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打杂的活看上去很累,其实体力消耗并不大,只是心理上的感觉很枯燥。每天大清早起来,有时吴老板买菜,大多数时间在后厨洗涮收拾、搬个东西、递件家伙、跑个腿什么的。饭店晚上九点结单,通常要到十点之后才能关门,然后还要打扫卫生、收拾桌椅等待第二天开张。客人多的时候非常忙,如果有什么事搞不清该由谁做,大家都会喊一声——成天乐!而成天乐乐呵呵的就来了。
天乐确实过得挺开心,饭店的活虽然杂乱一点,但其实也不算太重,并不需要他每天都去扛煤气罐什么的,就是闲不下来而已。很多时候人们之所以懒散,是因为手头的工作并不能带来人生的希望和意义、证明自己想要的价值。但成天乐并不这么想,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因为他心里琢磨的是“修炼”。
假如换成两个月前,他可能还没有这么“吃苦耐劳”,但是经过了在传销团伙这一个多月的“锻炼”,饭店的生活简直太好了!首先是伙食,不怕没油水而是怕油水太多,做饭的谁能亏着自己的嘴?难怪如今讲究情调的小资都提倡现代健康生活多吃素呢!比如有人爱吃豆腐,却不是传销团伙里那种清汤寡水素豆腐,而是各种荤菜里配的豆腐。
至于住宿条件,虽然很简单,但成天乐也很满意,至少不用和一堆人挤在一起打地铺了。宿舍在离观前街稍远的地方,是几套老式的民宅,都是三居室、厅比较小,其中有一套是吴老板自己买的,其它的是租的。两人一间屋,在屋子的两个对角各摆了一张老式的上下铺,一共四张床却只住两个人,上铺是用来放各种行李杂物的。
成天乐刚进饭店打杂这几天,感觉就像从大牢里放出来到了疗养院,不仅好吃好住而且都开上宝马了!唯一让他感觉有些苦恼的,就是竟一连很多天没时间去山塘街。饭店里的作息时间是根据客人走的,偏偏这一个多礼拜生意都特别火。饭店不卖早餐,上午和午后大家也都能轮流休息或者出去逛逛街,但总有客人来的比较早,这点时间也不够大老远跑一趟的。
至于周六周日就更不可能了,大家都放假的时间,正是饭店这种服务行业最忙的时候。成天乐被好心收留,刚来也不好意思请假。既然如此,他就在晚上睡觉前“练功”,等他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大都十一点已过,却恰是天地轮回一阳生之子时。
成天乐不懂得调身打坐,原先在传销课堂上端坐修炼,那是因为必须坐在石头上听课。俗话说“舒服不如倒着”,他自然而然的也就睡着练功了。这种状态刚开始有点不适应,但他还是能够凝神入境,可修炼的方式却自作主张有了改变。
原先在传销课堂里的修炼,是延展神识并凝炼清晰、感受外界的万物生动,但如今躺在宿舍里感受的都是呼呼大睡的员工和乱放的杂物气息。所以成天乐刻意不再延展神识,就是纯粹的入境内守而已。反正也没有取得下一步的修炼法诀,那么就像开车一样,先把目前的境界练熟了再说。
说来也怪,当成天乐处于这种状态中时,外界的嘈杂仿佛渐渐远去,到了某一瞬间,世界突然间变得极其寂静、寂静的甚至让人心惊肉跳!
正常人总是处在受到各种感观刺激的状态中,哪怕睡着了也是一样的,几乎从没有机会体会过这种“极静”。成天乐第一次莫名进入“极静”的状态,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害怕,猛然间就被吓“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身下的床还在,同屋的那位厨工也在呼呼大睡,一切都是真实而清晰的,这才“放下心来”。刚才入境的感觉实在有些恐怖,仿佛只有自己存在,而身边的世界莫名消失了。成天乐第一次由“入境”到“入静”,完全是自发的,反而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因为那天在玄妙观三清殿前的奇异经历,他吃了个大亏受了教训不敢再乱用神识,但又想入境练功,无心之间好似踏过了一层关口。他在黑暗中喘了几口粗气,又凝神在脑海中呼唤道:“耗子,你感觉到了吗,刚才是怎么回事?”
