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命运
　　莱茵家族今晚热闹非常，大摆宴席，不但受邀前来的小贵族和大商人们能够享用到莱茵领主珍藏的葡萄美酒，就是仆人们也能一饱口福。整天晚上，魔法烟花阵阵，璀灿升空，欢呼声此起彼伏。人们尽情吃喝，然后在轻快的乐声中，挺着沉甸甸的肚子，捉对起舞。
　　今天不是复活节，也不是丰收节，而是莱茵家三少爷的诞生日。
　　这位三少爷的出生，让华伦领主大人非常高兴，两天前就特别自五百公里之外的奥加要塞赶回来，宴请四方宾客，接受八方恭贺。
　　领主大人当然有高兴的理由，尽管这位三少爷是一名女仆生的私生子，但根据十年前星相大师风语术士的预言，莱茵家族小辈之中，极有可能出现一位百年不遇的天才魔法师，而三少爷的两位哥哥格里和洛特，资质虽然也算是优秀，但并非是那种百年不遇的天才，而且体质也只宜做修练斗气的武士。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落在了这位三少爷的身上。
　　更让人称奇的是，今天不但是国王最宝贝的七公主周岁生日，还是莱茵第一位家祖的三百八十岁纪念诞辰，这位三少爷恰巧赶在今天降生，领主大人当然喜不自禁。
　　国王赫尔辛基听说后，除了派出使者前来道贺，还颁布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旨意：他要将宝贝七公主许配给莱茵家的三少爷，而且还赐了一块很小的土地作为封地。所以，领主大人除了把自己多年珍藏的美酒拿出来与大家分享之外，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来表达自己的欢喜了。
　　三少爷降生时，天空的确也呈有异象。
　　虽然是白天，但在三少爷降生之时，一颗流星划过天空，整个科罗领地的人们都看得清清楚楚。而在降生之后，三少爷更是与众不同，他不哭不闹，用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周围，似乎对周围很是好奇，而不像普通的婴儿那样疲倦地呼呼大睡。领主大人生怕三少爷他是个哑巴，长大之后成不了天才魔法师，赶紧让接生女仆轻打他的小屁股，听到他发出‘呀呀’的痛叫声，才放下心来。
　　除了天空异象之外，三少爷还有让领主大人深信不疑地认为他就是百年天才的东西，他长有整个大陆人类都没有的黑发和黑瞳。
　　只有在传说之中，黑夜女神才拥有这样的一头黑发。
　　黑头发黑眼睛的三少爷，神殿的赛多神父在给他举行洗礼之时，就曾多次赞叹过此子的精神力，简直有如一座未开发的宝石矿藏，以圣水对他的波动反应所显示，三少爷的前途将无可限量。
　　三少爷就是百年不遇的天才魔法师，科罗领地没有人不深信这一点，除了三少爷的两位哥哥。
　　五个月就会叫妈妈，六个月会主动要吃的，七个月会说完整的句子和背诵简单的诗句，八个月会直接跳过爬而站起来走路，九个月会唱歌，十个月会拿鹅毛笔写字……三少爷这一些神奇的表现，科罗领地的人们早就习惯了，他是天才嘛！
　　虽然领主大人忙于战事，很少回家，但一回到家中，都会将三少爷抱在怀中，带他骑马游玩，宠溺非常。
　　相反，三少爷两位哥哥虽然也非常努力，分别在骑士学院中得到多项优秀，但领主大人却并不重视，觉得莱茵家族的荣光，只有三少爷才能延续和发扬光大。
　　科罗天才之名，渐渐传遍天下。
　　莱茵家族的三少爷罗迪，在三岁之时，就已经被人们称为天空之子，或者明日之星。
　　“罗迪，你看古德和艾斯两个交手，谁的赢面会更大一些？”华伦领主这天看见家将们在练武，抱着宝贝儿子罗迪在一旁观战，随口逗问道。
　　按照武士的实力等级排行，古德是老资历且实战经验丰富的五星大剑士，而艾斯则是刚刚升上来的四星。
　　如果放到格斗场，一万个人会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买古德胜，不买的那个相信不是傻子就是疯子。华伦领主只是怕宝贝儿子太闷了，跟他说说话，逗逗他玩。
