妹这个朋友。有何吩咐垂询,自当竭
诚奉告。”张无忌道:“既是如此,在下想要请问,姑娘这柄
倚天剑从何处得来?”
赵敏微微一笑,解下腰间倚天剑,放在桌上,说道:“小
妹自和各位相遇,各位目光灼灼,不离此剑,不知是何缘故,
可否见告?”张无忌道:“实不相瞒,此剑原为峨嵋派掌门灭
绝师太所有,敝教弟兄丧身在此剑之下者实不在少。在下自
己,也曾被此剑穿胸而过,险丧性命,是以人人关注。”
赵敏道:“张教主神功无敌,听说曾以乾坤大挪移法从灭
绝师太手中夺得此剑,何以反为此剑所伤?又听说剑伤张教
主者,乃是峨嵋派中一个青年女弟子,武功也只平平,小妹
对此殊为不解。”说话时盈盈妙目凝视张无忌脸上,绝不稍瞬,
口角之间,似笑非笑。
张无忌脸上一红,心道:“她怎知道得这般清楚?”便道:






“对方来得过于突兀,在下未及留神,至有失手。”赵敏微笑
道:“那位周芷若周姊姊定是太美丽了,是不是?”张无忌更
是满脸通红,道:“姑娘取笑了。”端起酒杯,想要饮一口掩
饰窘态,哪知左手微颤,竟泼出了几滴酒来,溅在衣襟之上。
赵敏微笑道:“小妹不胜酒力,再饮恐有失仪,现下说话
已不知轻重了。我进去换一件衣服,片刻即回,诸位请各自
便,不必客气。”说着站起身来,学着男子模样,团团一揖,
走出水阁,穿花拂柳的去了。那柄倚天剑仍平放桌上,并不
取去。
侍候的家丁继续不断送上菜肴。群豪便不再食,等了良
久,不见赵敏回转。周颠道:“她把宝剑留在这里,倒放心咱
们。”说着便拿起剑来,托在手中,突然“噫”的一声,说道:
“怎地这般轻?”抓住剑柄抽了出来,剑一出鞘,群豪一齐站
起身,无不惊得。这哪里是断金切玉、锋锐绝伦的倚天宝剑?
竟是一把木制的长剑。各人随即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但见
剑刃色作淡黄,竟是檀香木所制。
周颠一时不知所措,将木剑又还入剑鞘,喃喃的道:“杨
……杨左使,这……这是甚么玩意儿?”他虽和杨逍成日斗口,
但心中实是佩服他见识卓超,此刻遇上了疑难,不自禁脱口
便向他询问。
杨逍脸色郑重,低声道:“教主,这赵小姐十九不怀好意。
此刻咱们身处危境,急速离开为是。”周颠道:“怕她何来?她
敢有甚举动,凭着咱们这许多人,还不杀他个落花流水?”杨
逍道:“自进这绿柳山庄,只觉处处透着诡异,似正非正,似
邪非邪,实捉摸不到是何门道。咱们何必留在此地,事事为






人所制?”张无忌点头道:“杨左使所言不错。咱们已用过酒
菜,如此告辞便去。”说着便即离座。
铁冠道人道:“那真倚天剑的下落,教主便不寻访了么?”
彭莹玉道:“依属下之见,这赵小姐故布疑阵,必是有所为而
来。咱们便不去寻她,她自会再找上来。”张无忌道:“不错,
咱们此刻有事在身,不必多生枝节。日后以逸待劳,一切看
明白了再说。”
当下各人出了水阁,回到大厅,命家丁通报小姐,说多
谢盛宴,便此告辞。
赵敏匆匆出来,身上已换了一件淡黄绸衫,更显得潇洒
飘逸,容光照人,说道:“才得相会,如何便去?莫是嫌小女
子接待太过简慢么?”张无忌道:“多谢姑娘厚赐,怎说得上
‘简慢’二字。我们俗务缠身,未克多待。日后相会,当再讨
教。”赵敏嘴角边似笑非笑,直送出庄来。神箭八雄恭恭敬敬
的站在道旁,躬身送客。
群豪抱拳而别,一言不发的纵马疾驰,眼见离绿柳山庄
已远,四下里一片平野,更无旁人。周颠大声说道:“这位赵
大小姐未必安着甚么坏心眼儿,她拿一柄木剑跟教主开个玩
笑,那是女孩儿家胡闹,当得甚么真?杨左使,这一次你可
走了眼啦!”杨逍沉吟道:“到底是甚么道理,我也说不上来,
只是觉得不对劲。”周颠笑道:“大名鼎鼎的杨左使在光明顶
一战之后,变成了惊弓之……啊哟!”身子一晃,倒撞下马。
说不得和他相距最近,忙跃下马背,抢起扶起,说道:
“周兄,怎么啦?”周颠笑道:“没……没甚么,想是多喝了几
杯,有些儿头晕。”他一说起“头晕”两字,群豪相顾失色,