成天乐“神功已成”之后,便觉得“耗子”的状况比较“可怜”。“耗子”是他脑海中的一道神念心印,又是一团朦胧的灵智,无法解释它是何种奇异的存在。它只有在成天乐每次凝神入境的时候,才能够通过成天乐去感受外界的天地,平时就像处在一个混沌封闭没有其它事物存在的世界中。
“耗子”隐伏于成天乐的脑海中时,仿佛并不清楚外界的时间概念,它用声音惊喜的喊道:“撄宁,撄宁,这就是撄宁!我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原来那第一层法诀的变化竟然如此!”
成天乐也惊讶道:“变化?法诀还有变化?”
“耗子”兴奋的答道:“是的啊,就像走一条路,到了尽头还通向别处的路,这就是变化。”
成天乐有些担忧道:“那会不会走岔呢?怪吓人的!”
“耗子”:“应该不会的,这境界让我突然明白了法诀中所说的撄宁。成天乐,你真是太有悟性了!我遇到了你,真是太走运了!”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耗子”说的都不是假话,它遇到成天乐实在是走运。“耗子”本身只是石狸像中凝聚的朦胧灵智,又融合了那道包含了妖修法诀的神念心印,它并不是摸索、修证、整理、开创这套法诀的人,很多方面都是懵懂的。要是对修行一道有所了解的人,它教的法诀谁敢乱练啊?除非是傻子!练不成也就罢了,万一不小心练出什么结果来,那可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了。
人们总是对未知莫名的恐惧,所以成天乐围在极静自然感到害怕,但有一句话叫做“无知者无畏”。成天乐并不清楚这些,他偏偏就练了,而且练成了!“耗子”本身并无丝毫恶意,它仅仅是本能的受那神念心印的指引要把法诀传给成天乐。而成天乐获得这法诀并练出了效果,认为自己有了与众不同的秘密,出了一点小状况这才开口问“耗子”。
听了“耗子”的话,成天乐终于吃了一颗定心丸,修炼嘛当然会吃一些苦头,前些日子那种苦练都熬过来了,何况现在这点小惊吓呢?而且“耗子”刚才夸得他很舒服,于是收拾心神重新入境,企图再寻找刚才那种极静状态,结果却没有成功。那种感觉仿佛只是闪瞬间的灵光一现,然后他便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起床继续工作,成天乐在饭店表现得很好,不仅是后厨的帮工、前厅的打杂还是老板的司机。老板出门买菜总要带着成天乐,因为要让他开车嘛,至于副驾驶座上的女员工则常换,因为说不定谁有空,不能耽误饭店的工作嘛。成天乐嘴里不说,可是心里暗自把饭店里那些还算漂亮的女员工都排了个队,评出一二三名等等,看来看去,还是吴小溪最漂亮!
他又在那里傻想,假如自己要在这里找对象的话,那么想追的人只有吴小溪。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也不可能真的去泡人家,而且吴小溪虽只是饭店的迎宾,但勉强也算个富二代了。吴燕青老板在苏州城有一份不小的产业,有车有三套房,吴小溪怎会看上一个饭店里的打杂?但这并不妨碍成天乐对吴小溪献殷勤。
吴小溪只要招呼一声,成天乐就会不知从哪里“噌”的蹿出来,笑呵呵的问道:“小溪,有什么要帮忙的?”平时就差站在后面帮她打小扇了,倒不是因为有什么非分之想,他的确对她有感激之心。
饭店打杂的工作自然没什么可圈可点,成天乐在这里却注意到两个很特别的人。在这两个人面前,那派头十足的吴老板总会把架子收起来。
040、返观内照,功到自然成
040、返观内照,功到自然成
第一个人是名警官,叫李轻水,个头和成天乐差不多高,人长得非常英俊帅气,穿着警服往那里一站显得威风凛凛。一看见他,饭店里就有女服务员眼里冒星星呈陶醉状。但成天乐的感觉却不一样,他觉得这人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威压,甚至对神识都造成一种形容不出的压迫感,也许就是小说中形容的“杀气很重”吧。
成天乐有点怕这名李警官,与第一次见面的经过有关。那也是一天下午三点多钟、饭店里很清闲的时候,一堆服务员正呈扇面形围在那里听中间的吴老板讲话,突然门外响起了一个很严肃的声音:“吴燕青经理在不在!”