　　“爸爸，我觉得艾斯叔叔会赢！”罗迪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惊呆了，如果他不是有天才之称，大家准认为他是个傻子。
　　“为什么呢？罗迪，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华伦领主也有些惊奇。
　　“因为艾斯叔叔没有盾。”罗迪说话有时候很难让人明白，比如他说在江河湖海里航行的船可以用钢铁来造，这样可以增加船的防御力，除了可以不畏魔法火焰的焚烧，还不怕敌船撞角的冲击，甚至可以减少风浪带来的颠簸。人们要不是知道他是个天才儿童，一定会嘲笑他是个神经病，钢铁不要说造成船只那么大的东西，就是一把铁剑放到水面上，也马上一沉到底。
　　“大人，属下愿意向罗迪少爷证明我的骠勇！”古德听了，心中暗暗生气。
　　“大人，属下愿意为罗迪少爷全力而战！”艾斯心中没有什么把握，但是他也是荣誉的武士，绝对不会没打就选择退缩认输。
　　“那就比比看，但要注意安全，不可挟恨下重手伤及对方。”华伦领主叮嘱一句，让两人开始。
　　开始，全身披着重甲的古德手持巨剑大盾，无视艾斯快剑的攻击，打得对方狼狈不堪。艾斯知道自己不能力敌，但为了罗迪少爷，他不能认输，只有利用灵活的脚步东躲西藏，闪避着古德的重剑斩劈。人们自一开始就知道没有悬念，古德必胜无疑。只是大家都想知道罗迪少爷到底为什么会说艾斯会胜利，他那颗天才之心是怎么想的……
　　罗迪小小的身躯抱在华伦领主的怀中，神色却没有变，他还是笑嘻嘻的模样。
　　华伦领主问他要不要改变主意，他还跟华伦领主打起赌来，说如果他赢了就奖他书房的魔法钥匙。
　　“如果你真的赢了，那我就把钥匙奖给你！”华伦领主呵呵笑道。他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藉，但因为翻看魔法书藉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他怕自己的儿子会过度疲劳，损伤了幼嫩的身体。而且罗迪的母亲一直认为小孩子应该玩耍游戏，才会快乐地成长。虽然他是个天才，但还是小孩子，他最需要的不是无尽的学习，而是像普通小孩子那样的玩耍。
　　“少爷，我，我真的能赢吗？”艾斯单手剑被古德的重剑击飞，虽然及时捡了回来，但这个时候他知道不能力敌，准备认输了。
　　“我教你一个方法，保证你能赢！”罗迪这么一说，不但艾斯，就连华伦领主也眼前一亮。
　　莫非自己的宝贝儿子是魔武双修的天才？一种惊喜在华伦领主的心中油然而生。对面的众武将，看见艾斯高长的身躯弯下来，附耳在小小的罗迪小嘴边倾听，个个心中不由都有些嘀咕。而五星剑士古德，心里更是老大的不安。
　　他肯定艾斯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如果让罗迪少爷那天才之口一指教，那就说不准了。
　　最后看见艾斯连连点头，脸上露出胜利者才有的信心笑容，看他整个人焕然一新，眼睛几乎像得了神圣祝福那样闪着光芒，古德心中登时升起一阵怯意。
　　接下来的打斗，艾斯用了一种古怪的办法，不再攻击，而且围绕着古德不停地奔跑，总想跑到古德的背后袭击他。
　　显然，这是罗迪少爷的法子。
　　身披重甲手持巨剑的古德累得气喘吁吁，却怎么也追不及，但他不敢把背后暴露在艾斯的剑下，生怕罗迪少爷教了什么背后致胜的方法子。他在追之不及的情况下，只有不停地原地打转，竭力用正面对着艾斯。跑了一阵，艾斯忽然急停了下来，古德正转得晕头转向的，还惯性地原地打转。
　　艾斯冲过来伸脚一绊，古德庞大的身躯就像被猎杀的猛犸那样，轰然倒地。
　　艾斯赶紧用剑压住古德的后颈，迫他认输。
　　众人拼命鼓掌，喝彩。华伦领主也高兴非常，虽然这场胜利有些取巧，但足以证明罗迪眼光和策略的精准。特别在两人对战还没有开始之前，他就能知道古德的弱点和艾斯的优点，而且能利用成为胜利的关键，这一点就连自己这个百战沙场的将军也无法准确把握，所以罗迪实在不愧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当人们习惯欢庆在莱茵家族出了一个明日之星的时候，噩梦，在罗迪的五岁时出现了。