原来自离绿柳庄后,一阵奔驰,各人都微微有些头晕,只是
以为酒意发作,谁也没加在意,但以周颠武功之强,酒量之
宏,喝几杯酒怎能倒撞下马?其中定有蹊跷。
张无忌仰起了头,思索王难姑“毒经”中所载,有哪一
种无色、无味、无臭的毒药,能使人服后头晕;遍思诸般毒
药皆不相符,而且自己饮酒食菜与群豪绝无分别,何以丝毫
不觉有异?突然之间,脑海中犹如电光般一闪,猛地里想起
一事,不由得大吃一惊,叫道:“在水阁中饮酒的各位一齐下
马,就地盘膝坐下,千万不可运气调息,一任自然。”又下令
道:“五行旗和天鹰旗下弟兄,分布四方,严密保护诸位首领,
不论有谁走近,一概格杀!”
众人听得教主颁下严令,轰然答应,立时抽出兵刃,分
布散开。
张无忌叫道:“不等我回来,不得离散。”
群豪一时不明所以,只感微微头晕,绝无其他异状,何
以教主如此惊慌?张无忌又再叮嘱:“不论心头如何烦恶难受,
总之是不可调运内息,否则毒发无救。”群豪吃了一惊:“怎
地中了毒啦?”
张无忌身形微晃,已窜出十余丈外,他嫌骑马太慢,当
下施展轻功,疾奔绿柳庄而去。
他焦急异常,知道这次杨逍、殷天正等人所中剧毒,一
发作起来只不过一时三刻之命,决不似中了“玄阴指”后那
么可以迁延时日,倘若不及时抢到解药,众人性命休矣。这
二十余里途程片刻即至,到得庄前,一个起落,身子已如一
枝箭般射了进去。守在庄门前的众庄丁眼睛一花,似见有个






影子闪过,竟没看清有人闯进庄门。
张无忌直冲后园,抢到水阁,只见一个身穿嫩绿绸衫的
少女左手持杯,右手执书,坐着饮茶看书,正是赵敏。这时
她已换了女装。
她听得张无忌脚步之声,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张无忌
道:“赵姑娘,在下向你讨几棵花草。”也不等她答话,左足
一点,从池塘岸畔跃向水阁,身子平平飞渡,犹如点水蜻蜓
一般,双手已将水中七八株像水仙般的花草尽数拔起。正要
踏上水阁,只听得嗤嗤声响,几枚细微的暗器迎面射到,张
无忌右手袍袖一拂,将暗器卷入衣袖,左袖拂出,攻向赵敏。
赵敏斜身相避,只听得呼呼风响,桌上茶壶、茶杯、果
碟等物齐被袖风带出,越过池塘,摔入花木,片片粉碎。张
无忌身子站定,看手中花草时,见每棵花的根部都是深紫色
的长须,一条条须上生满了珍珠般的小球,碧绿如翡翠,心
中大喜,知解药已得,当即揣入怀内,说道:“多谢解药,告
辞!”
赵敏笑道:“来时容易去时难!”掷去书卷,双手顺势从
书中抽出两柄薄如纸、白如霜的短剑,直抢上来。
张无忌挂念殷天正众人的伤势,不愿恋战,右袖拂出,钉
在袖上的十多枚金针齐向她射去。赵敏斜身闪出水阁,右足
在台阶上一点,重行回入,就这么一出一进,十余枚金针都
落入了池塘。张无忌赞道:“好身法!”眼见她左手前,右手
后,两柄短剑斜刺而至,心想:“这丫头心肠如此毒辣,倘若
我不是练过九阳神功,读过王难姑的‘毒经’,今日明教已不
明不白的倾覆在她手中。”双手探出,挟手便去夺她短剑。






赵敏皓腕倏翻,双剑便如闪电般削他手指。张无忌这一
夺竟然无功,心下暗奇,但他神功变幻,何等奥妙,虽没夺
下短剑,手指拂处,已拂中了她双腕穴道。她双剑再也拿捏
不住,乘势掷出,张无忌头一侧,登登两响,两柄短剑都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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