吴老板立刻就把那派头十足的气场给收了,站起身来分开人群迎了上去,像成天乐那样呵呵笑道:“哎呀,李警官,你怎么来了?快快快,到楼上包间里说话!……成天乐,给李警官拿饮料。”
成天乐刚想问李警官喝什么饮料、是冰镇酸梅汤啊还是来壶好茶啊?李警官却一挥手道:“吴经理,不用跟我来这一套,有话就在这儿说,正好大家都在,都听着!”
吴老板的笑容有点苦,刚才那一句“包间里说话”听起来随意实则很有讲究,假如李警官点头了,那就说明有什么事情找他,但可以商量。如果不进包间就在大厅里,那就说明要当着面抓他什么毛病而且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或者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希望是后者吧,但吴老板十分不愿意这么没面子,当着员工的面听警官的训。
李警官习惯性的先问了一句,仿佛是日常的敲警钟:“吴经理,你们这里还在卖青蛙吗?”
吴老板没说话,有服务员赶紧答道:“没有没有,我们这里从来不卖青蛙,都是人工养殖的牛蛙。”
李警官一撇嘴角冷笑,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又盯着成天乐说道:“这个小伙子很面生,新来的吧,是不是从传销团伙出来的?”
成天乐吓了一跳,这是警察啊还是神算啊?吴老板却答道:“什么传销团伙?人家是学美术设计的,刚到苏州找工作没几天,现在是我的司机兼助理。暂住证也办了,就在你们分局的派出所。”
李警官扫视众人道:“这里平时流动人员很多,大家都注意点!假如发现有人是从传销团伙出来的都不能放过、要赶紧给我报告,我会立刻赶到的。如果当时我赶不到你们也尽量帮我把人留住,提到这些人我就来气!我们领导最近特意交待过这件事。”
成天乐有点懵了,更确切的说他是被吓着了。李警官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很容易让人误会他要抓成天乐这种人,而成天乐也搞不明白自己被传销团伙骗了究竟犯了哪条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他在饭店里打杂就是想安安稳稳求个落脚的地方,所以也没敢吱声多问什么。
后来这位李警官又来过饭店几次,有时候是通知什么事,有时候是带朋友吃饭。成天乐能感觉出来,吴老板看见这位警官心里有些害怕、样子和平常完全不同。李警官并不吃霸王餐,可能是以前饭店不收钱被他骂过,所以谁也不敢主动给他免单,但是打折相当厉害,几乎就是收个菜料的成本,连人工都不算。李警官每次吃完饭也不多问,照常结账走人。而成天乐一见到他,虽然自己没犯过法却莫名就像犯了什么错误似的,尽量躲的远远的。
在成天乐的印象中,吴老板最害怕的有两个人,李警官吃饭至少还会结账,而另一个人吃饭就从来没给过钱。这人形容不清有多大年纪,说是三十岁到六十岁皆可,带着老式圆框眼镜,眼睛很小但眼神很犀利,被他扫一眼就莫名感觉心里跳。此人胡须不多却很粗很硬,额上的皱纹很深、下巴很尖,模样有点像电影里的国民党特务。
成天乐不知这人叫什么名字,只听吴老板称呼他为“花总”。这位花总一来就进二楼包间,点的都是好酒好菜,吴老板还在一旁陪着很客气的样子。每次吃完饭,也不见花总掏钱,只说一句签单,但成天乐从来没见花总把单签在哪里,连账都没记过。看来花总可能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开饭店嘛什么样的人都能遇到,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
有一次成天乐往包间里送酒,花总看着他问了一句:“小伙子,你练过功夫吗?”