　　五岁生日的那天，华伦领主请来了本国内最伟大的首席魔导师乔安贤者前来教导罗迪魔法，通过魔法水晶球的种种测试，乔安贤者惊讶地发现罗迪的身体，竟然不符合修练风、火、水、土四系元素魔法之中的任何一系。这不但是他，也是世人万万意想不到的结果，一个拥有天才魔法师之名背负着整个家族希望的罗迪，竟然没有元素感应力。
　　面对这种结果，人们除了是不敢置信，还是不敢置信。
　　华伦领主几乎吐血，罗迪的精神力已经接近高级魔法师，但元素感应力却比不上最差劲的魔法学徒。
　　乔安贤者也非常痛惜地感叹：罗迪的精神力的确像是一座丰饶的宝石矿藏，但深深的埋在地下，与世隔绝，没有办法开采……以五岁罗迪的智力和精神力来说，他的确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的魔法师，只是，他的身体注定他连一个最基本的小火球也发不出来。
　　在绝望之际，赛多神父安慰华伦领主，也许罗迪适合光系的魔法，因为他洗礼时，圣水的光元素对他的身体显示出非同一般的亲和力，罗迪有希望成为神殿里的圣职魔法师。
　　圣职魔法师不能自行修炼，必须由神殿祈祷，得到光明之神的恩准，确定是绝对虔诚之人，才能修习光明魔法。
　　国王赫尔辛基知道了这个消息，马上和华伦领主一起，亲自去大陆光明神山的主神殿，求见教皇，恳请务必让罗迪成为一名圣职魔法师。而教皇也听说了罗迪的事迹后，欣然同意向光明神祈祷，并答应让罗迪八岁时前来，看看光明神是否会降下神恩。
　　如果神恩降下，他将亲自接受并教导罗迪成为未来的圣职魔法师。
　　这是千百年来第一次破例，除了圣女之外，包括教皇在内，没有任何一个男子在八岁时就预订为圣职魔法师。通常大陆上的圣职魔法师，都是圣徒在十八岁后才转职的，如果圣徒在十五岁时获得转职，那都必须是杰出的天才人物。
　　此后的罗迪，在三年之内，拼命地尝试修练各式各样的魔法，但打击接踵而来，没有任何系的魔法适合他。
　　包括家传的烈焰斗气和奔雷剑法，他也不能学到一丝一毫。
　　强行的修练，透支的练习，还有华伦领主急于求成的斗气灌输，让罗迪的身体变得暗伤处处，整个人虚弱无比，见风常常咳嗽不止，甚至还会咳出血来。
　　罗迪的确是天才，不过是废物中的天才，天才中的废物。
　　不知何时开始，科罗领地开始有人这样流言着。
　　整个莱茵家族最后的希望，都在于光明之神的恩准，在于光系魔法是否合适罗迪的身体。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罗迪还是一个天才，而且是光明魔法的天才，世间最高贵的圣职魔法师。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将是最可怕的噩耗，罗迪将终生背负着天才废物之名，承受天生废柴之实。
　　罗迪的母亲，每天都在向光明神祈祷，就连奉信战神的华伦领主，只要回家，都会在每周的星期日和罗迪母亲一起到教堂做弥撒。
　　至于他每年向神殿捐出的大量金钱，累加起来，相信已经超过一万金币。
　　一切，只为了罗迪，一个被拒绝在元素之门外的天才儿子。
　　罗迪八岁生日的那天，教皇亲自来了。
　　但他并没有带来一个好消息，相反，他带给了罗迪最绝望的噩耗。光明神认为他的身体是不洁者，血液亵渎神明，不配成为圣职魔法师，光明魔法这一扇最后的希望之门，也将他拒之门外。
　　教皇为了弥补华伦领主的虔诚捐款，决定将罗迪的两位哥哥，收为麾下的圣殿骑士。
　　华伦领主的妻子玛丽大摆宴席，邀请四方宾客为自己的两个儿子庆祝，一如八年前的盛况。祝贺的宾客还是当年之人，只是祝贺的对象，却换成了华伦领主另外两个儿子格里和洛特。当人们在欢呼，在痛饮美酒，在音乐中翩翩起舞时，罗迪的母亲，却抱着罗迪躲在黑暗中绝望地哭泣……
　　八岁的罗迪没有哭，他死死地握紧拳头，嘴唇咬得全是血，但一颗眼泪也没有流出来。
　　命运车轮不但会滚动，有时还会把人碾于轮下。


第2章 临终的忏悔
　　华伦领主在得知罗迪不能成为圣职魔法师之后，整个人苍老了十年，原来豪情满怀的他，变得沉默寡言。
　　自那之后，他再也不去看罗迪一眼。
　　如果不经意相遇，目光也会在昔日这个宝贝儿子的身上跳过，仿佛根本没有看见罗迪存在似的。对于这个儿子，他算是伤透了心。不但罗迪，就连罗迪的母亲，他也不愿再看一眼。数个月才在奥加要塞回家的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抱着自己最钟爱的女人亲吻，也没有下马，把跪在路边迎接他归来的罗迪母亲扶起，像往常一样抱上马背，齐齐返回城堡。
　　他骑着马在她的身边冷然而过，绝尘而去，隆隆的马蹄践踏碎了罗迪母亲的心。
　　罗迪没有愤怒，也没有流泪，只是默默地扶起母亲，返回自己的小木屋内。虽然只有八岁，但他的懂事更胜一个成年人。身边有不少小孩子在嘲讽地叫着‘天才天才’、‘废柴废柴’，还远远地用小石子去扔他，罗迪也没有反应。
　　对于同龄的小孩子，罗迪完全无视了。
　　如果那个成年人胆敢如此，那么相信他就会像小镇里的铁匠享德尔一样，让罗迪一记石头凿中下体，差点断子绝孙。如果不是赛多神父仁慈地给铁匠治愈，相信他会躺在床上好几个月下不来。
　　三个月内，罗迪无故挨打超过十次，有仆人的恶意、也有铁匠亲人朋友的报复。
　　但三个月来送进赛多神父医疗所的不是罗迪，而是打他的人。为此，罗迪母亲被迫当掉了家传项链以外的所有饰品，换钱来赔偿伤者的医疗费。为了保留母亲最珍惜的家传项链，罗迪拼命忍耐着大人的挑衅，而同龄的小孩子受到大人的唆使而做出的种种举动，罗迪根本不愿理会。
　　自他和母亲被玛丽夫人赶出了城堡，赶到伐木工人临时居住的小屋的那一天起，他就坚强得像个小男子汉。一夜之间，他承认了所有的不幸和痛苦的存在，不再迷惘和彷徨，而是勇敢地面对一切。
　　他不再是家族中百年不遇的天才魔法师，不再是父亲的宠儿，不再是科罗人们喜爱的三少爷。
　　昔日的一切，都离他和母亲远去。
　　以前锦衣玉食的生活，变成了每天仅靠几块小黑面包过活，比起城堡里最低下仆人的食物还大大不如。
　　这是玛丽夫人的报复和羞辱，她对自己贴身女仆与丈夫私通一事就已经足够愤怒，但当日丈夫对罗迪母亲宠爱有加，她忍耐了下来，佯装宽容地称呼罗迪母亲为妹妹。但当她发现罗迪不再是天才而是一个废物，当她发现丈夫已经对罗迪心灰意冷时，玛丽夫人马上露出了原来的面目。
　　她先是指责有人偷窃自己的珠宝，然后让仆人们搜查，最后在罗迪母亲的衣柜角落里找她的名贵首饰。
　　罗迪的母亲没有辩解，只是下跪请求宽恕。
　　玛丽夫人很生气，但仍然‘宽宏大量’地原谅了罗迪母亲，可是过了一段，她又指称有人在自己的食物中下毒，还当场试验，毒死一只鸡和两条狗。所有的嫌疑都直指罗迪母亲，因为她那一天在厨房作炊。
　　罗迪母亲仍然没有辩解，只是提出和罗迪一起搬出城堡，住到城堡下面伐木工人的小木屋去。
　　玛丽夫人‘仁慈地’答应了，而且不忘吩咐仆人们每天记得给罗迪母亲送去食物。
　　她的善良和宽容得到了科罗人们的赞颂，而罗迪这个‘废柴天才’和罗迪母亲‘狠毒妇人’的称谓在科罗不胫而走，成为人们鄙视的对象。
　　“罗迪，你的头又让人打破了，是谁干的？”罗迪母亲发现自己宝贝儿子后脑有一团小小的血渍，血浆和头发结成一团，看得出来，这是新伤。她搂住儿子，眼泪滚滚而下，哭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宝贝，或许你不需要这样忍耐，我绝不介意再卖掉项链来替你赔偿医疗费，你明白吗？我不希望你打架，但更不希望你受尽别人的欺辱而不还手！”
　　“妈妈，我不会有事的。现在我还小，需要忍耐，等我长大一些了，我就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你！”罗迪笑笑，替母亲拭去眼泪。
　　“我的宝贝，就算你不能学习魔法，但在我的心目中，也是天下最好的宝贝。