成天乐愣了愣,赶忙摇头道:“没,从来没有!以前一直在学校读书,没去过少林寺那种地方。”功夫他是真没练过,而“耗子”教他修炼法决的事情,他本能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吴老板在旁边也笑了笑说道:“年轻人气盛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成天乐出门的时候,无意间在走廊上又听见屋里的话,花总道:“这个小伙,神气很足啊!”
吴老板:“那又怎么样?他不过是在饭店打工的,而且是一个人。”
吴老板说成天乐是“一个人”倒没错,他就是一个人来苏州的,不过吴老板说话的语气重点却在于那个“人”字,多少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他们不是人吗?成天乐看花总多少有点不太顺眼,因为吴小溪不喜欢这个人,经常在吴老板面前说:“老板你看,那个白吃白喝的又来了!”
每当这种时候,吴老板都会板着脸道:“不要多管闲事,你这小丫头懂什么呀?他是爸爸的朋友、很特别的朋友。”
除了这两个人之外,饭店里的食客形形色色,与平常在大街上碰见的倒也没什么两样。成天乐继续干他的活、练他的功,终于在一个多星期以后的一个夜里,入境中突然又进入了那种“极静”的状态,那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感再度袭上心头。
这个过程是自然发生的,成天乐刻意收敛神识不去感应外界,就等于在断绝外缘不受其扰,更不去触动周围任何气息。当入境中这种状态到达极致,就好似突破了某一个屏障、穿过了一扇门,世界仿佛突然消失了、自己成了孤零零的存在。人们在黑暗中行走为什么会莫名害怕、总担心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就是因为感觉没底!更何况是这样一种状态,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成天乐记住了“耗子”的话,而且修炼也算有根基,这一次并没有被吓醒,而是尽量克服这种恐惧,体会这种奇异状态中的感觉。从入境到入静,就这样一连好几夜,渐渐的又有了变化,而这种变化也是莫名间突然出现的,就似功到自然成。
有人可能听见过自己心跳的声音,不是用听诊器,而是在极安静或极兴奋的情况下。但你听过自己全身血液流动、甚至腑脏运行的声音吗?这种还不仅仅是听觉所察知的,而是好似配合体位神经感应,又融合了五官整体感受的一种奇异感知。仿佛能看透自己的身体、清晰的知道每一处的状况和动态,包括每一块骨骼和肌肉。
在入静中,这感觉是越来越清晰的,神识不再向外而是向内,仿佛又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自己的身心!成天乐根本分不清自己是用哪一只眼睛在看、哪一双耳朵在听?因为意识好像已经抽象出来,处在身心之内的世界中,而那有形的眼睛、耳朵还长在身上呢。
在这种状态下,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思考者,而是一个纯粹的观察者,观察着他本应熟悉无比却又是第一次见证的新奇世界。“耗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元神,成天乐,元神出现了!”
成天乐下意识的问道:“元神,什么元神?”
在脑海中这么一开口说话,刚才那种状态就消失了,但仍处于极静之中。现在的成天乐终于有了清晰的感悟,原来入境练功之时虽然看上去同样都是坐着或躺着,但进入的状态却有很大的差别,入境也是有层次深入的。比如他一开始就是简单的入境、能感受万物纷呈;后来又入了极静,什么外缘都断绝了;在这种状态下再入一层境界,又是另一种万物纷呈,感受的却是自己!
有人说过的“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又是山,见水又是水。”之类的话,成天乐目前是总结不出来的,但他自然有类似的感受。
“耗子”答道:“什么是元神,我形容不出来,但是我在你的神识中自有感应,朦朦胧胧就觉,那是元神初现的征兆,法诀中好像有这样的内容,可我却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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